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写的可真是漂亮。”
其中一个人看中角落的一副,他叫来小二,“这样好看的字,怎么挂到犄角里?”
若是何长安在,定会发现这还是模仿他的字,然后再好奇一波,怎么他的字前十年都没出来半点风波,最近这些天好像到处都是。
小二笑呵呵道,“这是仿迹,不卖的,只是仿的实在像,掌柜的不舍得明珠蒙尘,便也挂出来叫大家欣赏。”
“你们掌柜的可真懂。”这人可惜道,“我还想着若是没人发现,我就捡漏买了去,过个几年这字迹能翻几番。”
乔玉成嘴角带着笑意,“那只怕是不成了。”
这人见乔玉成好像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过来问,“乔兄可有什么不同的见地?”
乔玉成嘴上可惜道,“侥幸见过几次真迹,都在四王爷那,在外面还没见过一次这人的真迹,而这人已经逝世了,所以捡漏是不成了。”
仿迹也有许多不带书写人名字的,这一篇字就没带,这人好奇说,“乔兄知道字迹是谁的?”
乔玉成心中涌出淡淡的不耐烦,这字其实不怎么样,他祖父见这字都说没什么风骨,大约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只是字写的漂亮,糊弄外人。
可这些人一连二,二连三的问,就连他得了四王爷青睐,也是因为模仿何长安的字迹写得像。
于是乔玉成压下不耐烦说,“何长安的字,三年前,人就死在天牢了。”
此话一出,除了小二还笑呵呵的,其他无聊坐着看笑话的人都坐直了身体,手中茶杯也放下了。
何长安?死在天牢里的那个何长安?
三年前的事就算他们的长辈也不清楚详细,只知道刚夸完仁善的新皇,从天牢里抱出何长安的尸体,在太极殿前打死了户部尚书周一通。
深色的血从那台阶上流下来,从众大臣脚下淌过,这是足以记入史册的冤案,因为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周一通犯了什么事,之后接连被点名的十几位大臣,统统没有逃过,杖毙,家人流放。
后来传出来是周一通勾结造反的二皇子,害死何长安。
但没人敢讨论,只知道后来,何长安的牌位占着皇后的位置,这下就更没人敢提天牢里的那位何长安了。
所以张良才数次在书院嘲讽何长安,也是因为知道些秘闻,笃定何长安当不成进士,这辈子他都不可能进入到那金銮殿去:监考的大臣不敢把这个名字放过去,这人只会是个举人,当不成官的举人。
这些人往深里想,四王爷怎么在集皇后的字迹?
还有人把字迹公然摆在书楼里叫卖,顿时都不敢接腔了,甚至想找借口先溜走,
乔玉成还在侃侃而谈,把祖父的话搬出来,“这字只是看着好看,其实还不如各位的字有风骨。”
如果何长安在这,大概会多看乔玉成一眼,毕竟他师傅也这么说,但在这的是些年少的公子哥,何长安的字连先皇都称赞过的漂亮,瞒过这些人再容易不过。
于是这些人刚才看只觉得乔玉成人傻了点,消息闭塞了点,现在是觉得,这人可真不实诚。
一场拉拢人的聚会不欢而散,只留下自己带来的冯平,乔玉成心中愤愤,“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
何长安回到家,小妹已经买来了新炭笔,在宣纸上比比画画。
何长安满意的又拿一沓宣纸给她,“好好画,也是一门手艺。”
何兰不好意思的说,“卖出去的钱还没有纸值钱。”
“那要看你画的怎么样,多画画总会画的好。”
何长安鼓励何小妹一番,回到屋里,细心研磨挥笔,写出来的字略显呆板还带着手抖,这样一看又不满意起来,他心说,也不知道墨香楼收不收。
第二天早上,行人都趁着天气还不算太热,赶着早市,墨香楼里正在打扫,他们还要半个时辰才开门。
何长安把借走的字归还,又把自己写的字交给小二,昨天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写了十几张才挑出来一张满意的。
他叮嘱小二,“等午时我来取,我先有事去忙。”
何长安身上带着何兰画的花样,还有何母托她带来的绣品,过一会赶到布衣店,把绣品交给老板娘。
老板娘把做好的衣服交给他,翻着何母的绣品,满意的问:“你是何大姐的儿子,长的一表人才娶亲了没?”
何长安招架不住她这么直接的问,老实说,“还没有。”
“那你娘子以后有福了,婆婆姑子都这么能干。”老板娘拿着算盘算账,“绣品价钱我和你母亲商定了,加上衣服订金,再减去衣服的价钱,还剩下五十文。”
“还剩的有啊,老板娘厚道。”何长安已经做好掏银子的准备,没想到还有的剩。
等他忙完,又提前找好几日后去城外的马车,再回去墨香楼,太阳高升,管事已经在了。
管事看到新的字迹多看一眼没说什么,估好价给何长安结账,招呼道:“可要喝杯茶水再走?”
何长安擦擦额头的汗,不和他客套太多,“多谢管事,只是一会更热,家里有人在等,我还是快回去吧。”
管事闻言也不拦,看着他从大门出去,估摸着时间等人走远,招来个伙计,“去二楼通禀王老爷,何先生刚走。”
主上态度温和时,他能挡就挡,但王老爷到底是他主子,他也不能隐瞒。
何长安不知道交副字还有人打他的主意,半路没有回去,太阳晒得人汗流浃背,新做的衣服也被手心的汗沾湿两。
于是他拐弯去了茶楼,心想,“喝杯水解解暑也好。”
茶楼里都是南来北往做生意的,被这大太阳挡在茶楼里,不肯迈出脚步去,坐在那说话几种口音交杂在一起热闹的很。
何长安一直脚步不停歇,只觉得心里燥的慌,于是他难得肯掏钱找个包厢,“要个凉快的,最好附近不吵闹。”
小二接了钱,“还真有,这边来,白天这边最冷清了。”
他指着一个包厢,“对面是玉摇楼,白天里最是安静不过了。”
玉摇楼?何长安往那边一看,那可不就是青楼吗?
白天的确是最安静!
索性他歇歇脚就走,何长安不介怀这个。
窗户大开,凉凉的风迎面吹过来,吃碗冰镇的酸梅汤,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等最后一口酸梅汤吃完,头上的汗也没了,何长安打算走人,只是这一站起来,却在对面青楼看到了个熟人。
对面青楼的一男一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画廊荫下,男人靠近说着什么,那女的过一会发现爱你靠的太近,便坐的远一点,只是再过一会,两人又靠到一起去。
那女的何长安不认识,可那男的分明就是张怀信!
正是亲口说在学院夫子家发奋苦读的张怀信!
第11章
何长安也想过是自己眼花认错人了?
毕竟他才见过张怀信一面,认错人也正常。
但随着那穿着素雅的姑娘家往前走,张怀信也站在了小楼前,穿着书生袍,面容显示的清清楚楚。
张怀信竟然在外面有女人?
不对,张家姨母管得严,而且张怀信也没有钱在青楼包下女人。
何长安曾听别人说过,青楼最便宜的妓子,包下来一个月也要几十雪花银,如果卖艺不卖身的,或者是小倌,还要翻上几倍。
想到这他心里冷静下来,张怀信或许没在外面养女人,但欺骗了两家的婚姻是事实,两家私下已经把婚期订在半个月后,只等张怀信安心考取个功名,哪怕没有考上,两家也打算喜结连理。
张怀信这时候不知道检点,还敢进青楼里和其他女子挨的那么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辩解不成。
他想现在喊一声张怀信,直接面对面对质,可这时候他想起了要强的张母。
张母一个人拉扯张怀信长大,不像何家有何小妹帮衬,身体也不太好,万一直接揭穿……张母有个好歹怎么办?
比起张怀信,何母和张母感情好,平时去哪都要结伴,他不只要顾及到何兰和张怀信的婚约,还是考虑到张母和何母。
回去的路上,何长安站在回自己家和去张怀信家的分叉路口,犹豫几次,终究还是决定先去探探张母的口风,张母如果今日没有生病,这婚事是要好好说说。
去张母家里的路上会经过四王爷的书店,往日这里门口都很安静,只有小二在招揽客人,可是今天离得很远就听到店门口不远的吵闹声,像是一个人在大声斥责,其他仆从拿着棍子老实听着。
何长安莫名的看这些人一眼,光天化日就敢这么多仆从拿着棍子上街,这人挺嚣张啊,衙门也不管管?
只是不知为何,何长安从他们旁边经过的时候,不只斥责声音停了,旁边□□个仆从也纷纷扭头看过来,这群人一起盯着何长安。
何长安被看得发毛,刚莫名其妙完,突然脑子里的筋崩断一根……他拔腿就跑。
只听身后那站在台阶上的人一声大吼,“愣着做什么,快!抓住他!”
何长安……何长安跑的更快了。
只是这副身体到底大病初愈,本就弱的像菜鸡,才跑出去半条街,何长安大口喘着气被按在地上。
“你、你们什么、人……”何长安心头一阵紧张,努力抬头看着后面追上来的领头的人。
张良才喊得人?学聪明了叫来这么多的人。
领头的人气喘吁吁追上来,大手一挥,“把人送走。”
“送哪去?”何长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张良才最多打他一顿,这些人该不会是人贩子吧,人贩子还抓大人?
一块湿润的布巾捂在口鼻上,何长安使劲挣扎,身体还是慢慢松软下来。
一辆马车跑过来,片刻后又跑走。
***
张家,张母在煮酸梅汤。
灶火烧着,张母用来擦汗的布巾都湿透了。
但只要想到儿子喝了解暑的酸梅汤能更用心的读书,张母就觉得值了。
这时候外面大门被敲响,张母不知道是谁来,赶紧把头上的汗擦干净,“来了来了。”
打开门是一位穿着金贵的女人,身后跟着一群人,张母惶然的问,“你们找谁?”
接话的是个丫鬟,她问,“你儿子是张怀信?”
张母紧张的答了一声,“我儿是张怀信,我儿怎么了?”
领头的女人这才开口,温柔道:“张怀信很好,大姐别急,学院夫子都夸赞他许多。”
“那……你们这是?”张母看着这么多人,没敢放下心。
领头的女人看一眼身边的丫鬟,低声道,“你留下,其他人离开。”
丫鬟恭敬道,“是,张奶奶。”
被称为张奶奶的女人并不老,她是张良才的乳母张巧,照养少爷多年,不料前两日少爷回来沐浴时身上多处伤,少爷还躲躲藏藏不肯说。
主母多番逼问下才知道,区区一个书生,竟然敢动手打他们少爷!
不只主母,张巧这个乳母也是心疼的不得了,于是接下给何长安一个教训这个任务。
她要让他知道知道,一个小书生最好缩着脖子做事,以后碰见张家人绕着走,不然她妹妹的婚姻就是下场。
张巧装着样子很是和蔼,一副你家要捡天降馅饼的样子,“我们府上是张家,说起来和你们家族长也是同源,只是祖祖辈辈都在京城讨生活。”
祖祖辈辈都在京城,那不得了啊,可这和他们母子俩有什么关系?
张母只是艳羡道,“姑娘家里厉害,扎根在京城里。”
张巧又说起,“哎这有什么厉害的,祖上荣光,只是今天来啊,是因为家里侄女偶然出游,碰见了你家公子,回去我这一打听,说来也巧,原来你家公子就拜在他家父亲所在的书院里。”
张母神情变得犹豫,他儿子和兰兰有婚约,这人的话听起来……不太对劲。
张巧可没告诉女方,男方这边有婚约,索性张家大族,男方无论娶了谁都是助力,而张怀信如果能在京城得中举人,再捞个小官当当,对女方也是个好的归宿。
她好像不经意的说,“他父亲当夫子多年有些人脉,不少人师从他,都能考中官呢,也是个厉害的,在京城两套宅子,一套是要当嫁妆的,哎你看我这张嘴,说这些做什么。”
张母坐在凳子上,紧张的手不知道往哪放,“我去给姑娘倒杯茶。”
张巧拿手帕垫着椅子扶手,低声对丫鬟说,“你看几成?”
丫鬟小声说,“张奶奶出马,十成是肯定有的,她心动了。”
张巧笑笑不语,等张母回来,她接着说,“你家公子俊朗端方,看着又是个守礼的,这是书院夫子教不出来的,我今天来一看啊,那功劳肯定要算在你这个母亲身上,看着就爽朗大方,女儿家嫁进来能举家和睦的。”
话都说明白到这份了,张母含糊着说,“可我儿子他有……”
张巧岂能不知道有婚约,她止住张母的话,“令郎未有娶亲,我们那女儿家也是贤良淑德,云英未嫁,这话咱就拿出来大大方方地说,今天来先和张姐姐透个信,您考虑考虑,或者先见见人也行。”
“不和您说虚的,我们张家的女儿不愁嫁,令郎也是个好的,这要是能在一起……令郎官途是有了,只怕您也能在京城养老,未来不用担心小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