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伊的头发散在床上,恢复了一丝清明,自觉罪孽深重:“抱歉...”
趁火还没有完全烧起来,沈子伊准备彻底将它浇灭,但就在她忙着撤退的时候,崖玉意料之外的反手捉住她,轻声唤道:“沈子伊...”
连名带姓的亲昵,仿佛带着幼时的期盼与欢喜,容不得她半分反抗。
“嗯?”沈子伊惊诧于崖玉会这样叫他,愣愣地盯着对方。
“罢了。”
“什么罢......”沈子伊还没明白,崖玉就俯身吻了过来,将她的声音渐渐吞没。眉尾、眼角、鼻尖、耳垂...轻轻点点,流连缠绵。
此刻的崖玉像是温润又带点凉意的玉,又像是迤逦易碎的梦。沈子伊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撩拨的谁,又是谁先败下阵来的。
意识朦胧间沈子伊模模糊糊睁眼看了一眼崖玉,只见他眼尾泛红,睫毛微颤,反复低喃着“沈子伊”,仿佛在确认一件珍贵的事物。
“我在。”沈子伊在无数次的呼唤声中彻底沉沦,双手不由自主环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就像是置身于久远的故乡,熟悉且安宁。
闻无论是他身上的味道,还是他克制的吐气,或者是他炙热温柔的眼神,这些全部都让沈子伊心神激荡,欲罢不能。
真是要了命了...
“我好想你。”沈子伊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嗯。”崖玉低低地应了一声,“我也想你。”
两人水到渠成。
就像是花朵遇上第一场春雨,满足畅快的盛放。虽然这场雨也稍显生疏,却是密而不急,时歇时落,持续下了大半夜。
“还好吗?”事后,崖玉揽着沈子伊,伸手替她拨开额上微微汗湿的细发。
沈子伊嗯了一声,小女儿的神态展露无遗。看得崖玉心神一动,忍不住重新靠过去轻吻眼角。
良久,崖玉哑着嗓子带了点乞求的意味问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好。”沈子伊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充实温暖,崖玉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两人像是爱了很久的神仙眷侣,十指紧扣,心神一体,共枕而眠,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人。
奈何春宵苦短,安静美好的夜无法永远持续,雪国、红雨教、计划伴随着第一缕晨光回到了沈子伊的脑子里———世界还是那个现实的世界。
沈子伊睁开眼时,天还未亮,但崖玉已经蓝衣白靴穿戴整齐。
“你又要走了?”
崖玉点点头,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你睡前答应过我的。”
“什么?”
“跟我回去,回雪国。”
沈子伊的理智已经一点点回来了,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说话向来不作数的。”
崖玉似乎早猜到了她会反悔,却还是想要尽力一试:“你若回去,我抱你走。”
“我以后会回去的。”
沈子伊侧过头不忍看见他失望的神色,崖玉也没有再说话。等沈子伊再回头时,床边已经是空无一人,了无痕迹。
崖玉再一次像梦一般出现又消失。
沈子伊感受到有泪水从脸上滑落而下,伸手一摸,怔怔看了半天。
可现实不允许她长久的沉迷,为停止这种不可控的情绪,沈子伊唤来自己的女使处理好一切,一个人光着脚在屋内走来走去,又惆怅又迷惘。
而在此时,被搬到外屋的苏逸之悄然睁开眼,面若沉水,深不可测。
天已经亮了,侍女赶在最后一刻将苏逸之搬回到床上。侍从端着洗脸水进来时,世子正盯着换了衣服的沈子伊,一脸疑惑:“你是谁?我的红衣姐姐呢?”
沈子伊一愣,道:“她走了,让我来做你的姐姐。”
“噢,”世子似懂非懂,“那你会是位好姐姐吗?”
沈子伊蹲下来仔细端详着这张脸,怎么看都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傻子该有的脸,便试探着问:“你知道什么是姐姐吗?”
世子憨笑道:“和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娃娃的人。”
“......”沈子伊感到太阳穴在突突的跳,“谁告诉你这些的?”
世子抿着嘴想了一会儿,回答:“母妃说的,但是她不让我乱说这是她告诉我的。”
“那好。记得别告诉其他人你昨晚是外屋睡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姐姐,你得听我的。”
“喔,那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沈子伊不再和他废话,去浴房梳洗去了。
等她一走,苏逸之目光瞬间沉了下去,低声吩咐前来服侍的小厮霍恩:“查清楚沈子伊的真实身份。还有,早上有个男的出现过。”
霍恩低头答应了,又问:“世子,你昨夜一直睡在外面屋吗?”
苏逸之嗯了一声,有点不确定:“我昨晚被灌了很多真酒,好像醉了。”
霍恩听了欲言又止,良久方道:“那...那个人确实是早上才出现的吗?”
“......”苏逸之洗了把脸,“他很强。”
“哪...哪方面?”霍恩吞吞吐吐憋红了脸。
苏逸之按下让霍恩滚下去的冲动,道:“我迷迷糊糊中只听见他说了几句话,后来怎么走的我也不知道。”
“噢...”霍恩终于懂了,“那真的很强。”
苏逸之道:“好好查,不要打草惊蛇。若真是雪国人,一定是想混入皇宫获取消息,我们就将计就计,继续装傻充愣,借机取得雪国的动向。”
霍恩点头道:“知道了,世子。不过,我们真的不告诉其他人你昨晚睡在外屋吗?”
苏逸之沉着脸看了一眼沈子伊离开的方向,道:“不这样,如何让她信了我呆傻?”
霍恩点头,乖乖退了下去。
梳洗后沈子伊依规矩一一拜见王爷王妃,苏逸之真的没有说和其他人说自己昨天睡在外屋的事,虽然他有些呆呆傻傻却没有什么过于奇怪的事,沈子伊心想难怪这个秘密能守住这么久。
接下来的几天苏逸之除了喊几次红衣姐姐外,其他时间都按时呆在书房里看兵书,晚上则继续睡在外屋的榻上。
不过一个傻子天天看兵书,这让沈子伊无法理解,为此暗里去探查过几次,结果每次都看见苏逸之一脸严肃地坐在书案前,却连手里的兵书都拿反了。
沈子伊不免对苏逸之的呆傻又信了几分。
这一日傍晚时分,沈子伊沐浴过后正散着头发在那儿吃满桌的鲜花糕点,忽有一封密令连箭射在了桌上。信封的封蜡上印着桃花——这是红雨教的教令。
四下无人,沈子伊拆了信封,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停止计划,速归。
印戳是正红色桃花。而只有红雨教教主才能用正红色!
沈子伊拿着信有些不解:
当初自己可是通过了几位长老的点头,才好不容易换了沈家小姐的身份潜伏到大河,如今怎么突然一个教令就让她回去?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另外教主向来不直接联系普通弟子,为何会专门给她一人传信?而且红雨教潜伏在大河的人几乎互不相识,又是谁给她送的这封信?
沈子伊没想明白,干脆将信吃了下去将信封也烧了,决意继续自己的计划。等将来有时间回红雨教亲证教令,再按信上的教令行事也不迟。
11、北上吃瓜
当了右门老大后,叔既逢过了一段不缺钱不缺闲的日子,忽然觉得有点空虚起来。另一方面总觉得这钱花得不怎么安心,便向几位师兄师姐打听到师父所在,而后将如何遇上左青月,如何救了贺鸣,如何成为右门老大,如何收了钱,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写清楚,寄给了师父,请求师父帮忙定夺。
当然,信里还顺带提到了沈子伊的魔教身份。
老实说叔既逢都不清楚自己写信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右门还是沈子伊一事。想来真是可笑,死去活来一次,他对这些事还是做不到不理不睬——大概是没喝孟婆汤的缘故罢。
师父东风散人一向很懒,看完他洋洋洒洒好几页的信,只回了几个大字:来京城玩吗?
叔既逢捧着信很惆怅:
第一,师父没下定论,随便收别人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第二,京城那个地方是他的心结,他不敢面对。
第三,他到底该不该管沈子伊这事?
正犹豫的时候,大师兄何之窗也送了一封信来,同样也只有几个字:
少林瓜已熟,来吃否?
信纸空白处还别出心裁地画了一片瓜地,地里一个戴斗笠的和尚在浇水。
叔既逢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九次,反复叹气十一次,终于定了北上的行动,并回了两个“来”字分别寄给师父和大师兄。
鬼魂尚且念故里,何况活人哉?那个又念又怕的京城,总是要去看看的。
叔既逢定下计划后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好不容易吃了午饭收拾好包袱正要出门,远远瞧见贺鸣领着几位右门人和一位女子来了。
“老大。”贺鸣看了看椅子上面小小的包袱,“你这是要出远门啊?”
叔既逢点点头,正欲说话,女子扑通一声跪下了抱住他的腿:
“叔老大,叔大侠,你不能走啊!我求求你,我丈夫的仇还没报,你怎么能走?你可是右门老大!是你们右门说要还江湖一个公正的...”
“......”叔既逢被这么一通说,莫名觉得自己哪儿欠了她的,“请问你是?”
“她是薛公子的遗孀。”贺鸣也面露尴尬之色,想要伸手拉起那女子,奈何她死抱住叔既逢的腿不放手。
“薛夫人,你先起来。”叔既逢使劲抽自己的腿。
贺鸣和其他几个右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无计可施。叔既逢实在没有办法,也扑通一声跪下去,跪得比薛夫人还低:“薛夫人,我求求你。”
这一招直接让薛夫人愣住了,几个右门人见机立马过去将她强行搀扶起来,按在椅子上坐了。
叔既逢睡意还未全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搅得头疼,手里来回翻着那块玉牌,想着怎么开口才能将这个烫手玉牌退回去。要实在不行,写个欠条,把花了那些银子还给那位钱公子也行,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像赎身的意思。
来的那几个人中有一个极其机敏,名叫牛虎,一见叔既逢倒腾着那块玉牌,又联想到之前请他上任的艰难,立马推算出叔既逢心里在想着什么,于是窜上前去恭敬道:
“老大,薛公子的事我有个解决的方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方法?”
屋里所有人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牛虎硬着头皮扯道:“这个...薛公子的事,我们一直都没解决,一是因为除老大外所有人打不过他,二是因为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还未弄明白。所以我想,如果老大能上一趟青月山庄,问一问左庄主事情的经过,我们就知道该如何办了。”
“问他?”薛夫人唰一下站起来,“他难道会承认是他做下的恶?”
牛虎转过身,一样恭恭敬敬耐心十足:“薛夫人有所不知,虽然那左庄主行事全看喜好,但却是个敢作敢当的性子,若真是他害的薛公子,估计他不会不承认。”
贺鸣点头:“这倒也是!他当初灭了莲花派满门三人,就是他自己做的记号!”
另外几人也表示赞同:“确实如此。左庄主一向不要脸,应该不会不认这事。”
“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是别人冒充左青月来杀我丈夫吗?”薛夫人痛心疾首,“我丈夫向来是个好性子的,谁会跟他有仇?”
牛虎道:“所以我们才好细细查一番。薛公子一生清明,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了左庄主,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薛夫人说不过,跌坐在椅子上叫嚣:“那是因为姓左的就是个疯子!”
牛虎又回过身来和叔既逢解释:“老大,我们之前问过薛前辈了,事发那晚天很黑,薛公子也只是大致看到对方着白衣,使飞针,脸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他心狠手辣地...挑断了筋脉。”
一边的薛夫人又激动起来:“明明那人说了,自己是青月山庄庄主!”
牛虎回头安慰她:“薛夫人,因为薛公子也无法确认左庄主的声音,所以还需要当面确认才好。”
薛夫人反驳:“你们刚刚不也说了吗?姓左的那位敢作敢当,他挑了我丈夫筋脉并且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不是很符合他的做派吗?”
牛虎不疾不徐:“薛夫人您说的有道理。但敢作敢当的意思是,是他做的他会认,他认的却不一定都是他做的。”
贺鸣觉得牛虎说的甚是有理,盲目附和:“没错!”
薛夫人指着牛虎,气急败坏:“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帮姓左的说话?你们右门不是代表正义吗?”
牛虎继续耐着性子道:“薛夫人,我们完全理解您想要替丈夫报仇的心情。而且正是因为我们右门追求正义,才要好好弄清楚,这样才能拥有真正的正义。”
薛夫人啐了他一口。
牛虎也不恼,擦了脸又面向叔既逢接着道:“那,老大你要不要走一趟青月山庄?”
叔既逢看他们来来回回说了这半天,已经将自己安排得清清楚楚,便道:“那就去一趟吧。”不过他之所以会答应,纯粹是因为之前薛母的那一番话,而和眼前这个又哭又闹的薛夫人毫无关系。
“老大,我陪你去!”贺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