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龙体欠安,今日便不能召见将军了,太子殿下已在大理寺等候将军,特地吩咐咱家请将军到大理寺面见殿下。”
大理寺?
楚岚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就劳烦公公带路。”
“好说,将军请。”
……
☆、越界(中)
第二十六章 越界(中)
楚岚随内侍官赶到大理寺时,却听闻太子殿下已经回宫了。
大理寺门前的传令侍卫一见楚岚,便立刻朝大将军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楚将军,鲁大人奉太子诏令请您入堂一叙。”
“今日你们大理寺的守卫倒是森严。”楚岚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冷笑道,“带路吧。”
他看到,以往人迹寥寥的大理寺此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负责防卫的不仅是大理寺守卫,还有一部分内宫禁卫,各个肃立齐整,严阵以待。
鲁晟这王八蛋,故意摆出这么大阵仗来,是在示威么?
楚岚在心里嘲讽道:阵仗再大,也改不了你鲁大人的脓包本质!
“启禀大人,楚将军带到。”
从门口到公堂,总共也没几步路,侍卫引着楚岚进到公堂,便交了令退了出去。
楚岚站在大堂中间,看着端坐公堂主位上的鲁晟,面无表情。
不过是换了身皮罢了,昔日的颍州太守大人还真是搁在哪儿都一样的碍眼。
“楚将军!哎哟!现在可是建安公了,恕下官失礼,建安公别来无恙啊?”鲁晟没起身,坐在桌案后面,朝楚岚敷衍地拱了拱手。
“鲁大人久违了,想不到奉旨进京,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你。”真是晦气!
“这就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建安公。”鲁晟皮笑肉不笑,“当初颍州分别时,下官曾与您约定京城大理寺见,建安公可还记得?”
楚岚冷笑:“鲁大人还是唤一声将军吧,顺耳。不过楚某军务繁忙,有些事怕是记不清楚,不过鲁大人如此大费周章,绕着圈子把楚某诳到这儿来,想必不是为了叙旧吧?”
“将军言重了!而且今日请将军来,确有要事……”鲁晟说着冲属下喝了一句,“把人给我带上来!”
楚岚面无表情地等着看这厮能给自己排演一出什么好戏来。
少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士兵被推上公堂,朝着鲁晟噗通一声跪倒:“小的参见大人。”
看着那人身上还能依稀辨认出形制的深蓝色军服,楚岚心里止不住咯噔一声,这不是西南大营麾下铁骑营的装束么?岳北川的旧部?这人千里迢迢跑到大理寺是打算干什么?
正愣神间,楚岚就听鲁晟问道:“你抬头看看,可认得堂上这位将军?”
那人闻声一抬头,看见楚岚似乎是吃了一惊,连忙结结巴巴道:“属、属下参见大将军!”然后战战兢兢地转向鲁晟,“回大人,小人认得这位是我们西南大营统帅楚将军。”
他抬起头时,楚岚也看清了他的样貌,心里没来由地一凉。
鲁晟:“楚将军可认得此人?”
楚岚道:“他不是岳北川的亲卫吗?来京城干什么?”
鲁晟笑道:“有此一问,楚将军可是心虚了吗?那下官就不妨明说了,太子殿下始终对当年南疆蛊尸之事心存疑虑,几番彻查之下,才发现那场乱局果然是另有隐情的。岳北川这位亲卫,则是那次事件的知情人之一,下官命人将他专程从南疆接到京城来,揭发当年蛊尸之乱的始作俑者!来!把你知道的事情当着楚将军的面讲给他听听!”
“是。”那人跪地称是,又飞快地瞄了楚岚一眼,垂下头说道,“启禀鲁大人,当初西南蛊尸之乱,正是这位楚将军指使岳北川与苗疆人串通一气,以火为号,引尸人大军攻城的,事、事后岳北川被灭口,楚将军便把这件事情栽赃到了神速营陈将军头上……”
楚岚听得怒火中烧,怒喝道:“胡说八道!当初神速营都尉陈申私通印甲堂,人赃并获,有陈申亲笔所写的书信为证,提审陈申时,鲁大人也在场,就算别人记不得,难道鲁大人自己都忘记了吗?”
鲁晟一笑:“即便是有信件,彼时也难辨真假,你楚大将军军规严苛,若是对陈将军屈打成招,逼其亲笔写下书信当做物证来混淆视听也未可知啊!”
闻言,楚岚怒道:“鲁晟!你如果因为私怨报复,尽管放马过来就是!何必多费心思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鲁晟撇着嘴笑道,“楚将军驻守南疆指使巫蛊做乱,调任滨州想不到还能做出更匪夷所思的事来呢!”
“鲁晟,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好,既然大将军想听,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鲁晟眯着眼,“上月初二,楚大将军借生病为由,闭门不见外人,实则是偷偷潜入敌国,半月方归,是也不是?”
这让楚岚心里咯噔一下麻了,心知此事定是鲁晟在自己身边安插的眼线透露的,想否认恐怕没那么容易!如今他已身在砧板之上,鲁晟也正是那操刀之人。
楚岚稳了稳心神,面上仍保持镇定自若:“鲁大人可有证据?”
“证据?”鲁晟嗤笑一声,“来人!带潘二掌柜!”
少时,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被带上堂来。
“草民潘二叩见鲁大人!”
待看清这个中年男人的样貌时,楚岚的一颗心霎时像坠入三九天的冰水之中,一阵透心寒凉,这位自称潘二的人,正是去景国那支商队的二掌柜!
“潘二!你抬起头来,看看身边那位将军,你可认得?”
潘二俯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抬头看楚岚被帽盔掩住一半的脸,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担心拿捏不准,又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半天。
“潘二,你可看仔细了!”
“回、回大人,他……他是上个月初二随草民商队去景国送货的小、小哑巴。”
鲁晟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民!你知道他是谁么?什么小哑巴?再乱讲本官绝不轻饶你!”
“大人饶命!草民冤枉啊!他他他真的是小哑巴啊!草民不会认错的!草民还记得,他是在滨州经熟人介绍来商队帮忙的!回滨州之后就走啦!和草民再也没见过了啊大人!”
潘二话音一落,鲁晟突然笑出声来,盯住楚岚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楚大将军,您可听清楚了?”
楚岚面无表情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为了留住本将军,鲁大人还真是费心了。”
鲁晟也不恼,接着说:“楚大将军不认也罢,然而下官提审过商队管事,说大将军在商队离开景国前一晚上便不知去向,整整一宿,天明才回,不知将军去了哪里呢?”
楚岚眸中一黯,冷声道:“鲁晟,你不用再问了,你想说什么一起招呼过来吧。”
“商队中有人向下官揭发,楚将军偷偷离开商队,去见了淮安王叶檀!”
“胡说八道!”
“那叶檀驻守金州,与大将军的滨州不过一江之隔,大将军想必是与金州统帅有什么眉来眼去?打算共谋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业吧?!”
“鲁晟!既然你一定要往楚某身上罗织罪名,又何必浪费口舌?直接判我个通敌叛国岂不痛快?说吧!你想怎么样?”
“下官人微言轻,自然赶不上大将军纵横朝野,功勋卓著,这件事,下官可做不得主,待禀奏太子之后,再由殿下定夺吧!”鲁晟喝道,“来人哪!替大将军更衣!请进天牢待审!”
“鲁晟!你敢!”
“下官也是秉持一腔爱国之心,为皇上和太子殿下分忧啊!大将军谋逆之心昭昭,倘若这件事被武安公他老人家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心寒哪!”
……
这日清晨,叶檀率亲卫队一行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南下回金州,这一次他在京城住了两个多月,实在是够久,也不得不回金州处理积攒下来的大小事务了。
淮安王的队伍还没走出百里,他便发觉了异样,京城方向似乎有追兵朝他们这边来了,听上去人还不少。
“去看看,后面怎么回事?怎么来了那么多人?”
“启禀王爷!”队伍最后的亲卫策马追了上来,“后面有追兵来了,京城方向!”
叶檀挑眉,望向来路:“谁啊?这么舍不得我?传令下去,队伍停止行进,原地待命!”
“是!王爷!”
传令亲卫刚走,第二位报信的亲卫又到了面前:“启、启禀王爷!”
“多大的事情啊怎么还结巴了?后面是谁追来了?”
“王爷!是、是皇上!亲自率领禁卫军追过来了!”
“什么?!简直胡闹!他……”
叶檀话音没落,只见一骑当先,挟着滚滚烟尘疾驰而至,马上的人,正是乾安帝陛下本人!
“臣叶……”君臣见面,无论事情多急,叶王爷多想骂骂咧咧,也不得不遵照礼数,先拜君上。
“你跟我来!”不待叶檀说完,皇帝陛下从来不及停蹄的马背上一跃而下,一把抓住叶檀的手腕,直接把他从众目睽睽之下拽走!
于是,这天清晨,淮安王叶檀的属下、乾安帝陛下的禁卫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皇上把淮安王生拉硬拽地拖走,心急火燎地跑路了。
“雁归!京里出什么事了?”
叶檀见雁归只穿了一身便服,冠也未束,心里直觉就是京城出事了。
“没有!京城没事!”雁归急吼吼地拖着他,“表舅!有件事你必须帮我!”
叶檀一头雾水:“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连你这火上房都不急的性子都……”
“表舅!你知道楚岚吗?”
“楚岚……滨州守将?怎么了?!”
“对!就是他!”
叶檀一听这话也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难不成趁他久不在金州,虞国的滨州大军打过来了?
“我刚接到暗卫带回来的消息,楚岚遭人陷害,被关押在虞国大理寺天牢!我要救他出来!表舅,你必须帮我!”
“什、什么?天牢劫人?而且还是到敌国的天牢救一个敌国的将军?!你……雁归!你这是疯了吗?”
“表舅,有什么话都等以后再说,这事不能等!这人我必须救!”雁归一把抓住叶檀的肩膀,急的两眼通红,“我知道你能做到!否则你也当不了叶氏族长!”
“不是!我说你这……”
“我出宫前停了三日朝会,左右没什么事,你让小表舅进宫住几天,凡事让他酌情而定!”
“雁归!你你你……我可真是怕了你了!”
☆、越界(下)
第二十七章 越界(下)
楚岚阖着双眼,也不知是昏迷还是醒着。
他手脚都被捆在刑架上,门户大敞,粗麻布做的囚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破碎的衣裳底下是一片血肉模糊,看不见一块好皮,也不知是挨了几顿毒打。
鲁晟慢条斯理地拎着把铁钳在刑具架子上磕了几下,转过身,用那铁钳子抵住楚岚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楚将军,只要把你私通敌国的事情交代清楚,下官保证替您向太子求这个情,就算保不住将军您,至少也能保住您府上几十口人和武安公他老人家不是?您这么嘴硬又是何苦呢?”
楚岚的睫毛颤了几颤,连眼皮都懒得抬,满是血口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私通敌国……咳咳……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还谈什么……交代。”
“行啊!楚将军到底是个武将,身子的底子好,骨头都比别人的硬!我这三十六种刑具,七十二般酷刑,还有一多半没让将军领教,看样子您是打算全都见识见识了!”鲁晟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铁钳子丢在狱卒脚边,“来呀!给我动手,今晚掌灯之前再撬不开他的嘴,就把他的牙给我一颗一颗都拔光!然后……让他吃进肚子里去!他要是不吃就硬塞进去!”鲁晟说的咬牙切齿,恶狠狠瞪了楚岚一眼之后拂袖而去。
“是!大人!”
狱卒一鞭子甩过来,楚岚只觉得身上一麻,耳朵里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皮开肉绽的声响,却不觉得有多疼,最疼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现在他满身都是伤,到处都疼的钻心,也分不清哪轻哪重,多一鞭子少一鞭子已经没太大的差别了。他只是觉得浑身发冷,嗓子渴得快冒烟,牢房里暗无天日,他自己都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了,粗麻绳被血水泡得发胀,越勒越紧,手脚早麻得没了知觉,再这么勒下去,就算命还在,手脚可能也要废了。
这一遭,自己怕是真要交代在这儿了,真窝囊啊……为大虞打了这么多年仗,没死在战场上,到头来居然死在自己人手里,还被扣上个私通敌国的帽子,想一想都他娘的冤!鲁晟这王八蛋,阴谋算尽,想逼他认下私通敌国之罪,然后顺理成章把和他相关的人一并拖下水,连罪名都不用费力去琢磨了……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倘若他熬不住酷刑,那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他爹武安公,从小到大,每回想起那老爷子的模样,不是暴跳如雷就是抬手就揍,哪像个亲爹……可这个爹再混账,终究也还是他老子,生育养育就是天恩,他就算死也横不能绝了他爹和家里那一群无辜老小的活路……至于他死后的事,那就只能看天意了,他自身难保,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诶兄弟你看看,我这……是不是手太重给打死了啊?半天都没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