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惨死的娘,被逼自刎的爹,烧死在大火中的无辜家仆。
第三下。
誓要替父亲孟霄沉冤昭雪,替枉死的孟家上下报仇雪恨,手刃仇敌。
句句肺腑,字字诛心,语方知又唤了两声爹娘。
毕知行不免悲切,当年朝上对上孟霄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对着牌位就有多悲怆。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语方知知道毕知行长时间待在地窖中已经体力不支,便扶着他离开了。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毕知行是累了,语方知是今夜得到的信息太多,他需要些时间来接受。
出了地窖,许是管家见没人便将烛火吹灭了,光线昏暗,语方知想重新点燃,被毕知行制止。
毕知行让他赶紧离去,自己再在书房里待一会,语方知点点头,朝毕知行行了晚辈礼。
离去前又想起了什么,趁着黑问道:“毕大人当时进到孟家时……可曾见过一个与当年我一般大的孩童的尸体?”
毕守言回想了一下,道:“不曾见过任何孩童的尸骸。”
语方知点点头,离开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严辞镜严辞镜,辞的就是镜元。
两人的背景交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会继续往下走剧情!晚安晚安!
第24 章 乾明节前夕
晔城以南,常郡
“主子,山寨里的人全都制住了,彪虎就在正堂里。”
“带路。”
语方知身着玄色劲装,长发高束,利落身形在晨光熹微中极为瞩目,他跟在如枯身后,快步上了长峰山。
常郡和晔城之间,山势连绵,重峦叠嶂,长峰山处其间,山势最为崎岖险峻,植被最为茂密繁盛,也最能藏污纳垢。
以彪虎为首的山匪常年盘踞在此,成了常州大患。
此地山匪跟一般山匪不同,不屑于干拦路劫财的祸事,但胆大通天,跟常郡盐铁官勾结,偷运朝廷盐铁私卖,逐渐富甲一方,当了常郡的土霸王。
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吗?当然是有的。
正堂前的黄土地上,跪满了被绑手绑脚的山匪,跟语方知的人交手没讨到好,被打得头破血流,此时又被语方知大步走动时带起的尘土迷了眼睛,却是一声都不敢吭。
语方知大致扫了一眼,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时,微微一笑,却叫那几个年纪稍大的山匪看得不寒而粟,他们梗着脖子往后缩,像是怕极了,却不想露出了身后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这里除却山匪,还有些女人和孩子,全被如枯拉来一起绑着。
语方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膝下的一个络腮胡蛮匪,窥见他身后有两个毛头娃娃,语方知眸中寒光微微收敛,眸底闪过一丝不忍。
那络腮胡凶恶道:“匪有匪的规矩!女人小孩不能动!你敢动俩孩子老子跟你拼命。”
语方知轻笑一声:“规矩?”
抬脚便将他的脑袋踩进土里,粗厚的身躯翻下来,露出他身后两个半大的孩子。
脚下蛮匪还在脑门砸出的土坑里挣扎,语方知纹丝不动,笑道:“且说我不是匪,不必守你们的规矩,但你说小孩不能动是规矩,你可有守过?”
语方知发了狠,土坑中慢慢有血渗出,面前两个孩子不过七八岁,见到这惨状,相互捂着眼睛哭起来,语方知没听到似的,利索抽出腰间短刀。
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语方知手起刀落,银光一闪,俩孩童腕上的粗绳齐根断掉。
此时正堂中惨叫嘶吼乍起,语方知收腿转身,断刀反握,大步跨过门槛,“有人等不及了。”
堂里正中摆了虎皮座,旁边的楠木桌上还安了个关公,滑稽得很。
其实彪虎被看管着并没有受多大的痛楚,不过他一向跋扈惯了,此时被钳制着压下头颅示人,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这才声嘶力竭地大吵大闹。
语方知被他那番问候祖宗的污言秽语吵了耳朵,蹙眉,随手提起彪虎的长辫一路拖行,彪虎大声惨叫,“嘭!”语方知将他的头用力嗑在关公像前。
彪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实力又强,可是对方从进来就一言不发,他琢磨不透对方的身份,只好先服软,将额头上的血蹭在手臂上,假意低眉顺眼,对着自己坐惯了的虎皮座俯首:
“好汉,你看我打不过你,寨中兄弟也都被你抓起来了,要杀要剐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但咱俩无冤无仇的,你何必多沾一条人命呢?我寨中金银财宝还有,女人孩子也行,只要是你看得顺眼的,我都给你!”
见对方阴沉着脸,彪虎干脆胆大起来:“你知道老子是谁的人吗?劝你最好放了老子!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当年京官都拿老子没辙!你小子最好识相点!”
“我记得你耍刀惯用左手?”
彪虎愣:“啊?”
语方知抽出短刀在彪虎身上比,刀面干净,映出语方知邪气狠厉地笑,另一面照出彪虎肉眼可见的惊慌。
“京官都拿你没辙?那是你拿捏住了那京官的命脉。”
彪虎觉得面前的男子可怕极了,明明他是第一次见,却感觉他跟自己有血海深仇,他趁对方不注意,摸出靴子里藏的刀片割开了绳子。
如枯看见了彪虎的动作,大喊:“主子小心!”
彪虎不愧是叫彪虎,暴起的时候真像头残暴的老虎,捏着手中刀片就要封语方知的喉,可语方知比他更快,伸腿猛击他膝盖,闪身抽出如枯腰间长刀,对着彪虎后背就砍了下去。
锥心的痛,彪虎倒在地上惨叫。
语方知掷出手中的短刀,狠狠将彪虎的左手钉死在地上,彪虎趴在地上痛呼,露出的后背挨了语方知好几刀。
一时间,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如枯见主子收不住势,快要将彪虎砍死了,出声劝阻,可语方知像是没听见似的,仍在一刀一刀凌迟彪虎。
直到下属硕鼠进来汇报:“一刻钟前去报官的弟兄已经回来了,官府的人马上就到。”
“当啷——”长刀落地。
彪虎奄奄一息:“你……你到底是谁?”
语方知鼻尖的汗水悄然落地,眼底被血色染得殷红,他微微喘气,轻飘飘吐出一个字,只见嘴型不见声儿。
彪虎目眦欲裂:“孟……孟霄?!”
语方知不理会。
“走。”
“乾明在即,回京。”
如枯收尾,扫了眼死狗般的彪虎,后背乱刀砍下的道道血痕中,从左肩划至右侧腰的刀痕最为刺眼,深可见骨。
常郡一片混乱,不远之外的晔城却在一片喜乐之中。
明天三月十八便是当今圣上的诞辰,定名乾明节。
这一天举国欢乐,热闹非凡,皇上会亲自登上宫城门观赏城楼前,从顺义大街走来的浩浩汤汤的祝寿表演,晚上还会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
因着自本朝的仁泰帝登记以来,大殷政治清明,百姓安居,边境安宁,所以乾明节不仅宫中颇为重视,百姓也很期待,无论是宫城门口前的礼乐节目精彩绝伦,还是因为入夜后的烟花盛景,人们都翘首以盼。
走街窜巷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开铺子的商量着明天关店一天,去城门前看表演,从学堂归来的小儿不知乾明节是什么,单知道明日不用上学,使劲乐着,最要紧的是入宫参加宫宴的官员及其妻眷,忙着置办宫装首饰,财大气粗些的就忙着收罗奇珍异宝进献给皇帝,好博圣上一笑。
所有人都融入了如同过年一般的喜气氛围中,除了拐进窄巷中的严辞镜。
他跟黑鹰并非单线联系,窄巷中倒数第二颗柳树下横睡的叫花子,就是黑鹰的人。黑鹰先前交代过他,若有任何紧要消息,都可以通过这个叫花子来传信,可现在那颗柳树下空空如也。
严辞镜并未表现出丝毫引人深思的惊愕,就像是个走路晃了神,不小心走错了路的普通行人,发觉自己走岔了之后,便立刻调转方向走出巷子。
只可惜严辞镜不是戏子,并不能装得十成十像,微乱的步伐和紧攥在手中的袖口轻易暴露了他此刻的状态。
他的担忧并非庸人自扰,黑鹰已经对他有所怀疑了,或者说他已经成了一名弃子。
若真的成为一名弃子……在狱中吞金自杀的陈侍郎是否就是他严侍郎的下场?
严辞镜心中纷乱,没注意迎面有个刻意走来的行人,他躲闪不及,闷头闷脑地撞进人家怀里。
“怎么不看路?”
“抱歉……”严辞镜下意识道歉,拉开距离便跟面带调笑的语方知对上了眼,歉意顿时消减,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也不想争辩。
“大人,东西掉了。”语方知眼看着从严辞镜袖口中跌落一根簪子,弯腰去捡,冰凉的白玉入手,还没看清什么花样造型就被严辞镜夺了去,快速收回袖中。
语方知微微诧异:“原来是严大人的宝贝,那可得揣好了。”
严辞镜不理他,想绕过他离开,没想到语方知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严辞镜又往右边走,语方知也跟着他往右,跟他较劲似的。
严辞镜没办法,叹了口气:“多谢提醒,今后我揣好便是。”
语方知让了,亦步亦趋跟在旁边:“哪家的姑娘啊?”
“什么?”
语方知操心:“挑这么个廉价的素簪也就算了,怎的这么不上心?哪家的姑娘也不知道?”
严辞镜瞥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语方知追问:“那是怎么样?八字合适吗?彩礼钱几何?大胖孩子生几个?”
恨嫁的姑娘家都没他能想!严辞镜想训斥又顾忌大街上人来人往,想辩驳又怕他觉得自己恼羞成怒,一张俊脸变白又变红,最后铁青,欲言又止地瞪他。
戏耍严辞镜实在好玩,语方知不怕他呵斥,凑近了,笑得像个无孔不入的奸商:“蜀郡织就的大红嫁衣最是美,严大人需要的话跟我说,我让绣娘给你赶工。”
越说越离谱!严辞镜忍无可忍,默默离远他:“改行媒婆了吗?”
语方知本来还没想继续,但严辞镜薄红的耳珠太夺目,直逼得人要做登徒子,嘴里的话也混起来:“待嫁的新妇是你么?怎的说起婚事来耳朵还红了?”
严辞镜当下第一个反应是去捂耳朵,手动了动,却又恼得先骂了句:“胡吣。”
语方知哈哈大笑,全然不在意严辞镜的眼刀,还是被跑过来的小清拽住了,才不得已让严辞镜飞快离开。
“少爷!”小清跟在语方知身后,“少爷您也真是,消失了两天去哪儿玩了也不告诉我,到家就倒下闷头睡到今日,累了还不在家休息,非要出门招惹严大人。”
语方知笑眯了眼:“什么叫招惹啊?”
眼看着等严辞镜走远了,小清又凑在语方知耳边小声嘀咕,“您刚才不该在严大人面前提婚事。”
语方知问:“为什么?”
小清道:“我也是跟别人聊起来才知道,那个昭和公主……”
哦!语方知想起来了,皇上曾经给严辞镜和昭和公主赐婚,最后因为昭和公主不愿而不了了之。
“当时闹挺大的,严大人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这么丢脸!少爷你还敢拿他的婚事开玩笑,万一他生气了怎么办?”小清替他担忧,少爷这么口无遮拦可怎么是好?
语方知心道还真忘了这事了,不过严辞镜生气归生气,倒是没有恨他入骨的样子,当时的事对他是过眼烟云?
小清嚼舌根:“女子婚嫁全靠媒妁,怎么这昭和这么大性子?”
语方知摇摇头。幼时他曾跟同龄的世家子弟一起入宫伴读,宫中大小皇子皇孙都见得差不多,但当时昭和公主还未出生,而她出生的时间……
小清贼眉鼠眼张望一圈,小声道:“昭和这封号倒是有福气又吉利。”
可不吗?语方知心知肚明,当年孟家被陷通敌,好死不死,恰逢北境匈奴进犯大殷,将军谢缪拼死抵御,后随援军反击,一支穿云箭将乌图单于钉死在城墙上,大破胡军,一举夺回被占领的三州。
同年,先皇最后一名公主出生,赐名昭和。
公主无辜,可语方知一听到公主的名号,就不免想到当初孟家的惨状,昭和昭和,独独孟家血流成河。
思及旧事,语方知一时无言,沉默地在街上走着。
路过家药铺子,语方知不爱闻浓稠的药汁味,掩着鼻子离开,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掌柜,送药呢?”语方知问,
掌柜认得语方知,笑答:“是,这是严大人的药,正找人送呢。”
语方知道:“可巧,我跟严大人邻居,我替你跑一趟吧?”
赵老板客气了几句就把药包给语方知了
药材生意语万千一直在做,语方知虽然不喜汤药的苦味,但普通的药方他也懂一点,川乌外用能产生麻痹感,止痛。
语方知这才想到那场火灾给严辞镜带来的伤害并没有那么快就消弭,后背大片的烫伤完全恢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
这药无关伤口愈合,竟然是止痛的,严辞镜的伤口还是痛吗?
可刚才见面,并没有在他脸上看见任何的痛楚,前几天他还参加监考了。
“还挺能忍。”
小清问:“谁啊?”
语方知:“严辞镜啊。”那么严重的伤口,不好好养着到处蹦跶,不懂的人赞一句尽职尽责,语方知懂,知道他是生怕自己从好不容易得来的位子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