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欲抱师尊归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甜家

作者:甜家  录入:09-21

  “现下未过头七,老夫这儿有一道秘法,可使令弟的魂魄归来,常伴身侧,永存于世,明庭长老认为如何?”玉伯温胸有成竹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接下来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我不是茶宠精。”张嗣晨冷冷道。
  他不是香怡姑娘,不会让自己在乎的人,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不会为了一已私欲,将嗣润的魂魄强留于世,不入轮回。
  嗣润要好好的,来生投到一个不愁吃不愁穿的好人家,不会再经历一遍贫困潦倒、路边讨食的苦。
  嗣润来生要遇到一个好姑娘,不会利用他,不会工于心计,儿孙满堂,享尽今生来不及享的福气。
  “额……咳咳,老夫明白了。”玉伯温有些尴尬,头一次算错了人心,眼前的青年显然不好对付,意念不是一般的坚定。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想想刚进天府之阁的那些年,令弟与你是怎么被顾谋一党欺压的,元华又是怎么一味偏袒他的?到了如今,令弟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轻易舍弃的普通弟子罢了。”
  “玉前辈多虑了,同窗时期年少无知,偶有争端乃是常事,至于您所说的偏袒一词,晚辈不敢苟同。”张嗣晨淡淡道,触及到师尊的话题,不由目光坚定。
  “哦?”玉伯温倒想听听他能怎样据理力争,当年师明华对顾谋几乎拿他当亲儿子养,有哪个师尊会给自己的徒弟买衣服买鞋,按月给他银子花,甚至专门抽时间单独带他游玩?
  哪怕是这样,张嗣晨也要固执己见,认为师尊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吗?
  “师尊做什么事,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等不可随意猜疑。虽说,尊主那时确实爱玩闹了些,可他天赋极佳,非常人能比,又自小在天府山上长大,对山中情况比他人多一分了解,师尊有意栽培,自有他的道理。”
  望着他几近虔诚的眼神,玉伯温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师明华那个死东西,笼络人心一把好手。
  到了这一步,张嗣晨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身上一定有不如顾谋的地方,哪怕他日夜勤炼突破修为,哪怕他在每一次小试中都稳居第一,可他仍然坚信,师尊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天府之阁的未来。
  所以顾谋这个人,在他眼里并不是什么“尊主”,顾谋在他眼里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师尊亲选的天府之阁继承人,所以这些年他才极尽忠诚、甘为人下,辅佐顾谋治理师门。
  直到现在,他仍是这么认为。
  玉伯温冷笑一声,道:“若老夫告诉你,顾谋根本就处处不如你,元华选他做真传弟子,也并非为了天府之阁着想,你又当如何?”
  “不可能。”张嗣晨没有半点犹豫。
  可他这份坚定,在一炷香后被彻底打破,从地府回来的他神情恍惚,有不可思议,也有不知何时从心底泛上来的酸意:“怎么会怎样?”
  顾谋怎么会是师尊的义子?
  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收他为义子,难道师尊从前做的每一次决定,真的如玉前辈所说,就是“偏袒”吗?
  “你现在知道了吧,当年,师明华爱慕的女子生下孩子后撒手人寰,师明华把孩子抱了回来,可那孩子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的好友,顾小墨的。”玉伯温讲述这一段往事的时候,像是将一段故事,好像已经在心中温习了无数遍。
  “这里边的关系很乱吧?这就是你崇敬的天府山前辈们,这就是你坚持维护的师明华。”玉伯温缓缓道,“你若不信,尽可再去地府一趟,查一查顾谋的生母,是不是一个叫秦慕蓝的神水宫弟子,顾谋的生父,是不是二十四峰的沧墨长老!”
  张嗣晨的世界观仿佛被人一棒子打碎,从前那些坚定不移的信念,似乎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在此之前,他痛失弟弟,却还是身为一名“臣子”的角度,理解顾谋,永远忠于天府之阁。
  “你以为师明华为什么对顾谋那么好?当年你所有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你的确比顾谋更适合做天府之阁的尊主,你比他勤奋,比他优秀,在处事方面更加谨慎全面,可师明华依旧选择了顾谋,他明知道你更合适,却看都不看你一眼。天府之阁自称是道家出生,只对外收徒,绝不区别待人,可师明华把祖训放在眼里了吗?他不但偏袒了顾谋,还偏袒得理直气壮,就差没在顾谋身上写一句‘师明华亲儿子’……”
  “够了!”张嗣晨出声打断他,似是再也听不下去,心中却恨意腾升,双目忍不住发红。
  他不恨自己错失了天府之阁尊主之位,只是觉得可笑,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为师尊当年对顾谋独一份的“关心”找理由。
  他和弟弟是师尊捡回来的,师尊给了他们住的地方,那便足够了,他很感激。
  当时论天府之阁最风光的弟子,谁都比不上顾谋,那个小了他两岁的少年,满脸傲气,一身昂贵绸缎是他们做一年的工,都不一定买得起的。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东西竟然都是师尊置办的,他问同门的师兄,顾师兄是天府之阁的少宗主吗?
  师兄回答他,元华大人先祖为道家,是不会婚育的,天府之阁中并无亲缘脉络,不存在少宗主一说。
  哦,既是如此,那顾谋身上一定有着常人不可及的过人之处了,所以师尊才会这么喜欢他。
  张嗣晨几近虔诚地这么认为,有羡慕,但更多的是心服口服,可是此时有人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
  “玉老前辈,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晚辈一定配合。”张嗣晨的眼睛彻底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玉伯温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爽快,忍不住面露惊喜。
  “事成之后,我要顾谋死。”
  “……就这样?”玉伯温愣了一下,先是被他这毫不掩饰的目的吓了一跳,接着哈哈大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玉老前辈别应得太简单了,若不管好你们家玉少宗,恐怕到时……”
  “不会不会!书白那孩子我知道,他同你一样,都恨极了顾谋,他的目的和你一样,便是亲手了结顾谋。”玉伯温高兴极了,随即大方道:“咳咳,等事成以后,天府之阁尊主的位置便是长老的了,元华他不惜才,老夫还舍不得明珠蒙尘呢!”
  “不必。”张嗣晨冷冷道。
  “什么?”
  “等顾谋死后,晚辈自会去地府与嗣润相聚。”
  “额……啊?”玉伯温瞪大眼睛,头一次碰见这么“疯狂”的人,大好的前程就摆在面前,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过是一方天地。”这恶心的权势人间,谁爱争谁便争去吧。
  他别无留恋了。


第92章 积郁过重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背叛师门了?”顾谋死死地看着张嗣晨,他想冷笑,却发现此刻最可笑的应该是自己。
  张嗣晨从扶棺结束,回到天府之阁,就已经开始与司天阁里应外合算计他了。
  怪不得张嗣晨向他“示弱”,请他和玉书白去南州水镇除化妖,水镇离出云州极近,背临仙山,化妖一般不会挑那种地方修炼,可张嗣晨却说水镇化妖极多。
  原来那一夜未眠,玉书白也并不是为了抓捕蛛面人,而是连夜跨水去了出云山,取出早早封存在出云山里的烛阳子剑。
  这几个月里,玉书白唯一下山的机会,便是张嗣晨提供的。
  “我竟一点都没发现,这么多人都要我死。”顾谋低下头,只觉得自己蠢得有些可笑。
  身边的人早就叛变了,处处隐患,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玉少宗。”张嗣晨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请司天阁履行承诺,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玉书白沉默半晌,“要不明庭长老你先死,过几天我再送顾谋下去?”
  张嗣晨:“……”
  “你恨他,想叫他死,我也恨他,想叫他生不如死,早晚都是死,何不物尽其用,满足两个人的心愿呢?”玉书白说得头头是道。
  顾谋闭了闭眼,青筋暴起:“你们……”能不能滚出去商量!!
  “那便再宽限玉少宗几日,届时若没看见顾谋的尸身,就别怪我亲自动手了。”
  张嗣晨面若冰霜,看了眼瘫在地上废人一个,很符合“生不如死”的顾谋,转身出了牢房。
  不知过了多久,凛冬已至,顾谋肩膀上的伤留下了后遗症,每每抬臂都有些吃力,这是反反复复的化脓感染导致的。
  哪怕他没有了灵核,沦为一个难以抵御寒冷、饥饿、疼痛的普通人,也没有从这座水牢中逃出去,天气愈发寒冷,玉书白只是叫人搬了许多稻草,堵住通风口,却又故意没让人堵严实,每次看到他皱着眉咳嗽,眼中都会闪过一丝恶趣味。
  这个场面就像当年,顾谋故意放纵叶寻良冻感冒,倒了他的药,他咳得越难受,顾谋心里便越爽快。
  偶尔,玉书白也会解开他手腕与脚腕的锁链,遣散下人,将他带到自己的房中行事,或是让他给自己的山水墨画提词,但这副墨画的最终结果往往是被人一把扣在砚台上,糟蹋了个彻底。
  “顾谋,题得不好。”玉书白脸上淡然,手上却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几乎要将他的头皮扯下来,往外狠狠一甩。
  手肘下意识去抻地,肩胛的肌肉却无法紧绷使力,顾谋身体失去平衡,额头啪一声磕在地上,整个人匍匐在案桌边,早晨由玉书白亲自束好的头发也散了一地,像缎子一样。
  玉书白的脾气很怪。
  这十几个月,顾谋除了住的地方不好,入口的东西都极精致,可以说是变着法儿地让人给他补充营养,用的药也很金贵,可每次遭到顾谋的冷眼,心情不好时,便动不动饿着他,不给他上药,任由他的伤口发炎。
  “我想看看外面的样子。”顾谋抬头看向水牢唯一的通风口,唤了一声守卫,叫他把上面的稻草拨开。
  守卫有些犹豫,看了眼地上的炭炉,心想少宗主还是心软,虽然表面上让这姓顾的带镣铐、住水牢,实际上水牢都快被修缮成寝殿了,天冷了便在地上铺兽皮,炭炉和鎏云殿用的一模一样,里头烧的也是上好的银炭,连他们几个兄弟都想进这“水牢”里住一住。
  想来开一下通风口,应该也冻不死人,守卫便点点头,拿长杆将稻草拨开一个口。
  冷风一下子便灌了进来,顾谋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甚至有些许欢悦。
  他已经被关了一年了,从来没有出去走走,只从守卫闲谈的只言片语中听出,天府山连带着二十四峰都被司天阁的兵甲“包围”了,美其名曰代为镇守,却不准任何人踏出山门。
  “明庭长老和我们家少宗主,打了几次。”守卫答道,经过了这么些日子,他也知道不能得罪眼前这个男人,哪怕他是外头人人喊打的罪犯。
  “为何?”
  “我只听清了,明庭长老说司天阁不守信用,其他的便听不懂了。”
  顾谋却了然,虽说这“交易”是玉伯温答应下来的,可就算是玉书白答应的,他也毫不奇怪。满口雌黄,玉书白的确做得出来。
  往后的日子,顾谋便每天望着这片小小的天空,从天亮坐到天黑,再从天黑坐到天亮,玉书白忙于收复诸仙门,很少来牢房看他,每次回来都风尘仆仆,有时候带着淡淡的妖血气息。
  世人道,比起过去战绩辉煌的陈仙君,玉少宗可以说毫不逊色,却很少有人敢抱怨司天阁的专横决断,自从天府山垮台后,司天阁仅仅用了一年,便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仙门之首”。
  至于顾谋,大家也渐渐忘了他的存在,只偶然提起一句,便以“哦,他好像还关在司天阁的大牢里吧,不杀?我也不知道为何不杀,反正也是个废人了,留着贱命尝遍天下酷刑也好。”
  今年的第一场雪那天,顾谋咳血了,郎中来诊,说是积郁过重导致的,再如此下去,怕是只得几年了。
  “你说什么……?”玉书白当场愣在原地,指骨泛白。
  他望着软塌上的顾谋,哪怕睡着了都微微蹙着眉心,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顾谋会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自己面前,仿佛下一秒就断气了一般。
  一日三餐,顾谋都吃,从来不要人催,每天到点睡觉、起床,然后坐着发呆看窗口,一看便是一整天,一动不动,说他痴呆了,反应没变慢,守卫只当他是愿意每天坐着,哪怕几个月不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察觉不正常。
  甚至在做那种事的时候,顾谋虽不会回应,却也会有反应,疼起来也不吭声,不像个“生病”的人。
  顾谋的脸色常常都是苍白的,没有什么血色,但他表情太冷,便很少有人特意察觉,直到那一口血吐出来,将最后一丝人气都吐掉了,整个人迅速灰败下来。
  “……”郎中走后,玉书白轻轻地坐在塌边,给他掖了掖被角。
  他此刻特别想把顾谋捞起来抱在怀里,仿佛只有感受到他的体温,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知道他还活着,还在自己身边。
  玉书白低下头,鼻骨发酸,最终抬起一只手捂住脸,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涩声道:“我究竟在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对你?”
  我究竟都干了些什么,让你成了这副样子?
  我有些……后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你?
  如果得手的那日,还能保持最初的恨意,一刀将他杀了,半个字也不多想,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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