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只是不安。
祁霄紧紧握着唐绫的手,想低头亲吻他,不过大街上、热闹之中,他怕唐绫羞臊,还是忍住了,将人带入旁边无人的小巷中,藏在黑暗里,偷偷吻了吻。
“只是不安,对吗?”祁霄抵着唐绫的额头,轻声叹,“我许了你一生,还记得吗?要为你栽满园昙花,年年等花开的,记得吗?你只要应我一句,愿意。
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无论发生什么。”
“祁霄……”唐绫忽然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痛,是曾经发生过什么是吗?唐绫知道祁霄重感情,但要为了他放弃皇子的身份,甚至家国大义,这样的代价只是为了爱他?做得到吗……
唐绫抬头吻上祁霄,做不到也没关系,他愿意。
即便一想到将来唐绫就会生出无数的不安,和对这种不安的无能为力。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抱住祁霄,舍不得眼下这一刻的幸福。
他曾以为仅仅是喜欢,却没想到祁霄会让他疯狂,让他抛却理智,无论祁霄说什么,他都是愿意。
“我们去吃东西,我有话告诉你。”
祁霄带着唐绫走了一段,来到面馆前,这不起眼的小面馆已经打烊,门板都合上了。
面馆没有名字,只有外头一块牌、一张幌,写着一个“面”字,街坊四邻和老食客都管它叫老刘家的面馆。
祁霄和唐绫上一次是偶尔路过,凑巧面馆还没关门,这一次是祁霄特意带着唐绫寻过来的,不过似乎运气不如上次好。
唐绫轻叹一声:“看来是来晚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祁霄拽着唐绫上前两步去敲门。
“中秋节,就别打扰老板和老板娘了。”
祁霄回眸一笑,门就开了。
“公子您来了,快请进吧。”
“多谢刘伯。”
祁霄拉上唐绫进门。
老板随后就又关了店门,向着祁霄和唐绫说:“二位公子稍坐,我这就去煮面。”
“多谢多谢。”
唐绫疑惑地看向祁霄:“这是怎么回事?”
“前两日让人来跟刘伯商量了一下,今夜包下这里,就招待我们两人。”
祁霄拉着唐绫的手:“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与你一起吃碗面,说说话。”
祁霄之前在百雁山说过,回了元京城请唐绫吃面,还就真一直记着。
唐绫瞧着祁霄,满眼都是快要溢出来的喜欢。
“要与我说什么?我让叶淮走远些?”
叶淮是唐绫的暗卫,任何时候都寸步不离。
祁霄连着两夜留宿在唐绫的房内,叶淮始终都在,墙角不知听去了多少,唐绫想着,若是叶淮能听的事情,在他房中祁霄就可以说,留到现在要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话,约莫是不想让旁人知晓的。
“你既然信任他,我便也信任他。”
令唐绫有些意外,祁霄并不介意叶淮,但唐绫还是稍微提了提声音,说道:“叶淮,你走远些。”
祁霄撑着下巴,偏头看着唐绫,他真的是世上最体贴的人了,没有之一。
“先说你知道的吧。
白溪桥就是白柳之子。”
祁霄当初请唐绫查白柳和曹巍山时,唐绫查得很仔细,尤其是白柳,自然知道他有个儿子,“刚巧”名溪桥,祁霄要查白柳的案子似乎一下子就说得过去了。
但是唐绫想得更深,白柳是病死的,这一点毫无疑问,白柳虽被弹劾但并未入罪,在朝为官,尤其是白柳如此功高,一年不收几封弹劾奏表都不好意思,白溪桥根本没有理由怨恨什么,那他们究竟要查什么呢?
白溪桥是以护卫的身份跟在祁霄身边,谁都看得出来祁霄与他十分亲近,若白柳之死并无猫腻,祁霄为什么要冒险细查?他不该为了白溪桥的小命着想,拦着才是?
“我初到抚州时贪玩,意外与白溪桥相识,托他的福拜天御剑谷山陌为师,入寒辰宗。
这便是我一身武艺的由来。”
唐绫对江湖轶事并不太熟悉,但他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天御剑谷山陌他有所知,是陈国剑术第一人,成名近四十载鲜逢对手,周、齐但凡有些名气的剑客都曾向谷山陌递拜帖请战,只不过近十年谷山陌在江湖上已无音讯。
“我师父的名号你应当听说过吧?没有也没关系。
寒辰宗你一定知晓。”
桌上的茶壶里有备好的茶水,祁霄替唐绫倒了一杯,忽然插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刘伯原先怕招呼不了我们这样的贵客,还不肯呢。
这儿的茶水可不是齐国青茶或御贡的茶叶,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
唐绫接过茶杯,淡淡笑着,轻轻摇头:“一点不介意,反而很喜欢。”
“喜欢茶?还是喜欢我?”
唐绫喝了口茶,低声应道:“都喜欢。”
祁霄也喝了口茶,低声笑道:“那就好。”
“二位公子,面来了。”
刘伯给祁霄和唐绫端上两碗鸡汤面,配了三碟小菜,还温了壶酒,比起上一次的清汤挂面可算得上十分丰盛了。
“多谢刘伯。”
“哪里话,公子若有何吩咐,尽可唤我。”
待刘伯离开,祁霄继续说起旧事来:“寒辰宗的事情,你该有所耳闻吧?”
唐绫点了点头:“听闻近年来凤林山中匪患不断,朝廷几次清剿皆毫无所获,皆因寒辰宗庇护盗匪所至,直到一年多前,陆方尽受命领兵入凤林山,才将山匪尽数剿灭。
现在听你说起来,事情恐怕并非如此。
是与齐国的细作有关?”
说起凤林山,唐绫心中即刻闪过当初刺杀他的佔事处刺客,莫非那些山匪与齐国细作有关?
祁霄往唐绫碗里夹了一块酥肉,说道:“原本我并不知道缘由,那些山匪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凤林山又十分熟悉,每次官兵清剿都剿到寒辰宗门开来,一来二去师父发觉了不妥,甚至大开宗门任由袁州府府兵去搜,可就算如此,污蔑的脏水还是洗不掉。
寒辰宗的门人只要出山入城就会被官府羁押,以盗匪定罪入狱、受刑,不到一年寒辰宗人都成了过街老鼠,师父遣散了门人,隐居深山,可即便如此,袁州府还是不肯放过。”
祁霄说着话,握着茶杯的手已不知不觉越发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唐绫伸手覆在他的手腕上,问道:“当时白柳已死,定远军也被裁撤,齐国的细作要过凤林山潜入陈国已容易许多,何必再费此周折?”
祁霄叹了口气:“这便是我想查清楚的事情。
是谁,非得要白柳和师父的命!”
祁霄怒气腾升,一时没控制住手中茶杯被猛地捏碎,茶水洒了一桌,瓷片四溅,唐绫大惊往后一仰,抬手遮住脸。
“有没有伤到?”祁霄吓了一跳,忙去查看唐绫。
唐绫摇头:“我没事。”
唐绫闪避及时,只是弄湿了衣袖罢了。
唐绫是没事,但祁霄有,他的手被茶杯瓷片割破,血淋淋的他还不自知。
“刘伯!”唐绫忙用锦帕捂住祁霄的伤口,来不及查看祁霄的伤口,只见鲜血一滴一滴串成线不断掉落,锦帕片刻染得殷红,唐绫心疼不已,又急急喊了一声,“刘伯!”
“公子有何吩咐……哎呀!”刘伯进来一看是祁霄伤了手,赶忙转身去打水取来干净的纱布。
“我没事,小伤而已,不疼……”
祁霄一开口就被唐绫狠狠瞪了一眼,祁霄见唐绫红了双眼顿时愣住,不敢再说话,他把唐绫吓着了。
第81章 (拍虫)
刘伯收拾着碎瓷,连声跟祁霄道歉,祁霄一再说明是他自己不小心,还是免不了刘伯慌乱一场,战战兢兢地要给他跪下磕头。
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哪里得罪得起元京城中的公子哥。
就算眼前这两位瞧着脾气还不错,但毕竟都是金娇贵重的,莫说伤了手,就算扯着跟头发都能要他半条命。
“刘伯,不是您的错,您别担心,这杯子,不,我给您赔一套,您看成吗?”
“公子这话可怎么说的!都是老汉的错!店里的破玩意陈旧,怎的还伤了公子的手!”
祁霄有些愁苦,他在抚州日日“作威作福”,百姓都怕了他,有事没事就给他磕头赔罪,他倒是习以为常,没想到回来了元京城,他一改蛮横骄纵,老实本分起来,还是惹得刘伯一头冷汗。
祁霄有些无奈地看向唐绫,唐绫替他包扎好手掌的伤口,起身将刘伯伏在地上减碎瓷片的刘伯扶起来,说道:“刘伯,我俩今日来叨扰妨碍了刘伯做生意,心里很是感谢,砸坏了东西自然是要赔的,还望刘伯莫要嫌弃才好。
若真是惹了刘伯不高兴,我们以后不来便是了。”
“公子啊,我这……您这话可折煞小人了……”刘伯看看唐绫,再看看祁霄,这二位好像当真不怒。
“刘伯劳烦您重新给我们煮两碗面吧?这混小子手里每个轻重,砸坏了东西还耽误了吃面。”
刘伯看了眼桌上发胀的两碗汤面:“哎哎,是是,我这就去重新给二位煮面。”
大块的碎瓷都捡了,刘伯用笤帚将小片的往角落里一扫,转身就去后厨煮面。
“我怎么就成混小子了?”祁霄看着唐绫,有些委屈,端着自己受了伤的手,又有些可怜。
唐绫牵着祁霄受伤的手,叹了一声:“我知你重情重义,也知你压抑许久,告诉我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凤林山匪患闹了许多年,袁州府知府聂广立将寒辰宗说成山匪,甚至污蔑师父私通齐国,发了缉捕文书,一年多前陆方尽领旨剿匪,要斩尽杀绝。
我正是在那时候与陆方尽相识相交的。”
彼时定远军在凤林山与齐国军对峙,袁州府奏报朝廷说寒辰宗通敌,请朝廷发援,于是陆方尽授虎符领圣命,从临江府赶往凤林山。
“陆方尽不熟悉凤林山,需要向导,我便借机混进了陆方尽军中。
为了拖慢陆方尽的行军速度,我一直说的是袁州土话,路是对,但陆方尽听不明白,起初十分头疼。”
唐绫听到此处忍不住想笑,这种鬼点子真是祁霄的拿手好戏。
“陆方尽好几次想赶我走,换个向导,去发觉袁州府知府聂广立根本没有要帮他的意思,甚至暗地里放话,谁敢给陆方尽引路就会获罪入狱,山中猎户惹不起只能躲。
那时陆方尽才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头,我也才知道剿匪是必须,但袁州府只是想利用陆方尽,并不想让他占去半分功劳。”
“所以你便借机与陆方尽结交了?”
祁霄微微点头:“我在陆方尽军中数日,觉得他还挺有意思,对我脾性,一边在军中给他惹是生非,一边看他不能以军法处置我气得不轻,十分有趣。”
祁霄想起那短短数日,脸上不由露出笑来,他在陆方尽的军帐前惹事,跟他的亲兵打架,在他的帐中饮酒,无视军规、屡屡犯忌,气得陆方尽亲自提剑来砍他,便与陆方尽在大雨瓢泼中畅快淋漓地打了一架。
陆方尽见了他的身手,自然知道他不是山中猎户这么简单。
陆方尽虽然年轻,却不是个空有一腔热血的莽夫,亦不是混在军中多年的兵痞,他是个聪明人。
祁霄喜欢聪明人。
“你在陆方尽面前露了身手,他恐怕要将你当做细作。”
唐绫看着祁霄,这恐怕正是祁霄的目的。
祁霄点头:“是啊,我束手就擒了。
换了一个与陆方尽单独细谈的机会。”
唐绫清楚祁霄,他既然入了陆方尽的军营,又故意让陆方尽将他拿下,必然有把握说服陆方尽帮他,如今回头看,更没有任何悬念了。
“陆方尽不傻,不会轻信我的三言两句,不过他见过师父之后就再无怀疑了。”
唐绫心想,谷山陌在江湖上声名赫赫数十年,必然不是等闲人,能被奉做陈国第一剑,能当得德高望重四个字。
谷山陌既然是白溪桥的师父,定和白柳有交情,陆方尽身为武将,有对武道剑法的尊,有对名将白柳的敬。
唐绫与陆方尽交过手,知道他脾性如何,那个时候陆方尽会帮祁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祁霄继续说道:“陆方尽是奉旨剿匪,既然寒辰宗和师父不是山匪,那必然山中还藏着真正的匪,有我和白溪桥领路,有陆方尽的虎威军,我们在山中还真找到了贼窝,一连剔除了三个暗哨。
到了这个时候,聂广立也知道了陆方尽不是自己可以利用的人了,反而是会坏事的,于是连陆方尽都想杀。”
唐绫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陈国也好,大周也好,自私奸诈之人无处不在,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他们是恶鬼是修罗,偏偏不是人。
“陆方尽带去凤林山的都是他自己的部下,却没想到会在行军时遇到刺杀,自己的部下中竟然会有内鬼。”
唐绫忽然明白了为何当初祁霄在虎口峡救他时,特意将他藏身在山洞中过了一夜,也不敢将他随便交给虎威军,原来军中内鬼并不是借口。
“陆家在元京城也是有声望的世家大族,不过他爹早逝,若非他陆方尽在军中建功,他和母亲在陆家的地位并不高。
陆方尽有家学、为了替故去的父亲和母亲争口气,自小勤学,文武双全,少年从军,跟在傅老将军身边,得一位名将良师谆谆教导,又有陆家的支持,所以一路走得颇为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