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打紧,娘亲还是快些去佛堂为爹爹诵经罢。”他阖上了双目。
小儿子不需要自己陪伴,傅母难免失落,儿大不由娘。
“那北时好生歇息,娘亲去佛堂了。”
待确定娘亲已走远了,傅北时方才探过了手去。
然而,与上一回一模一样,他的双手是不受欢迎,被嫌弃,被排斥的,已生出了自主意愿之物只想要年知夏。
他再度将自己折腾得破了皮,出了血,萎靡不振了。
他怕是对其他人不能人道了罢?
即便他遵从娘亲的意愿,娶妻纳妾,亦无法开枝散叶。
他不由自主地低喃道:“知夏,我心悦于你。”
那厢,年知夏正面红耳赤地回想着不久前的细节。
他是第一次看见身.无.寸.缕的傅北时。
傅北时有着一身紧实的肌肉,尽管当了文官,不能上阵杀敌,却并未疏于功夫,褪尽衣衫后,依旧是当时那个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少年侠士。
初见傅北时那日,其实他杀了人,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彼时,他方才一十又二。
一日,他为了生计,与阿兄一道摘了新鲜的荠菜,上街贩卖。
荠菜并不容易卖出好价,他们兄弟俩遇上一波又一波的杀价,一大箩筐的荠菜竟然连一个白面馒头都换不了。
他们自然不肯卖。
终于来了一看起来面善的妇人,妇人正同阿兄讲着价,而他猝然被一棍子打晕了,他最后看到的是碧绿的荠菜。
待他再次睁开双目,他又看见了那妇人,那妇人正在帮他沐浴。
他环顾四周,四周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雕梁画柱,他发着懵,一时间弄不清状况。
那妇人软声道:“夏至,从今往后,你便要过上好日子了。”
“好日子?”他满心茫然。
那妇人答道:“对,好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日日有绫罗绸缎,山珍海味。”
他按了按太阳穴,猛地站起身来:“我才不要过好日子,我要回家。”
那妇人怜悯地道:“你爹娘将你卖给袁大官人了,你没有家了。”
“爹娘将我卖给袁大官人了?你骗我!”他从浴桶中爬了出来,不顾自己赤.身.裸.体,向着外头跑去。
未及跑出几步,他已被那妇人抱了起来。
他对着妇人又踢又踹,而妇人则温柔地道:“我骗你做甚么?你爹娘确实将你卖给袁大官人了,今日,你与你阿兄要卖的不是荠菜,而是你。你且想想你阿兄为何突发奇想地要与你一道去卖荠菜?”
此前,他的确不曾与阿兄一道卖过荠菜。
他又闻得妇人道:“你爹娘认为你是个不听话的孩子,长大了不会有出息,不如卖掉换银子为好,反正你爹娘尚有你阿兄,毋庸害怕无人养老送终。”
他的确不是个听话的孩子,较阿兄顽劣得多。
妇人接着道:“你爹爹狮子大开口,向袁大官人要了整整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你们年家四口人吃穿不愁一辈子了。你觉得你爹爹,你娘亲,你阿兄,你妹妹愿意将一百两银子吐出来,再过苦日子么?”
“我……”苦日子苦得很,但年知夏擅长苦中作乐,只要有家人陪伴,并不是过不下去。
但是家人是这般想的么?
莫要说是整整一百两银子了,他连一整串铜钱都未见过。
整整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用他来换取一百两银子划算得很罢?
“我……我想向爹娘问个清楚,如果他们真的不要我了,我就认命。”
妇人循循善诱地道:“你爹娘不想被你憎恨,才想出了让你与你阿兄上街卖荠菜的计策,你认为你爹娘想被你当面责问么?”
爹娘肯定不想被他当面责问。
“袁大官人甚是喜爱你,袁大官人年已七旬,却无儿无女,想收你当他的干孙子。”妇人将他放回了浴桶当中,一面为他清洗,一面柔声道,“夏至,能得袁大官人的青眼,是你的福分。待你长大些,你若是还念着你的家人,回家见他们便是了,你亦可将他们接过来,与你同住。”
“我会很乖的。”他信以为真,觉得妇人所言在理。
妇人微笑道:“我们夏至本来便乖得很。”
只有娘亲帮年知夏沐浴过,他有些害羞,推了推妇人:“由我自己来罢。”
妇人并不坚持:“好。”
年知夏沐浴罢,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衣衫。
这衣衫肉眼可见的价值不菲,样式格外复杂,他根本不知该怎么穿。
他尚未将衣衫穿好,本已离开的妇人端着一碟子糕点进来了,见状,扑哧一笑:“由我来罢。”
妇人将糕点放于桌案上,而后行至他跟前,从他手中拿走了衣衫。
他鼻尖尽是糕点的甜香,津液不受自控地不断分泌着,肚子亦“咕噜咕噜”地叫唤了起来。
妇人快手为他穿上衣衫后,便将糕点端到了他眼前,问道:“你想吃哪一样?”
他说不出这些糕点的名字,指了指:“我想吃这个。”
“这唤作‘荷花酥’。”妇人捏起荷花酥,喂予他。
他原本还矜持着,一尝到这荷花酥的滋味,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不多时,他风卷残云一般将一碟子的糕点吃了干净,又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
妇人抚摸着他的脑袋道:“夏至,再过半个时辰,便可用晚膳了。”
“晚膳!”他不禁双目发亮,这碟子糕点已远超他想象得可口了,晚膳会是甚么?
“对,晚膳,糕点还有,但你要是吃得太多,会吃不下晚膳的。”妇人用丝帕擦拭着他的唇瓣。
他颔了颔首:“你说得是。”
妇人自我介绍道:“我姓关,乃是袁大官人的管事,这府中之人皆唤我‘关娘子’。”
“关娘子。”他唤了一声,“我可以唤你‘关姐姐’么?”
妇人——关娘子眉开眼笑地道:“你这小嘴甜得很,我可是能当你娘亲的年纪了。”
“是么?我可看不出来。”年知夏明白自己既然要留在这儿当袁大官人的干孙子了,必须与所有人打好关系,便从这关娘子开始罢。
“你贵为袁大官人的干孙子,我可受不起你唤我‘关姐姐’。”关娘子推辞道。
他甜甜地笑道:“那我便私底下唤你‘关姐姐’罢。”
关娘子夸赞道:“你这孩子真讨人喜欢,怪不得袁大官人相中了你。”
“我可不是特意为了讨你喜欢,才唤你‘关姐姐’的,而是你长得更像是我的姐姐。”他一把抱住了关娘子的腰身,皱了皱鼻子,“我没有姐姐,可想有个姐姐了,姐姐定不会像阿兄那样总是欺负我。”
“好罢,好罢,孙少爷便私底下唤我‘关姐姐’罢。”关娘子心花怒放,继而忍不住为这孩子感到遗憾,袁大官人哪里需要甚么干孙子?袁大官人喜爱这年夏至,不是出于长辈对于晚辈的喜爱,而是一急欲发泄欲.望的长者对于容貌姣好的男童的喜爱。
那时候,年知夏尚且不知自己已入了魔窟,好奇地道:“我何时能见到袁大官人?”
关娘子答道:“袁大官人目前不在府中,再过几日罢。”
年知夏握拳道:“待我见到了袁大官人,定会好好表现的。”
半个时辰后,年知夏被关娘子带到了饭厅,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道又一道地被呈了上来,令他目不暇接。
他不知该先吃哪一道菜肴才好,便问了关娘子的意见。
关娘子为年知夏布菜,年知夏吃得肚皮浑圆,捧着肚皮问关娘子:“关姐姐,你不吃么?”
关娘子摇首道:“夏至是孙少爷,我只是下人,这些菜肴是袁大官人——是老爷子特意吩咐了厨子为孙少爷做的,我可吃不得。”
“我既是孙少爷,我说关姐姐吃得,关姐姐当然吃得,关姐姐快些吃罢,再不吃便该凉了。”见关娘子不坐下用晚膳,年知夏吸了吸鼻子,“关姐姐再不吃,我就要哭了。”
他又将竹箸塞到了关娘子手中:“快吃,快吃。”
关娘子盛情难却,提起了竹箸。
年知夏满目全数是叫不出名字的珍馐美馔,不能自己地想起了爹爹、娘亲、阿兄以及妹妹。
他们定然与他一样叫不出这些珍馐美馔的名字,更何况是用其来果腹了。
倘使他们在他身畔该有多好?
可是他被狠心的爹娘卖掉了。
他感到委屈,由于并不敢当着关娘子的面哭泣,只得忍着。
直到入了夜,他才蜷缩于锦被里头,捂住自己的面孔,压抑地饮泣。
接下来,他过上了孙少爷的日子,因为思念着家人,并不如何开心,只能强颜欢笑。
其时的他绝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清洗干净,剥尽衣衫,送上他干祖父的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曾经提到过,知夏是认祖归宗后,才改名为“知夏”的,本来叫做“夏至”
第三十七章
被爹娘“卖掉”后的第四日, 年知夏终于见到了关娘子口中的袁大官人。
袁大官人满面皱纹,慈眉善目,白眉长至耳垂, 身着一袭灰扑扑的长袍。
年知夏正在用午膳, 当即放下竹箸,到了袁大官人面前,乖乖巧巧地道:“夏至见过袁大官人。”
袁大官人满意地摸了摸小男孩儿的脑袋:“夏至,唤老朽‘祖父’即可。”
“祖父。”年知夏甜甜地唤了一声, 又挽着袁大官人的右臂道,“祖父要一道用午膳么?”
袁大官人慈爱地道:“老朽已用过午膳了,夏至自己用罢。”
“嗯。”年知夏松开袁大官人的右臂, 坐回了桌案前, 礼仪周正,唯恐被袁大官人嫌弃。
他已被爹娘卖给袁大官人了,倘若袁大官人不要他了,他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用罢午膳,他被袁大官人抱在怀中,听袁大官人讲故事。
相较而言,他更喜欢爹爹与娘亲讲故事给他听,但不可否认袁大官人的故事更为引人入胜。
听完一个故事, 他又缠着袁大官人再讲一个故事给他听。
从那日起, 他真的将自己当做了袁大官人的孙子。
袁大官人待他极好, 处处为他着想, 对他毫不吝啬,而他承欢膝下, 发誓将来要好好孝顺袁大官人。
他与袁大官人其乐融融, 像极了孙子与祖父。
在袁府的日子与从前在家里的日子可谓是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
但他依旧常常想起自己的家人。
一日,他向袁大官人要求道:“祖父,我想回一趟我以前的家。”
未料想,袁大官人竟是道:“老朽昨日派人去了你家,原是想告诉你家人,你一切都好,他们要是得空,可来府中做客,然而……”
年知夏焦急地道:“然而甚么?”
“然而,人去楼空,你家人不知搬到何处去了。”袁大官人将小男孩儿抱在怀中,“可怜的夏至,放心,祖父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爹爹、娘亲、阿兄以及阿妹搬走了,应是手头宽裕后,买了宅子罢?
为何不带上我?
年知夏眼泪汪汪,搂着袁大官人的脖颈道:“我想他们了。”
袁大官人安慰道:“老朽命人去找他们了,找到后,定将他们带来见你。”
年知夏伸出尾指:“拉钩钩。”
袁大官人以尾指勾住了年知夏的尾指:“拉钩钩。”
年知夏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虽然家人不知所踪,至少还有待他如珠似宝的干祖父。
被爹娘“卖掉”后的第十七日,年知夏由于念书念得累了,早早地睡下了。
半睡半醒间,他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像是合欢的香气。
而后,他彻底地睡了过去。
待他再度转醒,映入眼帘的是浑身赤.裸的袁大官人。
袁大官人一身的皮肤耷拉着,布满了浅褐色的斑点。
他一低首,发现自己亦是身.无.寸.缕,且正与袁大官人一同身处床笫之上。
当时的他并未想到袁大官人欲要强.暴他,只是满腹疑窦地道:“祖父,我为何在这儿?”
袁大官人朝他伸出了手:“过来。”
他直觉得不对劲,仍是顺从地被袁大官人抱在了怀里。
袁大官人这才道:“夏至且猜猜自己何故在这儿。”
“祖父今夜要与我一道睡么?”但为何自己与祖父俱是不.着.一.缕?
袁大官人卖关子道:“再猜。”
年知夏便又猜道:“祖父要与我一道沐浴么?”
“真聪明。”袁大官人在小男孩儿额上亲了一口,“祖父要先与夏至一道睡,再与夏至一道沐浴。”
年知夏此前从不曾与袁大官人一道睡,一道沐浴。
他已是大孩子了,遂拒绝道:“我不黑怕,亦能自己沐浴,便不麻烦祖父了。”
“不麻烦,不麻烦。”袁大官人连声道。
与祖父一道睡没甚么不对的,但年知夏并不想光.裸着身体与祖父一道睡,是以,推了推袁大官人:“我想先穿上衣衫。”
“穿衣衫做甚么?”袁大官人抬手覆上了小男孩儿的脸蛋,细腻的触感教他流连忘返。
须臾,他的手自小男孩儿的脸蛋向下而去,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抚摸。
年知夏顿觉不适,拨开了袁大官人的手,皱着一张脸道:“祖父,你不要这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