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数起来:“我还知道他以前有右手,他和师门决裂,自断右臂,结果那手又自己长了出来,那新长出来的右手是陨石的材质,还有啊,我还知道无藏通可能找到了新的宿主,加什么曲九川的,我还知道石河子沟最近找到的那些失踪了几十年的人之前全被困在沙漠地下,那沙漠的地下有一个叫遗忘之地的地方,遗忘之地上面还有快乐之地,永恒之地,那群失踪的人有的变成了干尸,有的还有口气,里头有个专门研究陨石的教授,我还知道你师兄的项链……”青夜霜忽而是从床上翻身起来了,朝着怜江月大喊:“怜江月,你爸这儿好多有关陨石的剪报啊,你快来看!”
怜江月正收拾室内的火炉,闻言就放下了夹煤块的铁夹子,走去了床边,在青夜霜身边坐下了。青夜霜又从书柜里抽了几本厚厚的笔记本出来,摊开了看着,那里面多是和石头村的医院有关的剪报,青夜霜道:“看来村里的那个医院真的不简单。”
怜江月也翻着这些笔记本:“沙漠地下的陨石能吸收植物和动物的生命力,那落在这里的陨石呢?”
“会不会和武器冢有关系?”
行山听的是一头雾水,就问了声:“陨石还能吸收生命力?”
青夜霜和怜江月都没搭理他,青夜霜道:“你去问问那和尚?”
怜江月道:“先去医院看看。”
他还说:“那了却寺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一个保证能进去的方法。”
行山在旁静静聆听,试图整理出个头绪,却是越听越糊涂,干脆拿出手机搜索起了石河子沟失踪的研究陨石的教授的新闻。他这一边看新闻一边愈发得生气,风煦微暂且不提,这无缘无故半路杀出来的无赖混子竟然知道怜江月这么多事情,竟然还像他行走江湖的同伴似的和他有商有量地谋划起了夜探医院的计划。两人聊得是热火朝天,仿佛屋里没有别人了,行山左思右想,冒出来一句:“那天我看到一股黑烟钻进了曲九川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吊坠里。”
此话立即吸引了怜江月的注意,他看着行山道:“是不是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行山点了点头。怜江月道:“可能在新疆遇到我之后,他一直在跟踪我。”
说完这句,他沉默了,从墙角翻出个铁皮工具箱,提着走去了院子里。
行山便继续收拾整理房间,擦桌拖地,勤勤恳恳。那青夜霜还是悠闲地在床边坐着,看着忙碌的行山,嬉笑道:“师弟,你好贤惠。”
行山眼皮都没抬一下,问道:“你和师兄走了很多地方?”
“你对你师兄是不是有点意思?”
“你胡说什么?”行山瞪了眼青夜霜。
青夜霜上下打量他,挤眉弄眼地说道:“那你干吗牛皮糖似的粘着他?”
“我看你才是口香糖吧?”
青夜霜枕着手臂仰面躺下,眯缝起了眼睛,似是在回味连日来的个中滋味,说道:“别看你师兄只有一只手,是个残废,还动不动就喘不上气,不过这窗上功夫倒还真挺不错。”
行山扔下手里的拖把,走了出去。
怜江月正在院子里修自行车。行山就找了张板凳,坐在他边上,给他递扳手,递润滑油。行山说道:“以师兄的脾气,我还以为师兄不会再碰这些铁器零件了。”
“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其实没这个必要。”怜江月说道,他问行山,“你想带我回卞家?”
行山垂下眼眸:“我就想大家知道你不是个十恶不赦,忘恩负义的人。”
怜江月发出两声笑声,听到他这笑声,行山一看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和体贴的师兄,行山又说:“禾师傅和马师傅两位前辈也在师父的葬礼上出来说话了,希望大家不要找你的麻烦,无藏通确有其人,你是一时被他蛊惑了……”
“蛊惑?”怜江月低吟着这个词,抓着脚踏转动车链,莞尔,“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他既不想反驳,也不想解释,更没兴趣打听了解在卞如钩的葬礼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想修好面前的这辆自行车。他是没话了。
行山却以为是因为自己提起了卞老师父,惹得怜江月生了闷气,正自责,就听墙边的窗户打开了,就看那青夜霜探出了半个身子,趴在窗口,手在墙上意兴阑珊地拂扫着,眼皮耷拉着,道:“好无聊啊。”
他一眨眼睛:“距离晚上还有好久啊,长日漫漫,欸,不然我们三批吧?怜江月,可别浪费了你师弟对你的一腔浓情蜜意啊!”
怜江月拿抹布擦了擦手,什么话也没说。
行山道:“我去买些菜。”脸上又红又白的就走了。
第64章 (3)
怜江月继续闷着收拾那辆自行车,青夜霜实在无聊得紧,就又找了些厚厚的剪报本子和笔记本出来和他聊天。他随意地翻着那些剪报本,剪报都是豆腐块大小,有的剪的是耀县的报纸,有的剪的是河南省内省级报刊,内容基本都是围绕着石头村里的那家医院,和他先前看到的那些有关医院的剪报大同小异,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什么在石头村人民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于2010年建起了这座现代化医院,帮助全村人民实现了“在家门口看病,把病看好”的目标,进一步推动了基层医疗现代化,完善化。
青夜霜打着哈欠问怜江月:“你说你爸为什么这么关注这家医院啊?我看这些剪报也没看出什么猫腻啊,这也没什么石头村骨折,结石病例高于周边其他村县的报导啊。”
“晚上去医院看一看就知道了。”怜江月道。
“你猜猜嘛。”青夜霜说,“该不会真有什么人体实验吧?”
他在剪报本里看到了一份水质报告,用力弹了一下:“你爸还挺有行动力,还搞了个水质报告,这字有些糊了,你看的出来是什么大学实验室吗?”
怜江月凑过去一看,那水质报告一角湿了,2011年给出的报告了,看不清楚源自哪家大学,青夜霜看得糊里糊涂地,揉着眼睛问他:“你看得懂吗?这些鬼画符都是什么啊?”
怜江月道:“一些分子式,”他道,“报告给出的分析结果是送检水样所含微生物,矿物质均在对人体无害的标准内。”
“哦,也就是说这里的地下水没问题?”青夜霜撇了撇嘴,翻了一页,那剪报夹页里掉出了一张手绘地图。地图是一张一层楼面的平面图。青夜霜捡起地图,拱了拱怜江月:“你看这像什么地图?你去过那个医院,像那个医院的平面图吗?”
怜江月拿抹布擦了擦手,捏着地图看了阵,道:“不像。”
他指着地图上标注出来的“会议室”,“档案室”,“实验室”,道:“我没在那间医院里见过这些房间。”
“你每一层都去过?”
“就那么几层。”
青夜霜摸着下巴,估摸道:“我知道了,是地下密室。”
怜江月点了点头,拿过他腿上的另几本本子,翻开了,说道:“有可能。”
这些本子里都是些和陨石有关的剪报了,某某年在某地发现了陨石啦,还有什么某考古现场发现陨石遗骸了,将国内最早发现陨石的时间往前推了一千年啦,诸如此类。
怜吾憎似乎很中意一个不知道发表在哪家报纸上的专栏“老胡说”。怜江月草草翻了翻,差不多有两大本剪报剪的都是这则专栏刊登的内容。这专栏每期开场必写上一句:本专栏纯熟笔者老胡根据搜集来的资料杜撰,读者请勿认真追究,本专栏内容不代表报社合本人立场,仅代表“想象力”立场。
这声称杜撰出来的专栏写过什么丐帮发展史,分了十来期论述丐帮发展至今的历史渊源,由上至下的组织管理方式,运营盈利手段等等,专栏作者老胡写道:丐帮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三大分支体系逐渐成形,一支仍旧以乞丐为主要信息来源,一支以分布在大小城市的出租车司机,黑车司机为核心,收集信息的同时也负责散布一些谣言传闻,这支队伍恰恰是丐帮如今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一些被谣言中伤的个人或者企业很愿意花大价钱来找丐帮通融通融,另有一支是近年才兴起的滑板帮,成员主要是一些青少年,干的活儿类似狗仔队。
怜江月看得哭笑不得,只当是怜吾憎在石头村待得了无生趣,全凭这些胡说娱乐调剂。就在他翻过丐帮这一页,要阖上这本剪报集时,他突然是看到那后一页剪报页上出现了四个大字:七颗舍利。
怜江月定了定神,捧着剪报集,仔细浏览起了那则旁边注有“七颗舍利”的“老胡说”专栏文章。
原来这则文章说的是人如果误食了陨石会发生些什么,老胡根据亲身经历,罗列出了以下三种可能:一,完全排出体外;二,被身体吸收,死后烧出“舍利子”;三,留在身体里兴风作浪,不断滋生出寻找别的陨石进食的鱼望,这鱼望能驱使一个人将自己喂成一块石头,当然这种鱼望对妖来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怜江月又被逗笑了,自言自语道:“写这个专栏的人我说不定认识。”
这专栏颇有几分木竹道人的荒诞笔触。
青夜霜看了眼,也噗嗤笑了出来:“人还能把自己喂成石头?还妖?这写的什么狗屁?这也能过稿?”
他伸了个懒腰,往院子外一看,道:“你的贤惠师弟回来了。”
怜江月还在低头看“老胡说”,道:“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或许没错,”他沉下了声音,“说不定我一直找的答案其实早就在我面前了……”
青夜霜没理会他,他看到行山提着大包小包,走得很急的样子,又想去逗逗他,就起身,跑去帮他拿了些手里的东西。
行山把自己的行李也带了过来,青夜霜瞅见了,一阵笑,却不说话。行山就道:“住在别人家里终归不好意思,我看屋里还有张炕床,收拾收拾能睡。”
青夜霜一拍脑门,提着一袋子菜,跑到了怜江月面前,道:“我就说我总觉得奇怪!怜江月,你不觉得奇怪吗?”
怜江月抬头看了他一眼,青夜霜拽着他就进了屋,指着那堆满一捆捆旧书和旧报纸的炕说:“这屋里有炕,怎么还有张木板床?这家里还住着别人,多少人啊?一张炕都睡不下?”
怜江月此时手里拿着的是一本记事的本子,还在低头看着,这本子上的字迹潦草,看起来很费劲,他敷衍地回道:“可能怜吾憎睡不惯炕吧。”
“你爸他哪里人啊?这屋子是他自己造的还是问人买的啊?买时就有炕了?”青夜霜松开了他,径直朝着那炕床走去。
行山进来了,也道:“可能原先就有吧,睡不惯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是福婆子村人。”怜江月说。
青夜霜把炕上的旧报纸往地上搬,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跑那儿去!”
行山收拾着灶台,轻声问怜江月:“晚上吃栗子炒鸡吧?”
怜江月坐在了木板床上,一门心思研究那些潦草的字迹写的是什么,没回答。
青夜霜兴高采烈地应了句:“好啊,栗子炒鸡好啊,这是土鸡吧?师弟,你看上去就很会做饭,欸,你除了会点穴,会打扫,会做饭,还提供暖床服务吗?”
行山没回嘴,只当是耳边吹过了一阵风,只当青夜霜不存在。他打开灶边的碗柜里一看,只有一些碗筷和厨具,行山就和怜江月说:“我去问隔壁借些油盐。”
怜江月抓了抓头发,含糊地应了声。他看懂了,那记事本上记载着一种叫做障眼草的植物。他轻轻地,吃力地念着:“这种植物,应该也是跟着那些陨石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先前从师父那里偷去一些这草的人拿它去做了什么……”
这则记事后又都是一些“老胡说”的专栏剪报了。
青夜霜这时递了两个热水瓶给行山,笑眯眯地说道:“麻烦师弟再打些水来吧。”
行山道:“我只有两只手啊,拿不下了。”
怜江月合上了那记事本,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就接过了那两只热水瓶,和行山出了院子,谁想青夜霜提着个木桶也屁颠颠地跟了过来。行山对他依旧是视若无睹,光是和怜江月说话:“再炒个青菜?我看这里的五色玉米不错,问农户买了些,明早蒸来吃吃吧。”
怜江月问他:“九曲珠是什么时候在江湖上兴起的?”
行山道:“也就是近三四十年吧,我也说不准,也只是听师父提过几句。”
怜江月道:“别人看到九曲珠,觉得它一时大一时小,能变化成各种样子,有没有可能这珠子表面撒了什么致幻的成分,一抛出去就使人产生幻觉?”
行山频频点头:“是很有这个可能。”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隔壁人家门前,九曲珠的话题就此打住了,怜江月敲了敲门,看到那来开门的年轻男人,他有些惊讶,就问了声:“高爷爷不住这儿了吗?”
他记得先前这里住的是一个姓高的老人,得有八十多了,和怜吾憎是老相邻了,常去医院看他。怜江月往屋里觑了觑,屋子外墙虽破旧,里头却摆着大彩电,红木桌子,那桌上放着鲜花,平板电脑,两部手机。屋里还养了一大缸热带鱼。
大约是注意到了怜江月的视线,年轻男人稍阖上了些门,挡在他面前,对他笑了笑:“没听说过这号人啊,你找错地方了吧?这里就我和我媳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