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章是谁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他背后的人又有何图谋?
随着庞章认罪后的自杀,重新变得云里雾里。
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早已有人隐在暗处,在他们茫然无知时悄然布局,妄想挑唆谢家离心。
谢清辞皱眉思索,最终夺取江山的萧棣让他不安,但此刻比除掉萧棣更为紧要的,是找出那个始终隐在暗处的操控布局之人……
“又走神了?”谢怀尉把脸凑到弟弟眼前,讨嫌的伸手去揉谢清辞柔软的头顶。
谢清辞收回思绪,看向洋溢着年少英气的谢怀尉。
哥哥心性善良单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这朝堂中却被人暗算,惨死于乱军之中。
重生后,他始终能完全控制神智,对掌控局势反而多了几分自信。
上一世因为剧情才导致那般结局,如今他神智清晰,很多事大可顺势而为。
谢清辞捻了蜜饯吃着,偏头道:“二哥,你若真想感激萧棣,我也替你送上一份厚礼吧。”
谢清辞在谢怀尉疑惑的眼神中叫来胡太医道:“萧棣伤势最近如何?”
胡太医如实道:“臣每次都是煎些舒缓疼痛,防止溃烂的药过去,从未看过伤口,不知具体伤势,但绝不会伤及性命。”
这也是谢清辞最初的授意。
但谢清辞此刻换了态度:“那腿,你这几日好生给他治治吧。”
胡太医一怔,看向谢清辞。
谢清辞心中有自己的算盘。
既然萧棣上一世能夺位成功是借势多于筹谋,那想要颠覆谢家的人,从一开始就在谋划——只是在即将落子赢局的时候,被萧棣抄了底。
他真正的敌人此刻尚在暗处,谢清辞心里虽恨,却见不得萧棣大好年华拖一条残腿。
记忆里的萧棣战无不胜,这次……也算帮了自己。
自己对那他拖着的残腿不闻不问,也未免过分……
荣公公听了谢清辞的嘱咐,立刻想起前几日亲眼看到的可怖画面,还没等胡太医应下,立刻小声脱口道:“没用!”
胡太医看向荣公公:“为何无用?”
荣公公没想到被人听到,欲言又止半晌,犹豫道:“其实……萧……萧棣他从来没有碰过胡太医给开的药!”
他也不晓得萧棣为何不碰那药,只是觉得殿下既有意帮扶萧棣,那对萧棣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啊!
他当然该把实情相告,胡太医知道了也许会有别的法子,自己也不必去亲眼看着萧棣拿刀剜肉了,萧棣也能少受些苦……
再说萧棣既然没有严令禁止他不说,那想必也不是秘密,不如挑拣着告诉殿下。
荣公公想通了,便道:“我也不晓得他为何不碰那药,但有次奴才恰好去了小院,萧棣叫住奴才,让奴才去给他……拿剪刀。”
“他自己动手剪去腐烂的血肉,房内血迹淋漓的……”荣公公心有余悸道:“胡太医若是想替他治腿,还是先别让萧棣自……自残了,要不然殿下就算想帮他也难……”
“而且他还在自己练习行走,那走动的时候,刚长好的伤口又会裂开,看起来很是可怖……”
荣公公一番话说得谢怀尉目瞪口呆:“这人是有多想不开,这是拿自己的腿练刀法呢!?”
谢清辞一怔,片刻间已想明白了萧棣的做法。
萧棣眼下看起来沉默乖顺,骨子里却还是前世那个冷戾孤僻的暴君。
无法对任何人放下防备,也因此,对陌生的环境充满警惕提防。
那来路不明的药,他自然不会轻易去喝。
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要受过多少伤,才能对旁人提防到宁可亲手割腐肉也不去碰汤药呢?
谢清辞目光轻顿,道:“胡太医陪我走一趟吧,先看看他的伤再说……”
谢清辞想,若是胡太医独自去了,萧棣表面就算再配合,等人一走,又不知会如何阳奉阴违,自己跟去把话讲明——
至于萧棣是乖乖配合,还是执意自生自灭,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午后,萧棣正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眯眸晒太阳。
谢清辞领着胡太医到了他的院子,脚步轻轻一顿。
上一世杀伐决断的暴君,此时独自拖着残腿坐在阶上,像个离群狼崽,寒气凛凛,又伶仃落寞。
谢清辞深吸口气,半晌,才走上前开口道:“你的腿怎样了?”
萧棣转眸。
谢清辞这是……特意来看他的腿?
他摸不准谢清辞的意思,眸中透出一丝忌惮,一动不动的拒绝道:“我已处理好伤势,不劳殿下挂念。”
谢清辞轻轻握拳。
任何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自己特意带太医过来,若是旁人身受重伤,怕早就扑过来求救示好,可萧棣眸中非但没有半丝即将得救的欣喜松懈,反而绷紧脊背,隐隐是蓄势攻击的模样。
他才十五岁,别人在这个年纪还未见识过黑暗。
他却已不再相信世上有光。
谢清辞早已忘了此前想好的图谋,径直蹲下,伸手撩开萧棣脏污的袍角,呼一声卷起裤管。
春阳下,正在滋长新肉芽的伤口愈发狰狞可怖。
谢清辞从未近距离看过血肉淋漓的伤口,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一股郁气随即涌现,冷笑道:“自己动手去治伤,很舒服痛快啊?”
“我给你的药,你一口也没喝?就这么任由伤口发烂发溃?”
“宁愿在腐肉上长新肉,也不愿好好喝药治伤?你还真是信得过自己啊,你才十五岁你晓得么?!”
谢清辞一时间情绪翻涌,叭叭了好几句,一抬头,撞上萧棣沉戾的探究目光,不由得怔在原地。
要完……
他知道萧棣最厌别人指点管教,登基后为此事割了好几个人的舌头,虽然眼下他的舌头是安全的,但脊背仍阵阵发凉,谢清辞在慌乱中忙搬出身份当挡箭牌,外强中干道:“我……我好歹也是你哥哥,给你治伤是应当的!管教你两句也是应当的!”
萧棣没有出声。
若是以往,一个病秧子顶着哥哥的名义对他横加关怀,他定冷嗤一声,盘算何时取这哥哥的性命,可眼下望着怂巴巴,又强撑勇气的谢清辞,他心底涌起一阵陌生的情绪。
因为是哥哥,所以会惦念他,关心他么?
顶着这个身份,究竟是为了名正言顺的亲近?还是……另有图谋?
萧棣心口有些堵,那向来冷戾的眸子闪出无措。
甚至连身子都僵了几分。
谢清辞倒不和他客气,哼道:“我知你心里有防备,你也大可不必觉得谁都要害你,你都已经这么惨了,我想除掉你还不是轻而易举?还用借着给你看伤的名义,自找麻烦吗?”
萧棣抬眸,声音略微有几分沙哑:“你为何帮我?”
这是他自那晚过后,始终萦绕在心头的疑惑。
谢清辞抬起眸,也不知是说给萧棣听,还是说给自己:“我还算是你哥哥吧,总不能眼睁睁看你残了腿,被人欺负……”
哥哥……
萧棣沉默,很多人都曾经给过他亲密身份,父亲战死沙场后,赵婕妤一见他便痛哭失声,拉着他的手说从此她就是娘亲……
那时候,从军中到贵族,都有不少人和他称兄道弟。
萧棣知晓那是预谋好的,因为他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眼下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棋子都没资格当,人人都恨不能跑远,谢清辞却凑上来,含着几分慌乱搬出哥哥的名头……
还只是为了哄他上药治伤……
萧棣觉得可笑。
谢清辞算是他哪门子的哥哥——
他是殿上的皇子,他是阶下的逆臣。
前几次见他,不都是奚落嘲讽么?听燕铭说,把他拖在马后,也是谢清辞想出的主意。
对啊,张扬嚣张,那才合乎谢清辞的身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口不择言,也让他,不知所措。
一旁背着药箱的胡太医早已按捺不住了,二话不说推搡着萧棣进屋:“殿下,你们认哥哥认弟弟的能不能等会儿,先让臣治伤啊!”
阳光斜照在院落厢房的床上,萧棣裤管卷起,安静趴在床上,任由胡太医治伤。
胡太医先用针灸缓缓插入萧棣腿上的几个穴位,又用了外敷的麻药,才拿起专用的器具,轻柔的剪去伤口外的腐肉。
伤口看上去骇人,但胡太医仔细一看就知,经过萧棣的剔除腐肉,伤口正蓬勃的长出新肉芽。
这条腿虽跟着主人历经磨难,但就算他不来,也废不了。
像是无人问津的枯骨上,偏有一茬生机挣扎着破骨而出。
胡太医心想,就算结果都是好的,那这条路,该有多疼多难走啊。
萧棣冷冷盯着胡太医慢吞吞的动作,他这条不堪入目的伤腿,在伺候谢清辞的太医手里,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被轻柔爱惜的对待。
萧棣厌恶这样的爱惜。
如果有两条路通往他想去的地方,一条遍布豺狼,须厮杀出一身伤,一条春光暖阳,马踏浅草。
他定然毫不犹豫的去走那条厮杀之路。
他只要拿出不要命的气势,就算丢掉半条命,总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可第二条路却能让人心生眷恋,麻痹筋骨,从而不能抵御任何危机。
乍看陌上花开,却远藏着比第一条更为凶险的危机。
可如今谢清辞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揪到了这条平坦的路上。
他望着谢清辞,不由得去想,也许……谢清辞是在用此种手段让他丢盔弃甲,等他习惯了,大意了……
此人定会露出獠牙,嘲笑欺凌他。
所以他一定……一定不能习惯……
“你要好好配合胡太医。”谢清辞的语气温和淡然:“以后每次治伤我都会过来。”
他平日里也无事,既然下了决心帮萧棣治腿,自然不许萧棣再自虐。
萧棣缓缓抬头,恰好看到谢清辞的眼神。
那双被三月春光洗涤的眸子纤尘不染,正安静看着他。
萧棣一怔,悄悄转过头,抿唇不言。
就算胡太医用了缓解疼痛的手段,治伤也总是会疼的。
萧棣侧脸趴在枕上,忍着伤口处传来的疼痛。
谢清辞的目光落在萧棣正在忍痛的清冷脸庞上。
眼前的人,不是记忆里刀枪不侵的杀神。
是个会紧紧咬住唇,倔强不喊疼的少年。
谢清辞垂眸,这样一个人,自己怎么能下杀手呢?
上一世的善恶因果,被那所谓的剧情一左右,谁又能说得清?
终于治完了伤,胡太医把器具放在木箱中,谢清辞松了口气,目光恰好落在窗台上的蜜饯上。
直到现在,他喝完药都想吃个梅子糖,萧棣咬牙忍了这么久,一定……也很苦吧。
他没有多想,把蜜饯端来,塞入萧棣掌心:“治好伤了,吃个蜜饯吧。”
萧棣抬头,视线被谢清辞的笑意盛满。
……结束了。
他一直小心翼翼,等着即将降临的心机和陷阱。
但结束时,除了手心被塞了一个饱满的蜜饯,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每次治伤我都会来,你好好治伤,别耍花招。”谢清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外吩咐道:“我前几天坠马养伤,不是有个专门的木椅么,带到这院子里来吧……”
萧棣不动声色的望着谢清辞吩咐下人,手心的蜜饯软乎乎的,稍稍一握拳,蜜饯就能渗出汁水。
甜滋滋的,很容易被摧折。
像是眼前人一样。
萧棣破天荒的,用粗粝的掌心虚虚捧着那蜜饯,直到谢清辞一行人走出小院,也没再次将掌心握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破骨而出(2)
不久,谢清辞迎来了成为皇子后的第一件大事。
封王建府。
和上一世一样,他被分封为晋王,但被特旨留在了宫中。
按例,皇子只有未加冠成年前可住在宫中,年龄到了,都要外出建府,但皇帝膝下的皇子本就不多,又喜欢天伦之乐,便在宫中给每个儿子都留了固定住处。
仔细想想,也甚能理解。
太子照常住东宫,谢怀尉日后经常出征,除了在京有王府外,也可选一座宫苑,方便进宫议事。
谢清辞身子骨不好,若是去了封地水土不服,还不晓得会是什么模样,皇帝早就决定要把谢清辞留在宫中养一段时日再说。
剩下一个四皇子,比谢清辞还要小上几岁,安贵妃向皇帝哭哭啼啼说离不得儿子,皇帝也怜惜他年幼,觉得在宫里养几年放出去也好。
这么一来,四个皇子,别说离京分封,连出去建府的也只有一个谢怀尉。
这一日午后,有官员进来请安,笑道:“臣是礼部的,奉旨请晋王殿下选宫室。”
谢清辞接过地图,一眼看到了自己上一世的住处,故作不知:“这是哪一处?”
“这是流云宫。”那臣子道:“水波荡漾,宛如云霞,特命名为流云宫,宫院甚大,下钥后会和内宫分隔,殿下带几名护卫进去也是使得的……”
上一世,他便是在此地被萧棣囚禁□□,最终惨然自尽。
但他既然重生,掌控了自己思绪,那再来一遭,定然不会是同样结局——
“就选这个吧。”谢清辞稳稳的用朱笔圈住了流云宫:“我看离马苑也很近,还能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