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关于大人说的山贼,属下也去查了,”十五又道,“李氏十四年前住在京畿,在那时候京畿附近确实有不少山贼,正在李氏住处附近的山林里盘山而居,收取过路费为生。”
“可我记得京畿多年前就被勒令整改,这群山贼连带着附近的农户应该都被迫搬迁了。”
“没错,这些农户和山贼后来都搬迁到了山翼。”
“山翼……”唐蒲离一愣,山翼是太|子|党在管理,这是巧合吗?
“属下也很疑惑,再查下去,属下发现……”十五看着唐蒲离把声音压得更低,“无论是李氏这些农户,还是山贼,搬走之前的住处,都与十二年前大人遇上火灾的那处破庙很近,这些人也就是在火灾结束之后的几个月内,与魏引差不多的时间搬走了。”
唐蒲离眸子一抬,眼中闪过一抹暗光,又如同蛰伏的野狼很快隐没在褐色的瞳中。
“做得好,去找初一领赏。”他沉声道,“之后再去查,这些山贼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务必不要打草惊蛇。”
“是。”
“还有,”唐蒲离又道,“把小四带来,有件事要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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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从那日之后,就开始思考一个很深刻的问题。
什么是喜欢。
唐蒲离说他喜欢自己,但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呢?
司南这个愚笨的木头脑袋,自己在那儿琢磨了很久,又努力地翻了翻以前的日记,却始终也分不清想要守信的决心、想要报恩的念头和对一个人的喜欢究竟有什么分别。
若是在京中,他肯定冒着被徐泠指着鼻子骂的风险去找她商量了,可现下他不在京中,身边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奶孩子,显然并不是一个好倾诉对象。
“师父!”齐安收起了架势,很是不满地唤回他正在发呆的师父。
“啊,对不住。”司南捏了捏眉心。
“算了,师父今日不在状态,不要勉强了。”齐安很是体恤地放下剑,捡了一个他有兴趣的话题,“上次师父让我寻的那片衣袖……”
“有结果了?”司南立刻回过了神。
“约莫是哪个小倌儿吧。”齐安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是很了解,“他身上的脂粉味很重,一般男人涂脂抹粉的,十有八九都是小倌。”
“这附近有小倌馆儿……”司南摸了摸鼻子,说到一半便意识到,这话题有些少儿不宜。
“我倒是听说云城有个特别有名的小倌馆儿,叫后|庭花楼,就过两个街口。”齐安反倒是不怎么介意,指着门外道,“京中好些公子哥还特地慕名而来,讲不定就是那个。”他顿了顿,拉了拉他的衣袖,“咱们出门转转?带我开开眼界嘛。”
“……这哪里能开眼界!”
司南有些犹豫,不是他不愿意出门,是他能感觉到魏引在附近放了眼线。在院子里还好,一旦迈出魏引给他们准备的院门,这些暗卫便会偷偷摸摸地跟着,让他不舒服极了。
况且,带着六皇子泡小倌馆儿,陛下知道了不把他的头给削了!
“真的不出去吗?”齐安抬起大大的眼睛看他,“明明唐大人都出去了。”
“他出门了?!”司南瞪大了眼睛,唐蒲离是个能懒着就懒着的人,一点也不喜欢溜达,但凡出门溜达……只能说明他想行动了!
“你不知道吗?我刚刚看见的,还是跟魏大人一起出去的,”齐安歪了歪头,“说来,唐大人也好些日子没来了,难不成你们吵架了?诶……诶!师父!你去哪儿?”
司南回屋匆匆拿上剑披上外袍,招呼袁望喜照看着齐安,便飞一般地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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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司南轻功不赖,他们到院门口的时候堪堪追上。
“哟,唐大人,”魏引笑着拱了拱唐蒲离的胳膊肘,“皇上给你派的小侍卫对你很上心啊。”
“不小了,他现在可是校尉,五品官了,”唐蒲离淡淡应道,“司南,你来做什么?”
“我……”司南看了看仪态端庄、面容和善的魏引,憋了片刻,干巴巴地憋出个理由,“陛下说过,让臣保护大人的。”
“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唐蒲离没出声,魏引倒是先笑了起来,“你且放心,我们去的地方可是安全得很。”
“有备无患。”司南坚持道。
“可怕是有些不适合你……”魏引上下打量着他,“孩子啊,你还没娶亲呢吧?”
司南一怔,对他的问题颇感意外,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
“魏大人莫要嘲弄他了,”唐蒲离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司南,“不怕后悔的话,你想来跟来便是,我不拦你。”
魏引见状轻声一笑,低声在唐蒲离耳边道,“唐大人也很辛苦啊。”
唐蒲离睨了他一眼,也微微弯起了眼角,“那魏大人可否让唐某减减负呢?”
魏引挑眉,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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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南的坚持下,最终他还是达成了目的。
但正如唐蒲离所料,他后悔了,还是彻彻底底的那种后悔。
司南抬头看着后|庭花楼这个绚烂到快瞎了眼的牌匾,僵硬在了人家的大门口。柔弱无骨的男孩子靠在门前,一双带着钩子的美目似有似无地瞟着这个俊美异常的男子,眼睛滴溜溜地转,就要伸手去拉他的腰带。
“后悔的话,现在回去。”唐蒲离走过他身边,不动声色地将那个小倌儿的手挡开了。
按照往常,司南肯定尴尬地退了出去,但今天,在刚刚听齐安提过后|庭花楼的今天,他偏偏还就硬着头皮要往里去了。
放火的那个男人说不定就在这里面,他早晚都要来,今天赶了巧,倒不如正好借机调查。
况且,唐蒲离那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令他莫名地不适。虽从齐安那听说过说京中有贵公子会慕名前来,但只要想到唐蒲离也可能是其中一员,他就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
司南深吸一口气,硬咬着牙齿,迈向了从未见过的崭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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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司南的成人礼get!(大雾)
第31章
“你还真进来了?”唐蒲离有些讶异地看着身旁僵硬着身子的青年。
挺拔俊秀的青年俨然与周围的软香扑鼻格格不入极了,甚至梆硬梆硬的男人站在这种脂粉气息满溢的地方,见着还有些好笑。可那些望着司南背影兀自嘲笑的小倌儿见了他的正脸,一个个都立刻红了脸地掩住了眼,只从指缝里偷偷看。
唐蒲离将这些都暗暗看在眼底,突然觉得,后悔的不是司南,是同意他来的自己。
“唐大人想点哪些?”魏引喊来了满脸谄笑的老|鸨,“需不需要魏某推荐几个活好乖巧的?”
唐蒲离敛去眼底的幽深,朝着老|鸨微微一笑,“不必,我与此处的老|鸨还算相熟。”
“这位爷说的是,咱们家的容儿可是等了爷好久了,茶不思饭不想的,都饿瘦了。”
“容儿?可是这儿的头牌容歌?”魏引愣了片刻,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唐大人可真是好品味。”
司南听得耳朵一竖,浑身都炸毛了。
合着真的是熟客啊?唐蒲离他腿都瘸了竟然还来寻欢作乐!竟然还是找头牌!啊——啊啊啊——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放浪形骸!
咦?为什么他要这么在意?
“还是老样子。”唐蒲离在外人面前还是撑着拐,腿脚不便的样子,慢慢往二楼走去。
“得嘞!”老|鸨满口应下,立刻吩咐了下去。
司南在心里腹诽归腹诽,还是赶紧上去扶他帮他做戏。
“魏大人,就不用跟着来了吧?”唐蒲离脚步一顿,斜了一眼身后欲抬脚上阶梯的魏引,脸上似笑非笑的,看得让人无端浑身发毛。
“还是说,魏大人有些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呃呵呵呵呵,唐大人说笑了。”魏引讪笑着放下了脚,拱手道,“那就祝唐大人玩得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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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蒲离熟门熟路地推开最靠里的一扇门,屋内布置得那叫一个暧昧,烛火不清,床幔轻薄,空中还漂浮着令人遐想的香气。
司南看着那张宽大的床有些发怔,控制不住地想着唐蒲离是不是曾经在这上面躺着,抱着温软香甜、善解人意的男孩儿,同他——
脑袋上被敲了一下,司南慌乱地抬起眼,对上唐蒲离疑惑的眸子。
“你跟来做什么?”
“保护你啊。”司南理直气壮。
“这借口你在魏引前用用就得了,”唐蒲离无奈道,“我几个护卫你不是都见过了?还不放心?”
司南垂下眸子,盯着地上很是方便人的暖毯,“唐大人……对这里很熟悉吗?”
“嗯?”唐蒲离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你对这个很在意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意起来了。
司南的视线继续抠着地毯,“如果大人不方便,我去门口守着就好。”
唐蒲离很不赞许地皱起了眉,“我不做什么,你就在这里呆着。”
外面那群小倌儿跟豺狼虎豹一样,看着司南的脸就跟见了小白兔一样两眼放光,恨不得扑上来一人揩一把油,唐蒲离怎么肯让他一个人在那儿呆着?
“可是……”司南话还没说完,屋门便被一把推开,妩媚婉转的声音随着脂粉味道一同跃入了室内。
“爷——容儿来啦——”清瘦漂亮的男孩儿身着水蓝色的袍子,巧笑着扑了过来,“容儿可想死爷——呃——”
在离唐蒲离身前不到半步的距离,一柄拐杖从唐蒲离手中伸了出来,顶着他的胃,硬生生隔出了三步远的距离。
“介绍一下,我的线人,容歌。”唐蒲离朝司南说着,特地咬重了线人两个字。
司南忙不迭点头。
“胃、胃受不了,大人!要吐了!”少年脸色霎时由喜转白,痛苦地求饶道。
“那你就往后退。”唐蒲离挑了挑眉。
“不行……我想念大人的怀抱想了——呃——呃呃呃——”
“少说两句。”
这堪比打开一扇生锈了几十年的老铁门的干涩惨叫,司南不在旁边亲眼看着,是无法想象竟然能从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来。
容歌被堵得太疼了,不得不被迫着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这才见着多出来的一个人。
“好啊,是不是就是你!害得大人连抱都不肯抱我!”容歌捂着干哑的喉咙冲了过来,身形瘦小的男孩儿比他还矮半个头,气势却有八丈高,“让我看看哪个狐狸精比爷还厉害……”
司南眨巴眨巴眼,看着他的气势忽然从八丈高缩成巴掌高。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容歌望着他的脸喃喃道,“这么好看的脸,不入行简直是暴殄天物……”
“啊?”
司南还没反应过来,容歌的脑袋就被结结实实地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哎哎,大人别生气,我这是职业病,”容歌揉着敲红的地方啧啧叹了两声,一脸的惋惜,“这料子太好了,只要我稍微□□一下,我这后|庭花楼少说业绩能翻五番……”
“嘴不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缝上。”唐蒲离微笑着,又给他的脑袋上来了一下。
那种砸猪脑开脑花的一下。
司南挠了挠头,看着唐蒲离,“他是在夸我?”
“他在嘴贱。”
“我不说了,不说了!”容歌抱着胳膊抖了抖鸡皮疙瘩,接过唐蒲离抛来的银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按着大人吩咐的,我将谢平凉约出来了。”
“谢平凉?!”
许是司南拔高的音调出现得太突兀,递信的容歌脚步一个踉跄,直直往唐蒲离怀里倒。
“是啊,谢平凉那里应该有证据。”唐蒲离熟门熟路地一个闪身,容歌一个直扑磕在了桌角,肉眼可见的痛。
忽视了呜呜呜喊痛要抱抱的背景音,唐蒲离看向司南,“怎么了吗?”
“大人……”为何不告诉我?
司南哑然地张了张嘴,却只有前两个字发出了声。
他发觉自己问不出口,或者没有必要问出口。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没有告诉。他知道唐蒲离并不像先前在京中那样,以软禁为名瞒着他布局。唐蒲离现在布置的这些,只是没有告诉他而已。
司南恍然迷茫起来,在唐蒲离眼里他究竟算什么?或者,更确切点说,自己希望在唐蒲离眼里成为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
“司南?”
忽然很近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司南猛地抬起头,鼻子撞到了他的下巴。
“没事吧?”唐蒲离无奈地揉着他肉眼可见开始泛红的鼻尖,“你在责怪我没有把这些都告诉你吗?”
再一次被轻而易举地猜透心思,司南便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很简单,我不想让你跟我来这儿。”唐蒲离瞥了一眼一旁流着鼻血却还在好奇的容歌,“还有,不想让你见他。”
“我知道,大人想保护我吧。”司南垂下了眼,很轻地说。
唐蒲离摸了摸他的头,“这里太乱了。”
“喂喂喂,我比他还小啊,为什么不保护我啊?”容歌蹲在一边,很不满地嚷嚷,“这么看脸的吗?我长得也不差啊!”
“而且……听我和谢平凉叙旧挺无聊的。”唐蒲离无视了身边的人,“一会儿他要过来,想留想走随你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