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江月好整以暇地道:“按照元主任他们对我们的了解程度,想必他们是有很多收集消息的渠道的,要摸清我们的行踪,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易如反掌,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们派人跟踪我们,那也只是跟踪罢了,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害,随他们去吧。”
行山只好转换了话题,只能自己多加留意,他问怜江月:“到了扬州怎么找无藏通?”
怜江月道:“这把剑会带我们找到他的。”
两人乘坐客运汽车进的扬州城,正值中秋佳节,扬州汽车站内外要么是赶在最后时刻回乡团圆的归客,要么是趁着节假日携家人出游的游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这出了汽车站,怜江月就往出租车等候处走去,日暮时分,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看不见了,唯有片片金光余晖将蓝天白云涂抹成了热烈的暖色调。
就在怜江月排去等车的队伍末尾时,天色忽而是一黑,怜江月背后的长剑随之一颤,发出“嗡”的一声鸣响。怜江月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大片乌云从东方扑卷了过来,云涛翻涌,仿若滚滚黑烟。空气中猛地窜上了一股呛人的烟味,怜江月掩住口鼻咳嗽了起来,这烟味中混着臭烘烘的硫磺微和刺鼻的酸味,竟有些似曾相识。行山亦捂住了嘴,轻声道:“怎么回事?”
周围不少人也都抱怨起了突然变了脸的天和那愈发浓烈的怪味,有人咳嗽着赶紧躲进了出租车里扬长而去,有人则拿起了手机拍着那已将整片天空笼罩住的黑云,有人高声问道:“是不是哪里爆炸了,火灾了啊??”
黑暗也愈发浓重,而路边的路灯闪烁了几下竟熄灭了,客运站里的灯也倏忽暗去,那些举得高高地拍着天空的手机也都突然黑屏了,汽车站外登时一片漆黑。人群慌乱了起来。家长抱着孩子逃窜,老人护着子女往室内躲避,马路上好几辆汽车撞到了一块儿,一时间谩骂声,慌乱的质疑声,鸣笛声响成一片。
怜江月和行山站在路边,两人都紧紧望着东面,行山伸出一只手护在怜江月身前,未免两人被横冲直撞的人给冲散,他道:“师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这话音才落,只见那遮天蔽光的黑云中窜出了一缕黑烟,龙卷风似的旋成细细瘦瘦一道,落在了他们面前。
怜江月凝神看着那黑影,道:“曲九川?”
行山喝道:“无藏通!”
然而那黑烟并未显现出他们口中所喊的任何一个人的样子,那还在不停旋转的细瘦烟雾中只是浮现出了一张大嘴,嘴中发出一串狂笑。
行山更确定了:“就是无藏通。”
他在卞家见识过无藏通的本领,虽然此行已经做好了和他一战的准备,但是没料想到会在这里与他狭路相逢,心下有些忐忑,而那些路人见了此情此景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尚有力气的抱头鼠窜,脚下发软的索性就躺在了地上,闭紧了眼睛。行山就道:“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我们的事情,不要殃及无辜。”
“呸!谁和你是‘我们’?”黑烟大嘴中长出了上下两排尖牙,厉声道:“我来不是来和你们说话的!没什么好说的!”
这大嘴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风箱,发出的声音是那么低沉,又是那么得响,它每说出一个字伴随而来的就是一股滚烫的热风。空气越来越干燥,风中甚至传来了咔咔的,类似树木断裂的响声。怜江月的喉咙干涩异常,再一咳竟咳出了一口鲜血,行山见了他指缝中淌下的鲜血,大喊:“师兄!”
那大嘴又是大笑,道:道:“臭和尚,我不去找你,你倒找上我来了!八百里外我就闻到你的臭味了!今非昔比,我早就不怕你了!今天就在这里了结了我们这场冤孽!”
说罢,黑烟中伸出了一只大手就伸向了怜江月背着的八月十五,怜江月立即抽出长剑,一剑挥出去,孰料那黑烟手却牢牢抓住了长剑,怜江月咬牙使力都无法挣脱,急火攻心,又是一口鲜血。行山早已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恨自己无能,什么忙也帮不上,就说道:“师兄,剑给我试试吧!!”
怜江月心知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断然是无法和黑烟对抗的,也正有此意,可想到先前这剑无法被其他人拿起的怪事,他就道:“行山,恐怕这剑还是不愿意让别人来操控它的,你握住我的手用它试试。”
行山就伸了手过去握住了怜江月握剑的手,长剑在手,竟比一株芦苇还要轻,正当行山惊讶不已时,那缠住剑身的黑烟竟顺着剑身爬到了他们师兄弟紧握的双手上。行山只觉手背一凉,心上像是被掀开了一道口子,仿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窥看了去,他打了个哆嗦,只想打开这黑烟,便沉下手腕,剑尖顺势向下,再往上撩起三寸,要以一招蛟龙出海去问候那黑烟手。这一招带着八分试探,心存着两分侥幸,可没想到,真的侥幸让他崩开了那黑烟手。就见黑烟涣散,大嘴愣愣张开着,似也无法相信。
行山和怜江月对视了眼,眼中都是兴奋,行山顿时自信了许多,目光一凛,瞅着那黑烟,道:“师兄,我说口诀,你照做!”
怜江月对那些心法口诀,招数要领自是信手拈来,立即应下。
这时,那黑烟也已从惊讶中恢复了过来,一下伸出了数十只手朝着他们飞扑了过来!行山喊道:“菩提问道,横扫千军!”
怜江月立即稳住下盘下腰,剑指向后,行山持剑,挥剑就扫。数十只黑烟手登时烟消云散,可还没完——它们消散之际又立即聚到了一起,汇成一只巨锤,自天上捶打下来。行山又喝:“七星剑,野马跳涧!”
师兄弟同时以右脚单足站立,闪身躲开那一记重捶,挂起宝剑,斜刺向那巨锤。
那巨锤便又张开成一张大斗篷,飞起来要裹宝剑。
“削!”
宝剑削过斗篷,斗篷幻化成蛇,缠住宝剑。
“武当剑,仙鹤展翅!”
仙鹤啄蛇,飞展双翼,脚踩住了那长蛇,行山趁胜追击:“歇,回抽!”
他和怜江月配合得十分默契,两人几乎已成一体,他这一喊,他们同时跨出个右弓步,长剑往身前一抽,剑尖下落,剑身前端乱震,就要去扎那蛇的七寸。长蛇忙张开成一朵大花,宝剑扎下,大花碎成七瓣,花瓣又迅速变成七只蛤蟆,吐出舌头盘住那宝剑。
“回身!”
“再回!”
行山和怜江月虚步回撤,行山往剑上使力,剑指朝后:“八卦剑,气吞山河!”
他手腕下沉,剑尖朝上,转了两下,那灌注在剑身上的力道化成一身刚烈剑气,将那些蛤蟆长舌悉数震断。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行山虽是第一次和这黑烟交手,或许是仰仗着那剑的实力,加上他一身过人的剑术,这一股黑烟与他们两人一剑斗了几十个来回,竟与他们分不出个胜负,甚至斗到后来,那黑烟处处皆是破绽,变化应对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了,行山一斩一劈,它甚至有些无力招架了。怜江月也看出了黑烟的疲软之势,可他毕竟体弱气虚,此时脚下的走步已经有些黏着了,气息也早已紊乱,行山虽是游刃有余,但察觉出怜江月的不妥,也不好擅自强攻,所幸那黑烟先萌生了退意,行山一招一苇渡江砍过去,化作巨浪的黑烟涣散,那烟中的大嘴作咬牙切齿状,又突然抿起了这大嘴,窜入云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黑云散开,天也早就暗了,汽车站前恢复了平静,却是一片狼藉,车辆东倒西歪,人也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不少人都直愣愣地看着怜江月和行山,两人赶紧是走了。
他们离了车站走了一阵,见到一间旅馆,怜江月就道:“进去歇歇吧。”
他累得气喘吁吁,再走不动了,只想赶紧躺下歇歇。行山应下,扶着他进去,两人登记资料时,他小声问怜江月:“怎么他就这么跑了?”
怜江月看着手里的八月十五:“看来有戏……”
那负责登记的前台正在刷微信,就听一个人问她:“听说你们汽车站那里刚才刮起了龙卷风??还有个长头发的剑客和人打架??是不是真的啊?电视台都去采访了!”
前台看了看怜江月和行山,行山忙低下了头,怜江月喘着粗气,抬起手臂擦了擦汗,摸出一把现金,拿了房卡就走开了。
这进了房间,怜江月扑到床上倒头就睡。行山拿了毛巾湿了些水,替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脱了他的衣服鞋子,给他盖上被子便也在边上的床上歇下了。与黑烟那一战,他也是身心俱疲,很快就睡着了。
再说那黑烟从汽车站离开后,云移到了东海渔港码头,上了一艘启程夜航的渔船。它借夜色的掩护,钻进了一间船舱,这船舱乃是船员休息的地方。此时正有一个船员在舱内休息,黑烟便落地化成了人形,以曲九川的样貌示人。那船员见了他,揉了揉眼睛,道:“你怎么进来的?”
曲九川道:“我是新来的。”
船员皱着眉,坐了起来:“我是问你怎么进来的!知道进来要敲门不?新来的?走错房间了吧?”
曲九川道:“哦,那我大概是走错了。”
他就转身出去了。那船员实在觉得奇怪,便跟着出去看了看,左右不见半个人影,他便去了驾驶舱,找到船长,问道:“这一趟船有个新手?”
船长摇了摇头,那船员形容了一番:“个子挺高,脸很白,看上去像是很多天没睡觉了,大概二十五六。”
船长还是摇头,他拿上了手电筒,道:“走,去看看,别是什么想偷渡的。”
两人便往那船员休息室找回去,走到休息室门前时,船员拽了下船长的衣袖,就听里面传来两个声音,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那分明是一把剑,不是剑鞘。”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我不会认错,就是那臭和尚,不知道怎么他成了把剑,也罢,等我们找到东海的这块破石头,一定叫他好看!”
船长听到这里,敲了敲门,道:“谁在里面?”
船员打开了那门,只见舱内漆黑如夜,船长手里的手电筒照进去仿佛是照到了一堵漆黑的墙壁上。船员的脚底忽而一痛,他低头看去,就看到一根黑刺刺穿了他的双脚。
“啊!!”船员惨叫了声摔在了地上,船长落荒而逃,漆黑的黑影从船舱内追了出来,圈住了船长的双腿就将他抛出了渔船。
海浪拍打着渔船。曲九川从船舱中缓缓走了出来,目光阴沉,声音也是阴沉的。他说道:“既然打过不过它,那得想个办法把它夺过来才保险。”
一个声音回答道:“早前交手的时候,行山那小子露了个怀恨的破绽,我有个办法。”
那声音是从他的影子里发出来的。
那影子里就伸出了一只手,从曲九川的裤兜里摸出了只手机,问道:“你有行山的电话吗?”
曲九川点了点头。
影子抓着他的手机打字:行山,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想我告诉你师兄的话,就带那把剑来给我。我和你们师兄弟无冤无仇,我要想杀你们,你们还能活到今天?我要的只是那把剑。
消息发送了出去。
曲九川和黑影一前一后走进了驾驶舱。
这夜行山也是疲惫,一觉睡到第二天破晓。怜江月和他几乎同时醒了,两人洗漱后就结伴下楼去吃早点。住宿包一顿自助式早餐,就在一楼的宴会厅里用餐。厅不大,摆着六张圆桌,怜江月和行山找了一张还没人占位的圆桌,拿了些清粥小菜就吃了起来。
他们吃了一会儿,那餐厅外走来了一个西装笔挺,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助理似的不苟言笑的人物,与这简陋的大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那中年男人就坐在了怜江月他们这一桌,两个助理站着,一个提着包,一个拿着手机刷了几下后,把手机递给了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了看手机屏幕,又看了看怜江月,对他笑了笑。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穿一身锦缎唐装的老人拄着根拐杖慢吞吞地也走到了他们这一桌的边上。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整理着衣领,和中年男人颔首致意。
行山瞄了眼怜江月,这中年男人和老人显然不会是下榻这种快捷旅馆的人,难不成是冲着他们来的?
难道是因为昨天车站那事?
行山又看了眼那老人,暗暗觉得此人有些面善,就拿了手机出来要搜一搜,这一看手机,他就看到了曲九川发来的那条短信,行山是汗如雨下,乱了方寸,心道:“昨天的感觉果然没错,那黑烟……那无藏通偷窥到了我的记忆,青夜霜的事情要是让师兄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不,说不定这无藏通是在唬我,得赶紧问清楚……”
行山便撇下怜江月,匆忙走了出去。这下正和禾小暑和马遵在大堂撞了个满怀,马遵拉住了行山就问:“欸,昨天电视上说……”
行山着急联系无藏通,也不管他们二人怎么也来了扬州,也来了这间宾馆,扔下一句:“师兄在餐厅,你们问他吧!”就跑了出去。
马遵看着行山仓惶离去的背影,抓耳挠腮,问禾小暑道:“行山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想必昨天是一场恶战啊。”禾小暑道。
马遵点头附和,二人就进了餐厅,一眼看到怜江月,便也坐去了他那桌。
怜江月喝粥吃菜,一抬头,看到一张圆桌竟然几乎坐满了,这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互相看到,互相用眼神致意,都只是坐着,眼神一与他的眼神触碰,便都是笑。马遵似乎很想说什么,但禾小暑有意阻拦,他也就只是沉默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