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说,我没有,都是他逼我的了。”
“你还狡辩!”小崽子重重地剁了一脚地面,在原地绕了两圈之后终于还是决定先把九王爷从我身上拉起来,“喂,九皇叔,起来啦——”
“不,我不,我就不——”
九王爷不情不愿,小崽子也不跟放弃,于是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我趁此机会爬起来,跑到了徐玉阙身后躲着去了,徐玉阙躲了又躲,结果还是没有逃开,他看着正在打架的两位爷的战力,几乎要哭了。
“念恩啊,你一个武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保护不了你啊…………”
“不,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我才不在乎徐玉阙怎么想呢,他坑了我这么多次,我就坑他这么一次,怎么了。
关于九王爷和小崽子的战斗,毋庸置疑,毛都没齐的小崽子怎么会是武学奇才九王爷的对手呢,交锋不过十几招,小崽子就被他皇叔压着打了。
看着小崽子被欺负地那么惨,我……
我很爽。
这时候,一直跟个局外人似的季清霜终于插手了,她丢下酒碗,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人分开了,她将小崽子拎在手中,对九王爷说。
“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说完九王爷,她就开始指着鼻子数落小崽子了,“你也是的,你连李念恩那个废物都打不过,还有胆子去惹老九,胆子肥了啊?我平时教训你得还不够吗?啊?”
“对不起,霜姐姐,我错了……”面对季清霜,小崽子跟我一样,向来是秒怂的,他惨兮兮地道歉着。
见小崽子怪可怜的,季清霜也就消了气了,她把小崽子放了下来,摸着他头柔软的头发,安慰道:“没事儿,你接着跟我学,两个月后,我保证,你一定能把李念恩按在地上打!”
“嗯!好嘞!”小崽子点头点得欢快。
听着两个的对话,我的神色有点微妙,你们聊天就聊天,为什么一定要扯上我……
还有,明明打小崽子的是九王爷,为什么他们两个对揍我更感兴趣,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于是我又往徐玉阙身后缩了缩,他的神色更加苦楚。
现在喝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季清霜在抚慰完小崽子后又想起来了要烤肉这茬,对此提议,在场的的人都是双手赞同,不过现在,真正的问题是——谁来烤?
我们大眼瞪小眼,半天都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
徐玉阙不愧是商人,脑筋转得飞快,他意识到马上就要开始相互推锅了,矜持地拢了拢袖子,然后说道:
“我是个儒士。”
他还没说出来的半句话是,我是个儒士,所以我不会烤肉。虽然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在他反应够快的份上,饶过他了。
九王爷这时候瞬间清醒了,坐得端端正正地,义正言辞地说:
“我是个王爷。”
……行,你地位高贵,你有理了,在九王爷说完之后,他的视线转向了我,跟着他的视线,别人也一同看向了我……
我头皮发麻,半晌憋出了一句:
“我是个男人。”
没错,大男人顶天立地,哪又会做饭,对吧……
说到男人,我们想到了这里唯一生理性别为女性的存在,在意识到我们都在看她之后,季清霜抬抬下巴,傲然地说:
“我是个郡主。”
其实她没必要拿身份压人,她如果不想做,没有人敢逼迫她。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个郡主身份压人的确是绰绰有余了。
在我们四个人都充分表达了自己不能够烤肉的原因之后,现场就只剩下了——小崽子。
感受到了四周如狼似虎的眼神,小崽子退后了半步,嗫嚅着:
“我……我是个孩子。”
辩解无用,谁让他历来是食物链最低端的人,这次季清霜是真的想吃烤肉,没有搭理小崽子投来的求助视线,任由他被怪叔叔们欺负。
逃不掉的小崽子被逼无奈,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烤了我们所有人的份。
在闹腾过后,我们重新平静下来,由于之前九王爷故意撒酒疯,把我弄得腰酸腿痛,为了报复他,我也枕在他的大腿上,让他也尝尝腿酸的滋味,九王爷喝酒喝得正开心,也就不同我计较了。
我一边吃着又干又咸烤肉,一边同九王爷吐槽:
“这烤肉做得太难吃了,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就是真的把肉烤熟了。”
我们因为一个烤肉就整的这么鸡飞狗跳,我的脑海之中下意识地划过另一个人的身影,我不禁喃喃:
“要是季清贺在就好了?”
“他是谁?”九王爷对这个名字并不了解。
“一个厨艺很好的人。”
我嘟囔着,翻过了身,不愿多做回答,九王爷也就没再多问。
今夜,戈壁,圆月,篝火,挚友。
碗中的美酒色泽金黄,微带青碧,我举起酒碗,对月敬酒,一饮而尽。
芳香醇厚,入口微苦,余味无穷。
可惜的是,月圆则缺。
今夜之后,我们将分道扬镳。
75、
对于我们私底下决定好了东线和西线将领这件事,主子没有反对,由着我们去了。
最后,季清霜和小崽子带两万五千人走东线,我和九王爷带三万人走西线,主子一个人带领余下士兵走中路。
启程之前,季清霜还专门跑过来找我打赌,赌她会是三路中拿下的州郡数最多的那一路,武力上我被她碾压这么多年,早已经承认技不如人,不过在战场上我自认为还是不输给她的,脑子一热,我就拿我一整年的俸禄跟她赌了。
看着她那副胜券在握的笑容,我莫名地不爽。
在她走后,九王爷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没事,我会帮你的,咋们不会输的。”
“不用你帮忙我也不会输的。”
面对的我的嘴硬,九王爷耸耸肩,没有反驳我,不过眼角眉梢中总是带了点调侃的意味。
我剜了九王爷一眼,拍马走了。
魏柯辛拍马跟了上来,在我旁边笑嘻嘻地同我说:
“老大,你刚刚的那个眼神好像小媳妇啊~”
“……”
我回手就是一马鞭。
果不其然,挥空了。
76、
在大禹国,共有三十万常备军,十万驻扎战事不休的边塞,剩下二十万则分布在其余十二个州郡充当府兵,这府兵看似不少,实则只是纸老虎,禹国各大世家弄权专断许久,维持军队的粮饷军备经过各大世家之手辗转,能够留存在一半就不错了,而这点银钱,哪里能真正地经营地了一只常备军,所谓二十万大军,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
这种状况已经维持了近百年,想要变革之人不计其数,最终的下场要么是死的不明不白,要么就与各大世家沆瀣一气,前者如主子那早死的师傅,后者如一人成就了当今季家的季左丞相。
禹国的军队积贫积弱,这在各国之间早已不是秘密,禹国的邻国中山国明明是远远不如禹国的小国,却在这百年间如同卧蚕食桑一般,一点一点不断侵吞禹国领土,使得百年前的大禹十五州只剩下如今这十三州。
多年以前,老王爷就是在如此的情况下接受边塞军的,面对缺衣少食、军备不整、士气低迷的边塞军,面对世家的刁难和老皇帝的冷眼旁观,老王爷白手起家,重振大禹军威。在接手边塞军队之后,老王爷他依靠边塞的地理优势私通商路,在明面上以战养战,暗地里在朝堂上阴险狡诈不顾颜面从世家那里讹来军饷,不过短短十年,他就将不堪大用的边军整顿成虎狼之师。
从此以后,中山国不得寸进,不但无法侵占禹国领土,反倒开始缓缓吐出在之前的百年间掠夺的土地。
老王爷一己之力,率领十万雄师,铸成了禹国边塞的不可逾越的天堑。
在边塞各州的百姓的眼中,老王爷就是他们的守护神,自从老王爷来到边塞之后,百姓就不必担心随时会至的敌国,不必担心如影随形的战争阴影,不必担心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边塞各州谁不知道,老王爷用人不拘一格,在他的军中即使平民百姓只要奋勇杀敌也能获得军功,不断晋升。在边塞军中,有一多半的士兵都来自边塞各州,他们因为老王爷才会投入这片战场,他们信任着老王爷,追随着老王爷。
而现在,老王爷死了。
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军中的气氛霎时间从无所畏惧的欢快气氛变得阴沉压抑。
我骑在高头大马上,回望这支沉默急行的军队,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柄匕首,一柄抛弃良知、弃置忠诚,只为了复仇而存在的匕首。
77、
正如主子预料的那样,幽州附近的井、翼、青三洲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在我们进入井州的时候,府兵不堪一击,豪强世家无法拧成一顾劲儿,一个一个逐个击破,根本不足为惧。在一些城池,老百姓听说边塞军来了,自己就把城门打卡,把我们给迎接近城了,不出半月,损失不过千人,偌大的井州就成功纳入手中。
井州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困难是在进入益州之后,益州的最高行政长官是益州刺史——荀匡,荀匡出身落魄世家,但人品学识均为上成,被老皇帝重用,仕途平坦,稳步攀升到刺史这等高位。刺史和太守是知名的肥缺,由于其掌管一地的军政军大权,徇私枉法的可操作性特别高,是比京官更加炙手可热职位。不过荀匡此人是刺史中的奇葩,是淤泥中少见的清流,不藏污纳垢,不拉帮结派,对老皇帝忠心耿耿,对州郡百姓也是关怀备至,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对君主的忠心不是愚忠,此人对子民的爱意不是溺爱。益州在他的治下物阜民安,四海清平,是十三州里发展的最好的州郡。
在进到益州之前,我们就知道这仗难打,在进到益州之后,我感觉我还是太天真了。
这不是难不难打的问题了,这是根本打不了的意思了。
荀匡这个老头子早在我们还在幽州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他从其他州郡不惜高价收购来了大量粮食,将每个城池的粮仓填满,将城池周围的村庄的人收纳入城中,城中备好各种守城器械,在城池周围挖了壕沟,铸好防御工事,静候我们的到来。
在攻打益州的第一座城池的时候,看着这箍成铁桶一样的阵仗,我震惊了。
到底是益州是边塞还是幽州是边塞啊,幽州的城池都没有守得严实的,他倒好,一个腹地的州郡,做得这么绝。
如果仅仅是守城也就罢了,荀匡这个老家伙还带着府军和豪强世家的私兵跟我们打游击,仗着对地形的了解,不时来骚扰我们,立志让我们吃不好睡不香。
在来到益州的第三天,我看着我军伤亡了一千五百余人的战报,痛苦地挠头。
“这仗还怎么打?”
正在看地图的九王爷回过头来,冲我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沉。”
“说的有理……”揉着太阳穴的我随即意识到不对,“等等,什么叫自然沉啊!”
“就是没救了的道理啊,”九王爷开开心心地说着丧气话,“这仗的确没法打啊。”
平时打仗的时候都是九王爷给丧气的我加油鼓劲,现在面对仿佛石乐志的九王爷,我感觉我有拉他一把的必要。
“再怎么说我们还有三万大军,荀刺史估计只有一万的兵,只要我们抓到正面对决的机会……”我斟酌着语句,说着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景。
“你怎么会认为荀刺史只有一万的兵?”九王爷问道,“单算府军的话荀刺史的确只有一万人,可是你别忘了荀刺史手底下还有豪强世家的私兵一万多人,据我估计,荀刺史手下的军队起码有两万五到三万人,跟我们人数相仿。”
九王爷说得头头是道,我无言以对,于是只能换个地方接着挣扎。
“可是我们的士兵军备齐全,还有征战沙场数年的经验,荀刺史的军队就是一群没见过大场面的小屁孩,装备什么的估计也跟我们没得比。”
“不不不,你说的两点都是错的,首先,世家的私军的装备一定不会差,而且益州作为十三州中最有钱的,荀刺史再怎么样还是舍得给府军拨款的;其次,这两年禹国不太平,又是洪灾又是旱灾的,流民起义并不少见,荀刺史可是带着他的这支军队来来回回把益州扫了好几遍,这才换来了益州太平安定的现在,如果真要比起来,荀刺史这支军队的战斗经验,跟我们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九王爷一针见血,指出我言语中的所有谬误。
这下,本来就很绝望的我被他整得彻底绝望了,我把正在处理的军务推开,往椅子上一瘫。
“不用打了,等死吧——”
九王爷竟然笑着附议。
“死在这位刺史手上,我们不冤枉。”
听到九王爷这句话,我眉头一皱,感觉有点不对劲,脖子以下的身体我是懒得动了,单单支起脖子,看向他。
“不对啊,我的小王爷,”我看了他许久,终于可以确定,“我怎么感觉,面对如今这局势……你是真的很开心啊?”
“嗯,”九王爷竟然还点头,一副我骄傲我自豪的模样,“我当然开心了,我能想见,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我们的战斗——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