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喂我喝了药,而后又令宫人为我换上新的衣衫,深色的骑装将我瘦削的腰身勾勒得分明,李渡亲手为我缠好了手臂上的绑带。
他神色凝重,但又好像如释重负,终于解脱。
我不懂他复杂的心境,摇晃着双脚任宫人为我穿上外衣,紧贴着手臂的也不知是什么,又冷又硬的,好像还带着花纹。
年轻的宫人朝我眨了眨眼睛,眸中像是带着泪光。
“我们要去哪儿呀?”我歪着头问李渡。
他牵起我的手向外走去,轻声说道:“去北面。”
殿外正飘着大雪,九重深宫一夕被深雪所覆,只有红色的宫墙和长明灯在寂寂的寒夜中闪烁着些暖意。
这不是今年的初雪,却是我所见的第一场雪。
李渡和我同骑在一匹马上,太子亲军沉默地跟随扈从,只有我一个人喋喋不休的声音格外清楚,我就像第一次来到皇宫般亢奋地念叨着些什么。
“我父亲当年曾所向披靡。”
当路过垂拱殿,偏过头看到翘起的屋檐时,这句话莫名地从我口中蹦了出来。
李渡心不在焉地应道,并没有理会我在说些什么,但我分明地看到亲军中的一名统领朝我笑了一下。
太子陷在消极的情绪中,只时不时地握紧我的手,像是在惧怕我会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
凛冽的冷香在瑟瑟的寒风中逐渐变得清晰,行至梅园时,我忽然任性地说要去看看。
李渡的眉头蹙起,他看了看左右,做出为难的样子。他试图和我讲道理,现在是紧要的关头,但我只是任性地摇着头。
“就看一下。”
太子和亲军统领低声交谈了几句,而后李渡下马,牵着我的手走进梅园。
他舒展开眉头,提着灯柔声道:“明天是阿簌的生辰。”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悲伤。
我看见远处红梅卧雪,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几乎是跳着走向了远处的亭台。
李渡小步快走拉住我的手臂,但我还是不小心摔在了他的身上。
维持好平衡后,我顽劣地跨坐在李渡的身上,俯下身解开他的衣领:“把你自己送给我做生辰的贺礼,可以吗?”
太子的瞳孔紧缩,他拉住我的手,警告似的唤道我的名字,但却并没有做出更多反抗。
最后就是我被李渡完全地裹进了怀里,紧窄的花穴咬住肉刃,腰身食髓知味地摇动起来。
习惯了激烈性爱的身子仍不满足,太子无奈地看着我半褪下上衣,将乳尖送进他的口中。
亭台外是飘摇的风雪,而亭台内是紧紧相拥的情人。
用情人来表述或许不合适,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与李渡这混乱而吊诡的关系了。
我抚摸着他的脸庞,鬼使神差地说道:“殿下,您这次的贺礼,我很喜欢。”
片刻后我又搂着他的脖颈连声唤他哥哥。
李渡意识到我在清醒与疯狂的边缘挣扎,他沉默地抚摸着我的脊背,等待我恢复平静——他所满意的平静。
我晕得厉害,断断续续地凑在他的耳边说道:“之前你问我的话我告诉你,李渡——”
“我不为李纵守寡,我为他守孝。”
李渡神色大乱,他掐着我的肩膀,问我在说什么。
他的模样太好笑了,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兄长。”我推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我要为父亲守孝,有什么问题吗?”
“您之前与我说过,您厌恶那姑娘,因为她才本该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您现今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从她手里偷来的。”
我听见自己的语调在升高,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可是殿下你有没想过,他并不是个姑娘,也从未死去。他好好地活了二十五年!”
泪水顺着我的脸庞向下滑落,滴在太子的手背上。
李渡的神情震动,他的身形剧烈地晃动着,像是突发心疾般拥住了我。
“您猜猜这座宫城内外有多少知道当年旧事的人,您猜猜现在禁军、归朝大军、以及您自己亲军的统领,会听谁的调遣?”
我笑着说道,仿佛此生从未有过如此舒快的时刻,难言的快意冲击着我紧绷的神经,几乎要冲垮那道限制快感过高的最终防线。
“是您和楚王,还是他们在二十年前就誓言用生命守护的小殿下?”
我解下手臂上的绑带,转动手腕,银镯在夜里发着幽微的暗光,但什么都拉不住我如飞驰骏马般愈发疯狂放纵的欲念。
我真的快要疯掉了。我有些兴奋地想到。
冰凉的短匕落在我的掌心,唯有刻字处烫得要灼伤我的手。
脑中尖锐的刺痛感清楚地告知我,我已经处在彻底疯狂的边缘,我颤抖着抽出刀刃。
“李渡,我不要你的贺礼,你给我什么我都不要。”我一边笑一边哭,单手撑着李渡剧烈起伏的胸膛认真地说道:“你送了我一刀,现在我也还给你。”
喷溅出来的血顺着我的脖颈往下流淌,我恍惚地想到原来太子的血也是温热的。
远处火光冲天,纷杂的声响从我的耳畔掠过,全都消弭在风雪中,终归寂静。
第54章 新年番外·李澈
〔是平行世界的阿澈~ 可能不会太讨厌 但不喜欢他的读者大大们可以跳过哦(*/ω\*)〕
元贞十二年春天的时候,李澈生了一场热病。
医官和中使频繁地进出楚王的府邸,病中的李澈厌倦面见外人,尤其是他父亲身边的近臣。他不想和任何人虚与委蛇,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但就这个简单的愿望也难以满足。
皇帝关切的背后始终带着淡淡的猜忌,尤其是在去年他突然大病一场过后。
老实说,李澈对是否用兵西凉并没有什么看法。在绝对的皇权面前,皇子的声音理应停滞在喉间。
他只是默默地在朝中找寻着会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人,然后用和善的微笑和诚恳的话语换取一些简单的利益。除此之外,李澈认为自己并没有出格之处。
况且,李纵也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太子多病,没有夭折就已是大幸,皇帝不能不多为社稷做打算。
早逝的诅咒像是融进了皇室的血脉里,纵是王公贵胄也免不了青壮年时死亡的既定命运。
月初的时候,皇帝甚至跟他传信,可以在年轻的士子中挑拣几位合眼缘的作为僚属。
李澈卧病多日,只暗中向亲近的几人问询了一下家中可有子弟参加今年的春闱。
他知道沈符的两位胞弟已经在前些年及第,故此也没有再多去打探。
因而李澈忽略了他的刻意沉默。
不是他看不上年轻人,只是这些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士子,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在朝中站扎稳根基。
但李澈还是随意地寻了几人,并亲自入宫告诉皇帝。
听宫人讲,近日皇帝的心情还算不错。
李澈归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他疲惫地从马车上下来,凝望着自己空寂的宅院,忽然觉得自己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之感所笼罩。
他莫名地想要去一个热闹的地方,喝上几杯酒。他莫名地想要抛弃礼仪与规矩的束缚,做上片刻的自己。
楚王进入府内换了一身寻常衣衫,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漠的笑容。
片刻后,带着面纱的李澈走到了朱雀门大街,在这座不夜的城中,黑暗是新一轮狂欢的肇始。
他走进一间热闹非凡的茶楼,默默地在光线不甚明朗的一角坐下,本想喝酒,但最后还是点了一壶茶。
茶楼的中间是一位说书人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永熙年间的故事,扶梯边都站满了人。
李澈蹙了蹙眉,他本能地想要起身离开,正在这时一名少年到了他的近前。
“这里有人吗?”他轻声问道。
那声音极是悦耳,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还带着几分骄矜的稚气,就像是被爱护得很好的孩子,让李澈不由地抬眼去看他。
隔着一层面纱,他还是瞧见了少年的秀丽面孔。
“没有。”
李澈低声说道,他自己也讲不清心中为何突然一阵阵的悸动。
楚王平生最擅长与人交谈沟通,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得当的谈吐都能令对方感到如沐春风。但面对眼前的少年人时,李澈倏然不知要怎样开口了。
少年摆弄着手里的折扇,兴致勃勃地听说书人讲王将军收复汴梁的战役,甚至有些自来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了。
也真是神奇,他在谈起王决时就像是在谈论一个叔伯,口中的熟稔让李澈都暗自感到惊心。
但他实在是单纯得过分,面对陌生人也半点不设防。
茶水上来以后李澈取下了面纱,少年登时愣了一愣,他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还以为您是西凉人。”
西凉有男子带面纱的旧俗,据说连太子在未即位时也惯常带上面纱遮掩面容。
李澈心情微妙,饶是他在此时思维也有些凝滞,他稍稍偏过头端起杯盏轻抿了一下。
他的侧颜最为俊美,与皇帝相比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是汴梁人,但祖上的确是有些外族的血统。”他笑了笑,“公子慧眼识珠。”
少年旋即展颜,他合上手中的折扇,高兴地从袖中翻出一张名帖递了过去。
红色的笺纸上只写了两个字,沈簌。
看起来像是新制成的,字漂亮又规矩,瞧着就是贡举的考官会喜欢的类型。
李澈想起江南的吴兴沈氏,下意识地问道:“你是吴兴人吗?”
少年坦然地摇了摇头:“不是。”
适时钟声响起,沈簌的神情忽然就变了,他小声地和李澈说道:“我兄长总是不许我与旁人说话,更不许我告诉旁人自己是谁。今日他去拜会上司,我才得了空独自出来。”
“现今我估摸着他快回来了,”沈簌有些烦恼地说道,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怪罪兄长的意思。
“谢谢公子今夜陪我一道听书,您先拿着这份名帖,我们改日得空再交游。”
他匆忙地要向外走去,李澈带上面纱,急忙地跟了上去。平生最喜洁的楚王穿过鱼群般的人流,终于在沈簌的身影快消失前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沈簌像是没想到他会追上来,少年浅笑着说道:“没关系,到时候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一定能找得到我的。”
他明亮的笑颜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秀丽柔美得如同天上谪仙坠落凡尘。
说完以后他便离开了,李澈站在夜风中,听着远处歌女的唱词,心中头一次生出异样的念想来。十九年来他被压抑的欲望,好似都在遇见沈簌的这夜点燃了。
回府后,李澈稍作沐浴便睡下了。他反复地在梦里描绘着沈簌的容颜,次日清晨一醒来,头痛欲裂,病情又加重了许多。
等到李澈静养多日,彻底病愈后,春闱已经悄然结束。他错过了曲江宴,也没能见到探花郎的俊容。
侍奉的宫人只知道,在楚王拿到写着及第士子名单和家世的那份文书时,打碎了平日最珍贵的一只花瓶。他咬着牙向下人说道:“让沈符过来。”
于是次日的午后,沈簌便被兄长押进了楚王府。
暮春时节,落花纷飞。
沈簌刚一走进楚王府的前院,闻嗅到馥郁的花香就不再紧张,他就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跟着楚王的侍从走了进来。
楚王是个爱花的人。他悠然地想着。
少年的那份自信与大胆,如果不是经受过分的摧折,将永远不会消失。
李澈远望着沈簌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花瓣,空荡荡的心房好像突然被填满。他实在是太过明媚灼眼了。
后院栽了几株色泽浓艳的花树,并不贵重,只是寻常的花,但却令沈簌很心生好感。
正在他不断地猜想楚王会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李澈从后方走了过来,他没有再带面纱,身着赤色的宽袖外衫,虽未佩金银,但周身粲然的贵气已经昭示身份。
楚王含笑看向他,而沈簌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也明白了一切。
“多日不见,沈公子愈发俊秀。”他递给沈簌自己的名帖,温声说道:“是李某笨拙,卧病多日,到现今方才知晓您是谁,您多海涵。”
两人就这样又遇见了,只是白白浪费楚王许多天的忧心与焦虑。
李澈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与沈簌在一起时,他从来不须思索要说什么,他们只是单纯地说些无意义的闲话,但这就令李澈觉得足够愉快。
抛开桎梏在肉体上的身份枷锁后,他们仅仅两个年纪相仿、经历相似的挚友。
至少李澈是这样认为的。
他避开父亲的耳目,并巧妙地越过沈符,悄悄地与沈簌暗中交往。有时沈簌会到他的府邸,有时他们会一起到茶楼听书。
他们就像是世上最亲密的友人,无话不说,无事不谈,时时都盼望见到彼此。
但不知哪日起,沈簌忽然开始有意识地躲避他。李澈再次抓到他时,他正一个人在二楼的房间里喝酒。
少年湿漉漉的脸上都是泪水,李澈知道他刚刚进入礼部,在公事上时常有许多烦恼,但今日沈簌的眼泪似乎并非因此而来。
沈簌熟稔地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楚王无措地抱住他,少年温热的躯体让他茫然得厉害,他颤抖着手用衣袖拭去他脸上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