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君也有些开怀:“好啊,你也不必太拘着她,女孩子家还是要活泼开朗些。只要不捅破天来,她要闹便随她去吧。太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的。”
秦芜看了眼老太君,小心问道:“祖母,是宫里出什么事儿了么?”
“也没什么。芜儿啊,这几年暄儿不在家,家里家外都是你一手操持。无忧出生至今还没见过她外祖一家。听闻府上秦老太君年事已高,身子时常不爽利。暄儿不在,总得叫无忧回去尽尽孝心。”
秦芜道:“劳祖母记挂了。前些日子家中来信,说我祖母身体康健许多。家弟喜得麟儿,祖母高兴着呢。况且盛京距黎阳千里之遥,无忧还小,不好奔波。等她再大一些,兴许那会儿暄哥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回去。”
卫老太君摇头道:“该回去的。”
秦芜觉得祖母今日有些奇怪,她偏头看了眼徐嬷嬷,见徐嬷嬷朝她微微点头。瞬间一股不好的感觉浮上心头。
“祖母,是不是,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
卫老太君拍了拍秦芜的手:“有祖母在。”
秦芜明白了。祖母想让她们离开盛京,有黎阳秦氏庇佑,她们母女两个必定安稳。能让祖母如此谨慎安排,想必是宫里亦或是卫氏要有所动作了。
“那远儿……”
卫老太君道:“远儿不能离京。”
秦芜眼眶微红:“祖母,爹和暄哥阿昭他们都不在,孙媳不能走,孙媳是镇国侯府的世子夫人,岂能弃亲人于不顾。”
卫老太君就叹道:“好孩子,祖母明白你的心意。可无忧还小,一旦事情脱离掌控,那孩子跟着我们岂非要受大罪了。祖母心里都有数,做这一切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祖母……”
“好孩子,听话。我叫林老大夫跟着你,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祖母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
卫老太君目光幽幽,语音微弱:“我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卫昭正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做时,谢家来人送了一份供词。这是谢家护卫临死前所供述的内容。
上面所言同谢宏所说差不多,只是多了些细节。比如劫盐人说话是北方口音,他们身配胡刀,对七峰山地形甚是熟悉。
韩司直就想到了自己在七峰山上碰到的斥候,不无忧心的说道:“难道真是齐国军中人所为?”
卫昭却掸了掸这一纸供词,嗤道:“这护卫已经死了,他所留下的供词并不能确定一定是真。也许他看到的是真的,他说的也是真的,但人的眼睛也会骗人的。他所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更何况供词中所说的这些,我们不是也分析出来了么。那么这供词于我们而言就是废纸一张。”
卫放就气道:“谢家这是什么意思,谢宏当朝呈冤,可是求着皇上来淮中找回劫盐的。这会儿到了谢家的地盘上,反倒像是我们求着他们了。”
卫昭眯眼说道:“谢宏当时是真的急,这会儿恐怕也是真的急。”
卫放挠挠脑袋,苦着脸道:“少爷,您说话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高深莫测的。”
卫昭就斜眼看他,大大的叹了口气:“要是长孙大人在就好了。”
卫放不服气,他问韩司直:“你听明白少爷的意思了么?”
韩司直脸色微红,拱手道:“卑职惭愧,还请大人明示。”
卫放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儿。
卫昭好笑道:“这很简单。据谢韬所说,护卫送谢二管家回来时,他二人皆身负重伤。护卫只来得及说明七峰山上的情况就一命呜呼了,谢家族老在惊慌失措下当即派了谢祎进京。谢宏因此也只知盐另被他人截胡。而真正知道情况的谢二管家或许当时还在昏迷。直到谢韬回了淮中,得知实情后,才会推三阻四不叫我们见谢二管家。这就叫做贼心虚。”
“可这也都是少爷自己臆测啊。”
卫昭摇摇扇子,道:“这叫根据现有情况做出的合乎逻辑的分析。我想,谢家此时已经知道劫盐的是谁了。所以现在谢宏急的不是找不找的回盐,而是这盐绝不能由我们找回。”
他招招手让卫放靠近,挑眉道:“这么着,卫放啊,你去偷个人。”
第171章
“偷人?!少爷你不会让我去把谢二管家给偷出来吧”
卫昭狠狠点头:“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韩司直则道:“谢家势必戒备森严,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况且谢二管家也未必会配合我们。如果逼急了谢家,只怕会杀人灭口。”
卫昭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道:“本官有那么蠢么。不过是给他们演出戏,让他们自乱阵脚罢了。”
韩司直想通关窍,抚掌道:“大人想引蛇出洞。”
“没错。”卫昭啪的合上扇子,道:“我已在谢韬跟前透了话儿,如今谢宏不在,谢韬六神无主。谢家那几个族老也不全是一条心。这件事谢韬定会谨而慎之。而一旦我们往前推了一把,他必定如惊弓之鸟,说不准就会找上对方呢。”
卫放还是有些糊涂:“少爷,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大批盐如果有人从谢家手里劫走,那也算是大仇了。可谢家这样做却好像在替那些人遮掩什么。如果这些盐找不回来,谢家损失重大,甚至地位一落千丈,他们图什么呢。”
卫昭‘诶’了一声,斜眼看卫放:“你这算是问到点儿上了。谢家图什么,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韩司直突然眉心一跳,福至心灵道:“谢家有把柄在劫盐人手里。他们不敢让大人接触谢二管家,是怕事情败露。而比起让谢家受损来说,显然某件事的败露更会让谢家一败涂地。那就只有……”
韩司直指了指盛京方向。
他细细一想,偏了下头道:“还是有些不对。既然谢家和那些人一直有合作来往,那又是因何会让那些人突然对谢家发难。很明显,谢宏起初一定不知道事情是那些人做下的,否则他可不会那么痛快就去当堂告状。”
卫昭揉了揉脑袋:“所以才必须尽快找到那些人的踪迹。”
他忽然想到府衙大牢里那个血淋淋的‘等’字,越发觉得这件事背后还另有隐情。
与此同时,谢韬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问从府衙送供词回来的小厮:“卫大人可有说些什么?他神情如何?”
小厮道:“卫大人没说什么,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只说他会好好看看,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劳请大公子过去问话。”
谢韬烦躁的摆摆手,等那小厮退下去,他闪身进入房间后的密室。谢二管家正在里头养伤。
“大公子,老爷可回来了?”
谢韬摇头:“皇上四处调盐,爹在京里事务缠身,哪就轻易回来了。怕皇上还在背后盯着他呢。”
谢二管家急道:“可这事儿老爷不在,咱们做不得主啊。”
谢韬心烦意乱:“我已接连往京里送了好几封信了,再等等,出了这么大事儿,父亲一定会有考量的。”
他上前一步坐在榻上,倾身问谢二管家:“你真的看清楚了,是他们没错?”
谢二管家就差赌咒发誓了:“看的真真儿的,每次去见他们都是老奴跟老爷一起的。”
“那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谢二管家摊摊手,一脸无奈:“老奴也不明白啊。大公子,这事儿必须尽快拟出个章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谢家拖不起啊!”
谢韬拳头紧了紧,又松了松。好半天,他才吐出一口气,问谢二管家:“你们惯常如何碰面?如果爹再不回来,我得去和他们见上一面,总要问明缘由。”
谢二管家惊道:“可万一他们果真动了杀心,大公子岂不危险。不成不成。”
谢韬就道:“卫昭来了,他已经洞悉我们心里有鬼,只怕要动手查谢家,我撑不了太久的。二管家,爹手里有一支精锐护卫,你让他们保护我。”
谢二管家沉吟片刻,方才重重的点了点头:“老奴这把老骨头经此大难,还不知熬到什么时候去。老爷倚重大公子,这些事情大公子早晚要接手的。如今谢家风雨飘摇,都这时候了,那些族老们还惦着谢家家产。谢家正是艰难时候,大公子得立起来了。”
谢韬虽是这么说,但真要做起来心中仍是犹豫不决。他自知没有他爹的手腕和魄力,就算勉强同那些人见了面,他也没有把握和谈。
然而卫昭的动作却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就在他心中纠结之际,有人夜闯谢府,差一点儿就被他找到了谢二管家。
谢韬惊魂未定,当即决定按照谢二管家的办法联系上那些人。
卫放在谢韬那边丢了个惊雷便回去复命了,他有些激动道:“就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能把谢二管家带出来了。”
卫昭啧啧两声:“看来谢家最近有所懈怠呀。”
卫放就斜眼看他:“少爷这是有多看不起我呀。”
卫昭笑道:“不是看不起你,只是就事论事。这两日你派人仔细盯着谢韬,他必定有所动作。”
韩司直道:“如若谢家果真有不臣之心,就凭我们几个人只怕要受制于他们。淮州一带驻军肯定早早就与谢家同流合污了,我们当早作打算。”
卫昭想起临出京时韩崇良给他的那枚铜牌,但眼下淮中局势让他不得不多想,韩庆可不可信,七星堂可不可信。
韩崇良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飘在海上似的,忽忽悠悠。他瞪着眼睛缓了好半天,神思方才渐渐归拢,耳边是马蹄哒哒的声音。猛然发觉自己竟是躺在马车里。
他心里一惊,挣扎着要坐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车辕上韩平似乎听着里头有动静,掀了帘子探头去瞅,见韩崇良包好的伤口处又有血渗出,忙叫停了车钻进车厢里去。
“少爷,您别乱动,这伤口眼看着就长好了。”
“韩平?”韩崇良见到他的瞬间心神总算放松了一些:“这是去哪儿?我娘呢?”
疼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终于想起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了:“韩平,那日林子里的情况你可回去查了?我怎么突然就落马了?”
韩平不好意思的说道:“少爷落马是小的做的。”
韩崇良瞪大眼睛:“你?!”
“小的是奉夫人之命行事。少爷重伤陷入昏迷,宫里派了太医来看,确认少爷伤势极重,需卧床静养。”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韩平道:“自然是偷龙转凤。如今躺在韩府的是找人假扮的,夫人留在府上照料,这才有机会偷偷将少爷带出京城。我们已经在路上好几日了,少爷且忍忍,要不了多久就到朔北了。”
“朔北?”韩崇良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会思考了:“去朔北作甚,就算是找我爹,可我爹眼下在东州呢!”
说话间韩平已经解开了纱布,替韩崇良重新换了药。他闻言回道:“小的只是奉夫人的命令送少爷去卫侯爷军中,再多的事小人就不知了。少爷不如到了朔北问问卫侯爷。”
韩崇良脑子一抽一抽的疼,什么朔北,什么卫侯爷。他和卫昭还有卫二小姐关系好是不假,可为了避嫌,他韩家同镇国侯府素来没什么交情的。可他娘却突然要把他送到卫侯爷军中去,这不是,这不是胡闹么!
“韩平,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娘一向最疼我,她不会舍得让我受这么重的伤的。”韩崇良越想越是心惊:“不行,我必须回去。皇上严令我出京,一旦被发现,娘可就危险了。”
他抬了抬手,忽然发现抬不起来。起先尚未察觉,这会儿方才感觉到四肢酸软,竟无一丝气力。
他怒视韩平:“你给我下药!”
无论韩崇良怎么暴跳如雷,韩平都依旧神色平平。他小心的替韩崇良包扎好伤口,道:“这药是夫人让小的给少爷用的。夫人知道少爷性子倔,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去朔北的。少爷,京里一切有夫人安排,夫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少爷呀,少爷可不能冲动毁了夫人的计划。”
“那为什么不送我去爹那里?”
韩平道:“老爷还有更重要的事。”他静默片刻,又道:“夫人原也没打算送少爷去朔北,毕竟路途遥远,恐伤势恶化。只是形势迫人,夫人也没法子。好在有随行府医,当初又有卫二小姐送来的药丸,少爷这伤不会损及根基,待到了朔北好好休养,自会恢复如常的。”
“韩家和卫家想要做什么?”
韩平摇头:“这些小的也不知。”韩平怅然道:“实话跟少爷说了吧,小的跟少爷是一样的。要不是知道少爷是夫人亲生,当初夫人叫小的在林子里动手脚,小的是万万不肯的。也是夫人怕小的误会,这才告诉小的韩家近来不平静,京中危险,少爷不能留下。”
韩平自幼跟在韩崇良身边,忠心自不必说,见他这么说,他也知道从韩平这里是打听不出什么了。
“还有多久能到朔州?”
“少爷身上有伤,我们不敢行路太快,如不出意外,顶多十天功夫就到了。”
“好,我会听娘的话不乱跑。明儿你不必给我下药了,我浑身酸软无力,怪难受的。”
韩平觑他一眼,少爷这话能信那可真是见鬼了。
韩崇良气的肝儿疼:“你这是什么眼神!”
韩平撇撇嘴:“少爷还是消停会儿吧。”
韩崇良气结,索性闭着眼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