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古代架空]——BY:渥丹/脉脉

作者:渥丹/脉脉  录入:04-17

  萧曜到时,惠观寺的住持已然闻讯而至,可是萧曜无心与他寒暄,一边朝双塔的方向走,一边直截了当地说:“孤为一桩公务而来,和尚无需陪同,我等自行登塔即可。”
  惠观寺双塔皆是七层,是正和最高的建筑,萧曜心事重重之下脚步奇快,竟是一群人里第一个登顶的。他凭栏向南远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仿佛凭空生出的一条红色的河流,横在小南门以南,瓮城以北,将连州城一划为二。
  他正在想这一抹红色究竟是什么,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他回头,朝此时唯一一张陌生的面孔发问:“那红色是什么?”
  来人面孔黝黑,又在暗处,一时也看不出年龄,唯有高大瘦削的身材很是醒目。被萧曜问及,费诩作答:“回殿下,是防疫的药物。连州如遇大水,都是用朱砂、雄黄、砒石三种药材,去毒防秽,避免疫情蔓延。”
  萧曜扶着栏杆的手一紧,又将视线投回那刺眼的红色上,死死盯住不放:“城内有疫情?”
  “卑职随司马入山探查水文,昨日才回到城内,未曾听闻有疫情。”
  手指死死扣着木头,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萧曜甚至浮起一线冷笑:“孤虽然一直在城中,也未听闻有疫情。”
  “……如果只是闭合小南门,竖起吊桥,城内无戒严、街面不撒朱砂、亦没有连续的死讯上报县衙和刺史府,正和城内就无疫情。”
  可吊桥以南,倾塌的屋舍随处可见,萧曜时至今日,终于是明白了刘杞那句“城北地势高平,即便是当年的那场大雨,也没有波及城北,殿下不必担忧”到底是什么意思——整座城池北高南低,一旦有暴雨,雨水自然是流到倾泻至城南,当然不会祸及成本。正和哪里是不需排水的沟渠,根本是以瓮城为蓄水池了。
  他眼前一阵发黑,必须硬生生咽下一口气,才继续发问:“那吊桥以南住着的那些人,又当如何?”
  他没有听到回答。
  萧曜猛地转身,双目光芒大盛,声音却反倒低沉下去:“八年前大雨之后,胡刺史为何令胡人迁到城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费诩身上。费诩略作思索,缓缓作答:“……正和县城北贵南贫,至今许多官宦、士族人家,出入从不经过南门。当年连州大雨数日不止,城南地势低洼,又人员混杂,雨停之后就起了疫病,为免病情传播,胡刺史斩断吊桥,阻绝城南城北的交通,随后打开南门,驱散尚无染疾的城南百姓出城,勉强将疫情隔绝城南。”
  “西北诸州胡汉混居本是常态,连州亦不例外。但城北一些胡人看重乡情,不顾胡刺史的禁令,将城南的同乡偷偷带入自宅……终是将疫情也带了进来。而且胡汉不同俗,大凡胡人死后,不仅不装棺入殓,还以火焚烧尸体,挫骨扬灰后,再将尸灰葬回故乡。疫情蔓延后,城内戒严,凡是病死之人,一律由医官、仵作处置尸体。可是一些胡人为免去土葬,隐瞒死讯,甚至偷偷在自宅焚化尸体。至今城西仍有一片荒地,就是当年居住在内城的胡人焚烧尸体里引发火灾所致。民怨之下,胡刺史将所有城内的胡人驱赶出正和,实在驱赶不走的,只准在南城居住。至此以往,胡汉以吊桥为界,凡是居住在城南的汉人,无不是贫苦落魄、再无其他生计的赤贫之人。”
  除了一问一答的两人,四下连呼吸声都轻到不能再轻,晚风吹过塔檐的铜铃,一阵一阵地传来连绵不绝的乐声。
  再漫长的白昼,终究也有到尽头的一刻。流连不去的夕阳落在了山后,无边无际的阴影席卷而来,将整个城池笼进夜色的羽翼下,唯有天空最尽头的一缕血红的霞光仍在顽强地徘徊,直至最终沉没进黑暗中。
  察觉到风中带来的凉意,萧曜收回目光,双眼酸痛不堪,奇怪的是,来时他满腔怒火,现下凡是平静得自己都觉得诡异。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费诩,问:“城南可有你熟悉的人?”
  即便是在晦暗天色中,费诩的迟疑以及随之而来的痛苦依然清晰可辨:“……卑职正是在去南门的路上,偶遇程司马。”
  “是孤耽搁了你的要事。”萧曜不知该作何表情,竟极轻地一笑,“现在城门已经闭合,只能多等一日了。”
  费诩的神色有一瞬的扭曲:“已然太迟,不差这一夜了。”
  来时心急如焚,归途则平静缓慢得多。一行人在路上还遇见了夜巡的士兵,后者见是陈王,自是不敢阻拦,还自请护送萧曜回府。
  在府门外,萧曜特意问门房,可有客人来访?门房摇头,谨慎地问:“殿下在等人么?”
  萧曜回身,轻轻一摇头,又在下一刻毫无预兆地问程勉:“要去找一找人么?”
  “大雨已经是十几天前,和薇如要求助,自会来寻我,既然没有消息,多半是有了暂时落脚之处。”程勉也极轻地一笑,自嘲多于宽慰,“她因我受辱,我却像旁人一般辱她,她不会来的。”
  冯童站在程勉两三步远的地方,听到这里,没有忍住,摇起头来。
  萧曜蓦然觉得疲惫到了极点,折身看了眼漫天繁星的天幕,再不发一言,走进了黑夜的深处。


第33章 满酌不须辞
  “下官昨日出城避暑,今日一早方还,竟错过殿下传召,还望殿下宽恕。”
  看着堂下人的笑脸,萧曜刻意僵了片刻,才开口:“我虽没有处理政事的经验,然而这等大事,以后请别驾与长史及时告知。”
  “州内近日除了祈雨,还有什么大事?属下如有疏忽,请殿下明示。”刘杞反问。
  “城中出了疫情,此事我为何毫不知情?”
  刘杞先看了一眼对面的彭全,惊问:“城中几时出了疫情?下官不曾听闻。”
  “内城的南门为何闭合?”萧曜心中冷笑,努力抑制心中的怒气。
  “回殿下,这是胡刺史在任上定下的规制。正和曾受水灾,引发了极惨烈的疫情,自此,每每下雨,便以城南吊桥十字为界隔断南北城。不过内城的巡查治安是归在正和县的职责所在,如无紧急事态,刺史府本是不该过问的。”刘杞从容解释,“城南是一城低洼所在,平日里街容混乱,遇雨难免积水,遇火更是动辄祸及邻里。但是疫情是要务,一旦发生,县衙需及时上报,两府共同处置。既然刺史府没有收到消息,殿下就无需过虑。”
  这是萧曜未曾料想的回复,仿佛所有的怒气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强,一时间不知道还该再问什么。
  “别驾,此次大雨,城南可有死伤?”程勉开口了。
  “只要遇雨,难免都有死伤。但死伤是死伤,不可与疫情相提并论。”
  “那是当然。”程勉点头以示赞同,“昨日我恰在惠观寺登高,见城南屋舍被损毁得严重,想来受灾者不少,就是不知道县衙安排救灾没有?”
  刘杞瞥了一眼萧曜,转向萧曜道:“这都是正和县的职责。不过既然殿下过问,不妨召秦县令来一并叙话。”
  萧曜确实也不知道州县的职责分野,当下说:“去请正和县令来。”
  县衙和刺史府一在城东一在城北,一来一去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其间刘杞和彭全各自因公务被刺史府的官吏暂时请出了公堂,等双双再回来时,却只见彭英跟在二人身后。
  “禀殿下,秦县令与白县丞一早出城劝农去了,一时无法赶回,殿下如有吩咐,卑职自当全力效劳,如有卑职不知情,定将殿下之令如实承报县令与县丞,不日回复殿下。”
  正和县只设有一名县尉,主管县内大小庶务,是询问此事最合适的人选之一。萧曜记得他与彭全是族亲,加上有过往来,语气倒比对刘杞时还略随和些:“十几日前大雨后,城内可受到什么损害?”
  “城墙无恙,就是城南低洼,倒塌了些房屋。”
  “死伤如何?”
  “……城南户籍离开混乱,不仅有许多暂居此地的胡人,甚至还有其他州县的流民,从来都是算不清楚。”
  “那城南平时有多少人居住?”
  “年份好时少些,要是碰见饥荒……那就多些,两千人总是有的。”
  “现在呢?”
  彭英顿了顿:“这……卑职需要去核对,再来回复殿下……”
  见萧曜阴沉了脸色,彭全试图解围:“殿下,先前别驾只说了关闭小南门的事,其实一旦遇雨,除了关闭小南门和东、西、北三门、出入戒严,南门是打开的,而且只准出不准进,就是让灾民尽快离开住所,不要聚集在城内,以免滋生疫情。”
  “出城能去哪里?”
  “悦海寺会收留一些孤寡老幼,实在收留不了的,还可以在离城十里之外暂时安置,当然还有投奔他乡亲朋的。连州雨水极少,屋舍本就不为防水所建,何况是这样罕见的暴雨。乡民们也都习惯了。总之,留在城南的灾民是极少数的。吊桥下沟渠中的朱砂和雄黄也是有备无患,毕竟内城人口众多,要是像当年一样,因为私心,引来了疫病和火灾,那不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么?”
  萧曜并没有因为此番解释放缓神色,刘杞便说:“有个大致估算的法子。还是由彭县尉来讲解吧。”
  彭英飞快地觑了一眼刘杞和彭全,没敢看萧曜,面带迟疑地开了口:“胡人的葬俗和汉人差异极大,特别是在昆连一带,基本是没有棺葬的。就是找到他们信奉的庙宇的巫祝,念他们的经,然后用火烧了,尸灰还有没有烧尽的骨骸一并收进个罐子里,如果碰到有回乡的族人或是同乡,就让他们将这尸骨匣子捎回去。除非是无亲无故、一贫如洗的人,不然都要设法葬回故乡。连州没有胡人墓地,就是这个缘故,清明冬至除夕等祭扫先人的节气,和他们也是无干系的……他们焚化尸体的庙,在城南往东,黑河的北岸,所以要知道死者多少,只要守在城墙上,数一天起几次烟就有个大概了……”
  “既然有法子,想来县丞也派人数过了?”
  彭英勾下头,愁眉苦脸地回答:“这个法子现在派不上用场了。”
  萧曜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一转念,从心口到指尖都一片冰凉。
  他勉强维持平静之色,咬牙问:“你算不清死者,伤者呢?”
  “……南城封闭后,无论何人,都不准进入……所以伤者想必也是都出城去了……”
  “混帐!”萧曜再听不下去,用力击案,“不知死、不知伤、不去治病救灾,断桥锁门了事,竟有这样昏聩糊涂行事的!要是城南还有伤者,除了等死,还有别的出路么!”
  他从未在官府内发过脾气,彭英是在座中职位最低的,脖子一缩,死死低着头,不再接话了。
  待萧曜吼完,刘杞放下早就不扇了的扇子,正色道:“殿下息怒。内城是没有受灾,即便偶有死伤,也是胡人……”
  “胡人也是连州治内,住在正和城内,因为城防的疏忽而有死伤。我竟不知道别驾如此看重胡汉分野。”萧曜气得懵了,不容他说完,当即驳了回去。
  刘杞眼皮都不动一下:“并非下官看重胡汉分野,胡汉本就不同。殿下身侧或许有偏好胡风之人,细水涓流,耳濡目染,让殿下误以为胡汉没有差异。其实某私下也性爱胡乐,常着胡服,胡食胡人,均笑纳之。然则视公时,本当摒弃私心与偏见,以公心行事。敢问殿下,城内多少户籍,城南又有多少户籍?连州疲敝,近年来赋税都难以为继,非是连州上下有顾此失彼之心,而是事有轻重缓急,不得已而为之。殿下自京中来,京城首善之都,尽善尽美,我辈心向往之。但是殿下已在连州,还请以连州心肠度我等。”
  在刘杞和颜悦色的言语中,萧曜方才的愤怒,简直像是小题大做了。他哽了一哽,忽闻程勉低声说:“事有轻重缓急,即便是胡汉有别,可我看连州城内广有佛寺,六月六日天马山更是布施盛大,想来城内信众众多,是知道‘以佛性等故,视众生无有差别’的教诲的。既然城内无恙,别驾也觉得今次与上次不同,何不打开其他三门,暂时在内城安置灾民。”
  刘杞摇头:“司马年纪虽轻,竟是信佛。下官自开蒙以来,自问恪守圣人教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行之有章,如遇不得已有取舍,也问心无愧。”
  “下官也曾读过,‘圣王之政,普覆兼爱,不私近密,不忽疏远。吉凶祸福,与民共之,哀乐之情,恕以及人’。如今殿下代天子司牧守之职,我等身为殿下的辅职,不敢不尽心竭力,助殿下成就陛下的圣王之政。即便真有胡汉之别,乃至于汉人是民,胡人为物,也敢情别驾心怀惜物之情,施以援手。”
  刘杞一顿,很快报以宽厚长辈看晚辈的笑容,徐言:“司马所言差矣。非是下官不愿施以援手,即便是秦县令、乃至殿下下令结束戒严,大开城门,城内的百姓,恐怕也不是不愿意让城南居民入城的。城南至多不过两千人,许多人也许已经出城避灾去了。但内城百姓人数远多于此,司马岂可单以仁心待胡人、不以平等之爱对待其他百姓?这又不是舍本逐末了么?”
  “这胡汉分居,未尝不是今日局面的另一桩源头。”
  刘杞笑得更慈祥了:“胡汉不可同坊比邻,本是写进律法的。恰是往日胡汉一家,才没有严遵法令,甚至酿下惨事。司马,西北诸州有许多胡人,正是天恩浩荡、泽被万物的明证,他们认此地为第二故乡,在此生儿育女,扎根繁衍。断断没有苛政在先,反而客似云来的道理。适才司马言及‘兼爱’,岂不闻孟子有言,‘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殿下既为牧守,心怀博爱固是仁者,可是欲行圣王之道者,岂能无礼、又不分贵贱尊卑呢?”
推书 20234-04-17 :当朝第一倒贴[古代》:简介:(入库时间2021-04-17) 寒武纪年VIP2021-04-09完结承蒙亲爹教诲,陆少侠一直以为要想从一个婴孩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好汉,是得在幼时做一做女娃娃的。江湖传言,陆家有女,其貌美,其身手亦不凡,可以一人之力徒手打死一头熊。江湖亦有传言,陆家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