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古代架空]——BY:小妖

作者:小妖  录入:04-08

  “那你能走回去?”林清惜淡淡道,“快些回去看太医。”
  林清言执拗不过,他屏住呼吸,俯身趴在林清惜的背上,一手环住林清惜的脖颈,一手为二人撑着伞。
  林清惜背着林清言,沿着青石小路,往回走。
  雨水敲打着伞面,却又像是某种音律,不觉凄苦,倒有几分悦耳了,林清言一只手拿不稳伞柄,却还费力将伞檐遮向林清惜,过了一会,他道:“二哥,我重不?”
  林清惜将他身子往上颠了颠,将他背住:“不重的话,才奇怪。”
  林清言的鼻子堵住了,说话声音嗡嗡地,他哦了一声。
  “林子毅总欺负你?”林清惜问。
  “也、也没有。”林清言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闭口不言。
  “他若再欺负你。”林清惜道,“去告诉你母妃。”
  林子毅生母王氏,在林暮舟尚是亲王时,便是他身边的一个妾,也算是枕边的长情人,病死之时,林子毅尚在襁褓,林暮舟总觉对其有所亏欠,便事事对他都宽容些,谁知却养成他娇纵的性格。
  林清言的母妃张氏,大理寺卿之女,娘家显赫,如若知晓,自然不会放任事情这样下去。
  林清言没有告诉他母妃,林清言不想告诉他母妃。
  林清言总觉得自己和母妃之前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使他无法亲近,或许是自幼他便由奶娘抚养的缘故吧。
  林清言沉默着,轻轻嗯了一声。
  待林清惜将林清言背回去时,两个人的身子都有些不适,夜里太医便匆匆忙忙来了,林清惜略有风寒,喝了几碗驱寒药,夜里发阵热就好了。
  林清言就比较惨了,他被秋雨淋透,又伤了右腿骨头,接下来一月有余,他都行动不便。
  林清言渐渐有些依赖林清惜,早读总是坐在林清惜旁,跟在林清惜身后,喊着二哥,像个小尾巴,林清惜倒无所谓,不过有林清惜在,林子毅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林清言了。
  那一年林清惜十岁,林清言九岁,林清惜是林清言的二哥。


第61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阮当归和林清惜启程回宫,秋天已经来到了,归途中,阮当归一路买了好些东西,赠予林清言的,赠予珠花的,赠予吴胖子和李玟佑的,他倒甚是想念他的小伙伴们。
  只是他不知道,宫里早已变了模样。
  帝王心从来深不可测,朝堂之上,奏折如雪般堆积,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大理寺卿张斐公跪倒在地,大喊臣冤枉啊,其他官员鼻观鼻,眼观眼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吴盛和张剑正在列举他的种种过错,听到最后,皇上的脸色青白,一怒之下,将奏折扔在了堂下张斐公的身上。
  从十年前的修筑宫殿一事,到六年前的洪水劳力一事,再到三年前的瘟疫赈灾,还有最近的赈灾名单,没有一件事不跟他牵扯到关系,
  丞相刘敏就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帝王的怒火没有人能承受地住,张斐公知晓,皇上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
  “臣……”张斐公跪倒在地,苍白的头发贴着冰凉的大殿地板,颤颤巍巍长声道:“冤枉啊!”
  只可惜,有些事情不是喊冤枉就能被释免的,刘敏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调查张斐公的这几日,朝堂之上越来越多对其不利的奏折也浮现出来,倘若细细分开,大多都是丞相这边,与其说这是一场权臣的贪污下马,不若说是一场权利的较量,皇上的天平已有倾向,输赢早在落子之前已成定局。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此案牵扯至深,上至大理寺卿,下至一个小小的县官,皇上这次是要连根拔起。
  张乐芸几番求见皇上,林暮舟却对她避而不见,张乐芸去见皇后,却被告知皇后佛前念斋,不能打扰,无计可施,张乐芸便让林清言去见,皇上亦不见林清言。
  几日之后,就大理寺卿张斐公十几年来,种种过错,贪污与腐败的这件事,有了结果,龙颜一怒,便倾巢无完卵,张家满门,一百三十六口于人午门问斩,张乐芸被降为贵人。
  这几日就像场梦一般,张乐芸满眼憔悴,宁静宫里一片死气,林清言日夜都陪在她身边。
  林清言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妄图去求他父皇手下留情,他不懂,他跪在御书房门前冰冷的石阶上,整整一天一夜,只是为了去求父皇网开一面。
  哪怕只留下外公性命一条。
  冷气让膝盖从麻木到剧痛,他顶着日光,顶着月光,顶着满心绝望,只换来陈公公的一声叹息:“四皇子,回去吧,皇上说,君臣有别。”
  可他依旧不懂,何为君臣,何为父子,他与他的父皇,到底是君臣还是父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林清惜和阮当归走后的第一个月。
  张乐芸坐在梳妆台旁半天,一动不动,她已经快两天没有吃饭了,林清言手中捧着一碗粥,强忍悲痛却还劝道:“母妃……吃一口吧。”
  张乐芸转了一下呆滞的眼珠,开口声音沙哑,日光从窗外蔓延,正是午时,她道:“这时候……爹爹怕是已经……行刑了。”
  哭是哭了多日,以至于现在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这样的结局当初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太突然了,像是一把剑,锋利地闪着寒光,迎面便要劈来。
  大殿内的瑞脑已无金兽可消,只有附着在骨子里的冷,张乐芸抬手,将冰冷的手轻轻放在林清言面上,她苦笑着道:“言儿,我输了。”
  到底心有不甘,她又道:“可是她也不会赢。”
  华裳逶迤满地,张乐芸忽然道:“我还没有好好看看你。”
  张乐芸缓缓将目光落到一旁满目关怀的林清言身上,这是她的孩子,可是从小她便没有好好的抱抱他,她忽然心中涌起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好好抱抱他。
  林清言心神一震,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张乐芸抬手,将他的眼泪拭去,她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本就生死一博,如今看来,天意不站在我们这头。”
  她野心勃勃,成功便是万人之上,只可惜失败的代价太大,皇上怕也是早有心思,这次支开太子,便要为储君之位清扫路障,而他们,就是最大的威胁。
  烛火摇曳,风雨飘摇,张乐芸镇定起来,她起身,身子踉跄,林清言赶忙放下手中的粥,将张乐芸扶住,张乐芸平静片刻,转头对林清言道:“言儿,跪下。”
  林清言愣了片刻,垂眸,便跪下了。
  张乐芸不想逼林清言,但如今的地步,也不允许她再为他铺好一切路,张乐芸深吸一口气,桌上拿起一支珠钗,抵在自己心口处,目光冷然起来:“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母妃。”林清言开口,眼中尽是悲然。
  “第一,坐上储君之位。”张乐芸的声音冷得像是深秋的雨,渗进林清言的骨头里,让他止不住地打颤。
  “第二,此生不与太子兄恭弟谦,有朝一日,若他落于你手,杀之以慰我张氏一族在天之灵。”
  “第三。”张乐芸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起一个日光明媚的一天,她坐在秋千上,听着刘温迢哼着歌,宫墙里的云很白,天很蓝,自由离她那么近,那么近,多少年过去了,她还记得刘温迢哼的那首歌,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竟已成往事云烟,张乐芸目光变得决绝而狠厉,“别放过刘氏一族,我要你一个,一个都不能放过。”
  张乐芸知晓林清言和林清惜之间的情意,但是错就错在他们生在帝王家,帝王家,感情只能是累赘,他们自出生起,便已经注定了彼此的命运,站在对立的一面,只能是敌人。
  林清言瞳孔震荡,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咬住牙,不肯发出一丝声响,张乐芸攥紧钗子,胸口的衣裳渐渐被鲜血氤氲开来,林清言流着眼泪,却依旧不开口。
  他摇头,不停摇头,泪流满面。
  鲜血从珠钗上滴落,一滴两滴,砸在地上,林清言终于开口,声音悲痛欲绝:“我……答应。”
  张乐芸笑了,她满意极了,她给林清言心中种下了种子,此刻,她要为这颗种子浇水,促它生根发芽,张乐芸道:“言儿,抬头,看着我。”
  他的母妃那么美,美得惊心动魄,林清言记得小时候,他被奶娘抱着,抱到张乐芸身边,他那时小心翼翼的呼吸,张乐芸笑着,伸出指头轻轻戳了戳他额头:“怎么不唤我啊?”
  林清言抬头,一滴眼泪顺着他的下巴落下,张乐芸看着林清言:“言儿,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下一瞬,鲜血喷薄而出,林清言只觉面上温热,眼中便溅上滚烫的鲜血,那血像是会灼伤他的面容,一直腐蚀到他心中去了,他只看到满目的红,他的母妃,便如同盛夏里最明艳的花,刹那间枯萎坠落,这世上与他最亲密的人,便已香销玉陨。
  林清言呆愣不止,鲜血溅满他的白衣,似在衣上盛开出妖冶的花,过了许久,他轻轻颤抖着眼睫,呢喃一声:“母……母妃……”
  没有人回答他,他连滚带爬到张乐芸身边,珠钗已经插入心脏,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林清言慌乱地握紧张乐芸渐渐冰冷的手,不知所措,他朝外面哭喊道:“来人,快来人啊,宣太医,快宣太医。”
  李玟佑被锁在家中,限制了人身自由,他想要出去,去见林清言,却被他父亲拉住,如今朝堂乱作一团,张氏一族的鲜血在午门处还未流干,前几日宫中又传出张贵妃去世的消息,所有人都沉默着,在静观其变。
  “我知你素与四皇子交好,但这次,佑儿,别去沾染是非。”李局如是说道。
  李局知李玟佑性格温和,却有时执拗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生怕他不顾安危,去寻四皇子,便派人守在他院子,这段时间不许他踏出院子半步。
  李玟佑日夜都难以入眠,他不知晓宫中局势,但他知晓林清言此刻应是最无助脆弱,他想见林清言一面,哪怕只是陪在他身边。
  李玟佑但凡走出这院子一步,守着的仆人便会拦在他面前,讪笑道:“少爷,老爷吩咐过的……”
  他无奈,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心烦意乱地画画,笔墨纸砚拿起,画卷铺了一地,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梦见林清言站在悬崖峭壁之上,风吹起他的白衣,忽然有鲜血从他身上氤氲,林清言回头看向他,目光悲凉,再然后,宛若折翼纸鸢,从悬崖上直直坠落。
  “不。”李玟佑惊呼,满头冷汗,猛得从梦里醒过来。
  天色竟已晚,日光已陨落,这正是一天中,从光明走向黑暗的过程。
  他要去见林清言,他必须去见林清言。
  李玟佑这样想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声音,有人在小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推开门,便看到吴世年穿着一袭夜行衣,还蒙着面,正用手砍晕院子的两个仆人。
  “吴、吴世年。”李玟佑结结巴巴,一脸惊讶。
  “你怎知道是我?”吴世年肥胖的身子一滞。
  就这体型,穿着夜行衣,不是吴世年是谁。
  “喂,结巴……”吴世年小声喊道,“李玟佑,要不要去见林清言。”
  李玟佑的眼神瞬间一亮:“想。”
  “怎、怎么见?”李玟佑问。
  吴世年将手中的腰牌晃了晃,这是他爹的令牌,让他给偷了过来,有了这令牌最起码可以进宫觐见,他们向圣上说明来意,求圣上让他们见四皇子一面。
  只是……要是被他爹知晓他偷了令牌,一顿皮肉之苦是绝对少不了的。
  林清言虽是皇子,但到底也算是相交之友,吴世年这人平日里很欠揍,但其实重义气,宫里局势飘摇不定,他也不甚了解,但林清言的处境绝对不好,兄弟出事,他怎能置身事外。
  只是希望他爹知晓他偷令牌的事情后,能轻点揍他。
  李玟佑跟着吴世年,从府中溜了出来,从后院走了一半,李玟佑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吴世年沉默了,其实他把人家李府的后墙凿了个洞,一个很大很大的洞。
  两个人从后墙洞里爬出来,身上落满灰尘与草屑,夜色长街寂静,秋风萧瑟,把长衣吹起,吴世年冻得打了两个喷嚏,李玟佑却来不及顾及他,他迫切想见林清言。
  只是两人费了半天力,来到宫里,却被御林军拦住,吴世年横眉竖眼:“你知道我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知道我爷是谁吗?”
  那年轻的御林军被吴世年的汹汹气势吓得语结,眼看吴世年就要硬闯进去,李玟佑想从后面拉住吴世年的衣袖,却被吴世年一挥袖,差点往后栽了身子。
  “小世子啊小世子。”一个急促的声音从空旷的大殿小步走来,手中拿着拂尘,原是陈义公公,他几步走到两人面前,“怎么这时候来宫里。”
  “陈公公。”吴世年喊了一声。
  既然遇见了陈公公,想来就能见到林清言,吴世年还未开口,只听一旁李玟佑憋红了素白的一张脸,急促道:“陈公公,我、我们想见、四、四……”
  “四皇子。”吴世年道。
  听这小结巴说话,简直要把他急死了。
  陈义一听四皇子,立刻用手指堵住自己嘴唇:“小声点啊,我的小祖宗们。”
  李玟佑心中的不安愈发严重,他赶忙追问:“四皇子怎么、样?”
  宫中一片沉寂,像是深渊巨口,白日里来的时候不觉恐怖,现在却看这如此陌生,让人惶恐,仿佛这里能吞噬掉一个个希望与人性,将一切美好都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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