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周启昇抬起头,眼中尽是茫然,而后逐渐清明:“太医有什么用,比起许倩姐,太医什么用?”
李亚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忽然提起死去多年的林夫人,但是做为太监总官,后宫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李亚还是弯腰谦卑道:“那要请贵妃娘娘来看看吗?”
听见贵妃的称谓,周启昇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缩了缩脖子用力的摇摇头:“不,我要找月儿!月儿!”
周启昇口中的月儿叫吴璃月,是当今皇后的闺名,与皇帝算是青梅竹马。本来感情浓厚,奈何皇帝五年前出去微服私访,回来时带着一名貌美女子,从此皇帝只有每月初一十五例行去皇后寝宫。除此之外后宫几乎就是这名女子的天下,而这名女子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就从一名家世不详的平民女子一跃成为皇贵妃。而林良也是因为一次同皇帝争论专宠贵妃的行为不成,一气之下带着长子远赴边关,从此与家人聚少离多。而皇帝也堵着气将林良幼子以人质身份送进书院。
此时听着周启昇要去寻皇后,李亚急忙出门吩咐下属寻皇后过来。
前朝后宫荣宠息息相关,后宫并非一叶障目。皇上周启昇本就幼年同林良齐峰二人一起长大,因此吴璃月对这二人也知道一些。而许倩又是个闲不住的,知道皇后为人和善,且久在宫中甚少出来走动,所以她在世时没事就愿意递了牌子进宫和皇后说说话,勉强也称得上是闺中密友。有着这层交情,皇后对林家印象也是不错。可是此次皇上却出乎意料的罚了林青杖刑,想到这皇后皱着眉头幽幽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皇上,本不是这样的。”
吴璃月一直以为,比起自己和许倩后认识的矫情,周启昇这种和林良从小长起来的情谊应该更喜欢林青才对。但是似乎并非如此,吴璃月摩挲着茶杯自言自语:“我记得那小公子小时候,皇上还抱过他。”
周围无人应答,只有窗外的冷风在呼啸。吴璃月看着窗外飘落的树叶:“林夫人,倘若你在,现在是不是已经进宫找人要说法了?”说着她轻笑出来摇摇头:“老了,总是喜欢怀念不在的人。”
觉得有些疲累的吴璃月正要起身去内屋休息,就听见自己的贴身丫鬟吉羽跑了过来,满脸兴奋:“娘娘!”
吴璃月看着她笑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样开心?”
“娘娘,李公公传话过来说皇上要见您!”
今天不是例行初一或者十五的日子,吴璃月一顿,脸上难掩惊喜:“快给我梳妆打扮!”
吉羽兴致勃勃的给皇后梳了个发髻,然后连忙搀着皇后往皇帝寝宫走去。等到了寝宫,大太监李亚一脸愧疚的走了过来行礼:“奴才叩见皇后娘娘。”
吴璃月瞄了一眼寝宫外侯着的奴才,那是贵妃寝宫中的随侍,又静静听了一会寝宫内的欢颜笑语,却还是抱着希望一问:“贵妃在这吗?”
李亚点了点头:“贵妃娘娘不知道听见什么风,说皇上的头痛症又犯了,因此就过来陪着皇上。皇后娘娘您知道,每次皇上头痛症犯得时候只有在贵妃娘娘那里才安稳。”
吴璃月脸上的希望逐渐化成绝望,最开始的兴奋和开心也慢慢褪去,转身握着丫鬟扶着自己的手,声音满满的疲惫:“罢了。”
李亚看着皇后主仆互相搀扶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后宫之事旁人怎好猜?
……
齐晓阳处理好林府事宜之后便去了大牢。京中大牢之中的看守虽然大部分出身行伍,对沈戡和林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憧憬,但沈戡还是认真打点了一番。在这种双重好处下,大牢看守对于林青也没有过多为难。看见齐晓阳拿着食盒和药材过来便行了方便:“齐公子,这么晚了还来看人?”
齐晓阳笑笑点头,在看守手中放了些银钱:“没有大哥们辛苦,给兄弟们买点酒驱驱寒。”
看守笑眯眯点点头,转身利落的打开了牢门。齐晓阳拐了几个弯走到林青的牢房门前,林青此时已经醒了,正把脸埋在枕头里哼唧。齐晓阳推开牢门进去坐在了林青身边:“好点了吗?”
林青没有抬头,把声音都闷在了被子里:“好个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好了?”
齐晓阳听见林青的声音有些开心:“还会骂人,看来是好了不少。”说罢他拍了拍林青的后腰:”起来吃点东西。“
齐晓阳虽然避开林青的伤口,但是还是把林青拍的龇牙咧嘴:“齐晓阳,我发现你似乎很喜欢拍我伤口,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齐晓阳一摊手满脸无辜:“怎么会,我可正常了。”
林青看他表情,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人面兽心的斯文败类如果也能说正常的话,那这个世界就没有不正常的人了吧?”
“脱裤子吧,我给你上药。”齐晓阳决定不再接话。
“现,现在?”林青一愣,瞬间觉得脸上发烧。
“不然呢?”
“别了吧?”林青几乎全身都在拒绝。
“害什么羞?”齐晓阳笑的开心,嘴角都列到了后脑勺:“又不是没见过,不然你以为之前你昏迷的时候谁给你上的药?再说以前又不是没上过。”
“那,那昏迷和清醒能一样吗!”林青恼羞成怒,“定情前后能一样吗?”
“哦。”齐晓阳失落的回了一句,“我还以为定情之后能与你更亲近一些,结果反而让你离我更远一些。”
林青又急又气,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居然一个字都念不出来。最后他干脆破罐破摔将脸往枕头里一埋:“你随便吧。”
齐晓阳计谋得逞,笑眯眯的拿着药膏重新给林青上药。他的动作轻柔,指尖带着药膏缓缓划过伤口,只给林青留下一阵舒服的冰凉感。齐晓阳慢慢的给林青上完了药,才将吃食放在他面前:“正好温了,很适合入口,你尝尝。”
林青看着眼前清澈的馄饨汤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的吃了一个:“是冬梅那丫头的手艺,你去林府了?”
齐晓阳点点头:“少爷好味觉。”
林青笑笑:“冬梅那丫头包馅喜欢加辣子,翠儿姐包馅口重一些,两个人各有不同。所以我喜欢冬梅的馄饨和翠儿姐的饺子,吃起来香。”林青喝了口汤后便沉默了。
齐晓阳不解:“怎么了?不好吃?”
“是大嫂做的汤。”林青似乎不太开心,“大嫂做汤喜欢用鱼炖,味鲜色白。”顿了顿,又道,“但是里面加了芥菜,是我不太受得了的呛味,她只有生我气的时候这么干。”
齐晓阳叹气:“大嫂知你苦楚,却不认同。对她来说,无论是你还是林白大哥,只要人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终究是我们林家,负了她。”林青看着汤,闭上眼睛一口气全部喝完,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齐晓阳也不拦着,只是看林青边哭边吃。
末了,齐晓阳默默转头望向屋外的月光暗道:有时候怕是只能借着这外力,来让自己痛快哭一回了。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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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而皇帝似乎有心偏袒林青,就连欠着的那几棍子也没找他讨要。齐峰的儿子就快彻底姓林,齐峰也根本没有心情去和皇帝说把棍子补上的事情。如此一来,朝中也就自然没人去当这个出头鸟,毕竟林良虽然远在边关,但是势力还是不容小觑,年关将近每家人的事情繁多,谁有那个闲心给自己找不痛快?
林青走出大牢的时候空气虽凉,但是阳光明媚也算是个好日子。齐晓阳扶着蒋娇娇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他:“来,给少爷接风洗尘咯!”
林青透过阳光看着蒋娇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阵心酸——自己还是让大嫂担心了。林福端着火盆放到他面前,林青欣然跨过火盆走到蒋娇娇处单膝跪地:“长嫂如母,孩儿不孝。”
蒋娇娇鼻子一酸,深呼吸将泪水憋回去,还不忘用力的拍了一下林青额头:“没个正经,多好的日子又要惹我哭。”
林青还未说话,齐晓阳连忙安慰道:“嫂嫂泪如珍珠,可千万莫掉。”
林青站起身一拳锤在齐晓阳肩膀上:“怎么如今你倒成了我家人了,一口一个嫂嫂怎么叫的比我还亲?”
蒋娇娇瞪了林青一眼,将齐晓阳护在身后:“这一个多月都是他在陪我,我早已当晓阳是自己人,你不要欺负他。”
林青受伤的看了齐晓阳一眼:“大嫂,这可是老狐狸生的小狐狸,你怎么能轻易相信他说的话!“说到此处,林青故作伤心道,”我知道了,现如今是我不重要了。”
蒋娇娇捂嘴笑,翠儿连忙出来打圆场:“都这个时间了,赶紧去吃点东西吧我都快饿死了。二少爷蹲了这么久怕是清汤寡水都快淡死了吧?”
林青对着翠儿灿烂一笑,低头蹭着翠儿肩膀:“果然还是翠儿姐姐最疼我了。”
“哎呀你好烦,一股子味道。”翠儿翻了个白眼将林青推到齐晓阳怀中,顺便将蒋娇娇拉到自己怀中笑道:“各找各家。”
林青不经意被推,眼看着要撞在齐晓阳身上,却在半路脚尖点地转了个半圈躲开齐晓阳的身体,站定之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仰头望天,连带着白了一眼翠儿:“这么多人呢。”
翠儿捂着嘴乐呵呵:“怎么?我都不害臊你害臊什么?”
林青听不出翠儿话中含义,脸色一红走过去推着翠儿后背往街上走:“快走,快走。”
蒋娇娇见状笑看齐晓阳一眼:“道阻且长哦?”
齐晓阳无奈摇头,扶着蒋娇娇跟了上去。
林府本来就人丁稀少,经过变故之后仍旧能留下的都是忠仆,再加上蒋娇娇也没什么夫人的架子,林青又皮的没个少爷模样,所以早就处成了一家人。酒楼是齐晓阳选的地方,二楼最大的雅间正好可以容下林府现在的十几个人。主仆围成一桌吃饭是齐晓阳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事情,他坐在林青旁边看着林福一家吃喝打闹,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散去。
“福叔,帮我夹块肉,对对对就是那个。我吃牢饭吃的嘴里都没味,可得多吃点。”
“少爷,你慢点吃,不够我就把这一盘子挪过去。”
“福叔,你不要宠他。什么嘴里没味,晓阳这段日子可是没少投喂他。你看他每天都不动,都胖了一圈了。”
“夫人,你也别管少爷了。您都瘦了,来来来,尝尝这道桂花蒸糕。我记得您最爱吃了,仔细袖子。算了,还是翠儿喂你吧。张嘴,啊——”
“翠儿姐,我也要喂!我冬梅算是看出来了,你眼里就只有夫人,旁人啊都入不得您的眼!”
“冬梅,你也好好吃饭!还有,那道菜拿来给我尝两口,到时候大娘我啊回去琢磨琢磨定然给你们琢磨出来怎么做!保管把你们养的都胖一圈!”
齐晓阳痴痴地笑着,没防备被塞了一口糖浇瓜,一嘴的甜味让他回过神,转头看去林青的筷子上还蘸着融化之后糖的拉丝,齐晓阳不解:“干什么?”
“看你半天不动筷子喂喂你。”林青笑眯眯伸出舌尖舔掉筷子上的糖丝,“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齐晓阳嚼着糖浇瓜笑笑,羡慕道:“这里是个家。”
听他这么说,林青将准备夹菜的手收了回来,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他缓缓凑近齐晓阳。齐晓阳也转过脸来看他,林青离得太近,两个人鼻尖几乎都要挨在一起,而后齐晓阳听见林青的声音,别扭但是不失清爽:“这里也是你的家。”
齐晓阳忽然鼻尖一酸,连忙夹起一块头青菜塞进林青嘴巴以示遮掩:“你多吃少说点吧。”
林青嚼着青菜嘀嘀咕咕:“大嫂说我最近胖了很多?真的胖了吗?”
齐晓阳伸手掐了一把林青腰上的肉:“没关系,胖点好捏。”
林青撇撇嘴将注意力都放在菜肴上,十几个人吃的其乐融融。正酣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锣鼓之声,林青好奇望出去却只瞄了一眼就像吃到虫子一般将脑袋收了回来。齐晓阳不解:“怎么了?”
林青满脸嫌弃:“北柘使团。”
齐晓阳了然:“近些年天晟和北柘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年关将近,北柘派遣使团来进岁贡也是理所当然。”
林青噘嘴:“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北柘那点野心都写在脸上了。”
齐晓阳看了一眼窗外:“好像除了北柘还有南疆。”
林青听到南疆二字,重新趴在窗户找了半天,最后还是失落的坐回椅子上。齐晓阳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在找谁?”
林青失笑:“你怎么又知道了?”
齐晓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还有什么是我猜不到的吗?”
林青哑然,只能从实招来:“我认识一个南疆人,好像还是南疆很厉害的人。”
齐晓阳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林青赶紧解释:“是小时候的玩伴啦,他的师父和我师父是朋友,所以我俩也是好朋友。后来他回到南疆之后我们就一直书信往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忽然断了联系,就连南疆王也换了人。我以为这次久违的南疆使团奉岁贡他会来。”林青低着头感叹,“大概已经断了好久的书信往来了吧,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是死是活。”随即林青对着齐晓阳笑笑:“那是个很棒的朋友。”
齐晓阳知道林青重情重义,此时定然是心中难过,想了想还是决定转移话题:“这次北柘进京奉岁贡,估计会待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