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古代架空]——BY:风为马

作者:风为马  录入:08-27

  “殿下,这些账册,请过目……”
  元君玉懒懒地接过,捎带着问:“我要你备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嘱咐首饰铺子了,一袋子金银八宝,老师傅赶工,过两日就能打出来。”老太监回着话,这回看清了,世子袖子里那枚花钿粉艳艳的,是个闺门旦才会戴的。
  “好,”元君玉想到那晚宁瑞臣冒冒失失闯进家里,嘴角含笑,“快慢没什么打紧的,东西务必要漂亮。”
  “是。”
  元君玉随手翻着府上的账册,又道:“前阵子送了几张帖子,有回音没有?”
  “世子爷说的是哪一张?守备家,六部堂官那里,都是愿意来的,只有……”
  “只有?”
  老太监埋首道:“宁指挥那里,没有回音。”
  “谁叫你送给他了?”忽然之间,元君玉平缓的语气变得不耐:“历来我和他有交情么?没眼色的东西。”
  老太监悄悄一撇嘴,心说可不就是有么,和那个小公子,哥哥弟弟的,叫得还不亲热?
  他嘴上认完了错,又谨慎问道:“世子爷,奴婢再去重送一遍?”
  元君玉的脾气说变就变,斜斜看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儿:“不必了。”他暗自算了算,宁瑞臣有三天没登门了,以往没有这样的事,也许有送错帖子的原因吧,但元君玉不担心,要不了多久,他很有把握的,要不了多久,宁瑞臣想他了,自然会来。
  毕竟整个南京,没有比他更懂宁瑞臣的人,也没有比他更能吸引宁瑞臣的人了。
  “爷,这些账目……”
  “他忙着干什么去了?”没头没脑地,元君玉忽然冒出一句。
  老太监瞪着眼,头一次逾矩地注视着自己的主子。
  “账目……没有问题,收着去吧。”元君玉想了想,又把人叫住:“给张术舟送张帖子。”
  老太监“哎”一声,垂首听吩咐。
  元君玉仍然板着脸:“看看什么时候闲下来……叫他们过来吃个便饭。”
  屋里金光灿烂,一桌子黄金打的小牌堆,柳骄依偎在边上,拿指头轻轻一点,噼里啪啦一串响动,满桌的小金牌应声而倒,潮水一样,从头扑到尾。
  柳骄懒懒地牵动嘴角,皓白的腕子一翻,又无所事事了。
  “玩腻了?”张神秀把他环住:“换个花样?”
  “还成吧。”柳骄撇撇嘴,他感觉到了,这些日子,张神秀对他百依百顺,说什么都愿意去干。
  柳骄年纪还小,并不能明白其中因由——一个男人突然这样殷勤,多半是他干了什么,或者是他将要去干什么。
  满桌的黄金小牌,柳骄确实玩腻了,玩这个,也就图个好看,他靠在张神秀胸前,想了一想,便大大方方说:“上次的书,我们还没看完。”
  他说的,是那卷精校的金瓶梅,从珠市那边买来的,不止这一本,还有别的册子,都是画工精巧的图册,以作闺房之乐的。
  张神秀呆呆地:“还是……白天。”
  柳骄从他怀里滑出去,眼睛里莫名的灼灼:“我想看。”
  “叫人知道了……”他很想的,但尚存一点廉耻,于是反驳掉。
  柳骄不大高兴了,说着服软的话,语调却有颐指气使的傲慢:“好不容易等你在家,下一次,又要整夜不回。”他脚尖一转,“下次,我就走了!”
  半推半就的,张神秀转身去书架上取册子,一边取,一边瞧柳骄的反应,憋了半晌,到底是捺不住,推开窗子冲外面下人吩咐:“烧些热水,等一会儿……等一会儿要……”
  他含混地要面子,面对下人古怪的目光,隔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沐浴。”
  一整天,就这么消磨过去,张神秀是很会玩的,到了日暮时,体力消耗大半,两个人早已哈欠连天,随意梳洗一番,抱着枕头相拥睡去。
  张神秀一倒即眠,兴许是日有所思,昏沉间,似乎正在水上漂浮,睁眼看,自己仰躺在一叶小舟之中,舟中所坐不多,俱是一些好友。他在笑声中支起身,抬目又在寻找柳骄。长唤一声,还真被他叫出来了,舟中不知何时起了一方船舱,帘幕后面影绰绰的,露出一张芙蓉面。
  额心还是红朱砂,黑漆漆两丸黑眼仁,含笑望着他。
  熏风阵阵,几个好友一同长歌,张神秀携了柳骄,自是一对神仙眷侣,惹人艳羡。
  船行至桃花山谷,自有一片红粉云霞,几人商定弃舟登岸,刚至岸上,俄顷一阵狂风,竟把周遭景色纷纷撕裂扯去,张神秀护住头面,睁眼时,美景无有了,歌台舞榭无有了。便知是梦,他也要惊慌不已了,转头呼喊柳骄的名字。
  然而山谷已剩残砖败瓦,碧落黄泉,到处都没有了人的踪迹,奔走之时,忽听脚下有什么轻微的喊叫,他低头去寻,却发现方才与自己操舟出游同伴,不过都是米粒大小的黑蠹。张神秀骇然,刚才的美景,都是一场幻梦?那他的柳骄,莫非也是这些小虫中的一个?
  张神秀满头大汗,分不清是幻是真,口里大叫着:“柳骄!”
  小腿紧跟着猛地一搐,而后惊魂未定从梦中醒来。
  白天才玩闹过,柳骄快要累死,听见他的叫喊,立刻弹跳起来,披头散发地,抓住他的手臂不住地摇:“怎么了?怎么了?”
  张神秀拨开湿发,胸口起伏:“魇着了,不碍事。”
  柳骄才好好躺下来,压着鼻音,很自然地叫他的表字:“术舟……”
  噩梦很快就忘却了,张神秀抱着柳骄,在床上乱打滚,闹到他都觉得荒唐的时候,才慢慢停下来。张神秀觉得是该说了,气喘吁吁地箍着他的手腕,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柔柔的:“过两天,要离开南京一个月。”
  柳骄“啊”了一声,并没有当一回事,两条腿缠着张神秀,扭着压着,满不在乎道:“那我去和师父说一声……什么时候走?我去把行李收拾一下。”
  张神秀冷静下来了,轻轻把柳骄松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过几日,我要出远门。”
  “去哪里?”这一刻,柳骄乖觉起来,“南京呆腻了?”
  张神秀还没答话,他就抢着白:“和我一起,你腻了?”
  张神秀立刻指天:“怎么会!”
  “那你撇下我要走!”
  “我有公事……”
  柳骄一生气,就爬起来穿鞋,一面穿一面发火:“什么公事要出门一个月?你在南京,不是已经定下来了?”
  张神秀知道,柳骄不是恼自己出远门,是恼自己不带上他,可这事,如何能带上他一块?便好好劝解:“商会的事情,远比你想得杂乱,不带你去,是为你好。”
  说话家,柳骄已经披好外衫,乌黑的长发耷在肩头,“好啊,”他显然是带着火气的,“我知道,我师父说得没错儿,你们这些人……”
  他停了停,咬咬牙,把气话一股脑儿倒出来:“你们这些人,把我们当个玩意,玩腻了,就不放在心里了!”
  趁着张神秀恍神的功夫,柳骄一溜烟奔出去,可这样的深夜,他也没处可去,可怜兮兮抱着枕头躲去客房,任人如何劝都不回去。
  张神秀也难受,柳骄不见人,他只能徘徊在客房窗下,絮絮叨叨地念:“这趟出去要不了多久……只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他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只好悄悄的看窗缝,不知道是无心的还是有意露这一条缝,屋里柳骄抱着膝头,还没一会儿,他就被发现了,里面人凶巴巴地吼:“看什么!”
  张神秀低声下气地说:“柳骄,你就信我这一回,下次再也不了。”
  说完,他就倚着墙听,里面静了一会儿,也许是想通了:“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张神秀以为,柳骄是要找他讨什么房产田契之类的紧要物,心下只觉得,只要他此时能消气,给一两件在他那里存放着,并不算什么事,没成想柳骄却说:“你走了,家里外面的少不得要骑在我头上,你给我找几个有身手又忠心的护卫,这事才算了了。”
  张神秀忙不迭地应下,又听柳骄抽了两下鼻子:“你要是对不起我,我就去死。”
  因闻此话,张神秀急急忙忙撞开窗缝,钻了一个脑袋进去,一面爬,一面剖白心迹:“我对你,绝无二心的。”
  柳骄瞪着眼,把个枕头砸过来:“你干什么!没个正经样子!”
  张神秀接住了,往回退,退着退着,傻笑起来。
  柳骄对自己那一颗心,是实实在在没得说的。他活了二十余年,以为自己万事万物见识过,已对情爱没有什么渴求了,可这一刻,空荡荡的心腔就像枯木回了春,枯塘涨了水,一下子又满溢了。


第59章
  “江淮上来的奏报……”一个穿曳撒带黑甲的佩刀宦官在常喜边上说着话,忽然见有人进来,声音便低下去,“督公请看……小的告退。”
  来人进来,见着常喜身前那一方桌子上,摆了一份严严实实的文书,他手上则捏了一份邸报,正看着,并不避人。
  都是心腹人,常喜半开着玩笑:“好小子,知道咱家办公务,仔细我把你拿了去查办。”
  来的不过一个少年,正是玉团儿。此刻立在门首,半天不进,似有心事,那佩刀宦官与他擦身而过,还多瞧了他两眼,以他的跋扈,竟然没有出口训斥。
  “怎么了?”常喜对玉团儿招手,“看这委屈的样子,还能有人在咱家的地盘上欺负你?”
  玉团儿磨磨蹭蹭地,才说了:“昨日宴席,见着哥哥了。”
  “闲叙过没有?”常喜微微抬起一边眉毛,看得出来很爱惜玉团儿这副色相,勾一勾手指,叫人到自己跟前来,往大腿上带:“你们哥俩,只你是我舍不得的,所以只给了他一人去,再说,魏水不过我的一条狗,我叫他来,他还不得来么?”
  玉团儿一撇嘴,很犹豫地结巴着:“督公,哥哥在魏、魏同知家里,过得不好!”
  “怎么?”常喜一眯眼,并不说要把魏水如何的狠话,只问:“他都对你哥哥干什么了?”
  玉团儿哭诉道:“哥哥的膀子身子上面好多伤,都是叫他打的、勒的、咬的!”
  听到这个咬,常喜就明白了,一张绷紧的脸很快松下来:“这个么,闺房之乐……”
  玉团儿终归是个孩子,且比他的哥哥少了一窍心眼,哄一哄,便忘了这回事,又正是得常喜宠爱的时候,被搂着说了几句话,就摸起来,一摸就不行了,这么玩了半天,玉团儿哼唧唧地伏在书案上,一把腰便软塌塌了。便是不依那汤药,也胡玩了半日,一屋子书册本目俱都凌乱不堪,到了晌午,才有小火者过来问门:“爷爷,商会的谢微卿见是不见?”
  常喜道:“只他一个人来了?”
  门外回:“是的。”
  常喜拨着衣领,慢慢系上,施施然地回:“叫他候着。”
  如此,谢晏在偏厅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了常喜。
  厅内摆着石榴、枣子一类的小果子,谢晏正打量着,忽然左右打帘,常喜悠悠地踱进来,语气不急不缓的:“哎呀,来迟了,让微卿久等了吧?”
  对外人,常喜无时无刻都是这样的态度,谢晏也无可奈何,站起来打揖:“哪里,等候督公的大驾,就是叫我不眠不休等上一昼夜,那也是等得的!”
  常喜因大笑起来:“我看南京上下,没有比你谢微卿更会奉承咱家的了!”
  都算得上老熟人了,何不知道对方话里那份真假的斤两呢,两个人亲热的携手坐下,说了一阵江淮河道那些生意上的事,而后谢晏话锋一转,便说到了元君玉。
  “石城的那些铺子,再有一月就要分红,我打算从我这里,多给世子匀一些过去。”
  常喜赞许道:“微卿一向是明大局,讲义气的,这一点,咱家没看错你,也难怪魏同知当日向我引见。”
  谢晏道:“微卿既无才学,也无品格,所能笼络人的手段,不过是舍些钱财而已。”
  常喜咂摸出他这句话的意思了,打量着他:“世子吗,总归是咱们这边儿的。”
  “但世子爷,”谢晏痛心疾首地,“他和宁家走得太近了。”
  静了一阵,常喜才说了话,用一种不大瞧得起人的目光,直白地看着谢晏:“何用你来说呢,是个人,不也都看得见?”
  “……失言了。”
  午后的凉风一阵阵垂着,穿过垂花门,撩着藤萝,经穿堂吹到偏厅里来,常喜笑着掰一枚血红的石榴,笑意深不见底:“我说呢,东风吹不来的贵客,今日怎么巴巴地到我这来。”
  石榴汁把他的手都沾了黄,他也不叫人过来送湿帕子,只笑吟吟地说:“原来是上我这里挑唆来了?”
  元君玉吃过午饭,看了会儿杂书,便时不时向大门那里望几眼。
  侍候的老太监端水送茶,过来时,也被他问了一两句:“今日没什么来客?”
  “没有的,世子爷。”
  元君玉略略颔首,又问:“大门有人守着?”
  “自来有人看守的。”
  他又道:“你过去看看,过午人就松弛,容易玩忽职守。”
  太监应声出去,过了会儿回来报:“世子果然英明,确有两个人在那里打瞌睡,已经罚了。问过其他看守,幸好白天没有客人到访。”
  “教训便罢了,”元君玉放下书,心不在焉地喝着茶,“南北两边角门有人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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