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古代架空]——BY:渥丹/脉脉

作者:渥丹/脉脉  录入:04-17

  到最后,根本没有再问过萧曜本人的心意,冯童几乎是把他架出了门。萧曜反应过来后转身要回去,一回头,只见程勉冷着脸堵在他身后:“请殿下留步。”
  有了之前的教训,萧曜已经再没有和程勉动手的劲头,他狠狠瞪了一眼程勉,又望了一眼合起来的房门,心不甘情不愿地扭头往回走,走了几步发现身后还有脚步声,横眉冷目地转过身,喝道:“谁准你跟来的!”
  程勉停下脚步,垂着眼,不动,也不接话。萧曜本来就是勉强压下去的火气,现在看他一脸死相,心口的火又腾起来了,但转念想到元双,硬生生还是忍了下去,决定无论如何都不理会他,先回房再说。
  又走出去几步,院子的另一头亮起了火光,还隐约传来了人声,他意识到多半是大夫来了,到底忍耐不住心中的焦虑,又情不自禁地想回去守在元双的身边。
  可他刚转身,还没迈出半步,前一刻还和一尊泥菩萨一样的程勉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萧曜心中一哂,没搭理他,只想绕过他回去找元双。可程勉仿佛能读懂的心思,又一次挡在他的前面。
  “你滚开!”萧曜恼羞成怒。
  程勉终于抬起了眼,低声问:“你们能不能给人一丁点体面?全天下,是不是只有你们才是人?”
  这是萧曜从未听过的语气,连表面上的恭敬都懒得伪装了。
  “…………”
  两个人仅有一步之遥,萧曜撞见的是一双暗影沉沉的眼睛,幽冷的光芒中,全是极力克制的不屑。
  “程勉,你……”萧曜忽然不知道如何反驳这句话——他甚至不知道,凭什么程勉能对自己说这句话。
  “你想踢的是我,是不是?” 程勉道。
  萧曜重重咽下一口气,冷冷答:“你知道就好。”
  他很轻很快地笑了笑:“就凭你么?”
  萧曜瞪大眼,再次捏起了拳头。
  程勉瞄了一眼他的袖子,忽然伸手,攥住了萧曜的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冰。萧曜没想到他竟会动手,又惊又怒之下用力一摔,可程勉的手纹丝不动,如同铁铸出来的一般。
  萧曜大怒,心想明明之前还被打得没有还手余地。正要更用力地再摔,程勉撇了撇嘴角,似笑非笑地又说:“陈王殿下身份尊贵,道谢也好,致歉也罢,旁人只配感恩戴德,是不能不领情的。你要打我,我只能让你打,你要踢我,元双不忍心,挡在前面,替我挨了这一脚。你把她踢得都爬不起来,你怎么好意思,还敢假惺惺地关心她?
  程勉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可攥住萧曜手腕的力气一点也不小,要不是萧曜不愿在程勉面前示弱,早就呼人了。为了分散手腕的痛苦,萧曜怒斥着反驳他:“你……胡说八道!我要踢的明明是你!我与元双之间的事,你也配说!”
  程勉全然不搭理他,拖着萧曜往萧曜的住处走。萧曜毫无防备,被拽得差点没摔倒,也发了狠,一言不发地往相反的方向用力。只是没想到的是,程勉看起来病得可怜,自己却根本衡量不了他的力气,反倒是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地,连鞋子都要掉了。
  萧曜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一开始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和他抗衡,可屡战屡败之后,脑中忽然灵机一闪,放松了身体,不再反抗了。
  他不使劲,程勉的力气果然也减弱不小,萧曜由着他又拖出去十几步,猛地站定,毫不留情地朝着程勉的手背咬了下去。
  很快地就有血腥味弥漫在唇舌间,萧曜恨不得将他的手指咬断才好,可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后颈一阵剧痛,黑暗迅速在眼前弥漫开。
  失去意识前,萧曜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程勉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漠然神色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最后,他舔去了手背上的血迹。
  ……
  再有意识时,萧曜发觉自己正躺在卧室的榻上。他脑子昏沉沉的,先是觉得后颈痛,然后觉得腿痛,等意识再清醒一些,又觉得浑身没有哪里不痛。
  他这才记得自己昨天跑了几百里的马,接着,昨夜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般纷至沓来,想起一切后,萧曜猛地坐起来,又因为脑袋着实太疼,倒吸着凉气倒回了枕上。
  这一折腾,立刻引来了冯童:“殿下怎么了?”
  萧曜忙推开床屏:“……元双呢?程勉呢?”
  “元双没有大碍,就是要卧床两日。程五……昨夜我回来时殿下已经歇息了,没有见到程五。”
  萧曜低头一看,见自己穿着内衫,心想昨天程勉将自己打晕之后,不仅将他送回了房,连外衣都脱了,费这些周章,肯定是怕外人看出端倪。
  他内心不以为然,心想既然敢还手,还怕人看出来,鬼鬼祟祟,不是什么好汉。正在出神,猛听冯童问:“……殿下可是要召见程五?”
  “什么?不……不要。”萧曜看冯童的神色有些关切,到底是没有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先咬了程勉,又被他打晕的这一番来龙去脉,赶快定神接话,“元双醒了没有?我要去看看她。”
  “昨夜郑大夫来看过,不要紧,殿下不必挂怀。但现在元双多半还在休息,殿下今日不是要去州学巡视的么?等回来再看她吧。”
  要是冯童不提,萧曜还真的忘记了。他忙问:“我是不是起得迟了?”
  “不迟。奴婢正要来叫醒殿下,可巧殿下已经醒了。”
  既然是有公事,萧曜也只能暂时压下去探望元双的念头,忍着一抽一抽的头痛一瘸一拐地起了身。元双不在,只能由其他侍女来服侍他梳头,结果那小侍女被萧曜的阴沉神色吓得一再出错,但萧曜看着她战战兢兢的神色,不由得想到元双乃至和薇,索性装聋作哑,只当没有察觉出异样。
  这是新刺史到任后初次巡视州学,本州的学官自然是不敢稍有懈怠,从祭孔始,每一步都不敢有任何从简之处,待整套礼仪流程演练完,萧曜硬是在初春天气里出了一身透汗,小腿都差点要抽筋了。
  待公事办完,萧曜干脆地谢绝了今晚为他设宴的安排,马不停蹄赶回家要去探望元双的伤势。
  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意识到元双屋内还有他人时,萧曜的第一反应原本是要回避的。
  但房门和窗都开着,屋内人也没有私谈的意思,所以萧曜刚一进到元双居住的侧院时,正好听见元双在说话:“……是我心甘情愿……何况也不是了不起的伤,郑大夫说了,没有伤及内脏,歇息几天就没事了。”
  可萧曜从小经她照顾,如今她听的声音起来十分虚浮,分明是伤了元气。
  面有愧色地望了一眼冯童后,萧曜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肩膀。
  “……殿下和其他诸王不同,从来没有同龄的伴读……有些人情交际上的细节,他并非是有意为难,确实不知道如何周旋……而且连州府上下有意轻慢五郎,殿下是决计不知情的,不说不知情,恐怕连想都想不到。昨夜五郎没有还手,也没有迁怒奴婢,我心中是十分感激的……”
  过了好一会儿,程勉的声音传了出来:“元双姐姐这么说,我实在受之有愧。实则是我病得迟钝了,一时没有躲过去。不然也不会累你受伤。殿下动了肝火,如果不是你挡在前头,受伤的就是我了。”
  听出屋子里坐着的人原来是程勉,萧曜的惭愧也罢、内疚也罢,一时都飞去了爪哇国。满心不服气地想这皮里阳秋的本事可真是一流,什么“迟钝”“躲不过去”,尽演戏给谁看。
  “我们做奴婢的,都知道怎么躲掉要害。何况,如果让五郎受伤,那才是奴婢们的失职了。”
  萧曜惊讶地看向冯童,冯童目光一闪,苦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蓦地不忍再听下去,拉着冯童出了院子,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我?我不理程勉,那是我和他脾气不合,是两人间的私事。他是一个六品官,刘别驾和庞长史素来宽厚,其他人都是他的下属,还敢轻慢他?”
  冯童似乎是没想到萧曜会问起这一茬事,想了想,宽慰道:“恐怕是元双想岔了。就是程五也是第一次任官,他再聪明能干,总要有得力的下属,不然,一个人单枪匹马,累也累死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也许就是初来乍到,和新同僚们不熟悉,有些误会罢了。”
  萧曜怀疑地看了一眼冯童,将信将疑地思索了片刻,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这时又想起另一桩事,便问:“昨天带回来的两只小豹子在哪里?赶快找来,我送给元双。她其实最喜欢猫猫狗狗,只是我小时候老病,也不能养。”
  冯童一顿,答应道:“……稍后我再去寻两只来。”
  萧曜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黯然说:“不用了,就找两只猫狗来,不要太小的,免得有什么,惹她伤心。”
  说完,他决定不管程勉,最好是能赶走他,于是又转身回到了院子里。进门的一刻好巧不巧听见元双又在问:“五郎的手怎么了?昨夜还是受伤了么?”
  “不是。前几日一时不慎,被狗咬了一口。”
  “家中哪里来的狗?不会是野狗吧?”元双惊问。
  “那倒不是。”
  “那伤得重不重?”
  萧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关节上的擦伤,面无表情地走进门,打断两人的闲谈:“怎么还有野狗溜进来?没有打死么?”
  程勉看都不看他一眼,和颜悦色地继续回答元双:“一点也不重。就算是狗,赶走就是了。”
  萧曜冷冷想,打人不敢认,恐怕还不如狗。
  腹诽归腹诽,萧曜面上也是一团和气,仔细观察了一番元双的气色,才问:“……你好些没有?”
  在萧曜面前,元双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精气神都大不相同,一口咬定说昨夜郑大夫来时就没事了。若不是萧曜无意中听见她和程勉的交谈,多半就信了。
  萧曜刚坐定,程勉便托故告辞。对此萧曜既不意外,也无甚不乐意,连客套都免了,由他来去。
  程勉离开前,萧曜听见元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只当没听见,但为了不拂元双的面子,总算是正眼看了看程勉。
  他印象里离上一次正眼看他也没过去多少,更别说昨天还打得不可开交,可是一旦少了夜色做掩护,萧曜才发现程勉确有病容,而且不仅瘦,还黑,如果不是黑,气色恐怕看起来更差些。
  萧曜这才意识到,自翻过玄池岭以来,程勉身体一直不太好,顿时他没了和程勉计较的念头了,沉默地看着两个人道别,等房中只有元双和自己时,才再度开口:“这些天你安心休养……不用想着尽快回来照顾我。郑大夫给你开药了么?”
  “开了些外敷的膏药。”
  犹豫了片刻,萧曜懊悔地说:“……我不是想踢你。”
  元双伸手掸了掸萧曜肩膀上的尘土,才笑着说:“我知道殿下是气程五出言不逊。但程五是个病人,要是殿下真的踢中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传出去,殿下和程五又如何自处呢?”
  萧曜眼前浮现起程勉那双因为愤怒而熠熠生辉的眼睛,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下意识地反驳道:“……他说我踢不中。”
  元双摇头:“逞强罢了。”
  “……”
  “他病了差不多一旬,说话尚有气无力,要是能躲,殿下就不会打中他了。”
  萧曜惊讶地看着元双,再去回想昨夜的混乱局面,心情更复杂了,嘴上却说:“那你更不该挡了。踢中了就踢中了。他还真的四处宣扬,是我踢他的么?怎么,他还想还手不成?”
  元双叹了口气,朝着萧曜身后一望,不知几时起,冯童也到了门边。
  “如果昨日是别人,既然是惹恼了殿下,就算殿下不动手,也有让他难受的办法。可是程五此人,性格看似随和,实则孤僻高傲,这样的人,决不能让他心生怨恨。昨夜程五或许躲不开,但我是能躲开的,殿下知道么?高傲的人大多本性高洁,如果有人因他受牵累,他就只会记得旁人为他受的苦了。”元双几不可见地一笑,“奴婢自作主张,只为程五能领奴婢的情。”
  原来无论是因还是果,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他不值得你这样。若是早知道他本心这样不屑我,是该早早打发他回京城。”
  “且不说程五堪用,即便是不堪用,现在也不能让他回去。”
  看着元双忽然明亮起来的眼睛,萧曜只觉得自己糊涂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自己也坦白了,九品的校书郎都选不上,不过是因为贪慕官爵,为了六品的官职,鬼迷心窍跟来的连州。”
  “自从得知他是因为落选校书郎才自请随任,奴婢就悄悄打听了一番此事的因果……”
  见冯童也开口了,萧曜愈是觉得程勉别的本事不见得有,给人下迷魂汤的本事恐怕是了得,不耐烦地打断道:“你怎么又去问池真?不是说了么?不要去找她。”
  冯童一静,和披衣坐在榻上的元双对视一眼,答道:“奴婢不必去问池真。何况这事问她也无用。”
  萧曜一怔,脸色阴沉了起来。
  冯童继续说:“今年新入秘书省和集贤殿的校书郎一共九人,不仅有程尚书的长子,赵家十郎也在入选之列。”
  “赵淦?”萧曜皱眉,“绝无可能。赵津吧?”
  “确实是十郎。”
  萧曜也知道自己这个表兄十分不学无术,要是连赵淦都能选上校书,那程勉的落选势必是有蹊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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