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情激动的时候,秦律紧紧地握住了陈扬的手,看著兴致勃勃的秦律,陈扬不是不能感觉他的心意,但不知怎麽的,心里有一种焦虑挥之不去。
秦律的思维方式和陈扬大相径庭,这种差异造成了致命的吸引力。十几年来,陈扬都是接受的纯古典式的音乐教育,有些曲子已经历经百余年甚至数百年,而秦律从事的,却是最先锋最另类的,连迎合主流流行都不肯的地下音乐。
差异必然会带来魅力,而过大大差异必然无法持久。
不过,陈扬已经不想再逃避了,何况这些东西并不在理智的控制范围之内。
秦律新租这个房子不便宜,陈扬提出要付一半房租,秦律坚决拒绝了:“你还是学生,跟我不一样,我每个月赚不少钱,就是以前花钱没个节制才显得紧张,其实节省一点,养著你没问题。”
“养”这个词听著真刺耳,陈扬急道:“那我成什麽了?不成,我也有打工的,要不,就拿三分之一。”
“真够死心眼的,”秦律说,“等你毕业好不好?现在你打工赚的那点钱,连付吴怀庆老师的学费都不够吧?”
陈扬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没有办法,没有经济基础,自尊心就无可立足。
“对了!”秦律高兴地说,“李纯的女朋友在一家外资五星酒店当大堂副理,她说大堂现在需要一个拉小提琴的,本来是要求科班出身,不过她可以介绍你过去,只要面试合格了就行。”
“真的吗?!”陈扬高兴坏了,“这样的工作报酬很不错呢,太好了!”
“至少吴老师那里的学费不用发愁了。”
“其实我本来就打算下个学期就把课停掉。”
“为什麽?没有老师提点,想要自己摸索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你已经有不错的水平了。”
“是这样的,明年我大三,按照学校的安排,大一大二是以钢琴为主,什麽都学点,大三开始,可以选一门专业了,我当然要选小提琴。”
说著,陈扬突然笑了:“这几天正在报志愿,别人都是很快就决定下来了,只有肖东,本来一直是学小提琴来著,可他嫌太难太费精力,报了上去又改,一会儿要学竹笛,一会儿要学黑管,转来转去没个定性。”
“是吗?”秦律突然露出狡猾的笑容,“学什麽的都有?”
“是啊,学校没有老师也可以从校外请的。”
“有吹箫的吗?”
“萧啊?”陈扬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还真没有听说。”
秦律笑得更古怪了:“你会吹箫吗?”
“萧和竹笛指法差不多,就是运气上有差别,我会一点笛子。”陈扬还没听出来,反而认真地回答问题。
“哈哈哈,”秦律大笑,“你可真逗,我是说这个吹箫。”说著,他拉著陈扬的手来到胯下的位置。
“你这个人!”陈扬马上红著脸甩开了手,“说正经事呢,你扯到哪里去了?满脑子色情念头!”
秦律本来是开玩笑的,看到陈扬羞恼的样子,反而真来了兴致,他抱住陈扬低声说道:“我给你做过,你今天也要好好给我做一次。”
这几天,他们的做爱频率是相当之高,陈扬实在有点吃不消,不过拒绝的话,秦律就算理解,多少还是会不高兴。
陈扬正迟疑著,桌子上的诺基亚响起了救命的小提琴版“匈牙利舞曲第五号”,陈扬刚要挣开秦律接电话,秦律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不知道是什麽曲子──其实对一般人来说根本算不上曲子,就像这类东西的名字一样──Noise Music。
两个人相对一笑分别走到房间的两头接电话。
老半天挂了电话,两个人都是面有喜色,秦律却先批评道:“你怎麽用匈牙利舞曲当铃音啊,这麽泛滥大街的曲子多没个性!”
“这个曲子提神,”陈扬道,“在嘈杂的地方也容易听见。”
“要说提神,可没我这个提神。”秦律晃晃自己的水货黑莓。
陈扬想到秦律那个手机铃声,刺耳的刹车声,火车穿过山洞,电焊时的火花四溅之类,经过处理再加上强劲的鼓点。
“你那个不止提神,而且会直接把我提到神经质。”
“呵呵,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呢。”
“我当然会了!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另一个更好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哟!刚才李纯也告诉了我两个好消息,这真是好事两倍成双,你先说。”
“刚才是我们学校乐队的首席,他今年夏天毕业,下一任的首席,是我,虽然是校乐队,那也是首席。”陈扬乐开了花,“最意外的是,我们学校新任校长的三把火烧到了我们音乐系,他请来了刚回国的朱培年先生做客座教授,也就是说,下学期我就可以由国际级的大师指点小提琴了!”
秦律很少看到陈扬会这麽兴高采烈,不禁看得有点呆,陈扬总是这样,乍看好像平淡无奇,但某些不经意的表情和动作非常特别。
“我的好消息就现实多了,首先,明天你就可以去酒店面试,你的收入有保证了,然後,李纯和天威已经把小言劝住了,我的ATP可以原班人马保住了。”
陈扬一直在担心梁铮言的事情,他没打过架,这次冲动之下动了手,却给秦律的乐队惹了麻烦,一直很不安。
完全卸下了心防的两人相视而笑,轻轻地抱住了彼此,这次却没有什麽情色的意味,只是互相依靠,只是觉得幸福在流淌。
春日的阳光从客厅的窗子里照进来,原来和心爱的人相拥是这麽的温暖,母亲去世很早,父亲是个不会表达感情的人,很久以来,陈扬都没有感受到这样情谊相通的拥抱了。
这一刻,漫长得就像永恒一样。
但是,没有什麽是永恒的吧,身在幸福中的陈扬却忍不住想,这样的美好感情,会不会像那些壁炉里烘烘燃烧的涂鸦一样,灿烂过後就转瞬即逝呢?
第二十章 危机暗生
都说人越大越觉得时间飞快,陈扬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转眼就又是冬天了,法桐树的叶子几乎掉光,只有枯黄干萎的最後几片顽强地在风里哔哔拨拨。
陈扬拿著几个袋子,是从学校食堂买的糖醋小排和红烧茄子,秦律口味偏重,这都是他爱吃的,也亏他铜牙铁胃,一起床就能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暂且先不说口味不同等等小事,秦律总是凌晨回家,中午起床,而陈扬则是规律的早睡早起一族,两个人正好打个时间差,加上在欲求上的不同,做爱就成了个大麻烦,秦律总是在陈扬睡得正死的时候兴致高昂。
陈扬总是刻意迁就,秦律发起火来喜欢摔东西,那干脆把所有的餐具都换成摔不烂的塑料,秦律脾气是有点臭,不过来的急去的快,事後也勇於承认错误,陈扬自己缺乏冲动,倒也能够容忍,不过他也知道秦律以前为什麽三个月就换一次女友了,这麽嬗变的脾气,长期相处真是一件苦差事。
相处确实不容易,让两个生活习惯完全不同的男人一起生活尤其困难,不过磕磕绊绊总算是坚持下来了。
陈扬打开门,秦律还在睡,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张床,张扬的人连睡起来都是这麽张扬,陈扬笑了笑,把他叫醒。
秦律还有点起床气,瞪著眼睛看著屋顶不想起来,也不搭理陈扬,忽然间闻到了排骨的香气,本来无神的双眼马上亮了起来喊道:“排骨!”
“还有红烧茄子,晚了我就吃了,赶快去洗漱。”
秦律嗖的一声窜到卫生间去了。陈扬则在灶上煮水,然後把排骨和茄子放在盘子里,用微波炉加热,接著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根黄瓜、一根胡萝卜和半个西兰花,做了一盘蔬菜沙拉。
吃饭的时候秦律闷头吃肉和茄子,陈扬不断把蔬菜放在他碗里,他只是皱著眉头勉强吃下。
苦著一张脸吃西兰花的秦律看了看墙上的挂锺说:“下午晚上都有表演,时间快来不及了。”
“我今天下午没课,”陈扬说,“你只管走,盘子我洗。”他们的约定本来是一个做饭一个刷盘子,不过秦律总是赖账。
“你们大学生可真是舒服。”
“舒服什麽?没课我也没心思出去玩,今天还是要练琴。”
秦律想了想说:“你有没有感觉我们的日子过得超级无聊?”
“有吗?”陈扬心里一沈,秦律最讨厌死板沈闷。
“每天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见一面,晚上我回来你已经睡死了,偶尔晚上我不出去,你却要出去打工或者躲到琴房里练琴,怎麽感觉你像个老头子?”
陈扬没说话,这一年来是他过得最活跃也最高兴的时候了,还是被批评沈闷。他感觉很满足,就想当然地以为秦律也很满足。
这时候,电视里午间新闻的播音员说道:“明天和後天就是著名的双子座流星雨,这是一年中最稳定、最绚丽的流星雨之一,其峰值能达到每小时100颗以上,而根据气象部门预测,明後天天气晴朗,非常有利於流星雨的观测,有兴趣的朋友不妨自驾车去郊外……”
陈扬没有那麽多旖旎的想法,想想两个人好像确实没有什麽浪漫往事,这时受这条新闻启发冲口说道:“那我们明天晚上去郊区看流星雨吧!”
“噗哧──”秦律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笑得几乎拿不住筷子:“我说你啊,有时候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真逗,你是不是故意讲笑话啊?”
陈扬不是,他红著脸道:“是有点傻,气温这麽低,两个大男人大老远跑去看流星雨。”
“就那辆破车,非得半路抛锚不可,车里也没空调,想来一场野战都没条件。”正开著玩笑,突然看到已经下午一点锺了,秦律连忙扒了几口饭,换上衣服,又仔细地梳理一番离开了。
陈扬关上电视坐在沙发上乱想。
该怎麽办呢?看电影逛公园之类的太普通了,那麽去旅游?天气冷,去海南,或者干脆远一点,新马泰?
陈扬开始盘算存款问题,这一年房租都是秦律出的,陈扬自己和秦律的存款都不多,要不然早想办法把那辆老爷车给换了,还有那个冷呵呵的排练室。
就算有钱也没时间吧,年底各种演出都很多,秦律根本没时间游山玩水,自己在酒店的打工也是每周三次雷打不动,这时候陈扬想到一首有点年头的歌:
“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
可是有时间的时候我却没有钱
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
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
现在的情况更加尴尬,钱是没有,时间也欠奉,苦笑了一下,陈扬进了琴房开始练琴。
朱培年是近年来享誉全球的小提琴家,毕业於俄国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年轻时曾经获得过多个国际小提琴大赛的奖项,多年来一直在世界各地巡演,可以由他指点琴艺,陈扬当初是相当兴奋的,虽然算不上正式弟子,到底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没想到这位老师如此严格,第一次上课就给了一个大大的下马威:陈扬他们就被要求拉一曲自己最得意的。
“尽你所能,我要看一下你们的水平。”朱老师穿著西装,不到40岁,身材中等,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面相非常严肃。
陈扬思索了一会儿,选择了克莱斯勒的“爱之忧伤”,这首曲子难度中等,中规中矩,不会犯什麽错误。
曲子拉完了,朱老师却拧著眉头瞪著陈扬不说话,完全不做评价,场面一下子很冷,看著老师脸上越来越深的法令纹,陈扬的汗嗖嗖地顺著後颈流进了衬衣领子里。
“你意识到你自己的错误了吗?”终於开口了,却是冰冷异常的质问。
陈扬仔细回想自己的指法,这首曲子他练过无数遍了,谈不上优秀,但明显的错误应该是没有,感情投入也没问题,哀伤却并不泛滥,问题在哪里呢?陈扬那个那个地口吃著。
“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朱老师脸色更黑了,“这个星期你就反复练这首曲子好了。”
接著他转向肖东──反复不定的肖东也因为朱老师的名气最终选了小提琴,“你最糟糕,连基本的运弓都有问题,你这星期什麽都不用练了,每天拉三个小时的空弦。”
肖东差不多当场哭起来,哪有正常人这麽练琴的?
分别指出了每个人的问题和这周的练习要求後,朱老师自顾自离开了,看看教室後面的锺,这节课上了还不到半个小时,五个人议论纷纷。
“名家的架子就是大啊。”
“主要是我们水平太低了,人家看不上眼罢了,不过陈扬的那曲不错啊,有什麽问题?”
回想到这里,陈扬叹了口气,从那第一节课开始,朱老师似乎就不喜欢他,严厉的口气和那张从来不笑的木鱼脸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有每周布置的魔鬼训练,那首“爱之忧伤”到底有什麽问题到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肖东他们已经开始打赌,赌面是:朱老师这一年到底会不会笑一次?
陈扬把谱子放到谱架上,打开琴盒,习惯性给琴弓上的弓毛擦了三次松香,定好A音,然後调好了每根弦,把琴放在颈中,闭目思索了一会儿,挥开弓子练了起来。
秦律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锺,电梯已经停了,不过幸好租的房子在7楼而已,不然可每天爬几十层楼梯可真受不了。
打开房门,客厅里的小灯开著,每次都是这样,只要秦律晚归,陈扬一定在客厅里留一盏灯。
秦律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意外地,陈扬不在,床上也没有睡过的痕迹,秦律不用想就知道他在哪里。
打开隔壁那间改成琴房的小卧室,果然,陈扬已经蜷缩在地板上睡著了,琴和琴弓放在一边的地上,旁边是细脚伶仃的黑灰色金属谱架。
这一幕如此安宁和谐,让刚从喧嚣的夜场回来的秦律满心的浮躁尘埃落定,秦律蹲下去,轻轻地摸了摸陈扬的脸颊,非常冰凉,虽然有暖气,但12月份这麽睡在地板上肯定要感冒的。
秦律轻轻地横抱起陈扬,陈扬哼了一声却没有醒来,没料到转身的时候,陈扬的脚绊住了谱架,谱架重重地倒了下去,谱子撒了一地。
陈扬惊叫了一声,马上意识到是秦律回来了,他挣扎著要下来,秦律说:“明天再收拾。”
陈扬看到秦律那满是欲望的眼光,知道今晚一定是躲不过,不过他还是坚持下来,把琴弓拾起来,擦去上面的松香,并仔细拂去琴面板上的松香粉末,庆幸地说道:“幸好架子是往那边倒的。”
看著陈扬那麽慢吞吞地擦著小提琴,秦律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嫉妒,陈扬从来就没有对自己这样明显地表露过爱意,有许多时候都觉得陈扬心里的排位一定是小提琴排在最前面。
“陈扬,要是我和小提琴只能选一样,你选哪个?”秦律不乏妒意地问。
“怎麽会有这样的选择啊?”陈扬笑了,“你和小提琴之间不存在矛盾,我都要。”
秦律不满意这个回答,但是吃小提琴的醋真是太愚蠢了。
秦律突然猛地上前又抱起了陈扬:“除了在床 上,你总是这个样子!”
这种不温不火让人觉得安心,但有时候却真是忍不住著急上火。
今天秦律果然很勇猛,他完全压制住下面的陈扬,不断地挑 逗、抚摸,陈扬的敏感带他早了如指掌,他执著地攻击者那些部位,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理会陈扬那早已昂扬的中心。
陈扬很快就难以忍耐了,不禁扭动著催促道:“秦律,秦律。”
只有在这个时候陈扬才是热情的,秦律带著七分急切和三分怒气,使劲地索求著陈扬,两人像交 姌的野兽一样,很久没有这样激烈的情事了。
第二十一章 偷情与约会
陈扬刻意打扮了一番才走出门去,穿上秦律送他的一件牛角扣的时尚短大衣,围上一条暗紫色、米色的格子羊毛围巾,还难得用吹风机整理了一下头发,自己虽然觉得朴素大方就好,但秦律喜欢漂亮出挑的事物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