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玺努了努嘴,闷闷道:“还和从前一样,是不是?”
“不然呢?”二皇子挑眉。
李玺嘿嘿一笑,小虫爪直剌剌伸到他面前,“哥,见面礼。”
二皇子笑了,“嘿,讲不讲理,咱们是头一回见吗?”
李玺厚着脸皮说:“从前是作为堂弟相见,今日是改了族谱后第一次相见,当然算是头一回了。”
二皇子啧了声,认命地丢给他一包金豆子——太后刚给他的,还没捂热呢!
李玺喜滋滋收起来,笑得可坏。
还真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宗正寺的动作还没停。
看在已故定王和两位县主的份上,杨氏的所作所为没有公开,只在族谱上抹掉了她的姓氏,从此杨家女再不会得到亲王妃的待遇。
宗室女名册上加了蛛蛛和胡娇的名字。
从此,蛛蛛有了另一个名字——李珠珠。
胡娇也改名为李娇,李玺还是习惯叫她“小胡椒”。
蛛蛛为嫡女,封“遗珠县主”。
——李玺想的。
胡娇为庶女,按礼制,一个郡君就到头了。但念及胡姬对定王情深意重,特封其为“福康县主”。
——按照李玺的意思,想用“福禄”二字,和李木槿的“寿喜”凑成一对,胡娇嫌俗,不肯用,求太后改成了“福康”。
宗正寺一一允了。
作为让步,圣人收回了福王府的皇城令和禁军符,并向宗室承诺,太子之位一定,就商讨这两块令牌的去处,在此之前就连他都不会擅用。
哪怕是一国之君,也不是随心所欲的。越是明主,顾忌越多。
一切尘埃落定,姐弟几人去了趟岳陵。
岳陵是先帝陵寝,定王随葬在侧。这次过来,主要是告诉先帝和定王,蛛蛛和胡娇找回来了,让他们安心。
甬道幽深,古木苍翠,天地之间一派肃穆。
看着定王的坟茔,李玺默默承诺:“阿爷放心,不管是不是您的亲生骨肉,我在心里都会把?您当阿爷,我会替您照顾好祖母,照顾好姐姐们。”
三柱香燃尽,众人皆哽咽难言。
出了帝陵,李玺就扑到了魏禹怀里。
“要背着。”
“好。”
魏少卿把他背起来。
李玺软哒哒地赖在他背上,脸埋在他颈侧。
“要骑一个马。”
“嗯。”
魏禹把他抱到马背上,自己坐到他身后。出门时没带双人鞍,全凭魏少卿技术好。
李玺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在他怀里懒懒地窝着,不顺心时还要扭一扭。
“腿酸,要揉。”
“这里?”
“再往上点。”
魏少卿往上挪了挪。
李玺:“再往上。”
魏少卿又挪了挪。
李玺:“不对。”
然后,直接抓住他的手,放在了大腿根上,靠进里侧的地方。
“揉吧!”
魏禹顿了一下?,轻轻揉捏。
马背不稳,相叠的身体一前一后地晃动,手指稍稍一偏,就会碰到那处柔软。
李玺享受地眯起眼,从兜兜里掏出一块葱花味小发糕,自己吃一口,扭过头分魏少卿一口。
李仙芝原本挺难受的,看到俩人这般模样,什么伤感都散了,只想一枪叉掉魏少卿,再把?自家小弟抓过?来打屁股。
被李云萝拦住了,“由着他吧。”
李玺在用这种方式化?解悲伤。
身世变故,杨氏薄情,受打击最大的不是李仙芝和李木槿,而是他。
只是,为了不让祖母和姐姐们担心,他日日故作轻松,上蹿下跳,活跃气氛。
只有面对魏少卿的时候,才会稍稍展现出需要被安慰、被疼爱的一面。
李仙芝如何不知?
轻叹一声,由着他们去了。
李玺戳戳魏禹的手背,“你现在可以表白第三次了。”
魏禹勾唇,“第二次不是已经接受了吗?”
“我又反悔了,不行吗?”小福王一点道理也不讲。
魏禹轻笑一声,把?他的手捉到胸前,轻轻揉捏,声音被风吹着,略显缥缈,也多了几分?温柔。
“虫虫,可允我搬回福王府?”
“允了!”
“明天、不,回去就搬!”
阳光下?,小福王笑得可欢。
***
姐妹几人去了趟感业寺——是太后恩准的。
没进内院,只在外殿拜了拜佛,捐了些香油钱,希望寺中女尼好好照顾杨氏。
福王府多了两位县主的诏令已经随着邸报传遍全大业,只是没人告诉杨氏。
也是赶巧了,杨氏在屋里憋了好些天,杨兮兮终于把她劝出门走走转转,就看到了蛛蛛。
蛛蛛没戴幕篱,出寺门时好巧不巧被杨氏看到侧脸。
杨氏怔了一瞬,抬脚就要去追。
杨兮兮瞧出不对,一把?拉住她,“母亲这是做什么?”
离开福王府时,杨氏就对杨兮兮说了她的“身世”,如今两个人以母女相称。
然而这一刻,看着杨兮兮的脸,杨氏突然不确定了,“你看到方才那个人了吗?她和你大姐姐小时候一模一样……”
“看到了,不过?是寻常长相,哪里比得了大姐姐?母亲想来是眼花了。”杨兮兮手劲不小,抓得杨氏生疼,“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
“不,我要去问问,问问她是哪家的小娘子……”
“母亲!”杨兮兮语气加重,“母亲现在只有我了,我也只有母亲,母亲说过?,要好好待我,好好补偿我,不是吗?”
杨氏一脸焦急,“不行,我要去看看,就看一眼……”
“不许去!”杨兮兮突然拔高?声音,一脸厉色。
杨氏怔住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杨兮兮……
这还是她温柔乖顺、善解人意的“小女儿”吗?
杨兮兮冷着脸,不由分说地把她拽走了。
数月来,她在掖庭日夜劳作,早已不是当初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杨氏哪里敌得过??
她不仅把?杨氏拖回了内院,还锁死了房门。
杨氏拍打房门,叫喊着要回福王府,杨兮兮都无动于衷。
她怎么肯让她回去?
杨氏在这里,她便能好好活着,杨氏若走了,她就得回到掖庭那个吃人的地方。
即使拼上一死,杨兮兮也不会让杨氏有机会离开。
杨兮兮面无表情地出了内院,往守门的仆妇手里塞了颗珍珠——是从杨氏给她的珠钗上拆下?来的。
“我姑母得了癔症,是被圣人和太后赶出京的,二位嬷嬷若不想惹麻烦,最好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这番话,很快传到了李鸿案头。
李鸿看了一眼就丢开了,只淡淡道:“不必理会,只需看着,别让杨氏死了就好。”
就让她们“母女”狗咬狗罢。
自作孽,活该!
李玺没去感业寺,而是拉着魏禹去镇远军的驻地转了一圈。
十万镇远军,李仙芝只带回来一万,就是最初先帝留给她的那一支。她从长安带到安西,又从安西带了回来。
之后,便不会再走了。
一万镇远军与三万雍州兵整编到一起,圣人御赐了新番号——安定军。
安,是安王的安。
定,是定王的定。
镇远军是安王带出来的,雍州兵是定王带出来的,这个番号最为适宜。
兵士们见到李玺十分?热情,大伙永远忘不了,他在阵前敲响休兵鼓的英姿。
有个黑瘦的校尉跑过?来,笑呵呵地执了执手,“三郎多谢福王,多谢魏少卿,若非二位,我就见不到我家娃娃了。”
李玺惊奇,“你真叫三郎?你家真生了个小娃娃?”
贺三郎笑呵呵道:“是呢,是个女娃娃,和她娘一样好看。”
李玺哈哈一笑,“你可给她买长命锁了?”
贺三郎挠了挠头,“还、还没……”
雍州兵,已经数月不发军饷了。
李玺从荷包里翻出一颗金豆子,“别说不要,我给娃娃的。”
贺三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感激道:“等?娃娃会跑了,叫她给福王磕头。”
李玺笑着点点头。
真是开心!
回程的道上,他突然对魏禹说:“我想好了,要做太子。”
他要努力一些,像大姐姐,像阿爷,像圣人,像祖父一样厉害。
手中有剑,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第92章 醉醺醺
李玺偏头看着?魏禹, 眉眼弯弯,“书昀,你?高兴吗, 等我成了圣人,就娶你?当皇后?!”
魏禹挑眉, “你?确定,要成了圣人再娶我?”
李玺没想通, 挤眉弄眼调戏他,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肯定要娶你?啊, 都上了我的床, 还想赖账不成?”
魏少卿噙着?笑,没说话。
临近长安城,官道平坦, 两旁冬麦青青,将将冒出嫩芽儿。远处, 村舍相连, 炊烟袅袅, 依稀传来幼犬吠叫, 还有孩童的呼喊。
两个人放缓脚步,信马由缰, 享受着?这难得的田园野趣。偶有货郎擦肩而?过, 无不暗赞一声郎君好风度。
李玺偏头看着?魏禹,怎么看都不腻。
魏禹轻叹一声:“唉,皇后?。”
有的等了。
李玺琢磨了一会儿, 猛地反应过来——便宜爹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少说还能再活四十年……他要等到成了圣人再成亲, 那就……
五十六岁了!
五十六岁的老头子!
李玺蒙了。
“唉,皇后?。”魏禹摇摇头,轻夹马腹,哒哒地跑了起?来。
不不不,不是!
才?不要变成老头子再睡到书昀兄!
李玺急吼吼追了上去,“书昀兄你?等等,咱们再合计合计!”
魏禹潇洒一笑,长鞭一甩,玄色长衫在风中猎猎翻飞。
小福王巴巴地追着?,脑子里?不断闪过五十六岁的自己和六十四岁的魏少卿洞房花烛的画面……
险些从马上跌下去。
半个时?辰后?,魏宅。
魏禹是来拿行李的。
像是算准了李玺今天会请他回福王府似的,衣裳书册早就打包好了,灶上还熬了浓稠的鸡汤,刚好可以做鸡汁面。
“是太子妃哦,太子妃!”
“我做四十年太子,你?就做四十年太子妃。”
魏少卿做面,小福王就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和尚念经。
“那就先努力做成太子。”魏禹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
李玺闻了闻,香得眯起?眼,“我不需要努力,我就坐享其成,单等着?书昀兄帮我叉毛绒绒——对啦,这次是不是有一只?”
“嗯,雍州兵。”
“是什么?”
“狸花猫。”李玺笑了,可不就是狸花猫嘛!
跟着?他阿爷的时?候就是乖巧忠诚的小可爱,跟着?清河王的时?候就是假扮老虎的半吊子,如今回到大姐姐麾下,又是进可凶、退可萌的小狸花了!
“什么时?候去烧?不然今天吧!吃完面就去好不好?”语气都是欢快的。
魏禹挑起?一筷子面,稍稍吹凉,送到他嘴边,“是去常安坊烧陶俑,还是去西市买满月礼?”
李玺一口把面吞下,脸颊鼓起?来,眼睛也睁圆了,对哦,夕哥儿和小月牙要满月了!
飞快地咽下一口,迫不及待道:“先买礼物?!满月宴后?再去烧小猫吧!”
魏禹蹙眉,“嚼十下再咽。”
“知道啦~魏爹~”小福王笑嘻嘻探过头,嘴巴张开?,等投喂。
魏少卿只夹了刚才?的一半,卷了卷,送到他嘴里?。
李玺心眼更多,你?给我减量,那我就嚼五下,一下都不肯多。
魏禹失笑,再夹时?变回了最?初的量。
李玺也就听话地嚼了十下。
简直不能更公?平。
吃饱喝足,驮上行李,要愉快地去西市了!
萧三?郎和魏清清站在门口,一个在傻笑,一个红着?脸。
李玺坏心眼地咳嗽一声。
魏清清吓了一跳,慌乱地把手里?的东西塞给萧三?郎。是一个珊瑚手串,看成色价值不菲。
萧三?郎无语地看了李玺一眼,拉过魏清清的手,又给了她,“收下吧,这些天你?日日陪我奔波,权当我给你?的谢礼。”
“三?哥哥已经请我吃了席面,东西就不要了。”太贵重了。
魏清清又要还给他。
萧三?郎赖皮地跳开?,“你?若不要,就丢地上,谁捡了便宜谁。”
魏清清哭笑不得。
李玺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你?幼不幼稚?”
“是兄弟就不要拆台。”萧三?郎没好气道。
“别乱说。”魏清清白了他一眼,三?分埋怨,七分娇嗔。
萧三?郎又是一阵傻笑。
少年人的情意,朦胧又甜美。
魏清清故作镇定,“这两日王爷没去鸿胪寺,想来还不知道,圣人下旨,九月初八在芙蓉园,宴请各国来使。”
“那就是重阳节的前一天了?”李玺挺满意,“刚好,办完中秋宴,咱们就去乐游园摘柿子。”
魏清清点点头,屈膝执手,郑重地行了一礼。
“一直想对王爷说声谢,一直羞于开?口,今日当着?兄长的面,妾在此拜谢王爷!”
这个谢字包含着?太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