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效果也是喜人的。各州府的收成和粮仓确实增加不少。宁州报的情况也是粮仓充实。结果如今出了水患,反而无法应付了,委实蹊跷。
怀京以及周围的州府不能动,那就只能从宁州附近的下手了。
因为谨慎,裴潋浑身挺直着,屁股已经坐的发酸。此事又涉及新制推行,他掩了不适建议,“臣觉得宁州当务之急是为重建堤坝,先堵住江水。同时拨款妥善安排难民。至于粮食,需得考察清楚宁州粮仓的情况,再决定是否从江南,益州等地调用粮食赈灾。”
李元时看准时机,也跟着附和道:“臣觉得裴三司思虑甚全。海运重开以来,国库渐渐充盈,想要重建堤坝绰绰有余。官家若是下旨,臣即日便能将银子拨给工部。”
七夕番外·我与君知
“建元改制涉及农业,军事,政治等,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衡朝当时的财政压力,保证了农业发展,抑制土地兼并……”
已经入秋的季节,外面太阳还是要烈的很,好在外面葱郁的树木遮了不少热气,外加站在讲台上讲课的人声音清朗干净,让人心里的烦躁消了许多。
专业书停留在“建元新政”一单元,前后的立式空调吹的凉爽,不少学生已经在座位上对着那几位历史人物图片昏昏欲睡。目光之下,新党的面孔都带了重影。
对于历史系的学生来说,要记的内容实在太多了。关于改制更是显得枯燥无味。尤其那些新党的人物插图,一眼望去也没啥亮眼的地方,无非和其他历史名人装扮大差不差。
讲到具体改制内容的时候,穿着板正白衬衫的历史系副教授清了清嗓子,下意识拿起水杯喝水润喉,结果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他正要去旁边的饮水机接水,就听到下课铃在走廊里欢快响起来。
原本睡意朦胧的学生瞬间来了精神,一双双眼睛盯着他,随时准备收拾东西去食堂。不过也有不舍,毕竟孟副教授的颜值放在一众秃顶教授里可谓异常突出。
听到铃声,孟阮清微愣,倒也停了讲到一半的建元改制,不紧不慢合上课本,淡淡笑道:“今日就上到这里,下节课我们继续。”
教室里顿时一阵欢呼。
学习委员抱着课程记录册子走到讲台让他签字。
孟教授长相出众,连行为举止也带着股温润如玉的味儿,让接近的人如沐春风。往外面一放,凭借一身气质就能让人知道,“哦,这人肯定教书的。”
三十多岁的副教授,也算年轻有为。巧的是,专注研究衡朝历史的孟副教授,名字和新党的那位一样。还有更巧的,同喜欢研究衡朝历史的另一位陈副教授,也和一位建元新党同名。
等黑笔在表格上顺滑的写出名字,笔盖盖上。学习委员一边接过笔,扫了眼带着衡朝台阁体味儿的字体,突然问:“孟教授,最近陈教授出的新书您看了吗?”
除了同名的巧合,这俩还有个瓜葛,对于建元改制的意见微有些相左。甚至在一次采访上,孟教授委婉说他不太赞同对方对于建元改制的某些观点。
但两人也足够君子范儿,从来不随意褒贬对方。只不过要是有一方出了代表自己观点的书,另一方就能紧接而上。
大概这就是文人相轻……
孟阮清合上电脑的动作一顿,丝毫不介意学习委员的突然发问,嘴角带着宽和的笑意回道:“近期有些忙,还没看。”
本来以为话题到此就能结束,不想学习委员从自己装书的布包里掏出一本全新未拆封的书递给他。
“书名是《遗忘的历史》,我正好多买了一本。教授要是不介意,可以收下看看。”
说到一半,学习委员安利的激动中又带着小心翼翼道:“我觉得陈教授写的很好……”
看着正好被多买的这本书,孟阮清内心复杂。
书的封面是红底烫金字体,观其行迹,是那人亲笔没跑了。
不忍打击学生热爱衡朝历史的积极性,孟副教授还是接下书抿唇道了谢并保证。
“多谢,我会看的。”
因为学习委员赠书,孟阮清还想起来一件事。
今日是他和那位陈教授一决胜负的日子。
就在上周末,就在本市意外发现了衡朝都城旧址,挖掘工作已经进行了。衡朝史料向来缺乏很多,研究衡朝的人观点五花八门,就因为缺少有力的考古论证。而研究建元改制的,观点又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认为建元改制对衡朝是积极的,有远见的。
第二种,建元改制不完善,漏洞很多。
第三种,衡朝的灭亡与改制多多少少有些因素。
很不幸,孟教授和陈教授分别属于前两种。很幸运,他们都反驳第三种观点。
除了下午这节课,孟阮清已经算今日无事了。衡朝都城旧址挖掘直播在晚上七点开始,他提前一个小时到了陈教授家。
二人都属于半个公众人物,观点相左之下,听到发现了衡朝都城,当即网络私下相约看直播。
历史性的时刻嘛,要一同见证。那可是建元改制发生的地方。
至于约在陈教授家的原因,仅仅是从学校回去顺路且近……
“先坐。”
对于孟阮清的提前到来,陈君琮也不显得惊讶。推了推眼镜神色如常招呼对方坐下,好像面对的只是普通客人。
中式茶几上已经沏好了茶,观一系列的茶具,应是正经的衡朝点茶手法,还别有闲情逸趣的用绿色茶粉在白色的茶沫上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孟阮清暗自撇撇嘴,心道:这莫非就是下马威?
还没来得及思考是否是下马威,转眼又看到放在沙发角落里的一本书。
孟阮清心头一跳,觉得那本书的封面分外眼熟。
陈君琮没注意对方忽闪的神色,只交代道:“稍等片刻,我还没做晚饭。”
言外之意,你来的太早了,我晚饭还没吃。
正努力看那本书的孟阮清讪讪理了下根本没有褶皱的衣袖,略有尴尬点头。
等人走了,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拿起那本书。
封面是带着衡朝水墨画米白色底,书名是《建元八年》。
是他写的。
要想打败敌人,必先了解敌人。
这人是有备而来!
学校宿舍七号楼,刚定好论文题目的宋遗青打开电脑上的浏览器,准备搜索相关文献。浏览器自带的弹窗跳出来覆盖了页面。
“震惊!我市于上周发现……”
对于这种噱头的标题新闻,宋遗青一向是看也不看就叉掉。但当鼠标移到x哪里时,他却迟迟没有按下左键,反而去搜索标题相关视频。
位列第一的就是官方的“衡朝都城旧址挖掘直播”,热度很高,看的人也很多。
衡朝的那段历史一直是宋遗青感兴趣的点,方才他没关掉弹窗也是因为看到了“衡朝”二字,不想竟是真的。
刚点开直播,入眼的就是正在搭简易棚子和细致挖掘的工作人员。
“这里是怀京市长宁区,那么现在我身后的就是衡朝都城旧址挖掘现场……”
外面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记者穿着透明的雨衣握着话筒慢慢向后走去。
旧址的大概范围已经做了标记,拉了隔离带。防雨和日光的棚子也搭了一半。挖掘人员各自忙着手里的工作,直到一个身穿黑色一次性雨衣的人自棚子外走进来,记者眼前一亮,立即迎上去采访。
“您好,我是怀京市电视台的记者,请问您的姓名。”
来人拉掉了罩在外面的黑色雨衣帽子,露出里面还沾着泥土的白色工作服和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沉声道:“裴潋。”
看着直播下面对话条幅上多了裴潋两个字,宋遗青一口水梗在喉咙里差点呛到。
世界真小,同名真多。
但是当被采访的那个裴潋抬头,宋遗青沉默了。
现在考古都需要那么高的颜值了么?
记者激动又兴奋的问了许多问题。宋遗青只听了个大概,满脑子都是那人沉稳应答如流的模样。唯一有些扫兴致的就是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铲子。
直到记者问了最让人期待的一个问题。
“那这次的旧址挖掘是不是对研究建元改制有重大参考价值?”
镜头前,裴潋眉毛一挑,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说了句能令广大衡朝迷吐血三升的话。
“就目前来看,出土的文物很多,但涉及建元改制的非常之少。”
宋遗青:“……”
除了张脸,他看了个寂寞。
孟阮清等睡着了。头歪在沙发扶手上,腿上还担着那本自己写的《建元八年》的书,就连眼镜不知不觉中掉在了地毯上都不知道。
陈君琮出来就看到这幅场景。除却别人口中的观点向左,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手私下里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并不惹人生厌。
“可以吃了。”
犹豫了会儿,陈君琮还是打破了这份安静。他还不好意思让对方看着自己吃。
“什……”迷蒙的话说到一半,孟阮清刚睁眼就发现视线一片模糊。
他是高度近视,离了眼镜人畜不分。
察觉到他的异常,同为近视人群的陈君琮好心上前弯腰想替他捡起眼镜。
孟阮清也下意识蹲下去在地毯上摸索。
两个三十好几的副教授级别人物撅着屁股穿着西装衬衫同时在地上找东西,一点都没意识到莫名的幼稚和喜感。
“给。”
面对一个视线不好的人,陈君琮自然而然先捡到眼镜。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态,课堂上淡然的孟教授慌张的接了眼镜,“谢谢。”
刚准备戴上,一抬头又“砰”的声撞上了茶几,带起上面青瓷杯子发出脆响。
今个真是种种的出师不利。
他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心想这桌子用的木料非常实诚,一点没掺假。
瞧见他的动作,陈君琮凑上前礼貌问,“还好么?”
结果对方抬头后反倒是他愣了。
许是撞的狠了,孟阮清眼眶里泪水要掉不掉的打转,再加上没戴眼镜视线朦胧,迷茫的看过来,无辜又委屈。
两人离的近,都能感受到各自的呼吸。视线交汇的时候,陈君琮双眸不自觉暗沉些许,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温和揉搓对方后脑勺处,缓声问:“还疼不疼?”
姿势有点诡异,像极了欲拒还迎的相拥。孟阮清被这句惊醒,迅速戴了眼镜站起身。
“你……你在看我的书啊……”
他为了缓解尴尬刻意找了话题。
陈君琮也站起身,瞥了眼沙发上孟阮清的包里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一半的书也问:“你不也在看我的书?”
孟阮清:“……”
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的想要遁逃。这都是巧合!
但是误会已经生了,还没办法解释。孟阮清在折磨人的静默里莫名其妙蹭了对方一顿晚饭,然后终于看起了直播。
当然,最后都被那位名叫裴潋的工作人员一句话打了个稀碎。
眼看着正经的挖掘新闻一转变成了报道七夕佳节,情侣聚集在海滩上放飞孔明灯,两位闹着要一决高下的副教授心情十分复杂。
第二日,讲了一半的建元改制没能继续。孟教授通知说,U盘忘在家了,课程调整到明日补上。
而陈君琮坐在阳台的木椅上,右手抄进口袋里摩挲着U盘,看着清晨日光里的孟教授在客厅四处找他手里的东西。
其实那本《建元八年》写的还不错。
但还是自己的《遗忘的历史》略胜一筹。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户部现在归三司管辖,自然是跟着裴潋一气儿的。
银子,粮食,堤坝都有办法解决。只剩派人去调查宁州的问题了。
还未等下座的一应官员开口,官家便提前打了个招呼,“裴潋就免了,新制还需商议完善。”
其他人听在耳中不觉意外。这人是新制领头的,如今改制刚开始,官家是定然不会轻易放人离开京城。
那么也没剩下几个了。
孟阮清垂首自荐,“臣愿往。”
暖阁里消了声儿,官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没个定论。
直到了晚间,还是看官家坐在床上仍在思虑宁州一事,才大着胆子问:“白日里孟副使自荐,官家何不应了?”
在外人眼里,孟阮清算是当下最适合的人物。主要是,他是新党,且为官资历已经不算浅。
“并非不应,只是觉得还有更好的。”
官家招了招手,小六儿很有眼力见的端了盏茶递过去。
更好的那位是谁,官家没有明说。不过猜也能猜个大概。
一口温热茶水入喉,暂且消了一身疲惫。自从登基以后,每日都处理堆积的国事到很晚。这段时间边境,朝廷和地方都不太平,更是时长通宵后再去常朝。小六儿看在眼里都觉得心疼。
宁州是衡朝旧都城,势力盘桓非同小可。选人慎重是应该的。
云纱帐之内,官家揉了揉左胸口喃喃自语,“近日总觉得喘不上气来,还时常耳鸣的厉害。”
房门“吱呀”一声,是小黄门端了洗脚水来。小六儿接了盆放在脚踏上,蹲下身把时常站在高处的那双脚泡在温水中搓洗。
“官家先用温水泡脚缓解一番,小人遣人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