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古代架空]——BY:渥丹/脉脉

作者:渥丹/脉脉  录入:04-17

  章嘉贞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嗓音嘶哑地开了口:“当然不是他。我在帝京街头见过此人。一个能忍受通身刺青之苦的人决心投案,怎么查,都不会改口。此举于他,不过是另一种燃指供佛。”
  杜启正略一迟疑,宽慰道:“子欣兄且宽心,真凶必有就擒之日。“
  “杜兄无需安慰我。真凶是谁,已然无足轻重。自我上疏陛下谏言彻查僧产,在一些人眼中,行凶方是证道。无论几人投案又处罚几人,只要陛下抑制僧产之意不改,那就对大局无碍。”章嘉贞说到这里,又一笑,“当日,他们应当杀了我。”
  “这……”
  “在此事中,我和那丁沙门实则无异……”
  “此言差矣!你上疏是为苍生计。我不懂释教,但哪有什么道,是要靠拿刀杀人去证的!”杜启正大惊失色地打断了章嘉贞,片刻后又极沮丧地垂下了肩膀,“是我草率,愧对子欣兄……”
  见杜启正内疚至此,章嘉贞摇头说:“人生一世,总要行不悔之事。不是杜兄,我生于帝京,累世衣食无忧,如何能知道有如此多的百姓失去永业田,衣食无着,惟有卖身为奴?平佑之乱时,我正在京中,亲见人命与草芥无二。士庶之分,何其无稽。而今天下有了承平气象,更当扫除弊政,以谋盛世。若能以这区区躯体乃至性命换来陛下抑制释道二教的诏令,此身不足惜……杜兄只是不在其位,不然也轮不到我了。”
  章嘉贞不能久坐,更无力多说话,眼见他情绪有了震荡,瞿元嘉和杜启正悄悄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找了个借口尽快告辞。出门后,南池吹来的长风也难以涤荡低沉的心情,杜启正默默看着水面的涟漪,无声地落下一点眼泪。
  他很快意识到失态,迅速擦去泪水,装作在看风景,片刻后清清嗓子,对一侧的瞿元嘉说:“允一兄,至多一旬,叶舟的伤势就可痊愈。他在我这里养病的这些时日,倒是没有再去卢家,只是若还是放不下执念,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我也有幼妹,体会得了手足情深,只是他要迁葬亡姐,确实不符合礼法……我也知错认尴尬,可是因病失忆也不是你们能预料的,还是要想法子开解一二。你对他有恩……”
  瞿元嘉忍不住看向杜启正,沉郁地说:“……切不可提这个字。我不去府上探病,是因为心中有愧。”
  “这是从何谈起?”杜启正不解地说,“我没有见过程五。以前也依稀听人提过,章子欣得陛下青眼,是因为他与程五有几分相似。可他与叶舟也无甚相似之处。再说,世上五官相似的陌生人,也是有的。我看叶舟也不是小器之人,允一兄不必过于内疚。覆水难收,还是不要让这点误会成为你二人间的心结。相交一场,却落得这样生分,实在可惜。”
  道理自是不错,瞿元嘉也知道杜启正俱是一片好意,他牵着马,盯着不远处的枯荷迟迟不语,斟酌再三,轻声道:“心结难解之人也是我。”
  眼看杜启正益发诧异,瞿元嘉勉强一笑:“我对五郎,多年有非分之念。叶舟失忆,我又错认……你说覆水难收,确实是覆水难收了。”
  过了好一会儿,杜启正猛地听懂了瞿元嘉这番话,当下闹了个大红脸,待从呆滞中清醒过来,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我这真是……”
  瞿元嘉说完虽然没觉得轻松,也没有羞愧,内心至深处的内疚,也与说出真相无干。他看着顿时间局促起来的杜启正,又说:“是我德行有亏,不敢去见他。”
  杜启正尚未从震惊中完全恢复:“这这这……这等事,也没有办法……虽然是错了,只要没有强迫……”
  说着说着,又很尴尬地卡住了。
  瞿元嘉对于杜启正的语无伦次并不觉得冒犯,平静地说:“他不记事时,日常起居都依赖于我,我又屡次拿自己与他人的前情强加于他,他视我为恩人,对我心怀好感,是我得寸进尺,落得今日局面。此事说来不堪,本不意有污杜兄清听。但杜兄好心收留叶舟,又屡次说和,不敢不将实情告知。错都在我,他是高洁傲气之人,所以一想起来,立刻就走了。”
  这一次杜启正亦沉默良久,忽然,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抽了抽鼻子,再开口神色和语气都平静了许多:“……我事先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因缘。这么一说,就说得通了。总之,我阿娘这几日在坊内略打听了一下,叶舟的姐夫卢玄,曾在礼部任主事,官职虽低,但能出入皇城,后来因为叶氏和裴氏有姻亲,在裴氏甲兵案受到了牵连,丢了官,又碰上妻子去世,避祸搬到了乐同坊。搬来不久,母亲又中了炭毒,勉强保住了性命,人事却不大知晓了……老母重病,妻子俱亡,家道便衰落了……这卢郎君人品不错,丧妻后多年没有再娶,再续弦也是因为母亲年事渐高。但这些话,叶郎君一时恐怕是听不进去的。哎,家中经此巨变,任是谁,也难以自处。本该互相体谅的两家,在生死面前,倒成了仇家了。我虽有心宽慰叶郎君,得知这些事后,真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瞿元嘉已经从卢玄处听说了一些他家的近况,但杜启正打听别人的家事,初衷还是为了让他更好地去劝慰叶舟。道谢之后,瞿元嘉说:“即便没有这甲兵案,平佑之乱以来,遭遇生离死别乃至灭门之祸的人家何其多……”
  他突兀地停了下来,杜启正不解其意,不由得投来疑惑的目光。瞿元嘉匆匆掩住突如其来的心如刀割,勉强维持出平静的神色:“……我也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眼下他最不想见的人恐怕是我,所以只能请你费心,劝一劝他,不要再强求卢氏了。”
  杜启正同情地点了点头:“他现在与病人无异。人在病中,言行、心态均和常人不同,身在其中反而是体会不到的。你看章子欣,何其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也就是一点气撑着,人才没有倒。我本想今日邀你去家中小酌,现在你也不会去了。我会尽量留叶郎君多住几天。允一兄,我是不大懂得情爱之事——不过我想你们之间,和寻常男女相恋,也无甚分别——但心结不去解,生恨就罢了,留下憾事才是可叹。”
  杜启正的诚恳规劝还是没有说动瞿元嘉与叶舟见上一面。探病的第三日,瞿元嘉奉母亲之命,去城外的奉天寺探望一名据说已在弥留的僧人。
  奉天寺位于城南近郊,寺庙中有一尊自立寺之初就受供奉的观音像,帝京的妇人凡是求子女、祈求生育平安,皆会去敬香礼拜,屡有应验,奉天寺也因此远近闻名。
  娄氏与安王那两个夭折的男孩都在奉天寺做过超度法事,至今每到婴孩的生日,娄氏都会遣人去奉天寺布施,瞿元嘉也曾陪母亲去过数次,算得上轻车熟路。但出城不远,不巧遇上两户人家出行时惊了车马,其中一家牛车的车轭在冲撞中折断,引发争执,道路也被事主和好事者堵得水泄不通。总之,当瞿元嘉赶到奉天寺时,已经比他预料中迟了许多,即便是再快马加鞭,也无法在城门闭合前赶回帝京了。
  事已至此,瞿元嘉也只能做在寺院借宿一晚的打算。安王府是奉天寺的大施主,知客听说了瞿元嘉的来意,又听说他有意在寺庙借宿,当下命人领瞿元嘉去见那名僧人,并专门提醒,法师已经不能言语,本不宜会客,但安王与王妃是本寺的大施主,又是法师的故交,才有此破例云云。
  听知客的语气,分明是把轻装出行的瞿元嘉当成了安王府的差役。瞿元嘉也没有解释,还专程为安排住宿一事道了谢,便去探望病人了。
  一见之下,方知道原来不仅是弥留,而且还得了恶疾,人瘦得如同裹着人皮的骷髅,也不能言语,只有圆瞪着的眼睛偶尔一眨时才能看出还是个活人,分毫看不出当年的出尘风度了。
  瞿元嘉不由得庆幸来的人是自己,以及没有带上萧宝音。将母亲的问候如数转达后,又耐心等了许久,病榻中人的喉间响起一点浑浊的响动,就是瞿元嘉此行得到的唯一的回应了。
  离开病室后,瞿元嘉忍不住深深呼出一口长气,仿佛不如此,不足以摆脱郁结于胸的浊气。听到他的叹息声,陪同的沙弥转过头看他一眼,见怪不怪地说:“小僧领施主去歇息。”
  寺庙过午不食,但会为贵客另备点心,不过瞿元嘉既然被认作是安王府的仆人,自然无此优待,住处也不是以往常住的寺外田庄内的精舍,而是就近安排在寺北西一排厢房中把头的一间陋室中。
  瞿元嘉原计划第二天一早就返程,就早早地睡了。在陌生的地方他素来警觉,一听到隔壁屋子有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
  睡前他专门留意过,这一排厢房中再无其它人入住,不由得生出了戒备之意。可听清楚隔壁的动静后,哑然之余,倒是慢一拍才感到尴尬——竟然是有人在隔壁屋行房事。
  这一排屋舍都上了年头,四壁萧然,几乎隔不了音。尤其是躺在榻上,一墙之隔的另一张床榻上的声响简直如在耳旁一般。
  瞿元嘉不知底细,索性握住刀坐了起来。他本是和衣而眠,打算坐远避嫌,装聋作哑地等隔壁的那一对野鸳鸯完事,可刚起身,墙壁另一侧传来了说话声。
  “你不要着急回去。悟真法师现在这样,身边有人无人,还有什么差别?你多陪我一会儿,我告诉你一桩事。”
  悟真正是瞿元嘉来探望之人的法号。瞿元嘉莫名心头一沉,旋即放低了呼吸,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片刻后,另一个声音响起,分明也是个青年男子:“前几日悟真师还没病得这么重。今夜是我值夜,要是教人知道我和你……”
  “我就是要告诉你,他好不了了。”
  “可是……”
  “你放心,没人守才好。你知道他怎么病的么?”
  “…………”
  “他发了癔症,在方丈面前一口咬定和太后有私情。自寻死路。”
  “……什么?”
  那不知来历的男子显然对情人的惊讶非常得意,嘿嘿一笑道:“生儿女的不二法门,从来也不是拜菩萨。来寺中求子的女施主都以为他是真法师,他的底细我偏知道……几十年前,大明光寺一直有传闻,有天女会找人交合,起初只有借宿寺中的在家人遇见过,后来也有年轻沙弥自称如此。我有一个叔父,当年就在大明光寺出家……”
  另一人显然已经听入神了,又不敢置信:“他也见到了?”
  “何止见到。什么天女,就是个看不见脸的女子,求子来的。书生无聊,白享了风流还不足,非要再编个故事,好事占尽。悟真以前就是个在大明光寺借住的书生,被女人借了几次种,功名了也不求了,出了家。后来在大明光寺见到赵太后本人,鬼迷心窍起来,认定了她就是和自己交合的天女。赵太后死时,他又是吐血又是胡说八道,被大明光寺赶出来,这才到了奉天寺。结果来了之后,他倒严守戒律起来了。”
  短暂的沉默后,一方轻声说:“法师是真修行。扑风捉影的事情不要再说。”
  “这不是只说给你听的么。你放心。再说了,要是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出家人才是圣人的亲父。不孝顺生父,死后要永堕阿鼻地狱的……”
  那自称知晓内情之人的言辞益发轻浮粗鄙,说着说着有了兴致,拉着同床之人又行起了房事。
  他们显然是常常背人幽会,又自以为是此处再无他人,动静并不小。可瞿元嘉此时的心思全在别处,近在咫尺的声音反而丝毫不入耳了。
  瞿元嘉本人虽然对于豪门中的风月事从不勾搭,但自小置身其中,耳濡目染,也知道京中的贵妇人所谓求子许多时候不过是个名目,就是借机到寺庙道观等所谓方外之地寻风流,倒是许多真正穷苦人家的妇人,一心求子,人财两空也不敢声张。
  近期的一系列抑制僧产的诏令施行以来,京中屡屡流传着影射当今天子的传奇。而拟诏的中书省之长又是天子的亲舅父,流言中更不乏对天子外家的含沙射影。瞿元嘉当然知道,一切的根源都来自对天子此举的不满。
  少年时,瞿元嘉曾经在崇安寺遥遥见过一次赵太后,他在美人堆中长大,所以在他的记忆中,已然记不得她是否美貌,只觉得是冰雪一般的贵妇人,有一种教人无法直视、更罔论亲近的风度。
  但即便是有过一面之缘,也清楚这轻浮恶意的来由,瞿元嘉亦是不敢将这无意中听到的情人间的私语付诸一笑并迅速抛诸脑后。隔壁屋子的情事结束后,偷情的二人蹑手蹑脚地分头离开,瞿元嘉再没有合眼,待钟声响起,他更改了天亮就动身的计划,跟着寺院的僧侣做完晨课、吃过朝食,才不紧不慢地辞行,然后说,想在临行前再去探望一次悟真,以便答复安王与王妃。
  悟真依然是垂死之态,瞿元嘉又宽慰问候了几句,转问一旁服侍的侍者悟真现在所服的药方。
  正是夜里听过的声音。
  瞿元嘉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对方的五官,眉心一粒醒目的朱砂痣,见之难忘。
  回到安王府后,瞿元嘉并没有将悟真的病情全部告诉娄氏,只说他虽然病重不能言语,但神态平和、身无异味,寺中僧人皆认为他能坐化,正是真正有修行之人。此番话给了娄氏极大安慰,瞿元嘉又陪母亲吃完午饭,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还没进屋,得宜提醒他一早杜府送了信笺来。颇陌生的字迹让瞿元嘉愣了片刻方意识到写信之人是叶舟,迅速读完后,一夜未眠兼赶路的疲惫烟消云散,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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