解惘[古代架空]——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9-13

  那画占去整整半面墙,内容不同寻常。群峰沿着烛火点亮的角落向着整幅画面生长,峡谷绝巘之间川河怒涛,披发左衽的人们负箧曳屣,穿行在倾倒的天地之下。中原服饰,领子开口朝右,只有边陲部族才常左衽。老弱妇孺在后方相携,青壮年挽起裤腿,泡在川河之中,破竹为笼以石实中,累而壅水,搭建起一条横跨天堑的桥梁。
  唐海峰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胡乱奉承道:“此画场面壮阔,人物细腻,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总领好眼光!”
  冯京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眼珠盯在画幅上没有移动:“这可不是我的画。”
  但他神情间也是欣赏模样,唐海峰料想自己没有拍错马屁,又问:“啊?莫非这是朱得象的画?他这画的是个什么内容呢?”
  冯京并不介意多费唇舌,说:“皇人岭得以自立于武林各宗派,靠的是依傍铁矿的地理优势,他们原本造兵器,却少有神兵,神兵册是在朱得象升任掌门人后才建立的,全凭朱得象一副好手艺,让这一代皇人岭扬名立万。”
  如今再提起皇人岭,都道是天下神兵之库房,所谓剑出皇人岭,亮相三分血,学艺不出师,逢朱颈上缺。弟子们初入江湖,都以能得到长辈赠与的皇人岭兵器为傲。这一份名声却实是被朱得象一手打造出来的。
  “巴蜀西南盐源盆地,地势天险,与世隔绝,有一支笮人部族擅长修造,手艺精湛,最兴盛的时候,战场上都是笮人打造的兵器,但早在前朝这支部族就已销声匿迹,”冯京琢磨道,“确实有流言说朱得象早年曾在巴蜀地区学艺,他将笮人部族的画像挂在这里,是个什么用意呢……”
  这话不是提问,是自言自语,唐海峰便不敢擅自接茬,恭敬奉好灯烛。光晕打在画轴上,青黛染料晕开一层异色。冯京神色一动,指着画卷边沿问:“今日有谁动过这幅画?”
  唐海峰一愣:“啊?”
  门外侍立的卫兵回话:“总领,没人来过议事堂。”
  “不可能!”冯京厉声道,“这幅画的位置被挪动了!”
  唐海峰大骇,他虽没看出位置有何微妙变化,但他曾跟随冯京进入过画后密室。画被动过事小,可能有人偷偷进过密室事大。
  “是谁!”冯京怒道,“谁未经允许擅入议事堂!”
  唐海峰立刻想起白天那个嚣张的女弟子:“总领,会不会是那个舒尹之?石人愚广召弟子回山,不就是想要胁迫您,他们找不到朱得象不会罢休,一定怀疑是您把人藏起来了。”他心念电转,想到一石二鸟的计策,对冯京道:“石人愚带回来的人里,还有属下曾打过交道的,那个坐轮椅的叫奉知常,跟在他身边有个叫谢致虚的,此二人在苏州就曾打乱丞相的布局,我看他们在此关头来到皇人岭,也没安什么好心。”
  冯京狐疑道:“姓谢?”
  唐海峰哪里知道姓谢怎么了,他在苏州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梁家人追杀,一路逃到冀州,对逃命途中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一概无所耳闻。他在冀州被人发现携带的匕首是血算盘,当作皇人岭弟子领回了清源镇,还以为是抱上了冯京的大腿躲在皇人岭才免去了梁家的索命。谁料冤家路窄,又叫他遇见了奉知常,落到自己地盘还弄不死人,他唐海峰的脑袋就白塌了!
  “就是姓谢,”唐海峰说,“另外一个姓奉,尤其诡计多端,放任他们和弟子们混在一起,属下替总领深感不安。”
  冯京看着他。
  唐海峰立刻会意,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兴奋与战栗,单膝跪地:“属下一定不负所托!”他一手习惯性搭在匕首手柄,拇指挑出一截锋芒,血算盘嗅到了将要沾上的腥味。
  武理完全搞不懂,谢致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黏奉知常的,分明他们两个才是正儿八经相处过两年的师兄弟。
  “不要转了,你转得我头晕,”武理恼火道,“他就是跟人出去逛逛山路,你还能拴根链子把人锁起来关在房间里不让出门吗!”
  一盏茶功夫前,项横刚从谢致虚面前推走了奉知常。
  谢致虚一手抱胸,一手摸下巴,在吕惠的小院里走来走去,牙齿磨得嘎嘎响,闻言面向武理,神色竟然十分认真。
  越关山端详他片刻,对武理说:“你讲得太详细,他都动心了。”
  越关山也是个闲不住的,吕惠和石人愚还没商量出对策来,叫他们按兵不动,成日困在院子里,他都要生霉了。
  “我们也出去走走吧,你说的那个雉冠峰,听上去非常险峻,值得一攀!”越关山兴致勃勃道。
  武理一盆冷水浇下来:“你只要出了这院子,立刻有巡逻卫队拿着真刀真枪请你回到自己住处好生待着没事不要出门。”
  越关山道:“怎么那鸟毛就能在外面乱晃不被驱赶?”
  谢致虚开的好头,他们现在都管项横叫那鸟毛。
  武理也道:“对啊,为什么?”
  三个人面面相觑,相对困惑。
  这时院门开了,唐宇魁梧的身躯从花篱笆间挤进来,身后没有别人。
  “你怎么回来了?”谢致虚问,“二哥呢?”
  唐宇摸摸脑袋:“长老同人在山上转转,不要人跟着。”
  谢致虚脸色陡变:“他叫你不跟着你就回来了?!”
  唐宇保持沉默,显然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山里疾风阵阵,吹落了灌丛枝头的杜鹃,绢花落进泥里,沾上零落的污渍。
  吕惠和石人愚已经在宗门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他们才意识到也许骁云卫说得对,朱得象已经不在宗门里了。
  然而看门的出了魏老还多了一队兵,把守山门只进不出。
  早先清源镇镇民上山请求解决水源问题,弟子们还能出入自由,如今竟是要封山的架势。
  吕惠心中愈发不安。箭在弦上,已然只待一个发弦的时机。他藏好焦灼的情绪回到住院,等待已久的客人们告诉了他新的消息——
  “奉先生失踪了?”
  吕惠如遭迎头一棒,向来机关百窍的心思都卡了壳。
  谢致虚此时倒很沉着:“准确来说,是被鸟毛带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时已近晚,宵禁比白日无事不准外出管制得更严格。现在还没回来基本等于人不见了。
  吕惠一下没反应过来:“鸟毛是谁?”
  谢致虚礼貌道:“哦,是项横。”
  吕惠:“…………”
  “你得想办法让我师弟见项横一面,不然他能急得把你院子拆了。”武理诚恳建议。
  吕惠挂着弟子腰牌,赶在宵禁前最后一刻避过巡逻卫队敲开了项横的屋子,拎着后脖衣领把人强行带了回来。舒尹之得到消息,带着她的房客们翻过院墙,摆开三堂会审的架势,骁云十二卫和项横有旧怨,如狼似虎将人团团围住。谢致虚手无寸铁,可他盯着项横的目光就是最锋利的剑,抵在喉咙上要他交代将人带去了哪里。
  一滴冷汗藏在项横鬓角,但他面色依然轻松无畏:“说什么呢,我和奉先生相携同游,结束后他自然是回了吕二师兄的院子,怎么能找我要人呢?”
  奉知常不见了,可项横还在。就凭这一点项横也脱不了干系。可他咬死不认,唐宇又中途离开,没人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雁门一个鹞扑,双膝抵着项横两肩将他跪压在地,弯刀点在项横两眼之间:“老大,这个人阴险狡诈爱耍花枪,先让我卸了他眼珠!看他交代不交代!”
  雁门眼角的疤犹自鲜明,他不是在虚张声势。
  不能让同宗师弟在自家院子里出事。舒尹之看了吕惠一眼,却见他没有阻拦。越关山和荆不胜也没有出声。
  雁门正要下手,吕惠的院门被人叩响。准确的说,不是叩,是撞。一队高大的人影冒出篱笆,最近山里处处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禁止私下斗殴,”卫兵说,“禁止违规群聚。”
  隔着不及胸高的栅篱,两拨人寸步不让地对峙。
  “原来如此。”吕惠得到了他想要的——他知道了项横能自由出入宗门的原因。
  弯刀碎铁如泥的锋刃下,项横露出无所顾忌的笑。


第96章
  两峰之间,雾气如流银,苍鹭击空落在山门溪水边,褐爪拨动湿泥,长喙微偏,黄浊的虹膜映出重重人影。
  弟子们聚在舒尹之身后,群情激愤。
  “魏老可是我们宗门的老人了!难道也要为虎作伥?”
  穿着麻布衫的守门人气得胡须直抖。
  “放我们出山!我们要去找掌门!”
  魏老伸出颤巍巍的指头戳舒尹之:“搞什么,你是师姐啊,就由着后辈们胡闹?!”
  他说这句话,就是太不了解舒尹之了。舒尹之是小师姐,大部分时候还是跟在吕惠身边做师妹,她哪里能牵别人的绳子,她自己的绳子还牵在吕惠手里。吕惠一放手,舒尹之就脱了缰,她一下一下将当头棒砸进手心:“师弟们,将魏老仔细送回门房,跟我巡山去了!”
  弟子们纷纷高举手中兵刃,压抑多时终于等来发泄为快。
  山坡上练武场的方向脚步凌乱。“干什么干什么!闹事吗!”巡逻卫兵在队长率领下迅速围向山门。
  同来的还有一个背负长剑的身影。
  石人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慌忙插进弟子与卫兵之间,两掌对外试图将两边人马分开:“大家都冷静冷静!尹之你怎么回事,把大家带到山门做什么?请不要动粗军士,让我劝一劝大家——”
  “劝个屁,”弟子情绪激动地打断,“大师兄!师父都不见了还和他们废话什么!今天要不让我们出山这事儿就不算完!”
  卫兵队长挂刀拍得哐哐响:“不算完?全部给我抓到议事堂,老子倒要看看是谁不算完!”
  眼见场面混乱起来,地面突如其来地震了几震——
  葱郁树林簌簌抖动,栖在溪边的苍鹭扑扇翅膀,仿佛察觉到正在靠近的危险,唰然惊飞。
  山道尽头晨阳骤然被吞没,众人都惊悚地住了嘴,铺天盖地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
  弟子们托着脱臼的下巴,仰望巨人。
  “什么妖怪!”卫兵大惊失色,拔出挂刀,“关山门!”
  原本还在震惊中的弟子们立刻意识到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推搡着卫兵,刀剑对刀剑,巨人堵在山门前挡去了所有光线,昏暗里混乱得敌我不辨。一道虚幻的鬼影穿梭而过,无声无息消失在巨人遮掩之下。
  “项横在巡逻队有特权,明显和冯京达成了某个协议,如果宗门里同时有两个人的失踪都和冯京有关,那很有可能他们被关在了同一个地方。”
  吕惠的声音在谢致虚耳边响起。
  “山里找不到的人只有到山外去找,从昨天项横带走奉先生到现在,时间不够他们将人带到太远的地方,冯京在这里,他也不会把掌门送出自己眼皮底下。最有可能的就是山脚清源镇,你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烦躁,不安。
  怒火在一纸之隔倾吐火舌,燎断谢致虚彻夜紧绷的神经就在瞬息。他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危险,闭眼缓了缓神,脚步依旧在山道上奔走不歇。
  说了多少次那鸟毛不是什么好人!刚见面就能在雁门脸上留下伤疤,难道还不值得警惕?!
  他喜欢奉知常像一颗定心丸,在江陵时总能奇迹般安抚他的躁动,支持他参加遇仙大会、比所有人都更懂他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击败敌人的心,又能牵着锁链将他从真要送死的边缘紧拽回来。谢致虚的情绪都交在奉知常手里,所以不知不觉间奉知常就成了那一滴决定成败的火油,轻轻一舔就能在谢致虚心里燃起滔天业火。
  要是把人平安找回来……
  谢致虚看不到自己眼中翻滚的乌云将要摧压一切。
  就打一条链子将人拴在自己手里,谁也不能将他带走。
  季夏尾声,雪化的溪流满载清凉,淌过落叶浸过苔石。松枝斜挂,晨露染湿疾行人的衣襟。山间连空气中的水雾都是清澈的,呼吸之间肺里的浑浊都被带走。
  谢致虚在明净的涓流边兀地停下脚步。雪水将沿着墓木垄倾斜直下,如挂银练彩,最终汇聚成清水河与摸底河,流入清源镇的人户院巷。
  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为什么雪水而化、经年透彻的溪流会突然变成红河?
  水流没有统一的发源,七零八落各自淌着,皇人岭弟子找不到红河的来源,只能猜测是水藻之类。但是时间太巧了,简直像刻意吸引注意力。谢致虚顺着水流来时的方向望进山林重岩,皇人岭只占了一两峰,墓木垄之上多的是荒山野岭。
  藏一个人何其简单。
  武理将食盒里放凉的午饭倒了,换上晚饭以滚水温着。越关山陪他坐着,打理黑裘上纠结的皮毛。
  “你是狗吗?”武理无语道,“用舌头舔岂不更快?”
  越关山已经习惯他说话的方式来,说:“这身裘袄是我的第一份工钱。当初心血来潮跟镖进了大漠,九死一生出来后,领队就送了我这个。”
  “你也不缺吧,”武理说,“越家的大少爷,想要什么没有,怎么尽给自己找苦吃?”
  “我不是大少爷,”越关山说,“我是二少爷,头上还有个大哥。我懒得管家里的事,就喜欢在外面玩儿。”越关山咧出个笑:“玩儿着玩儿着还能长本事,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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