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你自己说不,没有人能逼着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李纵将话说得婉转,却令我豁然开朗。
长久以来,我都是为了别人的意愿而活着的,他们虽不明言,却无声息地控制了我的一切。
我明明是可以拒绝的。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似锦前程,不过都是为了讨得父兄的欢心、为了旁人另眼看待所谋求的虚名。
而情情爱爱,则更显得虚妄了,旁人爱我又如何,不爱我又如何。
在不知不觉间我的心境已然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但李纵从不夸耀,是他的爱为我筑成飞向更远前方的高台。
我凝视着李纵衣服上绣着的龙凤纹路,光着脚站了起来,地上冷冰冰的,却让我心中更加沉静。
“我……”我还没有开口,就被他拥在了怀里。
李纵勾起唇角,顺势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唇。
“我这故事讲得不好,没什么情节,又多言了许多没用的,比不上茶楼的说书人,辛苦簌簌听完。”
他平静地说道,周身都带着那种轻快的气息,不复方才的沉重和犹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纵变得不再寡言,他在我面前时,恨不得将心中的话语全部倾诉而出。
我摇了摇头,向他说道:“您讲得比朱雀门大街那间茶楼的说书人要好上十倍,我很喜欢的。”
放下文书和画卷后,李纵把我打横抱了起来,他的声音清越温和:
“我听说坊间的小儿在幼时都有父母在睡前说故事,簌簌要是喜欢,我也讲给你听,好不好?”
“好。”我弯起眉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暴雨转小后依然淅淅沥沥地下了半日,我撑着油纸伞走在朦胧的水雾中,李纵牵着我的手,生怕我一个不小心滑倒在路上。
事实上这条路百年来都是皇帝宰执常走的,若是有问题,也早该被他们发现过了。
我百无聊赖地想着,高祖会不会在雨天里摔倒过呢?
李纵伸手撩起了我被雨水微微打湿的鬓发,我脑中大逆不道的胡思乱想霎时就清空了。
我仰起头,远眺着垂拱殿。
远远望去,垂拱殿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它是宫中庄严肃穆的宫殿,但在下雨时却柔美得异常,不知道下雪时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致。
送我过来后,李纵回身去了政事堂,依旧是我和几位学士处理这边的一些简单事务。
中途陆袭明也来过一回,他脸色好转许多,多了几分血色,终于不像太子那般不似活人了。
送走礼部的朝臣后,殿中歇息了片刻。
学士们与我相熟,渐渐的也不像刚开始时那么严谨拘束了。
“我听闻陆侍郎前些日子里在党馔时吐血了,是发生了什么吗?”我端着茶盏,随意地问道。
我暗自想着,是不是父亲又气到陆袭明了。
他本就脾气暴躁易怒,面上装的平静端庄,心中却不能保持淡然,而沈燕直最善于用友善的口吻说出最令人无语凝噎的话。
“回禀殿下,倒没发生什么,只是那日公膳加了一道餐,是紫苏膏,甜而不腻,十分美味。”一位学士回味道,脸上挂着略显慈祥的笑容,“微臣没记错的话,似乎是您也爱吃的。”
另一位学士带着些疑虑又说道:“不过陆大人是江南人,也不知为何会因甜食而发病。”
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险些没有稳住。
脑中又自动地回放了那日在书房被陆袭明撞破的尴尬情景,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第18章 七夕番外·陆袭明
陆袭明第一次见到沈簌的时候心里头就觉得不对,他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十九岁的秀丽少年跟着长兄走进茶楼。
沈簌生得真好,柔美清隽,周身都带着少年鲜活的气息,他在风月场浸淫多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明亮,干净,澄澈。
被人保护得极好,就好像从未见过世间的脏污。
分明是三四月的暖春,陆袭明却感到一阵料峭的寒风袭来,平白地打了个冷颤。
也让他脑中清醒不少。
陆袭明转身回去,不多时就看见沈符带着幼弟走进来了。
他忍住向他靠近的欲望,一边同身边的人调笑,一边在暗地里用轻佻的目光一遍遍扫过沈簌。
他和沈符都是楚王身边的人,私交不错,却并没有怎么听沈符提起过沈簌。
这个幼弟就好像沈符心中的一片禁地,他从不主动提起,也不许旁人觊觎过问。
前几天楚王向他们问询可有亲友参加今年的贡举,沈符愣是一个字都没向李澈透漏。
真小气。
陆袭明暗里想道。
不过也是,沈家已经有一个沈符在楚王这里了,没道理把两个儿子都献上来。
那时楚王也还年少,一意结交已在官场上有些身份地位的世家子,大抵也瞧不上沈簌这种连根基都还没有的少年郎。
陆袭明心猿意马,等了许久才等到沈符离开,他借着酒意浪荡地坐在沈簌的身边,毫不顾忌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小少年眼里的嫌弃让他有些心伤,但还没等陆袭明一句开场词说完,楚王就进来了。
陆袭明有些懵然,他本能地想要把手撤回来,却又觉得自己真是贱透了。
李澈只是默默地接受他的好意和爱护,却从来没向他回过半个公事以外的温柔笑脸。
这个年轻王爷就像天上的皎月,让他们看得见,却永远也够不着。
陆袭明心里有点酸涩,想要看看沈簌是什么神情。
他自诩风月场的大师,还不是着了李澈的道。
他怀着些看笑话的情绪望向沈簌,少年脸上还挂着笑,可是眼泪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
陆袭明恍然地意识到,沈簌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在沈符身上。
他巴巴地看着兄长殷切地关照着李澈,脆弱得就像一只玻璃做的杯盏。
由于第一眼太过惊艳,以至于陆袭明在第一次见到沈簌时全然未注意到他和李澈面容上的几分相似。
他只是像个局外人,默默地观看着他们几人间的暗流涌动。
但后来沈簌进了礼部,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陆袭明在看到沈簌入职的文书时,那种难以言说的狂喜让他自己都有些愣怔。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门路,只觉得是命运的眷顾,让他和沈簌有了相遇相知的机会。
沈燕直出外后,礼部余下的势力被他飞速地整合,年轻的陆袭明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甜头。
连李澈看他的目光都与平日里相比更为温和许多。
等他再想起来沈簌的时候,这小少年的心已经被哥哥伤透了。
陆袭明心知肚明,这是最好的时机。
他轻松地就把沈簌带到了自己的手下,等着亲自调教。
沈簌太好骗了,全然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陆袭明心想,稍微安抚安抚,这少年就巴巴地要投入到他的怀抱里。
他不知道那些风言风语吗?他不怕那些恶意中伤吗?
陆袭明不知道,但他很清楚,沈簌已经爱上他了。
他心里痒痒的,想要下手,打破这层窗户纸,把沈簌带到床上去。
但他心中又有些顾虑,沈符是他的挚友。而沈簌再怎么说也是沈符的亲弟弟,虽然不是胞亲的,到底也疼惜了许多年。
那天在朱雀门大街的茶楼里,沈符喝了很多的酒,这个一向小气的不行的男人突然揽住了他的肩膀。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陆袭明牵起唇角,醉醺醺地问道。
实际上他心里清醒得狠,连接下来对话的数十种结果都想得明明白白。
他酒量极好,若不是有胃疾,谁也喝不赢他。装醉只是他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沈符阖上眼眸,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才吐出一个字:“是。”
陆袭明心中瞬间了然。
沈符终于大方了一回。
他抱着沈簌,温柔地吻上他的唇。少年喝得晕乎乎的,叠声唤着他哥哥,连被剥去衣服分开大腿时都还乖顺地搂着他的脖颈。
沈簌又香又软,像朵牡丹绽放在他的掌心。
陆袭明像怀春的少女那般,快活地等着沈簌和沈符大吵一架,然后在沈簌彻底绝望的时候把他拐回家。
陆袭明等到了。
在朱雀门大街的茶楼,他终于等到了绝望的沈簌。
那时的沈簌就像个陷在泥潭中的可怜人,乞求着有人来拯救他。谁率先伸出援手,谁就能最先得到他的心。
陆袭明成功了,但他开了一个恶头,让那些在暗里觊觎着沈簌的人都盼望着成为他的拯救者。
他心里很清楚,礼部有多少人对沈簌怀着那种古怪的心思,他们一边恶语中伤沈簌,一边等着在沈簌露出脆弱模样时挺身而出,一举斩获美人的芳心。
可他们的钻营全都白费了。
因为他已经得到沈簌了。
陆袭明风流了很多年,头一回知道与人同住是怎么一种滋味。
有时沈簌回来的比他早,陆袭明一下值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沈簌歪在榻上等他,那美丽明艳的面孔让他的心都软成一滩春水。
他是爱沈簌的。
如果不爱还好,他一次次轻佻地看过沈簌时,没有人会借沈簌向他发难。可他就是荒唐地爱上了,沈簌就像他的逆鳞,向所有人昭示着他的弱点。
陆相那时候是给他过提示的,但陆袭明哪管那么多,他一腔爱意全都注到了沈簌身上,任凭谁来都拦不住他。
只有沈簌自己可以。
沈簌最终还是从他的书房中翻出了他很早之前写给李澈的酸诗,青年柔美的面容变得扭曲。
陆袭明从未见过那样的沈簌,一时之间也慌了神。他不想要沈簌知道自己曾经也爱上过李澈,但沈簌步步紧逼,根本不听他说什么。
“你只是把我当成了李澈的替代品,是不是?”沈簌的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间吼出来的。
青年在发泄过后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陆袭明觉得冤屈,沈簌连他多一句的解释都不肯听,他面上挂不住,强撑着夺门而去。
年长的陆袭明每次回忆起这段经历都恨不得再抽自己几巴掌,你为什么当时不好好解释?你是没长嘴吗?你没长嘴你不会先跪下道歉吗?
等到陆袭明回来的时候,沈簌已经离开他了。
他发疯地找沈簌,最终在沈符的府邸找到了他。
沈符刚刚沐浴过,用软布擦着头发,引着他进里屋。
垂在床边的是一只纤白的手臂,沈簌正睡在沈符的床榻上,睡颜平和柔美。
当陆袭明看见沈簌脖颈和胸口前的痕迹时,他要是再不明白发生什么就是个傻子了。
沈符替他把锦被往上拉了拉,顺便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做这事时,沈符极其熟稔,就好像已经做了千百回一般。
陆袭明浑身的血都凝固成了寒冰。
沈符脸上挂着讽刺的笑,他轻声说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陆袭明只觉得恍惚,他看见大厦在他眼前倾倒,化为尘土。
他咬紧牙关,说道:“是。”
他知道他完了,他走进了沈符的圈套里,为了吃掉这个叫沈簌的饵料,从此永世不得超生。
此后的许多年,陆袭明都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直到沈簌入宫。
他知道他终于可以彻底断了这个念想了,他端着杯苦茗坐在庭院里,看着红日初生,其道大光。
陆袭明敛了敛衣袖,等着去书房面见皇帝。
他今日要呈上的是重要文书,事关西凉太子和其他许多资料。
沈簌捧着瓷碗吃小食,唇边还沾着点糖渍,他轻晃着双脚,看起来无忧无虑,仿佛就变回了十九岁的模样。
是紫苏膏。
陆袭明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沈簌是爱吃甜食的。
但他以前从来不说,再美味的甜品小食到了眼前也不会多看一眼,以至于他们几个谁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李澈不爱吃甜食。
陆袭明有些难过,胸口钝钝地痛,渐渐地变得尖锐起来,就像是有个人在对着他的伤处一次次地捅刀子。
离开皇帝的书房之后他还是感觉头脑昏昏的,所以在第二次进入书房时他的确是无意识的、莽撞的。
沈簌在李纵的怀里,就像是一只小鸟在风雨里挣扎了经久后,终于回到了巢穴中。
料峭的寒风再一次吹过,陆袭明捂住胸口,在堂馔看到那道甜品时终于压抑不住,累积的痛苦情绪经由鲜血终于从他的肺腑中吐出。
他眼前昏黑,恨不得在这一刻死去。
沈簌会为他落泪吗?
陆袭明心中暗想。
第19章 七夕番外·李纵
〔AU现代 依然是温柔的纵纵和更加活泼的双性簌簌谈恋爱的凰色故事 《论男朋友总是逼着我写论文怎么办》《就这么办吧,他改的格式针不戳》〕
沈簌抱着平板,一边看论文一边端着冰激凌桶大快朵颐。
他穿着短袖和短裤,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大腿的里侧隐约还留着昨夜荒唐的证据。
头发也乱糟糟的,本来柔顺的乌发因为青年的烦躁而沦为泄愤的工具。
李纵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沈簌。
他勾起唇角,轻轻地关上了门。
但沈簌还是轻快地向他跑了过来,青年光裸纤细的脚踝上,细碎的红痕显得的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