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既逢蘸了蘸墨,寻思他是哪里得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你大师兄告诉我的。”左青月满脸诚意,“正好我也要去一趟京城,不如叔老大带上我一起,怎么样?”
叔既逢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工夫,问:“你不查少林和薛曜的事了?”
“查到了啊,薛曜这事根本不是一个少林那么简单,他们背后似乎还有宫里的人,我得去看看京城里是谁惦记着我这个乡野村夫。”
叔既逢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虽然他没想到薛曜的背后牵扯这么广,但他第一次见左青月的时候就察觉出了背后那些杀手不简单,扯到宫里是迟早的事。
左青月问:“叔老大,你好像早知道这事?”
叔既逢赶紧否认:“自然是不知道的,只不过恰巧认出来那两次的杀手是从宫里出来的而已。”
左青月佩服道:“叔老大真是见多识广,宫里人的路数你都能认出来?那我这次去,是不是可以让叔老大帮我指指路啊?”
叔既逢沉默了一会儿,道:“很小的时候去过京城,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两人正说着,贺鸣扛了一大堆野鸡野兔回来:“哈哈,少林和尚吃素,这附近的野鸡野兔都长疯了,我走路没留意,差点还被一只野兔子给绊倒!”
叔既逢咽了咽口水:“罪过罪过!施主是要清蒸还是爆炒还是烧烤?”
贺鸣摸了一把脸:“你决定吧,老大!”
叔既逢侧着头想了想:“还是清蒸吧,我昨日吃了烤鸡后上火,嘴里长泡了。”
“你们!!”左青月终于意识到了重点,“你们吃山鸡野兔竟然不叫我?”
贺鸣得意一笑:“谁让你天天喜欢白天睡觉的?这种美味,我们想留点给你也留不住,嘴巴不答应啊!你要不去问问霍小愈好不好吃!”
左青月气得说不出话,狂吞口水:“好好好!你们...好!霍小愈!”
“怎么了,庄主?”霍愈从隔壁颠颠跑过来。
叔既逢见此情况,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你们庄主问你,昨日那块肥瘦适度的山鸡中翅美味不美味。”
霍愈来不及回答,双眼已经被贺鸣身前的猎物迷住了。
在外面乘凉的何之窗也加入进来:“青弟,不是我说,山鸡配美酒乃人间一道绝味,昨日那样好的野味可惜没人陪我饮酒,真是寂寞啊!”
左青月急了,转身喊道:“锅在哪儿?快,架起来烧!”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烧起火,穿上野兔,几番转下来,香味已经满院子都是了。
霍愈有些担忧这会不会太放肆了,毕竟这是少林的附近。贺之窗安慰他,这院子刚好不属于少林的地界之内,可以随意吃荤。
肥美的野味配上清甜的西瓜,贺鸣顿时觉得什么人生理想都不重要了,眼前不就是最理想的生活吗?
几人吃饱,轮着感叹了一番满足。叔既逢想起来自己的信写了一半还没写完,就进去房间继续写,左青月打着嗝,跟进去看他写。
叔既逢看了看他,继续问起了刚才的事,道:“对了,薛曜怎么会跟宫里的人扯一块了?薛家是什么背景?”
左青月躺在旁边的摇椅上:“不知道。管他呢!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叔既逢对宫里人还是很忌讳的,之前遇上魔教的人就已经让他退避三舍了,如今要是再搅进一个宫里人,那岂不是要回到上辈子的生活了?这吃山鸡打野兔的日子他还没过够呢!
“我不喜欢宫里的人。”叔既逢很直接。
左青月想也没想,直接接话道:“我也不喜欢,正常人谁喜欢啊?”
“......”
左青月明白过来:“放心吧叔老大,我答应过何大哥,绝对不牵扯到你。咱俩虽然同路,但到京城后就我就和你分开走两条道。
叔既逢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说...?”
“一起。”
“不是吧,叔老大?”左青月站起来,走过去俯下身盯着他,“这么善良,是要感动哭我吗?”
猝不及防,叔既逢第一次近距离地直视了左青月:这张脸说是无一点瑕疵也不为过,尤其是那双眉眼,未染上丝毫被生活锤打过的痕迹——这样的人,要么实在幸运,当真事事如意;要么内心实在强大,将生活的苦难都一一化解掉了。
好一会儿叔既逢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对方看,忙垂眼掩饰,强装冷淡道:“我的意思是,宫里人不好对付,你又是和我一起北上的,要是你出事了,我良心不安。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你的马车不要钱。”
左青月眼带笑意:“不用解释了叔老大,嘴硬心软,我早看出来你就是一个善良的人!你说,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不用客气,叫我一声大哥就行。”
“叫你老大还不行吗?”
“不行。”
“行吧,大哥!我的好大哥!既然你这么善良,一路上的吃穿住行都由我全包了,怎么样?”左青月站起来,“叔大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被蚊子咬了?”
“......”
“啊那个······你忙,不妨碍你写信了,我先滚了。”左青月这次十分识相,“这大热天的,蚊子确实多。”
叔既逢一边看着左青月的背影,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自我怀疑:“善良?”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个冷漠无情的杀手!要不是是迫于贫穷,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傍晚时右门有人来信,说薛母年纪大了,遭受打击后一病不起竟然去了,薛曜的遗孀见此情况,连夜卷起金银细软逃走了。昔日富有一方的薛家,竟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薛曜被害一事也无人再提了。
贺鸣读完这封信半天不说话,天快擦黑的时候一声不吭走到左青月面前,让他带自己去那日听到真相的围墙附近,说要给薛母和薛曜烧点纸钱。
左青月侧目而视,倒也没拒绝,领着他去了。
贺鸣蹲在那里,时不时用袖子擦一下眼睛,还没等左青月问,自己和自己发脾气道:“刮的什么鬼风!这烟全熏到我眼睛了!”
左青月看了看静止不动的树叶,也不揭穿他,蹲下去将剩下的纸钱一起丢进去烧了。
又过了几日,四人与何之窗依依不舍地告别后,依旧乘坐着原来的马车进京,一路吃吃喝喝,偶尔遇上个打劫的还逗逗人家,觉得甚是有趣。
与想象中的不同,这一路并未遇见什么要左青月脑袋的人,只碰见一个山大王,打了一架后死活要拉着叔既逢左青月拜把子,还说家里有好几个适婚年纪的妹妹,吓得叔既逢赶紧溜走了。
除此之外,一路也算平安。
15、呆傻世子现身
快到京城时的时已经近黄昏,叔既逢等人正要抓紧赶时间找个客栈休息,忽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现堵住了他们。
老旧的帘子,不瘦不胖的马,以及看起来腿脚不怎么灵活的车夫。
叔既逢打量了一眼,没看出任何古怪,又重新缩回脑袋,等着霍愈他们上去交涉。
“你是何人?”前面的霍愈出声问道。
贺鸣补充一句:“欲行何事?”
对面的车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下了车,毕恭毕敬道:“左公子,我家主人有话要和你聊。”
霍愈扬了扬下巴:“可我家庄主没话和你家公子说。”
贺鸣也不满:“怎么,京城里的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吗?想说话就半路堵人?”
车夫正待说话,身后马车的帘子挑起,一位男子露了脸,微微颔首道:“在下苏逸之,想请左公子下车一叙。”
此男子长相有些异族人的特点,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一看就不是出自寻常人家,至少与他乘坐的马车毫不相搭。即使他很明显地收敛着气场,但周身的贵气与英威依旧藏不住。
叔既逢和左青月对视一眼,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叔既逢忽然想起来什么,小声问:“苏逸之?沈子伊要嫁的世子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经过这么一提醒,左青月觉得事情开始变得错综复杂了:“那你说他找我是和少林的事有关,还是和沈子伊的事有关?”
叔既逢上辈子并未听说有这号人,自然对他没有任何了解,摇头提醒道:“不知,此人看着像是深渊,小心些才好。”
左青月眯眼一想,不信邪,道:“既是如此,那必须下去碰碰面了。”
叔既逢本还想说话,见左青月决意已定,就不方便再说什么来左右他。
苏逸之见左青月下了马车走过来,客气道:“请吧,左公子。”
左青月客气一番,这才上去了。
马车内的装扮很是朴素,普通的青瓷茶具,普通的雕花小桌,普通的的糕点,整体的感觉与苏逸之本人大相径庭。
“请喝茶。”苏逸之递来一杯热茶。
左青月双手接过:“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苏逸之笑道:“左公子果然是江湖人,说话爽快洒脱。既然这样,我也开门见山了。追杀你的那些人,不是简单的江湖杀手。”
左青月装作不知,惊讶道:“不是江湖人?我只知道少林泼了我脏水,这难道还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吗?”
苏逸之似乎一眼看穿了他:“左公子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还千里迢迢来这京城?”
“自然是来玩啊!这京城的美人美酒可不是处处都有的!”左青月依旧强行装作不知道,“难道少林的背后还有什么其他人?奇怪了,他们要我这么一个粗鲁庄稼汉的脑袋做什么?”
苏逸之道:“以前是不想的,如今可能不一样了。”
“为何不一样了?我的脑袋更熟了还是更值钱了?”
“因为对薛曜这样的的事,你不再置之不理了。”
“薛曜?他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实际的联系。他的用处,不过是为了让你显得更残忍一些,最后的目的是让那些江湖人对你群起而攻之。”
左青月这下是真不懂了:“就我这一条小命也值得如此费心?”
苏逸之道:“你值不值得我不确定,但你的山庄有一样东西,他们想要。”
“我的山庄里,有这样的宝贝?传国玉玺还是不老仙丹?”
“具体是什么,我尚且不知。”
“那为何不一早就直接对我动手?我也不是天下无敌的啊。把我脑袋摘了,直接进山庄拿不就行了?还这么大费周章?”左青月很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杀鸡取卵不能名正言顺。”
左青月知道他不肯言明,故意蜻蜓点水一般挑起自己的兴趣,干脆话锋一转:“世子的茶叶与茶水真是深藏不露啊。只是这样好的茶,配一套更好的茶具岂不是更妙?”
苏逸之淡笑道:“听闻左公子对茶水极为挑剔,我便特意准备了这些,却忘了换茶具,还请左公子不要介意。”
左青月道:“世子从哪里听到的传说?我可没有这么挑剔。”
苏逸之不想与他拉扯什么茶水,道:“左公子是个直接的人,那我也不拐弯子了。我今日特意见你,是想与你合作,一同牵制住少林对朝堂的渗入。”
“我?”左青月觉得奇怪,“世子,你一个闲散世子,我一个乡野村夫,我们两合作牵制少林?”
苏逸之认真道:“没错。据我所知,宫里有人与少林合作,他帮少林从你青月山庄取得宝贝,少林帮他盯着整个江湖,但是现在少林那颗棋子已快脱离掌控了。”
“引狼入室?”
“正是。”
“恕我直言,可这跟你一个世子有什么关系?”
“左庄主,大河如今的危机想必你也知道——内外交困,无能者当道。大厦将倾,我作为大河人,如何能坐视不理?”
左青月浑水摸鱼,连连点头称赞:“大河有世子这样的人,定会江山稳固,万世不竭。”
“可我能力有限,左庄主,我希望你能帮我。”
“世子,我俩素昧平生的,为何你要选我?”
“因为青月山庄从前的十三位庄主。他们为国为民,却从未讨要半点官职。”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是亲生的,我是我爹捡来的,我身上可没有流着那种英雄的血。”
“英雄不在血,在于气。我相信你。”
“可别,我求求你了,别信我!”左青月拱手,“况且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他们少林犯了戒要与朝堂勾结,我可不会再去犯。”
“可你已经被少林以及那位宫里人追杀了,怕是想避也避不开了。”
“那我就单枪匹马迎战咯。”
苏逸之顿了顿,道:“我虽然没什么实权,却还能与那位宫里人周旋一下,我们俩合作算是互相帮忙,左公子当真不愿意?”
“当真不愿意!”
“能知道原因吗?”
“这么跟你说吧,小时候我还没被我爹...嗯,也就是我师父捡回去之前,常常与许多乞丐抢食,后来有一个路人问我,‘你想抢过他们吗?’我说我当然想。那人又问我,‘那你想以后成为他们吗?‘我说‘我当然不想。’”
苏逸之听着,没说话。
左青月道:“世子你说,我要如何赢过他们又不成为他们呢?”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