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掳走你妹妹做什么?只是故人,我同她说来也算是旧相识。”南文卿回忆道。
“你说什么?”梅枕雪脑袋啪地乱作一团,南文卿怎么可能见过她妹妹,她的妹妹不是在那群人手中吗?
“就是如此,南满风既然已一人揽下全部的罪过,你便无事了。他想要你好好活着,朕闻你有个心心念念的妹妹,便想着带你会王城同她团聚。”南文卿道。
梅枕雪只觉得心头一团乱麻,扯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南文卿一怔,愣了片刻,才细声道:“她......她的左肩锁骨下六寸有一块胎记,形状像一只蝴蝶,你既然是她姐姐,看一看便知是不是了。”
小皇帝一口气说完,感受到了那捏着自己手的力道紧了紧,很是心虚地朝旁边瞅了瞅,果然,夏翌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那怀疑的目光打在小皇帝身上,明摆着就是在问:这种隐秘的位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意外,是意外,我是清白的。”南文卿右手在夏翌的手心里乖乖躺着,左手抬起扯了扯他的袖子,向他耳边凑了凑,同他解释道。
夏翌看了他良久,冷哼一声,撇过头没有说话。
“那敢问陛下......是何时,与舍妹相识?梅枕雪的声音有些颤抖。
“算起来那时令妹正是,豆蔻年华。”南文卿道。
豆蔻年华?梅枕雪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算来,她这些年都算些什么?如果说妹妹早就逃离漠北的的控制,那她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那,那南满风呢?陛下方才说端王一人揽下了全部罪过,又是什么意思?”梅枕雪急道。
“他去了。”南文卿沉昤半晌,沙哑到。
“算时辰,应当已被斩首了。”南文卿道。
梅枕雪颤抖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的性子却逼着她强忍着没有流出来。她带着浓浓的鼻腔启唇质问:“他是你王叔,是你的亲人,陛下为何连条活路都不留给他?”
南文卿皱眉,正色道:“南满风所犯死罪,朕是皇帝,不是他一个人的亲人,朕应当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你以为朕不想让他活吗?
他是朕的小王叔啊!
南文卿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快要没入肉里,却被一直坐在身边的夏翌反手撑幵,又担心他受伤,便将手指插入他的拳头的空心,让他捏着。
“这是他留给你最后的东西,说是若你想走了,便走吧,望你能觅得良人。”说着,南文卿从怀中掏出了那封和离书。
梅枕雪颤抖地接过,不由自主地将它打开了。
南满风写的同一般规格的和离书不同,许是提笔良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的这一生,都烂透了。
只余下寥寥数语:“山高水长,两不相欠,惟愿娘子相离之后,觅得良人,一生欢喜。”
两不相欠...一生欢喜……
她要了他的命......这是怎样的两不相欠?又叫她如何一生欢喜?
“我既已是他妻,便是此生不弃。”梅枕雪苦笑道,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她将手中和离书撕得粉碎。她们二人互相算计了这么多年,可她没有料到南满风的痴情,南满风也没有料到她的真心。
这么多年,梅枕雪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他。
只是她身为敌国暗探,不能和他在一起。
只是她这一生太肮脏,配不上如此清风朗月的端王。
只是她一开始就在利用他,对不起他一腔深情。
值与不值,到最后,都只是一场大梦了。
“那你以后打算如何?”南文卿问道。
“我?她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我便定要好好活下去,便同舍妹一起,抚养孩子长大成人。”梅枕雪道。
“你__”南文卿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错,我有身孕了,我腹中,是他的孩子。”梅枕雪笑着揉了揉肚子,却已是泪流满面,看起来凄怆至极。
是他的孩子,一个他都不知道的孩子。
我也在用我的方式,傻傻地爱你。
连名字都想好了,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就唤作愔风。
只是,你竟再也见不到了......
第52章 回宫
白雪深深浅浅覆满了琉璃瓦,冬日的阳光虽不怎么暖和,却也有些刺眼,明黄色的瓦片流转着光晕。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宫了。
等安顿好钰州调来的人马,以及梅枕雪之后,已约莫已时了。
南文卿靠在夏翌的肩头闭目养神,想起她们姐妹相认的场面,不禁喟叹这世事无常......御花园庭落的一个偏门旁,幽静小道也无甚人打扫,积雪从爬满青苔的门檐滑落。
林公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小皇帝当初是偷偷跑出去的,如今自然也是偷偷摸摸地回来。
御花园庭中修长的竹子上也压了厚厚的白雪,细枝低垂,却别是一番孤傲。
虽然南方不及北边寒风呼啸,但湿气重,怎么也裹不暖和。
小皇帝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夏翌捂得紧了紧。
“你别动,我先下去!”南文卿摁住欲起身的夏翌,甜甜地笑了笑。
一向谨慎镇静的丞相大人,果然还是被小皇帝的笑容给支配了。
“陛下您可算回来了!”瞧见一身玄色龙袍的陛下掀苓而出,林尚德连忙上前去,想扶着陛下下来,却不料南文卿挥了挥手,自己翻身下马,立刻转身,欲去迎车内的人。
夏翌无奈笑了笑,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慢慢下马车。
林尚德在一旁看着,不忍心打破这宁静美好,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焦急。这萧公子说您再不回来,就撂摊子不干了!
“何事?”还是夏翌先瞧出了林公公的挣扎,转头看向他问道。
“丞相大人,萧公子说若是您回来了,老奴便去报个平安,他好走人。”林尚德叫苦道。
南文卿微愣:“萧公子?不是孟将军吗?”
这个萧公子他倒是略知一二,应当是玉山掌门萧十三。只是这玉山自尹掌门走后,便再不复往日辉煌了。
“陛下您也说过,皇宫这种地方,圈不住孟将军的。”林尚德笑了笑,年迈沙哑的声音里,倒听出了几分回忆的甜蜜。
“是了,那朕先去看看,阿翌你__”“我有些事,你自己去好不好?陛下这么久没回宫,这段时间也有的忙了。”夏翌亲了亲小皇帝的额头,温声道。
南文卿被猝不及防的吻弄得晕头转向,只结结巴巴道:“那好吧,我,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去找你。”
说着,小皇帝带着林尚德匆匆忙忙地跑开了,这家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净做些......做些羞羞的事情!
南文卿越想越气,越气走得越快,夏翌在后面看着,偷偷摸摸笑了笑,待到人终于走出了视野可及......“噗__!”_口暗红的血从口中涌出,夏翌捂着胸口的剧痛,吃力地抬起手,擦了擦嘴角。
封枝雪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中毒之人就连吐出来的血都是正常颜色,除了身体虚弱恍如久病之姿,无半分异样。
只是每每发作,肝肠寸断,最后器官衰竭而亡,追其死因,也只能落得个积病成疴,不治而亡的结果。方才险些撑不住了,还好小皇帝走得快。
夏翌艰难地笑了笑,未揩尽的鲜血沿着下颚滴在胸口的青襟上,赤血殷然。
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就算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终究还是会来的。
日色当头,只要再下一场雪,就无人可以看见这里的血迹。
只是瞧见了熟悉的遁影术,然后带着一封密信消失在了茫茫雪色里,却不知是送往何方。
没有人知道夏翌是如何躲过宫内的视线,一个人艰难地,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大南皇宫。
更没有人看到他回望宫禁时的不舍。
第53章 今天朕没出场
“公主,她如此不识好歹,您为何还要日日来找晦气?”漠北皇宫,一袭青衫的婢女跟在眼角弯弯的姑娘身后。
“住嘴,不许说她坏话!”这个新晋的漠北公主瞬时气得不行,却也不会骂人,只得噘着嘴瞪着人家。宫里的侍女摊手耸了耸肩,只得听话地将食盒递给她。
但大家并不怕她,因为这个陛下不知从哪里认来的公主,脾气很好。
公主生得好看极了,眼角总含着浅浅的笑意,温柔又惹人怜爱。
睫毛弯弯掩着靛蓝色的瞳孔,桃花眼迷离动人,藕粉色的长裙,腰间的银铃晃动着清脆的声音......这位漠北的公主,正是阿彩。
孟奕瑶也是后来才知道,难怪她和师尊这么像。
原来都是漠北皇室。
阿彩当年在漠北一场内乱中被母亲带了出去,一路逃至漠北与大南的边境。
只是没过多久母亲便被人杀害,留下她一人,后来又被一位大南的樵夫所收留,只是一直未曾给她取名字,村子里所有人只是一直叫她阿妹。
再再后来,一伙流窜的山匪杀了她的养父,还有村子里的阿姊伯伯们,想将她拐去做什么压寨夫人,幸得孟将军相救,将她带了回来。
她说她笑起来很好看,甜甜的,像是能融化天边的云彩。
所以给她取名叫阿彩。
“吱__”随着门被推幵的声音,阿彩瞧见了那个白衣胜雪,倚在窗边的女将军。
她步子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孟奕瑶回头看向她,淡漠的神情里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将军,我__”“你不用为难,我就问一问,反正我想走,这里也没人拦得住我。”孟奕瑶道。
的确,若她一个人想要逃,别说是漠北皇宫了,杀手殿她都能悄无声息地进出,只是碍于一开始还带了个什么也不会的。
如今倒是少了个拖累。
“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我没有想到会这样。”阿彩垂眸,将食盒摊开,小瓷碟中的糕点是她亲手做的,精致小巧。
她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贺达摆一道,她没想到哥哥是故意告诉他密室的入口,好瓮中捉鳖。
只是贺达临死相托,她不得不受。
贺达聪明锐利,是个好皇帝,只是漠北内部的各个部族常年动荡,四方对这个皇位虎视眈眈,在他极小的时候给他下了药。
多好的英明圣主,却注定活不长久。
想起当初见到贺达,身上那股为人王者的狠厉,让孟奕瑶有些羡慕......要是小皇帝能有贺达半点让人省心,她也不至于落得这个境地。
不仅要为他的江山社稷操心,如今还要为他的感情操心。
“我的确要走了,跟你道个别。”孟奕瑶收起手中的信,沉声道。
阿彩瞧见,却什么也不说,毕竟这封信从何而来所谓何事,都与她无关了。
“你会讨厌我吗?我们以后......会再见吗?”阿彩用力攥着食盒的木柄,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有些哽咽道。
“当然不会,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孟奕瑶笑道。
她忽然想起梅枕雪,当年在昌平见过那个姑娘,玉剑拈花,处事干净利落,她还很是欣赏这样有魄力,剑法潇洒的女子。
只是终归不同路。
“对了,你可知道封枝雪有无解药?”忽然想起阿彩的身份,孟奕瑶试探道。
“我不知,不过可以帮你查查看。”阿彩应道。
其实她知道,孟奕瑶并非没有失望。
只是她充其量也只算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多谢。”孟奕瑶客气道,语气里不经意间满是疏离。
第54章 八卦的味道我知道
丞相府中,夏翌这些日总是闭门不出,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从了偶尔送饭,也没人知晓丞相大人在里面是什么个情况。
“丞相大人出去了一趟,怎么人都转性了?”庭院里,下人们午后偷闲,围坐一团唠着瞌。
丞相大人着实奇怪,要说从前也是公务繁忙,却不见如今这般闭门不出。
“听说大人是故意做给朝堂上的官员看的,如今再慢慢放权给陛下了。”打扫庭院的小伙儿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小声道。
“放权?大人不是要做皇帝吗?”有人疑惑道,他们家丞相大人不是篡位最佳人选吗?
“啧,你瞎说什么?”一旁嗑瓜子儿的女子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叹气道:“大人分明是想做皇后,肯定是被陛下弃了,这才伤心之下闭门不出。”
“弃了?那也该是丞相大人将陛下弃了!”有人不平道。他们丞相这般风流人物,怎么看也是掌握主导权的那一个。
“你是没看到,几月前,大人在府里暍得烂醉,凶极了,谁劝都没用,结果你猜怎么着?一看见陛下,立马就不闹了,最后还是被陛下打横抱回厢房的。”
“还有这等事儿?”听到了不得了的八卦,瞬时又是一股躁动。
“那自然__”“本相看你们是闲的,敢在相府乱皭舌根?”不知何时,夏翌已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们身后。
“大人息怒,我这就将人带下去处置。”管家跟在夏翌身后,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丞相向来雷霆手段六亲不认,这下可糟了。
“嗯。”夏翌冷声道。
幸好这群家仆正撞上了丞相大人懒得计较的日子,管家松了口气,连忙将跪倒的一群人带走。
“你呢?打算看戏看多久?”夏翌望着院墙外的参天古树,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