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诩之后,陆续还有两三人赶到易海,其余人皆失散了下落。唯一略值得宽慰的消息是费诩恢复得很快,就是冻伤的手脚需要人照顾也需要时间痊愈,为了让他安心休养,冯童特意给费诩整理出了一个僻静的院落,还花重金在年节中雇佣了仆役照料起居。可费诩稍一恢复元气,就再躺不住,宁可一瘸一拐拄着个拐杖,也要找程勉叙旧,或出门去见裴翊和易海城中的其他故友,要不是爬不上马,恐怕盟夏关也敢去闯一趟。
萧曜和费诩本无私交,容留他固然首先是他因公事负伤,其次则是念在他与程勉的私交尚可,何况自己与程勉能同在易海,也有此人无心之下的助力。可没想到的是,他一来,程勉反而更难找了——至少是更难找到独处的程勉了。
萧曜心知程勉即便不是有心要躲开,至少也是有意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甚至于到了拿费诩打幌子的地步。对此局面萧曜一律装作不知,无论与他们一道去裴翊家中,又或是邀请裴翊来作客,都一派若无其事,甚至说得上心平气和。
萧曜渐渐发现,程勉在与裴翊他们相处时,不仅更善谈,神态也自如得多,与二人独处时的情形大不相同。看得多了,萧曜有时觉得要是能让程勉多笑一笑,多说两句话,哪怕不能与程勉独处,也是值得忍耐的。
除了裴翊、韩平这些县衙中的相识,军府中结识的朋友也惦记人在异乡的萧曜,专程过来走动。初七那天白校尉伙同一群人来贺岁,喝多酒之后一时不查,将那天带着萧曜去薛十七娘处的事情说破了。
白校尉埋怨完萧曜当众驳薛十七娘的面子,又学了一通他离开后薛十七娘哭得梨花带雨的神情,也不忘追问了萧曜那天晚上去了哪里:“……几次问三郎都肯不说,可见是真有相好。其实不去十七娘那里也无妨,只要成事,辜负了这个美貌小娘子,还是得到别的美人的殷勤款待,横竖是一样的。”
元双不在场,可冯童那竭力隐忍又难以控制的责备目光却难忽视。萧曜一边要硬着头皮装没看见,一边又要努力不给冯童看出蹊跷,只能忍住脸红一个劲地腾挪话题。
白校尉问了几遍没问出来,转而邀请萧曜去罗萍萍处,被拒绝之后,又玩味地说:“这也不去那也不去,是不是不喜欢要花钱的?这个容易,等上元节,我带你去偷。”
冯童一下子沉了脸。萧曜则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而见萧曜对此风俗一无所知的白校尉一行,当下来了兴致,围着他细细讲解了连州上元夜的风俗——在西北诸州,上元这一天,一是男女均可以戴兽面,男子不禁穿裙,女子不禁男装,而倡优不论男女,一律穿女装娱众;二是这一日不仅“放夜”,而且“放偷”,免除宵禁之余,还可以从旁人身上随意偷物,三日内归还则可。于是不仅青年男女,乃至很多成了家的男女,举一反三,由物及人,借此“放偷”的风俗,大胆成就一夜好事,不少人还因此真的结成了良缘。
“……你若是有中意的小娘子,最省事的法子就是当着她的面把兽面一摘,我就不信,天底下能有见你而不动心的女子!但你要是想耍乐子,那就换上罗裙——但不要换鞋,女郎要是对你有意思,自然会跟着你躲开人群,这事就成了……只要你应付得来,一夜两个三个,也是有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同来贺岁的一名同僚,众人会意一笑,当事人也笑,揶揄着闹作一团。萧曜习惯了他们的言语无忌,俱一笑了之。送走他们后,萧曜动身前往裴家,在路上,冯童踌躇地低声说:“……郎君交游,本不是我等可以多嘴的……”
萧曜立刻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两句:“那天是为颜延送行。我找了个机会走了。有一阵的事情了。”
冯童又说:“郎君如果想找人陪伴,奴婢自当去安排。”
“不必。”
“郎君年轻,正血气方刚,思慕少艾是人之常情,只是狎妓……实在有损声望。若是不慎传回去……”
萧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蓄养家伎、另纳外室,怎么就风雅了?我说了没有。你不用安排。也不该问。”
冯童再不说话了。
正到了上元当日,刚一过午,裴翊带着阿彤来拜访。萧曜之前只元双说和阿彤约好了要一起去关灯,忽见裴翊穿着公服,不由奇道:“今日你还要去当值?”
裴翊点头:“上元夜不设宵禁,又到处都是火烛,不敢松懈。我没有家室,最适合当值,但县衙上下以往体恤阿彤年幼,今年正好你们在,阿彤也与你们亲近,就冒昧将他托付一夜。诸位受累了。”
元双上前来牵住阿彤的手,笑着答应:“裴县令太客气了。这都不打紧。我们一定会好好看顾阿彤。我看昨日起街边的看棚和花灯都挂起来了,县令也该与民同乐才是。”
裴翊回以一笑:“彻夜巡城,也是在与民同乐。连昆上元习俗和内地不大相同,不知道子语和你们提过没有。兽面准备了么?”
“早已备下了。”冯童答。
“前几日子语还在发愁借罗裙的事……”见元双露出诧异之色,裴翊轻轻笑出声,也流露出颇有趣的表情,“西北各州过上元,本地男女以互换穿着为乐……不过不穿也不要紧,戴好兽面,人流嘈杂,不会真有人取笑,只是一看就是外乡人了。”
元双忍俊不禁地接话:“哦……我听说以前京中也有此风俗,后来御史上书,将此事禁绝了,没想到连州还保留着。我有男袍,晚上出门前一定换上。”
萧曜下意识地看向程勉,还没敢想程勉穿罗裙的样子,已然察觉到他目光的程勉也看了过来。萧曜被抓了个正着,不免心虚,赶快一摇头,以示清白。
程勉显然猜出了他的心思,一扬眉,格外和气地微笑:“三郎想穿,元双姐姐肯定是乐意出借的。”
“不必,不必,大可不必。”萧曜继续摇头,“我穿肯定十分不像样。景彦不是说么,可以不穿。”
没想到众人皆一静,继而陆续露出含义微妙的笑意。阿彤刚要开口,元双抢先捂住了他的嘴,而程勉则冲他又是一笑:“那也未必。”
萧曜明知他是在拿自己取笑,还是被他的眼神震得心神一荡,忍不住回了句:“若是你想,只管问元双借,她保管答应。”
“三郎珠玉在前,我自惭形秽,还是不卖丑了。”程勉徐徐转开视线,又对裴翊说,“还有什么有趣的风俗没有?”
裴翊开口前看了眼阿彤,元双会意,哄着他出去了。儿童和女眷回避后,裴翊也将“放偷”的习俗大致说了,提醒众人出门时少带贵重之物、注意不要随意去僻静处云云。说到一半时,费诩闻讯而来,听到后来,一改平日的沉默少语,低声怂恿程勉“入乡随俗”,不妨借一条罗裙来穿一穿。
程勉只笑,反问他是不是不好意思找元双借裙子,还要找人作伴。没想到费诩居然红着脸,点了点头,老实承认说在易海不认识什么人,借不来裙子,一时众人皆为之绝倒。
结果到出门时,费诩还真穿上了元双的一条裙子。他身材高大,裙摆连脚背都盖不住,露出一双长靴,再加上他还拄着拐杖,十分显眼滑稽,即便是处变不惊、老于世故如元双和冯童,每次只要朝他所在的方向一看,都很难忍住笑意。
他们起先都是乘车,但越靠近鼓楼一带,越是人声鼎沸,如云的人流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只能下车,改为步行。卷入人潮中之后,萧曜才发现费诩的装扮在今夜根本算不上出格,许多一望既知是青年男子的,不仅穿着女装、戴着义髻绢花,甚至连兽面都不戴,顶着浓妆,兴高采烈地站在街边与年轻女郎搭讪,丝毫不以女装为束缚。
萧曜起先还觉得刺眼,看得多了,渐渐发现人倒比灯花还有意思得多。满城的灯火将易海的街道点缀得亮若白昼,萧曜的视力这时派上了用场,不仅看清远处的杂耍不费一点力气,什么小儿女的情态、乃至路边马车里伸出的一只纤纤玉手,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无论看得如何清楚,脚下还是艰难。不知不觉中,一群人被熙攘人流割得七零八落。他出门前交代过侍卫首先护住元双和阿彤,所以不多时,身边只剩下冯童还勉力分开人群,不懈地想要守在萧曜的身旁。然而身材魁梧的冯童显然很是受到易海少女的青睐,一再地将他拦了下来。
萧曜的笑容慢慢化作了苦涩,他奋力分开人潮,凑到冯童身旁,费力地对他喊:“你不必管我,我肯定不会走丢。只管玩耍去吧。”
冯童摘下面具,语调中饱含苦笑:“郎君岂不是为难我。”
萧曜摇头,认真说:“你只管随心玩耍,无需事事以我为先,要是乏了,回去也行。”
冯童变了脸色,焦急得大喊,又高声去喊元双,可萧曜已经先转过身,藏进了人海中。
他被众人推搡着渐行渐远,很快已经看不见冯童他们。好几次有人拉住衣袖,笑着央求他摘下兽面或是去僻静处说话,萧曜忽然意识到,他也和程勉走散了。
随波逐流中,萧曜一身是汗,也再难分辨东西,为了护住兽面不被扯下,衣服被扯皱得不成样子,脚更是不知道被踩了多少次,可这时统统顾不得了。萧曜努力回想上一次自己在京中过上元时,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拥挤和放肆,再一想,那时身边侍卫环绕,硬是为他筑起了一道人墙,反而是在这边陲陌生之地,他得到了彻底的自由。
可在彻底的自由降临后,他身边也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了。
萧曜一时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其中大多是少年时的记忆,盛大的花灯、连绵的歌舞、奇巧的戏耍,通宵达旦的欢笑和放纵,又俱在程勉的身影闪在眼前的瞬间熄灭了。一旦确认街边一盏兰花灯下站着的人就是程勉,萧曜忙不迭地用力分开人群,挤到他身后,扳过肩膀的同时也堪堪帮他避开身旁人要掀开他兽面查看的手。程勉被扳得侧过身体,下意识地掀开兽面的一角,声音刚一冒头,立刻被喧腾的人浪盖过了。
那个夜晚又回来了。萧曜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勉被火光映得发亮的嘴唇,读出了他无声的两个字。他的心先是一沉,随即疯狂地剧烈跳动起来,可开口时,话却是对程勉身旁的女子说的:“你问他什么?”
女子好不容易逮住程勉,却被外人打断,语气有些不善:“你这人怎么不懂规矩?我先来的。郎君答应了要给我看容貌。你快去找别人。”
萧曜继续问:“你问了几次他答应的?”
“关你什么事?就一次。一次就答应了。”
萧曜一手抓住程勉的手,一手摘下自己的兽面,不顾女子震惊的神色,冲她展颜:“那他就是没有答应。”
话音一落,萧曜再不管旁人的目光,又扭头对程勉笑:“这没什么意思。反正现在我偷到你了。你得跟我走。”
趁着程勉错愕,萧曜用劲拉住他,分开层层人群,避开被花灯映照的道路,想也没想一口气回到了程勉那已有些时日没有人住的小院子。直到进了院子,程勉仿佛终于反应过来这“偷人”的意思,脚步刚慢下,又被内心如焚的萧曜用力地拖进了屋子。
屋子虽然好些天没生火,不过门窗一直闭着,不算十分寒冷,何况两个人情热之下,连走到内室的榻边都等不及,哪里还能察觉到寒意。萧曜解腰带时起先还有余裕开玩笑说“绝不弄皱你的衣服,也不弄乱你的头发”,但一旦借着皎皎月光看清程勉的身体和神情,不仅再不说话,连稳住手一时间都变成了件很艰难的事。
留在程勉这里的药膏早用完了——当然即便是有,现在要萧曜离开程勉的身体,也是万万不能的。感觉到程勉的皮肤上起了栗,萧曜扯过窄榻上搭着的毡毯将他一裹,接着拉过程勉的手,与他一道去抚慰自己那热情洋溢地抵在对方腿根的阳物,再就着迅速蔓延开的湿意,温柔地摸索着程勉,引诱他打开自己的身体。
大抵是前几次被萧曜折腾得太过,程勉反而吃不消萧曜这样磨磨蹭蹭的探索,没多久就弓起腿夹住萧曜的腰,无声地催促他快点进入正题。两人肌肤相接,萧曜何尝不知道程勉也在忍耐,便弯下腰蹭了蹭他汗绒绒的颈项,捏牢他的腰,低声提醒了一句“我轻点”,然后一点点地埋了进去。
有一段时间没做过,刚熟悉起来的触感退潮了些,带来藕断丝连、似新还旧的刺激。因为开拓的时间不足,程勉的身体太紧,潮湿的前端好不容易进去了些,就收到了无意识地反抗。一丝痒意从下腹一直冲上嗓子,动一下都是艰难的,萧曜只得停下来,轻轻摩挲着程勉的后腰,咬牙与他商量:“是不是痛?之前好像没那么难……”
程勉好一会儿才挣出一点声音:“……太慢了。更难捱。你动一动还好些。”
萧曜却不忍心真的用力,转而去抚摸程勉的小腹和半硬着的阳物,可手刚覆上柔软的毛发,程勉的呼吸就乱了套,伸手要打开他:“不要了。”
他大概是实在不愿萧曜讨好自己,愈是努力地放松紧绷的身体,竟慢慢地将萧曜全吃了进去。纳到深处后他叹气,用胳膊遮住自己半张脸,哑声说:“还不动么……”
在这样热情的邀请下,萧曜也没法再细想了,借着手上的汗意和程勉的体液带来的湿滑,掰开他的腿,试探着动了动:“你痛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