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躺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疲惫不堪,就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听见王仁义说话,林青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鼻音。
王仁义笑笑,将母蛊重新放在盒中道:“如此,我们的交易便正式开始。希望林少爷对付我之前,能想想现在这种感觉。”说罢,便得意洋洋的转身出了牢房。
林青躺在地上,勉强抬起半只眼的眼皮,透过牢窗看向月光暗道:齐晓阳,你快来救老子啊,我要被玩死了。
齐晓阳从洛城出来直奔城外他们之前拴马的地方,好在当时事出突然马匹没被锁在城里。齐晓阳翻身上马扬鞭便走。路上还不忘抽空将林青做事之前塞进自己怀中的物件掏出来看了一眼。
“那傻狗!”齐晓阳怒气更胜,握紧手中物件,用力一夹马腹。马儿一声长嘶,速度愈加快了。
与来时的游山玩水不同,这次是十万火急,但就算齐晓阳如何加快速度,赶到京城时候城门也已落锁。守城将士只听得一声马儿长嘶,再看是人已到达城门根。
“何人!”守城将士厉声喝道。
“林家军!”齐晓阳高举手中物件,正是林青沉落塞进他怀中的东西。
守城将士未必认得齐大公子,但是从军者却都认识林家军的令牌。林家军一共有三种令牌,黑色的为十万火急,白色的为主帅阵亡,铜色的为普通军令。守城将士借着城楼火光一眼就看见那是林家军黑色的令牌,此令一出无论城门宫门皆要大开相迎。
“开城门!”守城军一声令下,城门大开,齐晓阳跨马飞奔而入。
“沈戡将军何在!”齐晓阳大声问道。
“皇城军营!”守城将士话音刚落,齐晓阳却早已不见踪影。
沈戡正在梦中幽会,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他一个机灵从床上跳起,骂骂咧咧的开门:”报丧呢?“
“沈大哥你再不开门就真要报丧了!”齐晓阳见沈戡开门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急道。
沈戡看着齐晓阳还未收起的黑色令牌意识到事情不对,皱眉道:“林青呢?”
齐晓阳长话短说的将李千户豢养私军,逼死良民,林青怒急将人先斩后奏的事情告诉了沈戡。沈戡听罢急的原地转了两三圈,挠着头跺着脚狠狠骂道:”就会惹事!就会惹事!“
“郡守的折子应该还没到京城,我们还有机会。”齐晓阳将令牌一把塞进沈戡怀里,“只是不知道林青在他们手里会不会受伤。”
“杀,他们没有那个胆子。”沈戡虽然平时大大咧咧马马虎虎头脑简单,但是遇事还是非常可靠,否则就凭父辈的福泽也不会爬到皇城军将领的位置。他抓着齐晓阳道:“林青既然把这个令牌给你,那就是绝对的信任。你听我说,林将走时留给我一支二百人的林家军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种突发事件,你拿着这个令牌先去洛城。只要大军压境,他们不敢对林青动手。我现在马上进宫先跟圣上坦白,”沈戡挠挠头无奈道,“这件事情林青虽然做事冲动,但是圣上也不会为此杀了他,但是庭杖是肯定免不了,我还是先去说两句好话,不然到时圣上一气之下五十庭杖下来,那还不如一刀砍了他来得痛快。”
“沈大哥!”齐晓阳看着沈戡不知说什么好,满心只有感激。
“客套话就免了吧,”沈戡无奈,“你都叫我一声大哥了,那就是和林青一样的。他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弟弟,我不可能让他受苦。还是等事情平息之后再把酒言欢,当务之急我们赶紧兵分两路救人!”
两个人都不是那种爱说废话之人,沈戡当即便换上朝服进了宫。而齐晓阳则是拿着林青的令牌带着林家军直奔洛城救人。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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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义搂着小妾刚刚睡下,就听见家仆从屋外连滚带爬的进来通报:一伙军队已经开在了洛城外,为首的那个拿着林家军的令牌要洛城守卫开门。两边正僵持不下,守卫不敢善动,赶紧派人来询问王仁义的意见。
王仁义听罢,骨碌着坐起身,拍着床板骂道:“畜生!小畜生!”
但是骂归骂,还是要起身相迎。王仁义一边穿着外套一边问洛州知县:“那群军队可遣散了?”
知县听罢冷汗直流:“这……那群人不肯回家,非说什么没有军令不得擅动。可那李千户都没了,我们去哪儿弄军令?”
“糊涂!”王仁义一巴掌拍在知县头顶骂道,“那群混账分明就是知道了我们把他们的亲人杀了一半,这会儿宁为玉碎的跟我们杠。反正加入私军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拉我们一起垫背!”王仁义穿了半天衣服都没穿好,干脆破罐破摔往身上一披,“去把林青那小子给我带过来,我就不信林家军只认令牌不认人!”
齐晓阳跟着林家军在洛城外叫门,可里面却迟迟不给回应。齐晓阳便询问一旁的将领可否破城,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刚想下令破城,就听见洛城知县开口道,“林家军,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钱大人!有人说洛城中有人豢养私军,圣上派我等前来调查,特意给了我林家黑令在此!不可违背,你快开城门!”齐晓阳举着令牌厉声喝道。
“你是林家哪位将领?”洛城知县应王仁义指示询问道。
齐晓阳也不隐瞒直接报上姓名:“我非林家将领,我乃相府齐晓阳!”
王仁义一听,心中开始不由自主的慌乱,他看向被带过来的林青道:“这里面怎么还有宰相的事?”
林青之前被折磨的痛现在还没缓过来,有气无力的回道:“宰相是宰相,齐晓阳是齐晓阳,”他喘了口气又继续道,“他拿着的军令,就算宫门也得开。否则一会圣旨过来,你就真成了叛贼了。”
王仁义一把掐住林青脖子道:“你给他的?”
林青脸色苍白痛苦道:“我怎么可能有,我对林家军务避之不及。他一定是从沈戡那里拿到的。”
刀架在脖子上,王仁义根本来不及深思,他恶狠狠地对着林青道:“记得我们的交易。”说罢又对着守城军道:“开城门!”
城门被他一声令下,方才缓缓打开了一道口子。齐晓阳大手一挥,林家军全部冲了进去直捣私军。
齐晓阳坐在马上,回头看着林青被人驾着拖了过来,脸色惨白,当即心疼坏了。他翻身下马走到王仁义面前冷笑:“王大人,好手段。”
王仁义自知未必斗得过宰相,但是看齐晓阳既然能带着林家军来救人,就说明林青这个人质并非毫无用处。当下心中有了计较,赔礼笑道:“林公子的身体变成这幅模样是因我而起,是我招待不周。”
齐晓阳握紧拳头听出他话中之意是要认死了用林青当人质,虽然不确定用了什么手段但是他实在不敢拿林青的命去做赌注。他直视王仁义,恨声道:“私军之事主犯李千户已经伏诛,从犯钱德桓押解中京容后待审。王大人偶然来洛城品蟹被卷入无端争斗,当真是辛苦了!”
王仁义笑着点点头拱手行礼:“哪有齐公子做出的贡献多?应秉明圣上褒奖才是。”罢了王仁义整理着衣衫笑道:“那罪人便押解回牢中吧。天尚未明,齐公子随我先休息休息?”
齐晓阳虽然耳朵听着王仁义的话,但是眼神还是控制不住的落在林青身上。这个举动很快就被王仁义发现,他将手揣在衣服袖口笑道:“齐公子莫要担心,圣旨不下下官可不敢要了林少爷的命。”
齐晓阳淡淡瞥了王仁义一眼,只这一眼就让王仁义生出一身冷汗。王仁义忽然想起以前进京述职,碰到的齐峰的眼神。
太像了,这父子俩实在太像了。此时,王仁义忽然庆幸自己将林青的命捏在手里,否则自己恐怕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林青本就被子蛊折磨半死,连觉都没睡就被拖出来,现在勉强靠着两个衙役才能架起自己的身体。齐晓阳眼中只有垂着头毫无生机的林青,就连呼吸都极轻,似乎轻轻一吹眼前的人就会散了。
王仁义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震耳欲聋声音响起:“吾奉皇命,带罪人林青回京!”
声音之大就连大地似乎都轻颤一下。齐晓阳抬头望去,只见沈戡策马而来,手中高举一道圣旨,面色焦急。
沈戡常年习武,擅长夜战,所以眼神极好。众人此时又都站在主街道,沈戡刚进城门就一眼看见不知是死是活的林青,而那些人似乎又要将林青带到那里去。当下急的直接用内力将声音传送出去。
齐晓阳见沈戡到来,一颗心才稍微放下,他望了一眼逐渐升起的霞光长舒口气——今夜总算是过去了。
天晟帝周启昇半夜被沈戡叫醒,醒来之后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便上了早朝。众人看着皇帝面色不悦都不敢吱声。周启昇冷笑一声幽幽开口:“昨夜,朕听闻洛城有人豢养私军。”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周启昇眯着眼睛看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又道:“这件事呢,好巧不巧偏偏被出去玩的林家二少爷知道了。所以啊......”周启昇拉长声调,“你们也都知道林家二少爷的脾气。”
林青不懂礼数,一身的狗脾气。洛城事情涉及到林家军,在官场沉浮久了的人中哪有小白兔,此话一出那群老狐狸们一个塞一个的表情精彩。
站队林家的表情担心,站队宰相的幸灾乐祸,中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周启昇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脸上看不出悲喜,静静地看着这帮老狐狸的表情。
直到看够了,他才缓缓开口,“虽然这豢养私军罪责较大,但是林青无官无职,却当街众目睽睽之下出手处决朕亲封的千户,就算这李千户作为主犯理当伏诛,朕觉得这林青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不责不服众,众爱卿以为呢?”
周启昇说完,瞬间朝堂鸦雀无声。热闹归热闹,这件事还是涉及到林家的,谁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之鸟。周启昇想了想,干脆直接点名:”齐相以为如何?“
齐峰听见皇帝叫自己,睁开眼睛笑眯眯的行礼道:“老臣以为,庭杖五十,关三月以自省。”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齐峰站在原地不动如山任由周启昇打量自己。
“不可!”刑部尚书胡哲连忙出言道,“庭杖五十和要他命有什么区别?这棍子打下去,皇上还怎么同戍边的林家交代?”
“可他当街杀了千户!”齐峰眸光犀利看着胡哲厉声道。
“那也是因为此人豢养私军!”胡哲不服。
“他枉顾礼法!”齐峰再逼。
“他还是个孩子!”胡哲于心不忍。
“孩子?”齐峰冷笑,“已经及冠的人也叫孩子?”
胡哲哑口无言。周启昇撑着下巴看着熄火的胡哲笑道:“胡爱卿以为如何?”
胡哲看着皇帝就像抓住了曙光,连忙道:”关一个月就足够反省了。“
“皇上!”礼部尚书孙戴连忙道,“单单关起来他是不会反省的!庭杖怎么也要打,以儆效尤!”
兵部侍郎魏魁连忙道:“礼部尚书所言甚是,但是五十委实太多,若是想给个教训,打个二三十也够了。”
群臣争执不休,周启昇看的饶有兴趣。他身旁的大太监李亚忽然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瞬间周启昇眼神一亮:“不如我们当堂审了吧?”
群臣一愣,只见周启昇兴致勃勃的笑道:“带林青上来!”
原来争执之中,林青已经被押送进京。所有人等了一会,便看见沈戡身后跟着两个将士,架着林青入内。齐晓阳无官无职只能等在堂外。
一路的休息多少让林青恢复一些体力,但是依然脸色惨白。兵部尚书胡哲也算是从小看着林青长起来的老前辈,见他如此,心疼的直皱眉头。
“学生林青,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青被将士搀扶着跪下行礼。
“林青。”周启昇有些惊讶于林青的虚弱,问道,“你这是......受了刑?”
“怎么会。”林青虚弱一笑,“学生是吃坏了东西。”
周启昇爬上皇帝之位一路走来早就习惯,他看林青的状态和回话就知道有些事不能明说。便不再询问而是笑道,“你可知罪?”
林青笑笑:“学生何罪之有?”
周启昇也不恼:“当街杀千户之罪你不认?”
林青坦然:“我认,但是若说是罪,”林青喘口气继续道:“学生不懂。”
“何故不懂?”周启昇问道。
“李千户为军中之人,当街斩杀良民是为不义,背着皇上豢养私军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学生按照皇上亲自定下的军法处置,又何罪之有?”林青的话断断续续,但是还是完整的表达了出来。
周启昇有心少些罪罚便由着他狡辩,见他如此便笑道:“若有作奸犯科证据确凿者,可先斩后奏这件事,的确是朕给林家军法的特权。”顿了顿又道,“可你不是林家军人。”
林青此时已经虚汗直流,他强撑精神道:“凡天下读书者,都是天子门生,而学生又姓林。用尊师的矛斩对尊师不敬之人,就算有错为何不可网开一面?”
“你倒是惯会狡辩。”周启昇冷笑一声道,“你都如此说了,那朕若是用自己的矛击自己的盾,倒显得朕愚昧。既如此,朕便罚你庭杖十五,进天牢反省一个半月你可服?”
林青不答只是伏地谢恩。而后皇帝便挥手叫侍卫将人拖到殿外行刑。庭杖不比普通刑罚,几棒子下来哪里还能谈什么血肉模糊,直接连筋带骨的打碎。而林青此时本就身娇体弱,刚开始两棒子还能叫个疼,等到第四棍下来基本上就没有声音了。周启昇听见外面只有棍棒打在肉上的声音一愣,站起身喝道:“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