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遗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阮白卿-

作者:-阮白卿-  录入:02-11

  他想了想又道:“以往他们多半是看我,今后欺侮你也多半是因为看我,你千万自己小心。”
  双禧鸡啄米似的点头,眼泪劈劈啪啪掉下去。“我就想回去那年春天,咱们在寿光殿……好像谁都不待见咱们,可是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就死心塌地跟着师傅……我从进宫以后,就只有那时候才开心过,我……”
  “走,”嘉安低声打断他,“以后就当我死了——也当他死了。”
  他背过身,双禧“扑通”跪下去一个接一个地磕头,他坚持着不去回头看。那孩子已经长大了,而他走的是一条生死未卜的路。
  他推门进房的时候仍未觉出屋里和他离开时相比有什么不对。烛台没亮,房中一片漆黑,微弱的月光把菱花窗格的阴影拉得很长,整个衍云楼现在加上春生也只有三个活人,四下里都是惶惶的死寂,没有活物。嘉安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才往床边走了几步,突然听见景承从那窗棂下的阴影中冷笑了一声。
  “傅嘉安,我看你是活腻了。”
  嘉安惊得浑身一颤,惊惶地转头望向窗下的圈椅。他原本准备了一连串的话用来解释现在的状况,可眼下却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景承缓缓走到他面前来,血一样的弦月不足以令他看清对方的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头顶愤怒的呼吸。
  “药是你换的?”景承捏起他的面颊,“抬头!你是不是早就想下一剂鹤顶红毒死我?”
  嘉安本能地张口想说奴才万死奴才不敢,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今天他是一个满身沾血的凶手,是挟持天子的人犯,是妄图改写史书的疯子,确实哪一条都不必用这样苍白无力的话来请罪了。他被迫张开嘴,脸上的骨头被手指碾得咯吱作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景承马上就要把他拎起来捏死,就像捏死蝼蚁一样容易。
  “你到底想干什么?”景承压低声音咬牙怒斥,“你是不是疯了?”
  “奴才……想让您活着。”
  他听见自己含混嘶哑的声音,然后是应声落下的耳光的脆响,嘉安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从那天夜里说起。他怎么都不想看着景承死,于是他开始策划一场大胆的谋杀。原来杀一个人这样简单。他只需要调换景承备好的毒药,那白色的纸包就藏在床角的多宝格,要拿到它实在是过于容易。抓起毒药的那刻他甚至想冲到景承面前提醒他,景承太宠信他了,以致他出入皇帝寝宫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不行。
  他可以把景承藏在水车里偷偷送出宫,那巨大的木桶里常常藏着太监们偷运出去变卖的器物,而且那样的慌乱中绝不会有人查问,他们将来用以维生的盘缠也是这么弄来的。双禧会在宫外备着马车等他。如果可以,他连双禧也不想牵扯进来,但这事起码要一个靠得住的帮手。接下来他只需耐心地等,有一天景承告诉他,写着他名字、样貌和赏罚的那页纸已经从内监的名册里永远消失,现在开始他随时可以拿着腰牌出宫,再也不必回来。然后景承打开那个纸包,把粉末倒进酒里。
  “你没有讲最关键的一步。”景承说,“你不会让人发现朕已经不在宫里。”
  “是……”嘉安的心脏狂躁地跳动,仿佛要破喉而出,“奴才放火……烧了崇德宫……他们会在废墟里发现……皇上的尸身。”
  “是谁?”
  “一个死囚,姓赵,住在香粉胡同,他杀了妻舅全家,刑部定下秋后问斩……”
  嘉安没有说完。在黑暗里景承准确地踢中了他的心口,令他跌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身体。第二下是肋骨,然后是小腹,嘉安咬紧牙关没吭声。景承攫住他的头发用力撕扯,迫使他重新跪起来,“到底是谁教你干出这种事的?你还有脸面去查他的底细?”那难以置信的声气更加令他觉得自己可厌,“我从来没发现你还有杀人的胆子!”
  “他原本……也是要死的。”嘉安强撑着辩解。
  景承用力甩了他一个耳光。
  “那也轮不到你去拿他的命!”
  “他论罪当诛……”
  景承扬手又是一巴掌,一字一句道:“那也轮不到你,你听懂了吗?”
  嘉安垂下眼低声说:“是……奴才知错了。”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路能走。景承粗暴地揪起他的领口,“为什么我要为了活命而搭上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你可以在这里自作主张?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景承突然厉声喝问:“你自己怎么不去?”
  “奴才不是没想过。假如可以替皇上死,奴才愿意的。”嘉安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可是……奴才……奴才下边……没有……”
  太难堪了,他实在说不出口,但景承已经听见了。他沉默地放开手,嘉安突然感到被抛弃的恐惧,他小心翼翼地扯住景承的袍角,不死心地挣扎,“您就权当可怜奴才的私心……奴才也不想死……奴才想活着。”
  “你自己听听这话说的都是些什么。”景承摇着头,“没人要你死,你已经可以走了。”
  “奴才不能把您留下自己走。”
  “所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苟且偷生?”景承猛地抬脚踹了过去。
  嘉安一声不吭地扑倒在茶桌旁边。凳子带翻了,茶碗歪在桌上,盖子掉下来叮叮当当一通乱响。是片刻之后才觉得有热流渗进嘴里,腥甜发涩,是血。
  “你就没想过我根本就没打算活着?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懦弱怕死的昏君吗?”景承蹲下来,伸手覆在他的面颊上,指腹来回碾着他的嘴唇。明明是温柔的触碰,却令他忍不住扭头想要逃开。“看着我,傅嘉安你看着我——”景承诱哄似的唤他,“你告诉我,到底是我的哪句话让你觉得,面对这种逼宫的逆贼,我还打算心安理得地留在这世上?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你知道吗?”
  景承忽然轻声嗤笑,“也对。你知道什么呢?你只是想活命罢了。”
  “可是想活命……又有什么错呢?”
  隔着令人窒息的昏暗,他想看看景承的脸,却只依稀分辨得出一个黑哑哑的影子。
  “……我跟您不一样,我是从烂污泥里爬出来的。从小我就知道,只要能活着我什么都得干,哪怕过得像猪狗一样也得撑下去,因为死人根本没资格高尚。什么君忧臣辱、以死明志,我从来没有这种骨气……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想活着……也想看见我喜欢的人活着。”
  他垂下头,避开了景承的手。
  “哪怕明天就被抓回去处死,今天我也是高兴的。我以为……您至少也会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因为……您也自由了。”
  嘉安的身体蜷得越来越紧。“原来是我想错了。”
  景承站起身,颓然地长吁了一口气。
  “你不必再辩解。无论怎样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我喜欢的嘉安,温顺和善,从来不会和人高声,宁可在御前失仪也要护着手底下的孩子,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
  “奴才没让双禧掺合,”他最后挣扎了一次,“是奴才自己动的手,没脏了旁人。”
  “这种话你也敢说。死不悔改!你就在这里跪一夜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起来!”


第51章 人各有命
  嘉安攀着桌沿爬起来,走到那窗棂投下的影子里跪了下去。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也许是五个,可以想见跪完这一夜将是怎样的煎熬——但一定不会比继续被景承训斥更难熬。他不想再听到那些厌弃的话了,它们像刀子似的,一划就破开他的胸膛插在心脏上。还是跪下来换一夜无言更好些。
  他没想到景承会下这样重的手打他。好像还是十来岁刚进宫那时候,也常常像今天似的,斥骂,挨打,罚跪……他发觉景承对待他的方式和陈恩宁并没有什么两样。景承真的喜欢他吗?可他的确做了景承不喜欢的事,犯错就是该这样受罚的。他不愿意再想了,他一向擅长于替别人找理由劝服自己。景承不作声,顾自把圈椅掉了个方向坐下来,从狭长的窗缝盯着外面。嘉安十分清楚景承现在并不想看到他。
  这一间屋子临街,很容易查探外面的动静。京城已被围困多日,百姓轻易不敢出门,这天夜里却突然嘈杂起来。先是远远几声火炮,不多时街巷里便马蹄乱踏,无尽的火把像潮涌一样从城南漫上来,铠甲上的铁片在静谧的巷子里兴奋地撞着——喀嚓嚓,喀嚓嚓。窗纸被映照得通红,像炉鼎外熊熊燃着的火,而他们两人是将被烹熟的豆子。
  遥远地传来妇人和幼童的哭喊,从未见过刀枪的皇城根下的平民,被狂欢的洪流席卷而死,因反叛即将得逞而躁动的兵士,炫耀似的闯进每扇瑟瑟发抖的排门,仿佛这些百姓不是他们的同类,也不需要得到即将上位的新帝的安抚。嘉安惊惶地抬起头,看见景承在黑夜里笔直地坐着,鬼魅般巍然不动。景承推开窗,巷子里的吵杂声如潮涌般扑面而来,混杂着刺鼻的硝烟。冷风里面,尖锐的刀戈碰击声愈加刺耳,终于在到达一个喧闹的顶点后逐渐消散,远去在皇宫的方向。
  景承躺进床帐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呼吸匀称。那微弱的月影缓慢地拉得很斜,说不上过了多久,也许是丑时以后了,因为嘉安觉得浑身酸麻,每块骨头都在打颤,疼痛和困倦互相争斗,比着看谁先把他掀翻在地上。他闭上眼,试图去想点别的什么好让时间过得快些。他想到自己亲手烧掉的崇德宫的一桌一椅,再怎么讨厌皇宫他也在那里生活了十四年,近乎算作半个家,可以闭着眼睛历数出每件器具和陈设。他还惦记着双禧,就该再劝劝那孩子的,趁着这兵荒马乱,逃也就逃了,不会有人追捕,而且他连路引都给双禧备了一份。他和景承也是,留在京里太危险,必须快点出城远走高飞才行。只要出得了京,随便去哪,反正他们从今天起都是漂泊无定的人了,或许可以往南走,南边没有这样漫长的苦寒的冬天。从窗缝中,雪片在青灰色的墙上缓缓飘着。
  嘉安终于禁受不住,偷偷挪动了一下双腿。这一动令他全身的骨头同时摇晃起来,刺痛感在弹指间贯穿了脖颈、腰背和膝盖。嘉安猝然扑倒在地上。也许的确是年岁大了,小时候他可以从黄昏坚持到天光发白的。他挣扎着试图重新跪起来,景承开口了。
  “起来,天快亮了。”
  “……下雪了吗?”
  “已经下了一夜,你没看见。”景承自嘲地笑笑,“祥瑞之兆——送他了。”
  “奴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样的下作事,打死也不冤枉,可是奴才绝不后悔。”
  景承沉默了片刻才道:“下去罢。”
  嘉安磕了头,掩上门把景承留在那方黑暗里。他不知道能去哪。这乱兵之下,可以想象街上一定横陈着很多尸体。他摇摇晃晃地下楼,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雪,角落有毕剥的响声,原来是春生在厨房里烤炭火,嘉安站在门槛外唬了他一跳。
  “哟!这是怎么了?”春生问。嘉安先还没反应过来,春生指指自己的脸,“四爷撒酒疯啊?”
  嘉安含混地应过去。他来衍云楼几乎都是随侍景承,和春生并没说过几句话,对方只当他是官家少爷的小厮。“洗洗吧,都是血,怪吓人的。”春生拎过一只盆,里面还残留着两片白菜,他把菜叶子摘出去,舀了点水架在炭火上。
  他们聊起来。春生也是南直人,十四岁出来当学徒,先是给厨房刷碗洗菜,跑堂传菜也是他,乃至老板家里雇车抓药送少爷上学堂的事也得兼着,到第三年才肯教他碰砧板和菜刀。他仿佛从来没睡饱过,不过从来也不觉得累,大概少年的精力总是出人意料地旺盛。学徒没有工钱,吃住在店里,逢年过节给两吊零花,再也就没什么了。直到今天他也没出师,厨子这行当自立门户比他想象中难,但好在老板喜欢他老实勤快。
  去年家里给他说了媒,是同乡一个农户的女儿,他没积蓄,下聘是老板出的钱,又叫他在外头赁屋子。对于春生,这便是个隐含的信号,告诉他差不多可以凭手艺赚钱养家了。当然,他还得在衍云楼,不可能教他跑到别处去。
  春生赁的屋子在高升街,离衍云楼不远。嘉安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去睡。
  “店里有客,老板是不肯出来了,总得留个人支应,总不好让你们叫不着人,怠慢了四爷。”
  嘉安笑道:“这是你们老板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春生也笑:“四爷常来,出手又大方,我也想多讨点赏钱——我家里头那个有了身子。”他道了句恭喜。春生反问道:“你该比我大几岁,可娶亲了没有?”嘉安笑着摇摇头。春生撇嘴说:“那就是四爷不对。他们这样的人家,跟着爷的哪个不是先挑后院的丫头?我看四爷平日里待你也还行,假如有瞧上的,你可千万别含糊,该说就说,免得耽误了自己。”
  说话时水已经热了,春生把盆端到灶台边上让他洗,又去一间空着的客房里搬了镜台来。嘉安在铜镜里看见自己,几乎吃了一吓。左边脸上肿起一片僵痕,瘀出青紫的指印,口鼻周围血迹斑斑,两个眼睛也尽是红丝,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发髻散乱。因为一夜不曾合眼,目光亦有些呆滞,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就变得形容枯槁了。他抬手摸摸脸颊,这么一副面孔连自己也看不下去,不知道天亮了景承看见作何想法。
  “我们这老板虽然总爱使唤人干这干那,动手倒是从没有过。当官的呢……也说不准。你们四爷是不是靠的太傅?我听说太傅是皇上的亲信,可按今天晚上这情形看,改朝换代也未可知,万一真换年号,太傅搞不好也得倒台,到时候四爷怎么办?”
推书 20234-02-10 :我在敌国当祖宗[古》:简介:(入库时间2022-02-10) 晋江VIP2021-09-23完结总书评数:136 当前被收藏数:1498南岳国战败,十一皇子宋时问被迫要去大梁国做质子。谁知见到大梁的王上萧承宇之后,宋时问傻眼了,我去,这不是小时候,梁国送来的质子吗,不行,我要捂好马甲。那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