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古代架空]——BY:渥丹/脉脉

作者:渥丹/脉脉  录入:04-17

  萧曜点头:“你阿娘在哪里?”
  “刚才在院子里说阿爷回来迟了。现在……现在不知道了。三郎去看过五郎了?”
  萧曜笑起来:“你怎么知道?”
  姿容露出得意的表情:“你身上有药气。家里只有五郎身上有。三郎要去哪里?”
  “五郎该吃药了。我去给他取药。”
  找到元双取了今天程勉要吃的第一副药,萧曜立刻回到了程勉的住处。来去不到一刻钟,程勉似乎又睡着了。萧曜也不出声,伸手轻轻贴住他的后颈,这法子从来管用,程勉不大情愿地一动,片刻后坐起来,一言不发地自萧曜手中接过药,点心也没吃,又睡了回去。
  萧曜俯下身亲了亲程勉的耳垂,顺势亲吻到颈子,程勉反手推了他一下,轻声说:“等一下要喝腊八粥。不要了。”
  萧曜答应得很干脆:“好。不过费子语回来迟了,这粥一时煮不好。你困了么?我陪你睡一会儿。”
  以前萧曜会用“往来一趟不易,一别又要几日不见”做托辞,陪在程勉身旁,现在这说法再派不上用场,只要没有斋戒,萧曜每天都会来见一次程勉。年末事繁,有时萧曜要临近半夜才能出宫,而只要萧曜来了,程勉就算已经睡了,也都能醒过来。
  离开了翠屏宫,程勉的身体虽然未见得恢复得更快,情绪却明显松弛了下来。两人只要独处,常常情不自禁地厮混在一起,白昼中也不避讳。当萧曜发现没有情事程勉也愿意与他长时间地消磨,终于意识到,一切和刚换的药并无干系。
  更年轻的时候,萧曜总是找一切机会和程勉欢好,那时他以为是唯一的法子,哪怕是在冬日,夜晚也总是很短。可是现在他却不大能分辨夜晚和白天的短长了。
  他花很多的时间和耐心取悦程勉,牢记程勉身上的伤痕,不厌其烦地爱抚和亲吻,也会引诱程勉这样做——萧曜的戎马生涯极其短暂,个人付出的代价与最终的胜果看来不值一提。萧曜没有受过任何致命的外伤,留下的伤痕也不会损害他的健康。可是当程勉在萧曜的指引下触摸到那些已经有年头的伤痕时,他都一一仔细地去检查和抚摸,就像萧曜对他所做的一样。
  不同于翠屏宫那个仿佛永远在下雨、情欲蒸腾的夏日,两个人莫名变得刚刚认识一般,轻而易举地挥霍掉整个上午,只说一两件事,没头没尾,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在意,都是之前就说过的,也都能听懂,不过一时中断,如今重新捡起来罢了。
  萧曜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场漫长梦境中,又从来没有这么真切过,也不知道谁会先离开。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该也不能做那个先喊停的人。
  听到萧曜说要陪自己睡一会儿,程勉似乎笑了一下,萧曜也笑了,脱掉所有的衣物躺回程勉身旁。程勉拉过萧曜凉了的手,他的皮肤上还留着很轻的汗意,带来一点幻梦似的恍惚。萧曜的嘴唇贴在他刀片一般的肩胛骨上:“你知道么,你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他的声音太轻,也不知程勉听清楚了没有,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萧曜将手放在程勉的胸口,从背后听他心跳和呼吸的声音。这呼吸声总是教人难以忍受,萧曜却习惯了。在翠屏宫的时候,当程勉第一次意识到萧曜的情欲时,萧曜仅有的一点羞赧来自于程勉竟然露出了真切的震惊。
  两个人贴得很紧,萧曜很快又有了反应。察觉到这点后,程勉翻过身看了萧曜一眼,再自然不过地要钻进被子里。萧曜拦住了他,惆怅地说:“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把你弄丢了,只好去找你。结果一直到醒也没找到。醒来我就想,不知道找到你时,会是什么情景。梦果然都是反的。”
  萧曜把程勉抱得很紧,又不让程勉碰他,程勉挣扎不开,很快生出新的汗意,就不再动了。呼吸恢复平稳之后,程勉说:“我做的最多的梦就是死。别人的,自己的。以前总觉得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没想到这么难。”
  萧曜眉头轻蹙,声音很柔和,语气却是断然的:“觉得难好。”
  “好么?茉莉想尽办法让我不死,你却深恨她。”
  “她耽误你太久。我也不能恨她。”萧曜认真答道。
  “不能?”程勉缓缓又问。
  “他们都想藏起你。”萧曜看着程勉消瘦的后颈,“只是藏不住。我能藏住你这一时,并非我是天子。就好像你觉得死很容易,还是活了下来。”
  萧曜又说:“我既羡慕陆槿,也羡慕瞿元嘉——他能名正言顺去连州找你。我怎么能恨雒茉莉。但我从不羡慕她。她不如我的,就是陆槿和瞿元嘉不如我的,不仅他们,只此一事,普天之下人人皆不如我。不是我恨他们,是他们憎恨我。”
  “……天子本就是天下怨恨的归处。”程勉低声说。
  萧曜收紧了和程勉握在一起的手指,衔住他的耳垂:“他们当然可以认定输给了权势。此事上权势一钱不值,当年我萧曜赢得的,本来就是天子都不能强求的。你不是不知道真正的缘由,却不愿意相信。”
  程勉再度沉默了。恰恰就在这个时刻,萧曜突然意识到,沉默的源头皆来自程勉的一无所有。
  程勉给予了一切能够给予他的,连“等待”都毫无余地地交付了出去。
  所以他能回赠的,惟有自己唯一不可拥有的了。
  巨大的悲伤笼罩住了萧曜,然而他又异常平静。程勉的气息无甚变化,片刻后,他才说:“我没有不愿意。”
  萧曜自失一笑,复又亲吻上他的颈子:“那就是这里我说得不对。”
  两个人暂时止住了交谈,不多时程勉要起身,萧曜也没有多说,耐心地为他更衣梳头。情事和交谈并不长,可程勉似乎极疲惫,靠在萧曜怀中,轻声说:“三郎,说一点好事吧。”
  萧曜扶住他的后背,想了又想,回答他:“我们送给元双的猫都还活着。”
  程勉果然笑了。萧曜也笑,又说:“费子语带着小孩子们去隔壁要米,带了两只新小猫回来。”
  “元双不怕狗了。”程勉也说。
  “嗯。”萧曜点头,“还有一桩好事。不过要晚点才知道。”
  费诩这一迟,这腊八粥直到中午都没煮好。萧曜对此本来就可有可无,不过难得偷来一天闲,正好陪程勉一起睡午觉。睡起来时日已西沉,教人一时恍惚,好像不止是一天,连一年都是这么过尽的。
  天色暗下来后腊梅的香气仿佛更浓郁了,于是在去见元双之前,两个人专门去看腊梅,赏完花去隔壁院子的路上,萧曜忽然拉了一把程勉,握住他的手,,指了指庭院另一边的角落。
  程勉视力远不及萧曜,片刻后才看清萧曜所指的方向是什么——费诩带着两个女儿和两只狗,坐在廊下吃酥山。
  这一看就是在躲元双,萧曜忍笑之余,无声地示意程勉不要出声。姿容自己吃一口,又喂依偎在身旁的狗一口,吃完了想起阿爷正端着酥山盘,再喂费诩一口,丽质也有样学样,一大盘酥山不多时就缺了一角。
  吃着吃着姿容倒没忘记程勉,说:“今天的酥山好甜。肯定是还给五郎留了一个。三郎今天也来了……阿爷,三郎是不是又和五郎在一起啊?不是只有夫妻才天天在一起么?”
  丽质晃悠着腿,理直气壮地反驳姐姐:“才不是。阿爷阿娘就是夫妻,他们没有天天在一起。阿爷好久没和我们一起了。”
  费诩的神情隐在天色里,但分明是顿了一下,才说:“……赶快吃完。我们回去。不然你阿娘出来找了。”
  姿容显然没把阿爷的话听进去,不以为然地放下勺子,搂住狗说:“那是阿爷阿娘有了我们。他们说,有了儿女的夫妻,就不用天天在一起了。三郎和五郎没有小孩子,当然要天天在一起。”
  程勉再没往下听,也不看萧曜,调头另选了条路,一言不发地绕远了。
  但在元双面前,两个人默契地绝口不提费诩带着女儿们晚饭前吃酥山的事情。不过小姑娘们对于腊八粥那明显缺乏热忱的态度还是引发了元双的怀疑,又被费诩不动声色地周旋了过去。吃过晚饭也喝完了热粥之后,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个小小的酥山,但这显然并非萧曜之前提过的“好事”。
  谜底是在二更天才揭晓的。丽质和姿容都去睡了,程勉睡了一天,又多吃了一个本该属于萧曜的酥山,被萧曜拉着和费诩下棋消食,阿彤则在看长辈们下棋的间隙里,时不时地帮元双穿针,挑选纹样。
  隔门响起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察觉到萧曜唇边的一缕笑意,程勉不由自主心生警惕,费诩和元双却难免疑惑。脚步声在门边停住后,萧曜收起笑容,对阿彤招手,一本正经地说:“冯童到了。你去开门。”
  阿彤立刻答应,三两步赶到门边,门外那个高大的身影果然是冯童。他的身上满是酒气和馥郁的香气,提醒着座中诸人他自一场婚礼中赶来。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冯童也笑了,视线落在灯下的元双身上,随后,他略一侧身,一张如珠如宝的年轻面庞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70章 折花当驿路
  瞿元嘉一开门,发现萧宝音坐在门口。
  他不以为然地皱眉:“大冬天的,这是做什么?”
  萧宝音抱着胳膊,认真地说:“今天萧莹回门。阿娘说了,要我看住你。你不要再出门了。”
  萧莹出嫁那天,瞿元嘉没送嫁,也没观礼,说什么要去庙里还愿,一大早就溜了,气得第二天娄氏当着安王的面将他大骂一顿,瞿元嘉全盘照收,最终由安王打了个圆场,此事才算是勉强收场。
  即便成了名义上的姻亲,瞿元嘉一点也不想见到赵淦。看着妹妹介于央求和劝说之间神情,瞿元嘉好声好气地解释:“年底事繁。我答应了同僚,要替他们当值……”
  “阿娘和阿爷说了。阿爷说不用你去民部当值。”萧宝音一顿,有些委屈地说,“哥哥,今天留在家里吧。你要是再出门,阿娘又要哭了。”
  瞿元嘉皱眉:“又不是你嫁人,我何苦去凑这个热闹。王府不缺我一个外人。”
  萧宝音咬住嘴唇,盯着他不说话,又不肯让开。瞿元嘉只好说:“宝音。你是大姑娘了。我不能抱你了。再说,就算不出门,我也不想见赵淦。”
  “……我想见么?”萧宝音柳眉倒竖,用力一跺脚,让开路,“你走吧。我和阿娘说,我没拦住你。你快走,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妹妹泫然欲泣的神情最终还是留住了瞿元嘉。兄妹二人先去见了母亲,随后又一同去了正堂,等待新人回门。
  瞿元嘉从不否认自己对赵淦抱有成见,直至今日,仍然为没有揍他一顿深以为憾。他无法告诉萧宝音的是,他不愿意留在安王府,其实是无法面对萧莹。
  然而萧莹的神态举止安然庄重,与夫君一起向安王夫妇行礼时,夫妻俩人的容貌风度堪称般配,一眼望去,与所有情投意合的新婚夫妻也无分别。
  新人回门,娘家要设回门宴。娄氏以行动不便为由没有出席,由萧莹的生母闵氏坐了女眷的主位。娄氏不在场,瞿元嘉反而不便告乏,席中出来解手,正好萧恂也暂时离席,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最后萧恂先打破沉默:“赵十比阿莹年长十余岁,对阿莹倒是体贴。殿下对这桩婚事,心里是满意的。”
  瞿元嘉点头:“吴国公门风严谨,赵淦如今有了家室,若是能就此改了荒唐,未尝不是好事。”
  但这话瞿元嘉自己也不信,萧恂苦笑了一下,一顿后说:“今夜我约了人。这段时日你多有辛苦,如若无事,一同来喝几杯吧。”
  瞿元嘉自不肯去,推说有事,萧恂也不强劝,待回门宴结束后,瞿元嘉再去见了娄氏,仔细告诉母亲宴席上的种种,娄氏专心致志地听完,说:“阿莹像极了闵氏。她这门婚事,我实在做不了主。但……没有你们犯下的这桩荒唐事,今日嫁给赵淦的,真不知道是谁了。”
  “……是儿子糊涂轻浮。”
  “可要是真落在宝音身上,我依然没有办法。殿下是她的父亲,是我的夫君。”娄氏叹气,“来王府贺喜送嫁的命妇都说这是一门好婚事。我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赵七无后,一直不愿再娶……据说吴国公求陛下劝他续弦,陛下倒为赵七求情。如果赵七终生不再娶,阿莹又能生下儿子,吴国公的爵位,自然就是阿莹儿子的了。更何况赵氏一门,还有徐国公的爵位。”
  瞿元嘉听完,平淡地说:“郡主生来就是人上之人。纵然没有这门婚事,一生尊荣,也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郡主若是中意这门婚事也罢,不然我终是心中有愧。”
  “娶亲从来不是男子的良药,从没听过成亲了就会改过自新。”娄氏转着手腕上的金镶玉,“都说赵十是赵家这一辈的情种。要真有此说,我看赵七才是——但真情种挨不得,他的情意不在你身上,是一种不幸;就算在,也不见得是好事。”
  瞿元嘉不知母亲的感慨从何而来,试探着问:“殿下还想重提宝音与赵七……?”
  娄氏摇头:“与赵家结成婚姻是殿下的宿愿。但已经嫁了一个女儿过去,也足够了。我连五郎都不愿意宝音嫁,赵七这个火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跳。你妹妹自小娇纵,这天底下最无处可说的委屈,她绝咽不下去。”
  正暗自揣测母亲是否有弦外之音,瞿元嘉听她又说:“元嘉,五郎想起旧事后还是走了。你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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