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从各种意义上都是。
“这和你没有关系。”
莫小柯皱了皱眉,接着笑了笑:“也对,我为什么要管你们的闲事儿呢。”
即便沈般死了,对他也并无大碍。
“将他交给我,莫公子便能够自如脱身,这样不好吗。”女人轻声说道:“沈长老是我们的人,我们并不会伤害他,莫公子无需担心有违侠义之道。”
看她的态度,再拿沈般来威胁已经没用了。
莫小柯用余光朝四周扫了一眼,其余的道方门弟子已经聚了过来,紧紧护住了马车。然而高山流水庄的人手远超他们,当真斗起来,即便能够占一时优势,却也保证不了所有弟子的安全。若现在翻脸,结果绝对是吃力不讨好。
在场的每个弟子都清楚这一点,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半分动摇,似乎只要莫小柯一声令下,即便丢掉性命,都不会有半点退缩。
是了,这就是道方门。
持端正之心,行仁善之事。信义千金,明辨是非。
他也一直都是道方门的弟子,有责任守护整个门派中的弟子,做出正确的决定。
“冲出去。”
没有理会女人的说辞,莫小柯对师兄弟们开口道:“往顾师兄所在的方向突围,他们那边恐怕也遇到麻烦了。”
周翰明提出心中的担忧:“那是否会正中了他们的下怀,若半路遇到埋伏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确定其他人的安危再说。”
有高山流水庄的手下凑近女人,小声问道:“左护法,现在该怎么办?”
“动手,把他们手上的人抢回来。”她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不惜一切代价,若误伤了道方门弟子,责任由我一力承担。”
“是!”那人领命之后,高声喊到:“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沈长老,不必留情,死伤不论!”
“奇了怪了,何时我道方门成了需要别人手下留情的弱者。”莫小柯只觉得好笑:“谁要是死了,便从弟子中除名,我道方门用不着这样没用的丢人玩意儿。”
“……是!”
这也太过意气用事了。
周翰明不禁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七师兄,将沈公子先交给我吧。”
莫小柯的眼中略过一丝惊讶:“你护得住他?”
“尽力而为。”周翰明淡然地笑了笑:“七师兄若心有顾忌,我们是绝对冲不出去的。”
“你一会儿可不要经受不了压力,把沈般主动交给他们。”
“七师兄当我是什么人,好歹沈公子曾对我以身相护,我又怎能弃他于不顾。”一边说着,周翰明一边用布条将沈般紧紧捆在自己的背上,打了个死结。
如此一来,便能空出一双握剑的手。
“上!”
一声令下,两方的弟子门人顿时战作一团。莫小柯目光一扫,便捕捉到了那白衣女人的身影。不出他所料,女人的目标只有沈般一个,直接便朝着周翰明来了。而周翰明背着沈般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只能被动地苦苦支撑。
眼看沈般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耳侧突然传来破风声,女人不得不侧身躲过这一击。一抬头,便对上了莫小柯的眼睛。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和我打一架。”莫小柯出言嘲讽道:“还是说高山流水庄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功夫,只能靠着人数取胜。”
女人似乎并未被他的话所激怒,站在原地,缓缓拉下了自己遮脸的面纱。见到她的真容后,饶是莫小柯也愣了一瞬。
她看起来仿佛白色的偶人,皮肤像是覆着一层冰霜的皮肤。五官精致,却没有任何感情。
只见女人取下腰间青灰色的笛子,凑到嘴边,轻轻吹奏起来。身处战圈之中,如水般流淌的乐音显得极为突兀,如同秦王破阵乐与乡野间不成律的小调混在一起。
莫小柯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仿佛针扎一般的疼。朝一旁看去,其他人却并未受到影响,那女人恐怕是只朝着他一个人来的。
这莫非便是高山流水庄的音波术?
用力咬了咬牙,定下心神,莫小柯朝着女人连连甩出五把飞刀。刀光凛冽,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让她避无可避,意图打断她的笛声。
出乎莫小柯的意料,女人竟然依旧没有停下,将身体缩到最小的范围,与刀锋擦肩而过。可惜还是有两把飞刀刺中了她的肩头,在她闷哼一声之后,却依旧没有停下,笛音依旧。
这曲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想到此处,莫小柯进攻得更加主动,也不顾自己暗器的远程优势,连消带打地近了她的身,每一击都朝着那青灰色的笛子而去。
女人虽然双手空不出来,但躲闪得依旧不慢,如同一只灵巧的猫,一时之间也斗得旗鼓相当。然而即便收到那笛声的影响,论武功终究是莫小柯更胜一筹,不久后她便现出颓势,连中了莫小柯两道梅花镖。
手中的青灰色笛子被打落在地,女人飞身去捡。莫小柯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是谁落的刀,顺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叫他们停手。”莫小柯冷冷地说道,同时又加了些力,女人纤细的脖颈被压出了一道血痕:“否则我便杀了你。”
“不可能。”女人摇了摇头:“今天他们来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带沈般回去,即便我死也一样。”
“有病。”
“你是不会懂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必须让他回去才行,这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
说罢,她突然猛地朝刀锋撞去,莫小柯一愣,下意识地撤了力。趁着他一时失神,女人顺势击落了他手中的刀,屈身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笛子,然后用力一吹,顿时传出一道凄厉刺耳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的心神都为此一震。莫小柯更是两眼一花,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见他露出了如此大的空档,女人将玉笛用力一甩,一道尖刺从中露出,朝着还未从眩晕中回神的莫小柯猛地刺去。
“七师兄!”
眼看莫小柯命悬一线,周围的道方门弟子竟来不及救援。周翰明心中大急,突然一道破空声自他身后传来,朝着女人与莫小柯的方向而去。就在尖刺还差半寸刺入莫小柯的心口时,一道无形的力量突然打翻了女人手中的笛子。
“沈……沈公子?”周翰明吃惊道:“你清醒过来了?”
女人惊讶地朝这边看来,仿佛是个做了坏事后突然被抓包的、无助的孩子。
“多谢。”
沈般的声音极为沙哑,连带着他搭在周翰明肩头的手一起颤抖。接着周翰明感到身上一轻,沈般从他的身后一直走到面前,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少爷。”
莫小柯一回神,便听到女人用极轻的声音叫着沈般。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意识到她唤的是谁。 ?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要来。”沈般冷冰冰地说道:“为什么要伤害我的朋友?”
“我没有!只是……”女人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跪在沈般面前:“高山流水庄不能没有少爷在。”
“……”沈般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是花韵出的主意吧?”
女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让弦秋喂我吃下灵犀丹,将药力封在我的体内,这几日我才会康复得越来越慢。你再对我下了药引,药力一口气爆发,即便是我也难以控制体内澎湃的内力。”沈般一板一眼地复述着自己心中的推断:“她果然一直都是最聪明的。”
只不过她少算了一点。
“太初心法的最后一式,你还记得吗。”
女人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抬起头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般。
“只要用出那一招,我就能够暂时清醒。”沈般木然地看着她:“我既不愿意与你兵刃相见,也不愿意与你回去,那我便只能去死了。”
“所以你是想停下来,还是让我去死。”
反正从一开始,我便不该来到这世上。
“住手!所有人立刻停手!”女人连忙死命拽住了沈般的衣角:“少爷,快停下来!花慕愿以死谢罪,只求少爷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沈般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轻声叹了口气:
“或许……是我一直都错了吧。”
说罢他突然失去了力气,然后猛地倒了下去,正好落在花慕的怀中,再一次昏了过去。
莫小柯在旁边看着一切,虽然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最好时机,但还是开口道:“这位花慕姑娘,虽然沈般此时已经昏迷,但他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不愿跟你走。你还要为难我们吗?”
“……他逆转了内力,回庄才有治疗的办法,否则经脉受损,性命不保。”
莫小柯一愣:“你们还有这等同归于尽的招数?”
“莫公子若有疑虑,大可探查少爷的身体,便可知小女子绝没有说谎。”
她站起身,收敛好了情绪,朝莫小柯拜了拜,然后郑重地说道:“小女子乃高山流水庄花慕,方才无礼之举,还望莫公子海涵。如今以少爷的身体为重,莫公子若不放心,可与我等同行。一切罪责,待一切尘埃落定,花慕任凭发落。”
“……我与你同去便是了。”
不知不觉之中,他们一行人似乎卷入了高山流水庄的内务。
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第36章 (三十六)天降系和青梅竹马哪个比较有胜算
顾笙在遇袭之后,脑海中首先浮现的,便是花韵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早该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六……六师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树林中有人,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却不采取主动。恐怕目的不在赶尽杀绝,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为什么?”李丘思索了好一阵儿,才恍然道:“沈公子!七师兄他们有危险!”
不错。
对方是冲着沈般来的,并不会与他们多做纠缠,因此莫小柯那边的情况应该更加严峻。
原本他们一行人还在官道之上,突然间便有几个白衣人从路的两侧冲了上来。对方准备充足,逼得他们节节败退。
待顾笙等人被引来这片树林之中后,这里便突然无端地起了雾,让人找不着东西南北。到现在为止,他们一个照面都没能对上。但只要一往包围圈外面冲去,就会冒出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衣人与他们交手,兜兜转转后把他们绕回原地。
没想到高山流水庄劝说不成,竟会出此下策。如此强取豪夺,与邪道的行径又有何分别?
“该不会是撞鬼了吧。”有弟子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这些人神出鬼没的,穿得和办丧事一样,身上还都挂着铃铛,看着实在瘆人。”
顾笙皱了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过这副打扮的确有些不同寻常,若是他们平日里也都如此,那么难怪沈般也不觉得自己白衣黑箱有哪里欠妥。恐怕在他看来,这才是正常的,其他人才是不寻常。
“你看那树上是什么东西?怎么白花花的一片。”有人指了指他们的头顶。顾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白绫挂在枝头,如同旗帜般迎风舞动。
“在这里等我。”
提气轻身,跃上枝头,顾笙站稳后扯了扯白色的绢布,发现它被人为地绑在树枝上。
这莫非是高山流水庄用来交流的记号?
按理来说,被困在雾气之中,双方视线所受的阻碍应是一样的。但他们像是迷了路的瞎子,对方却能畅通无阻,想来是留下了能够确认方位的标记。
想到这里,顾笙心中一动,手指顺着流水般的白绫滑了下去,然后在布匹的末端,触到了一个金色的铃铛。用手摇了摇,却听不到声响,仿佛一块大石安静地沉入湖底。
当顾笙带着白绫一同从树上落下时,其他弟子们纷纷围了上来:“六师兄,你可曾发现什么?”
顾笙摊开掌心的铃铛:“我想那些白衣人应该与这金铃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因此能够感应到它被风带动时的声响,并以此确认方位。”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如挖个坑埋了吧。”李丘提议。
“……也好。”
解决这棵树上的金铃后,顾笙又向其余弟子下达了指令:“大家注意四周,若是发现了相似的装置,便立即拆除。”
只是既然这铃铛如此重要,为何会用白绫做成装置,这样难道不会更容易让人发现吗?还是当真避世到了连常识都不懂的地步?
若说沈般是这样,他是信的。可若说那名为花韵的姑娘也是一样,他绝对不信。
众人处理了白绫和铃铛后,便继续前行,这期间又寻到好几个挂在枝头的铃铛。眼看着雾气也淡了许多,看来他们已经接近这片树林的边缘了。
“情况不对啊六师兄。”李丘小声在顾笙耳边道:“之前几次当我们走到这般地步的时候,都会有白衣人出现。现在还没有动静,莫不是他们在前面等着我们,打算一网打尽?”
顾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先继续往前走罢。”
雾气逐渐散开,众人逐渐能够看清面前的景象,提了一路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精神一放松,五感也跟着迟钝了不少,直到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有弟子疑惑道:“奇怪,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是啊,我也闻到了。像是女子的脂粉味儿,甜腻腻的,就像沾了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