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陛下亮着尖牙威胁了。
楼厌轻笑着,罕见地包容了赵承钰的尖酸刻薄,清冷的眼角罕见地柔和下来:“那就请陛下晚些厌弃微臣,要不然,微臣肯定会求娶‘心上人’。”
小陛下神色更冷——楼厌又提那个让赵承钰不悦的心上人。
小陛下拽着楼厌的衣领让他低头:“不要再提你那个心上人,你现在是朕的人,朕的东西,就是摔碎了也不能惦念别人,懂吗?”赵承钰长着一张让人怜爱的脸,说出这样霸占的话也不让人反感。相反,楼厌很享受,他爱极了赵承钰对他的独占欲,他顺着赵承钰的力道俯身,贴近小陛下耳畔轻声道:“陛下若是愿意,微臣自然插翅难逃……陛下头疼可有缓解?”
“嗯,再按按。”
小林子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他一边担心自己知道太多被自家陛下灭口,一边又心疼众叛亲离的小陛下。
他打小跟着赵承钰,赵承钰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觉得顾相一走,自己陛下没了顾忌要是肆无忌惮起来,到时候别说长安城,恐怕大梁立时被灭了国他家陛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别的人不知道,他在赵承钰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赵承钰表面上勤勤恳恳,实际上呢?骨子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往日施行仁政励精图治只是为了讨顾相欢心罢了。
小林子叹着气,也不知道情情爱爱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人失去神智什么也不在意。
屋子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陛下突发奇想,说:“楼厌,要不你搬到宫里来吧?你窝在这种犄角旮旯里,朕要找你,还得绕这么一大圈。”
“陛下是觉得微臣身上的风言风语还不够多吗?”
赵承钰就这么跑到太常寺,打发走旁人和他共处一室,长安城高官权贵奢靡成风,行事荒诞的也不是没有,亵玩男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虽然楼厌看起来清冷无趣,看着就让人没有下手的欲望,但抵不过赵承钰明目张胆——谁知道陛下是不是就喜好这一口呢?
原先赵承钰总留顾长安在宫里,虽然也有些不好听的话传出来,但是好歹他们还有师徒名分在,即使有谣言,也不会太过分,可是楼厌一个七品小官要是忽然被帝王青睐住到宫里,他是个什么身份,众人还能看不分明吗?
赵承钰语气玩味:“朕以为……楼大人不在意这些呢。”
“微臣确实不甚在意,只不过,微臣怕陛下只是玩笑,毕竟……顾相还没有离开长安不是吗?”
好不容易好好说了几句话,楼厌偏偏又要提顾长安。赵承钰冷下脸。
“你再敢妄言!”他一脚踹开楼厌,桌子上成山的卷宗被他拂落一地,书籍纸张哗啦啦落了楼厌一身。
“聪明过头不是好事,你三番两次提及老师,朕已经容忍你很久了,你若是再犯,这七品官也不必做了,就去北疆陪你那些叔伯去吧。”
上次有类似的威胁还是在前一天晚上,小陛下似笑非笑说“伺候地不好,就阉了你,你好名正言顺进宫来伺候朕。”楼厌想起这句话甚至笑了一下。
小陛下铁青着脸甩袖而去。
刘英得了信来的时候,楼厌跪在地上收拾那些散落一地的卷宗,小林子留了话,说陛下要楼厌跪在这里思过,因为什么事情,跪到什么时候一概没说。
“楼厌,你……你……”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结果。
陛下忽然驾临太常寺,来了就找楼厌,两人独处了那么久,陛下忽然震怒又不说缘由——这可太值得玩味了。
“你可是对陛下不敬了?我告诉你,你往日对同僚无礼就算了,陛下可是天子!你惹了他不快,是要连累咱们整个府衙的!” 既然赵承钰没说责罚楼厌的原因是什么,那必然不是什么能直说的原因,刘英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想不了几个弯就能猜出来个八九不离十。楼厌是块硬骨头,惹得陛下不快,但将来或许会飞黄腾达?刘英尽管不屑,但又怕将来楼厌得势反过来报复他,因此没敢说什么过分的话,而是‘语重心长’劝说楼厌好好顺着天子。
楼厌看着太常寺卿唯恐殃及自身又想要投机钻营的嘴脸,觉得好笑:“刘大人,惹怒天子的事情,下官已经做了,大人要是实在害怕,不如趁早辞官吧。”
“你……”太常寺卿还要说什么,被楼厌一句话噎的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看清楼厌脸上的不屑和嘲讽,他气的满脸通红:“我与你说不通,你就好自为之吧!”
刘英一走,另外两个小官也回来照常办公了,楼厌翻开一本书旁若无人看起来,另外两个人互相使着眼色,但当着当事人的面不敢议论,只好忍耐住好奇心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楼厌跪在地上时不时翻一页书,屋子里的景象奇怪,气氛压抑,到了下值的时候,楼厌扶着桌子镇定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土一瘸一拐走了。另外两个人假装案卷,楼厌脚步声走远了才敢凑在一起八卦。
其中一个年纪小一些,五短身材的圆脸胖子凑到了另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身边,神秘兮兮地问:“吴大人,你说今天陛下为什么罚楼厌啊?”
被叫做‘吴大人’的山羊胡子老神老在,搓着胡子道:“我和宫里几个侍卫相熟,我听说,他们有几次晚上的时候见过楼詹事出入陛下的未央宫。”山羊胡压低声音,语气玩味,小胖子恍然大悟险些叫出来“你是说!”
山羊胡连忙捂住小胖子的嘴,“脑袋不想要了?”
小胖子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山羊胡松开手,小胖子也压低声音:“你是说,咱们陛下好……好……”龙阳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就又被捂住了嘴。
“嘘!”山羊胡连忙捂住小胖子的嘴“这可不敢乱说,要杀头的!”
脑袋确实要紧,但是知道了这种桃色绯闻,小胖子实在是心急火燎想问个究竟:“那咱们楼詹事他是宁死不从才惹恼了陛下?”
山羊胡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瞧着今日陛下怒气冲冲走了肯定是闹了不愉快吧。”
楼厌特意绕了远路从杏花胡同回家,杏花胡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楼家在最鼎盛的时候也没能住进杏花胡同,而是在一墙之隔的银杏胡同,后来满门流放之后宅子被查封了,楼厌住到了更偏僻的青衣巷,离杏花胡同足有半个时辰的脚程。
路过杏花胡同,顾府灯火稀疏,已经没什么烟火气了,楼厌看着大门紧闭的顾府,想起从前他还住在隔壁巷子时,路过这里总能看见顾府的桃花树下,他们师徒三个人对坐读书或者饮茶。
顾相骨子里是个文人,哪怕身在污糟的官场也依旧活的诗情画意,讲学也喜欢在花树底下讲,裴渊恭顺,赵承钰顽皮,三个人在一起就是一道好景色。那时候,楼厌很喜欢看这三个人。
不过现在,楼厌冷笑,花有凋落,月有圆缺,再好的人间美景都有烟消云散的时候,这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人和人走到最后总是互相猜忌,彼此厌恶。
反正最后都是如此,不若早早撕破脸皮——便如小陛下一般维持着良善的面具有什么用?顾长安还不是走了?
站了没多久,楼厌就去了从前的楼府,这院子被查封了以后再没人住了,院子里杂草丛生,早就荒废了。天色暗下来,这久无人住的院子里只有乌鸦难听的几声叫声,混着木头腐朽的味道,鬼气森森,叫人后背发凉。
楼厌轻车熟路找到角落里一个格外颓败的小院子,‘吱呀’一声推开正堂摇摇欲坠的门,他在架子上腐朽的小箱子里拿出来一本发黄的书,翻开扫了两眼又合上,揣进了袖子里。
那书上写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文字,扭曲怪异,诡异至极。
——他所不屑的手段,如今看来也不是全无用处。
南疆善用蛊术的某个古族有一句话,是用来告诫用蛊之人的,那句话,楼厌的母亲临死前对楼厌说过:不可不求,不可强求。
楼厌本以为自己不会求,但他走到今天退无可退,居然又走上了老路,只不过……不可强求他偏要强求。顺心如意,当然是要顺自己的意。
关上那扇门之前,楼厌忽然冲着空气说:“你不要笑我,我与你才不一样,我才不会……妄想拿这个东西困着他的心,我只求当下欢愉,若是纠缠到烈火焚身无法解脱,我便与他同死……我才不会……蠢到如你一般。”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话,檐下一条破布迎着风荡了几下,又是几声凄厉的乌鸦叫,楼厌勾起唇,慢慢合上了那扇门。
“不信吗?那就看着好了。”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楼厌揣着书,慢悠悠往自己简陋的家里走去。青衣巷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楼厌回家点起烛火,在昏暗的烛火下抱着那本怪异的书研究了半晚上。
……
次日朝会,顾长安依旧没有出现,赵承钰看见左下空着的地方出神,年近花甲的老尚书说了半天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老尚书回禀完晋州的事情等着赵承钰讲话,小林子不动声色推了赵承钰一下,赵承钰忽然回神,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眼神扫过礼部的时候也没看见楼厌,赵承钰想到楼厌几次三番拿顾长安戳自己心窝子,心里又燃起火,他忽然问:“今天有人告假吗?”
刘英心里一凛,心想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楼厌也没说告假,他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回答:“回陛下,楼詹事告假了。”
赵承钰翻着白眼冷哼着问:“什么事由?”刘英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答话:“是……楼詹事身体不适。”
“他身体不适就能告假?那朕也身体不适,朕也能随随便便不上朝吗?”赵承钰存了心要找不痛快,语气不善道:“你回去告诉他,但凡他还能爬,爬也要爬来上朝!”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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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体不适就能告假?那朕也身体不适,朕也能随随便便不上朝吗?”赵承钰存了心要找不痛快,语气不善道:“你回去告诉他,但凡他还能爬,爬也要爬来上朝!”
小皇帝怎么忽然计较起一个不起眼的七品小官告不告假?众人觉得奇怪,赵承钰往日喜欢找顾相的茬就算了,好歹是因为顾相执意要辞官,他们师徒置气。楼厌一个无名小卒,朝上有他没他都一样,平日里都没人注意过他,赵承钰怎么会为难这么一个小喽啰?不过,疑惑归疑惑,也没人敢说赵承钰是在无端发疯。
刘英喜欢自作聪明溜须拍马,明明赵承钰就是不痛不痒骂了楼厌几句,没说要见楼厌,偏偏刘英要楼厌进宫给赵承钰认罪去。楼厌刚到太常寺就被推出来,楼厌不知情,自然而然以为赵承钰还在计较昨天的事情,要故意为难他。
不过……也好,顾长安不日离京,他走后,要是赵承钰消沉下来不在宣他,他还不知道要在何时把东西送出去呢。楼厌回家换了一套干净的官服,配好了香囊才进宫。
小林子在看见楼厌的时候神情讶异:“楼大人?你怎么来了?”楼厌立刻明白过来他被刘英给卖了,他自嘲一笑,没多辩解,伸手解下腰间香囊交给小林子:“微臣听说今天陛下因为微臣旷朝的事情发了火,特意来认罪,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时间,若是没有,就烦请林公公把这个香囊转交给陛下,这是微臣母亲家中的秘方,可以缓解头风。”
小林子点着头进去了,楼厌等了没一会,小林子又出来了:“陛下睡着了,大人是要等着还是……”
楼厌猜测,按照小陛下蛮横又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是没觉得出气还想晾着自己,他是在这里接着等,让赵承钰再出一口气?还是……甩手走人?
但是既然小林子给了这么大一个台阶,楼厌又不是受虐狂,他拱了拱手顺着台阶就下了:“那微臣就先回公署去了。”
未央宫里,小陛下抛着那个普普通通的香囊玩儿,看小林子进来了,他哼了一声:“是照我说的传的话吧?”
小林子脸跟苦瓜似的点点头,小陛下见状又问:“那他回去了?”
小林子垂头丧气:“陛下神机妙算……”
“成,那你输了,这个月月钱归我了。”
小林子又叹了一声,他悄悄抬眼见自家陛下没有恼怒,心里松了一口气——几个月钱都是小事情,只要陛下心情好了多少东西赏不下来?
小林子故意做出一副肉疼的样子逗赵承钰高兴,赵承钰看穿了也不戳穿,那个香囊很简朴,里面的味道倒是确实提神醒脑,赵承钰凑近嗅了嗅又问小林子:“你说,他们一个两个的,要么心里念着别的人,要么就是压根不在意朕开心与否……不对,楼厌那个混账也有心上人……朕到底是哪里不好?怎么就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呢?”
小林子又开始装哑巴,赵承钰看的无趣让他滚出去:“行了行了,用的到你的时候你跟断了气一样,出去吧出去吧,别在这了杵着了,朕瞧见你就心烦。”
赵承钰越想越觉得生气,楼厌一介凡夫俗子,到底是哪里引起了自己的注意?他明明哪里都和顾长安相去甚远,就是替代品,也让人不如意。话本子里的替身哪一个不是千依百顺,娇俏可人?再看楼厌,十句有九句是顶撞自己的话,要是放在那些话本子里,恐怕已经被掐死,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
顾长安离开长安的日子定下来了,赵承钰每天都要问一遍,顾长安能不能多呆几天,无一例外都被顾长安温和地拒绝了。顾长安不再声严色厉,他说不再经手朝事果然就再没理过,说了要走,任凭赵承钰怎么撒娇耍赖也没有松口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