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被子时,程勉下意识地表达了无声的抗议。但直到萧曜的手搭上他的腰间,程勉才开口:“殿下,我不惯……”
“我知道。”萧曜立刻回答。程勉的手脚都是冰凉的,这对萧曜来说是新奇的体验。仗着程勉现在没有力气,萧曜索性环住了他,抱怨似的开口,“你冷死了。”
程勉的呼吸声立刻变了,身体更是僵硬得无以复加,
其实一碰到程勉,闻到他身上皂角的味道,萧曜的身体就有了反应。他本想悄悄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了事,等最难受的这一阵过去,偏偏程勉委婉而无奈地说:“……我实在无法服侍殿下了。不然……”
说完程勉要转身,萧曜先一步拦住了他,顺势将人更紧地抱住了,不准他动,脸贴着他的肩胛骨,低声而坚决地说:“你不要动。我陪你歇个午觉。”
第41章 曲中长引声
腊月一至,元双终于以一己之力,完成了自离开京城就开始着手刺绣的瑞像图,在八日这天,将这幅高三尺有余、宽一尺半的绣品送到了易海城内的金容寺供奉。
释迦成道日是一年里连州大小道场最后的一场盛会,接下来的三天,全城信众不顾天寒地冻,均陆续前往金容寺参加寺庙的大法会,通宵达旦诵读佛经。
这瑞像是元双这一年来的心血,为了及时供奉,到了易海后,她几乎没有在子夜前合过眼。萧曜知道绣品中包含着她极大的心愿,不仅专门布施了大量的金帛,还在八日清晨专程陪着元双一道去了趟寺院。供奉完瑞像和金帛,萧曜留下冯童专程陪同她,自己则趁着两个人几日间都要在寺里暂住,找程勉去了。
程勉坚决不认那场低热是因为情事放纵而起,但萧曜亲眼看见程勉发热的种种症状,心里总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有那么几天,每日都要去一趟程勉那里,在他屋子里坐到自己心猿意马、连书都看不下去了,就匆匆告辞。不过一待程勉精神转好、稍微流露出挽留之意,萧曜立刻缴了械——方知自以为的“羚羊挂角”俱是自欺欺人。
他怕程勉的低热卷土再来,不大敢像之前一般心急火燎由着性子折腾,好在几次下来,也算是知道了一点关窍,即便是没有做到底,也尝到了情事间甜美又畅快的滋味。唯一一点美中不足,就是他厚着脸皮数次表达了自己不怕痛,不介意由程勉来主导二人间的情事,反而是程勉不接这个话茬,实在被缠得烦了,索性推倒了萧曜,本来是想速战速决赌他的嘴,可由于福至心灵地借着萧曜拿来给他擦拭身上淤痕的药膏做引子,无意中发现了这药膏的种种好处,不仅成就了一段缺席数日的好事,更教萧曜发现了程勉许多碰不得的地方,至于是因祸得福,还是因福生祸,实在不可细说。
之前他天天都至少要去一趟程勉那里,程勉不耐烦给他开门,干脆也留了一份后门的钥匙给他。但萧曜知道程勉用的零工上午在,所以还是循规蹈矩地先敲门,不到万一不得已,不用那把钥匙。
他自以为去得早,程勉肯定是没醒,不料扑了个空,只有余娘子在收拾院落,浆洗衣物。自从程勉饿昏那次起,她对萧曜就很畏惧,见到他话都不怎么敢说,萧曜也不问她程勉去处,先回住处找了一匣点心,然后去了裴家。
结果不仅程勉在,裴翊也没去凑成道日的热闹,两个人凑在窗边借着雪光下棋。萧曜的棋着实下得不好,不过观棋的耐性和眼光都不错,就和阿彤一边吃点心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裴翊被程勉杀得没有还手之力。
裴翊输了棋,风度始终如一,索性与程勉开起了玩笑:“五郎胜负心委实了得。哪里有客人把主人杀得片甲不留的?”
赢棋之后程勉也没特别的喜色,但眼睛亮晶晶的,映亮了年轻的脸庞。他就着茶也吃了一块点心,然后说:“我没学过怎么输棋。”
“输了怎么办?”
程勉毫不犹豫地回答:“日后再赢回来。”
裴翊笑了:“要是碰到赢不了的局呢?”
“棋盘上各有胜负不足为奇,全力相搏、不留下遗憾就行。”程勉说完又想了想,一笑道,“这是说旗鼓相当的对手。如果只是为了赢棋……输之前,抢先掀翻棋盘不就是了。”
阿彤听呆了,嘴里还含着点心就忍不住喊起来:“五郎,这是胜之不武!”
萧曜笑着也说:“你这处处争强,连棋盘都要掀。以后谁还敢和你下棋?”
程勉不急不徐地收拾棋盘:“你棋艺尚不如景彦,不是也有人与你下棋么?”
“我不是非赢不可,当然有人愿意和我下棋。”
程勉轻轻一撇嘴,又转向裴翊:“景彦还想下么?”
“五盘里赢不了你一盘,今日还是不自取其辱了,也在阿彤面前留一点颜面。”裴翊笑笑,“今日是释迦成道日,各处寺庙将收到的供奉煮成粥,还往我这里专门送了一些。三郎总说入乡随俗,也吃一点吧?”
萧曜便将元双绣瑞像的事告诉了裴翊,又说:“我说为何那么多人围在一处,原来是在舍粥。我母亲在时,这一日也有寺庙来送粥。”
裴翊打发阿彤去找吴伯要粥,不多时阿彤欢天喜地地回来,手上拿着两个橘子,吴伯跟在他身后,进屋后就说:“今早一开门,家门口又给堆满了。也不知道谁听说阿彤想要吃橘子,还真送来了几个来……这真是……”
萧曜心里一沉,避开程勉投来的目光,自告奋勇地从吴伯手中接过托盘。吴伯得了空,又絮絮和裴翊说起来:“郎君还是得想想办法。每到年节,家里就是这样。我年龄大了,腿脚越来越不利索,就算是送到义塾和城里的孤寡那里,也送不动了。”
裴翊无奈地看一眼面露好奇之色的两人,轻轻苦笑道:“说了多少次了。易海城就这么大,我们搬家也无用啊。”
吴伯叹气:“简直是没有办法。以前袋子上还有名字,自从郎君说了决计不收,连名字都没了,退都没地方退。郎君真是要想想办法。”
萧曜听到这里,以为是易海城内趁着年节给裴翊送礼,诧异之中,下意识地望向程勉。程勉本是若有所思,忽见阿彤擦干净了橘子,张口要咬,招了招手:“阿彤你来。”
阿彤倒是从来不怕程勉,乐呵呵地跑到他身边,还要分一个橘子给他。程勉目光一闪,替他将橘子剥开,又还给他:“我不喜欢。你吃吧。”
阿彤将信将疑吃了一瓣,小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惊喜表情,转头又跑到裴翊身旁,说:“阿爷阿爷,你快吃,可、可好吃了!”
在阿彤热切的目光下,裴翊吃了一瓣,然后将橘子还给他:“橘树长在南方,不管是谁,要把橘子带到易海,一定花了许多心血,本来要留着与家里人尝鲜的。你是不是到处去问?这下夺人所爱了。”
阿彤很义气地没有出卖激发他对柑橘无线热情的始作俑者,可是被裴翊一说,还是耷拉下了脑袋。萧曜有些过意不去,正想解释,结果程勉先接过了话:“阿彤是官宦之后,谁知道将来要在哪里为官。要是因为喜欢柑橘,去了南方,也是一段佳话。”
“就是阿彤是我的孩子,即便他说者无心,旁人听了,难免不放在心上。今天是一枚橘子,明日呢?”
萧曜觉得这话对孩子还是太严厉了,也说:“是一天我逗阿彤玩,随口说的。要说不对,不对在我。既然送来了,阿彤也喜欢,那就好好吃掉。不然不是辜负了珍贵的心意么?易海统共这么大地方,不怕找不出来送橘子的人。等元双从庙里回来,我让她挑一个稀罕东西回礼。”
裴翊看着两个人,叹了口气。吴伯赶快打圆场:“郎君,粥要凉了。”
寺院送来的粥口味没有出奇之处,无非是各种杂粮混煮,仅有的一丝甜味来自红枣。喝完粥之后阿彤还是有些害羞,趁着其他人在喝茶偷偷溜出去,再回来时,怀里又揣了四五个橘子,地往几案上一摊,其中的一粒轱辘滚到程勉脚旁:“五郎说得是。五郎也喜欢橘子,一起好好吃了吧!”
萧曜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
最终几个人围在炉火旁将橘子分着吃了。平心而论,这橘子经过这些时日和路程,已经絮了,完全说不上好吃,萧曜吃了两瓣没了兴致,反是程勉,陪着阿彤一起将橘子剥完吃干净,有一只实在没法吃,他还笑了笑,瞄一眼在旁喝茶的萧曜,目光一闪,正色说:“喏,这个就叫金玉其外。”
阿彤虽然调皮,心地还是天真,不觉得可惜,只拍手说:“可是好看的呀。”
两个人索性留在裴家吃了午饭,临出门前在院子里看到吴伯对着廊下大大小小的袋子哀声叹气,萧曜顺口问了一句是不是送给裴翊的年礼,不想引来吴伯一大通牢骚:“每到过年,就有人送东西来。裴郎君三番五次说了不要送,也没人听。发了一次脾气,我又追着回礼摔了一跤,总算整只的鸡鸭、大块的猪肉是不送了,可半斗米、一把核桃什么的,三更半夜悄悄放在门口,哪里找得到人?”
萧曜和程勉对望一眼。后者说:“易海百姓对景彦爱戴至此,他就勉强笑纳了吧。”
吴伯愁眉苦脸:“就怕有什么贵重礼品。所以还要一件件拆开看了才能再送走。”
程勉一笑:“如果真有所求送了厚礼,一定是要让景彦知道的。既然丢下就走,那就是百姓送的土产……这哪里是送礼,供菩萨也不过如此了。”
萧曜听到这里也说:“心意难得。不过如果景彦执意要送走,也不要自己跑了。晚些时候我遣人来,要送到哪里,使唤他们就是。要是着急,就现在去找他们也行,说是我说的。”
离开裴家后程勉直接回住处,萧曜理所当然也跟着一道进了院门。程勉似乎是有点意外,虽然没逐客,还是多问了一句:“殿下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么?”
萧曜想了想:“有是有的。但是元双和冯童这几天都在庙里……我不用回去。”
程勉沉默片刻:“原来如此。”
余娘子已经走了,屋子里正是炭火烧得足,甚至有了几分晚春的境况。萧曜如今对程勉的住处已经很熟悉了,倒好了茶,刚走到窗下坐下翻书,忽然闻到一阵柑橘的气味,找了一圈,原来是程勉将橘皮带了回来,放在炉边烘烤,取其香气提神。
萧曜看着金澄澄的橘皮,正兀自出神,程勉又从内室出来了,见萧曜衣衫整齐地坐在窗下的案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萧曜先是看见他赤着脚,刚要皱眉,陡然意识到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裘服,到嘴边的话顿时全忘了,惟有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勉一言不发。
程勉也微微皱眉——却是因为在忍耐寒冷:“殿下不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么?”
萧曜赶快站起来找自己的裘袍,差点被自己绊了一跤,跌跌撞撞赶到程勉身边,又给他披了一件:“不是……也不是……是……你不冷的么?”
看着他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的神情,程勉有些疑惑:“是我会错殿下的意了?”
萧曜手心全是汗,心口狂跳,先拉着程勉的手,把他带回榻上,用被子先将人包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才说:“……也不是现在就要……”
程勉没接话,直接上手去摸萧曜,不由得轻轻挑了挑眉。萧曜狼狈之余,只能解释:“……我本来是想晚一点……”
程勉心平气和地说:“殿下之前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难免觉得新鲜,一时沉迷其中也不为怪。”
“你也是么?”
程勉似乎是认真想了一下,答:“我之前和殿下说过了,我觉得这事没什么乐趣,只是麻烦。但男女之事,就像吃饭喝水一般,殿下如果想,只要我能,还是可以奉陪的。”
“你说和我在一起痛。”萧曜抿着嘴,继续问,“那和女子呢?”
程勉蹙眉:“男女本不同。殿下要不要找女子……”
“我也说了……”萧曜好脾气地打断他。
程勉打断得更快些:“那殿下如果不想,就请暂时回避,容我更衣,待殿下有兴致了,再唤我就是。”
萧曜咬咬下唇,垂下眼,见程勉的一只脚还在被子外头,轻轻一碰他的脚背:“你既然没有乐趣,也从来不说痛……”
程勉怔怔看着他,然而萧曜低着头又背着光,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神色。程勉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萧曜的后半句话,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是完全没有趣味吧。”
他掀开被子,勾过萧曜的腰,轻而快地为他解开圆领袍的衣带。萧曜似乎是有心事,由着程勉动手,手仿佛无意地轻轻抚摩着程勉赤裸光滑的小腿,裹足难进一般。程勉身上已经淡去的印记在光天化日下又明显了起来,萧曜心里一动,不顾程勉在给他除服,靠上前,亲上了程勉肩头的一片红痕。
交缠在一起后,程勉的皮肤热得很快,他有心讨好萧曜,竭力放松身体,又用了药膏,萧曜很快入了港,比之前的任一次都顺利得多。完事后萧曜记得前几次的教训,趁着炭火足水也热,细细帮程勉清洁身体,没料到半途程勉先耐不住这个磨人的劲头,放纵着又做了一次。
程勉大概是存了尽快让萧曜尽快把这新鲜劲散尽的念头,全凭萧曜做主,原以为做几次怎么也腻味了,结果两个人别说没出过房间,连床都没怎么下过,昼夜颠倒,饮食睡眠全乱了套,皆统统不去理会。也亏得是余娘子畏惧萧曜,旁人不敢多问更想不到,意外地成全了这几天的荒唐肆意。倒不是说萧曜真的如何无度,越到后来,虽然已经用不上膏药,剑及屦及也难得一次,但他就是不放开程勉,大把的时间和力气全花费在程勉身上,非要找到为什么自己如此得趣、而程勉却“觉得没有意思”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