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直的脸腾地红了,昨晚火辣辣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顿时邪火上升:"混蛋,不许跟我提白狐裘!"
苏楼呵呵一笑,帮他穿好衣服再披上白狐裘,细心的系好了领带,然後在他唇上深深一吻:"我家娘子果然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噗通一声,孤烟直忍住一晚过度运动的疲乏身子抬起脚,狠狠踹了他一脚,苏楼冷不防往前一跌,扑在了地上。孤烟直看他狼狈模样宛转一笑:"我家娘子果然温良贤淑,举案齐眉!"
苏楼闻言刚跃起来的身子一软跌在了他身上,顺势抱住他道:"娘子你太谬赞你自己了!"一边伸出脚将他双脚圈在自己双腿中以防突如其来的一脚横空扫来,"为夫的不才!"
孤烟直一肘拐去正中他胸口,然後隔空一掌打开窗户,冷风立即灌进屋来,苏楼打了个寒颤,孤烟直趁势身子一缩游鱼般从他怀中挣脱。苏楼刚刚帮孤烟直穿衣服,自己却只著了件亵衣,此时窗户一开自然冷的厉害,见孤烟直闪开忙打蛇随棒上追来,一面软软靠在他身上:"娘子,好冷!"
孤烟直一阵恶寒,抬起的脚一哆嗦便踹在了床上,整个人也跟著软软跌在床上,苏楼这样板著面孔一本正经的撒娇比苏楼的禽兽行为更令人齿寒,太可怕了!想著一边拉起床上的被子兜头朝苏楼盖下,也不管盖在哪儿,眼不见为净!这般若是闺房趣事,孤烟直打了个寒噤,他倒宁愿给苏楼画眉,虽然想著同样感觉心里发毛。
白露为霜22
两日後,无名酒肆外来了一匹驷马马车,车帘重幔,车後另有两辆大马车随行,车上却是货物,满满两大车,不知是哪个过路商客,这般架式。却见马驷马马车停下後,锦幔掀开,一只纤纤玉手曳著一截红袖露了出来,如花徐来。酒肆极少来女人,更何况是一个大美人,当时肆中的几位食客立即沸腾了。眼巴巴盯著看,看那女人露出一条玉臂倾过半边身子,低著头只看到一顶同色的锦帽,然後是裙摆微晃伸出一双红色绣金边的小皮靴,尤抱琵琶半遮面,未见真切魂已飞。女子迈下车,俏生生立著,一袭火红的狐裘如同豔阳般,同色的狐皮锦帽,帽檐上斜插根翠色羽毛,红的鲜豔绿得水灵。众人屏息敛气,这般女子,这般美貌,当真秋水为神玉为骨,只怕呼吸重了都要污浊了她。
那女子嫋嫋娜娜行来,仿佛荒漠忽然变成绿洲,沙漠中开出豔豔桃夭般,众人的目光随著她的移步而动。
女子有一双独特的眉,黑而浓,眉梢微微上挑呈飞扬之势,为她这娇怯怯之姿增三分英气,她一步一莲华,简陋的酒肆似乎便在她裙飘之际披金沐光,真正是蓬荜生辉。
"小哥!"她叫,声音如珠落玉盘,她叫了声,众人这才魂兮飘飘摇摇归了位,有人忙接口道:"小姑娘,你叫的是哪位小哥?"
话音一落便有人哄笑起来站出来歪歪斜斜的行个礼道:"小姑娘我就是你的小哥!"
那姑娘俏脸一沈,美目寒光一闪,叱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猴子,穿衣戴冠倒真拿自己当个人了!"
众人见那摇摇晃晃站著的男子身材瘦小又兼生得尖嘴猴腮戴了个皮帽子倒真象是野猴子,不由哄堂大笑,这姑娘虽然尖刻却也形象得很。那男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搭讪不成倒撂了脸,又见这女子长的好,穿戴也富贵,只怕身份不凡,欲待发作倒躇踌起来。
"滚开!"女子秀眉一竖,英气凛然,那男子身子不由一晃,回过神来女子已掀了帘径自往内堂行去。
"这姑娘是谁?"堂中静默了下便有窃问声响起,"好生厉害!"众人只是茫然的摇头,听得里面一声声唤小哥,声音甜腻缠绵,众人咋舌,这姑娘变脸好快。
廓下坐著一人身披白狐裘,姑娘远远的见著了那如云团般的白色,心中一喜便屏了声悄悄走上去,走近了才看到那人坐没坐相,斜靠著廓柱,翘著二郎腿,嘴里还叨著一根草,眯著眼睛晒太阳,那样子就象是餍足之後的猫儿般慵懒而惬意。姑娘有一下的迟疑继而了然的笑笑,果然小哥不是总板著脸的,私底下也有可爱的。想著眼光一转,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拍拍他肩膀大叫一声:"小哥!"只听得哎呀一声,那人一惊,身子从廓柱上挂了下去,这倒出乎姑娘的意外,却见那人转过头来却不是心心念念的脸,不由怔住。
"烟直!"一声惊呼从走廓另一处传来,一个人一阵风般掠过来,扶起挂柱之人小心的圈在怀里,"有没有伤到哪?"
"没事,没事!"孤烟直笑著摇摇头,心下却有几分懊恼,竟然......
"香香姑娘,你怎麽来了?"
"你怎麽在这里?"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话,不过苏楼问的是那美貌女子,那女子却紧紧盯著孤烟直问道,目光尖锐。
"嗯?"孤烟直回头,我不在这在哪?但懒得回应,只把眼抬向苏楼,跟女人争风吃醋,贻笑大方。
那女子却不罢休逼近一步问道:"这白狐裘怎麽在你身上?"
"嗯?"孤烟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狐裘,难道另有隐情,想著眸光发亮。苏楼无奈的拍拍他的头示意他安分点,一边朝向女子微微颔首:"不知姑娘今日来临所谓何事?"
"小哥,他怎麽在这里?"
"姑娘认为烟直应该在哪里?"
这下倒轮到女子无言,顿了顿不甘心的道:"这白狐裘怎麽在他身上?"
"这是我买来给烟直的!"说著望了孤烟直一眼,眼神温柔,女子这才发现两人一直以来就是这麽在她面前拥抱著没有分开过,不由脸色勃然一变,目光狠狠剜向孤烟直。
孤烟直最是惹祸的主,然而,如果对一个女子这般那般却是怎麽也横不下心的,见状心中亦有些怜惜,她爱苏楼,可惜苏楼早已把情给了自己,当下心中微叹又是一笔糊涂帐,遂推开苏楼的手,朝女子微微一揖:"姑娘还请屋里坐!"
香香气急,认为他这一出是在昭显主人身份,然而,孤烟直却已率先行去,行云流水般,那股闷气到了喉口只得生生咽下,胸口好一阵闷窒。
"香香姑娘请!"苏楼做了个请的手势,急迈两步与孤烟直并肩而行也不管身後女子心思。
香香只得紧步跟上,满腔的怨愤又渐渐变成委屈。苏楼上一次的告辞之言让她觉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消沈了好一段时间。香大掌柜的见状便差人寻媒介绍了好几个小夥子给她,据说都是草原上的英雄,可是他们都不是她的小哥,她不要。那样的男子眉目凛冽,孤傲,看著不通人情,可是她喜欢,甚至连他那份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她也喜欢,无法自拔。她想方圆百里的女子,有哪一个有她这般才貌,这般家底?那些个女子不是家境贫寒便是长相粗陋不堪入目,又如何与小哥匹配?也唯有她,她想,小哥你若婚配,茫茫荒原中除了我还有谁可堪匹配?这般一想又重振旗鼓,把往日的不快与疑惑惶恐丢弃一边,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著人打听无名酒肆近况,这才知道萧先生已经走了,掌柜也不常见到,她不知道掌柜已换人了,或者说根本就是有两位掌柜。当即欢欢喜喜著人搜索著年货,每年,香家会挑选上好的年货送上酒肆,所以,香香当即决定亲自送去,她亲自挑了两人大车的货物,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哪个稀奇的专挑哪件,又备了上好的酒数十坛,一并装了放入车内。倒是她特别为小哥赶制的衣物鞋袜另装了一箱放在自己乘坐的车上,然後,满怀希望的驱车而来。万料不到,孤烟直竟然在!
从那个客栈见两人执手凝眸的一刹那开始,她对孤烟直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喜,此时见了,越发不耐,只想找了个机会打发出去,但她是个聪明人,所以忍著性子跨进房中,分座坐下。孤烟直笑眯眯的道:"香香姑娘可以不必在意我的!"跟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微笑,可是这麽个人杵在房里,白衣风流,怎能视而不见,香香满腹怨恨,无奈碍於苏楼面前放肆不能。只得重新整了表情笑道:"原来孤公子也在!"
"我一直在啊!"孤烟直笑道。
"看来酒肆的客房很合你意了!"眼角微微一挑,女人的笑带了两分鄙夷与高傲。
"啊!"孤烟直意味不明的应了句,笑眯眯的扫了苏楼一眼,香香只觉得这一眼端得暧昧之极,心下又添了几分堵,遂盈盈一笑道:"我来的时候令人带了些年货来,还请孤公子出门帮衬一二,下人们手下不知轻重,还望公子看著点。"
"好!"孤烟直应了一声仍是那般浅浅淡淡的笑,让人看不出意味。
到了店门口,看到满满两大车的货物,孤烟直才知道香香说的实在是轻描淡写了,那货物早已分门别类包装好,孤烟直粗略看了下便令几个车夫将货物抬向厨房,或是贮藏室或是酒窖,他不过一指,那车夫已熟门熟路的抬进去了,不由一怔,继而了然一笑,香香姑娘不过是借机将他使出来以好与苏楼单独相对,遂也往店堂中一坐,漫看著那几个人进进出出的抬东西,怎麽看都有搬嫁妆的感觉。忽闻得一股浓郁的酒香传来,孤烟直精神一振,抬头望去,却是他们已开始搬酒了,一坛坛酒,大红的字帖著酒名:女儿红。孤烟直噗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往门帘上贴个红双喜,这架式就全了。
磨蹭了会,寻思著那两人的体己话也该说完了,孤烟直笑得日月无光,周边的众人刚被香香的架式弄得一愣一愣又被他这一笑寒了胆,这件事怪哉!
"你就不能收一次礼吗?这些东西虽然是我父亲准备的,但是件件却是我亲手挑的。小哥,你救过我们一家的命,这麽多年,香香其实一直铭感五内......"
孤烟直立住脚,房内好象说到动情处,声音便渐渐有些哽咽起来,孤烟直便靠著墙壁,抱著中途顺手顺来的一坛女儿红。
白露为霜23
"香香!"苏楼厉声打断她的话,"当年之事早已两清,你莫再提起,我与香家多年买卖来往,货银两讫岂有白收东西之礼。"
孤烟直低眸想了下便明了,定是苏楼收了礼定以银两相购而香香拒之不收才有此一说,想来,这个人倒干脆果决,虽然明知道人家姑娘一片心却坚不授受,正想著却听到一声凄凄婉婉的小哥。
"你我相识至今,你却从未以真实姓名告之,香香自知蒲柳之姿难入君眼,是自个儿存了痴心妄想。总在想便是今日你不告诉我名字也没关系,在我心中你仍是我的小哥,独一无二的小哥,你可以不告诉我名字,不领我的情,但我的心还是向著你,总是向著你念著你,也只有你!"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缠绵,孤烟直心突突的跳得厉害,如斯女子如斯痴情。
"你推开我一次,我就在想也许一个转身後你後悔了呢?你推开我十次,百次,我泪还未干便又奢望起那一百零零一次的回眸,小哥,小哥......"她说到後来泣不成声,抽抽嗒嗒的叫著小哥,泣声隐忍,满怀痛楚,断断续续的从门缝间传出来。
孤烟直伸手慢慢的抚上胸口,触手处一片温暖柔软,可他忽然觉得冷,这种冷从心底深处慢慢渗出来,渗进四肢百骸,门内一阵沈默,这冷就肆意的蔓延,砭骨侵肤。然後,他听到苏楼开口了,沈稳的声音波澜不惊。
"回去吧,香香姑娘,这里不是一个姑娘家该来的!"
话一出口哭声便猛地大起来,香香道:"我来找你啊,小哥!"孤烟直觉得那声小哥叫得撕心裂肺,女人象是突然崩溃了般失声痛哭,泪水一旦倾泄,压抑心间的苦楚、委屈、怨恨等等尽倾泄而出。
"我喜欢你啊!"
孤烟直身子一颤,握著酒坛的手一紧,那大红的贴纸映入眼帘如同一把火一般,在那女子的哭声中燎原。
"我不喜欢你!"苏楼沈默了会道。
"我可以等!我说过等一百次一千次都愿意!"香香急切的道。
"香香姑娘!"苏楼提高了声音肃然叫道,香香忽然叫起来道:"你不必急著回答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等你,我会等你的!"说著拉开门逃也似的跑出去,便是苏楼也阻拦不及,不由头痛的拧眉。
"烟直,你出来吧!"他平稳了下情绪叫道。
孤烟直笑著跃窗而入:"苏楼,你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苏楼摸摸他的头道:"烟直,不要因为她们是女人便心存怜惜,有时候,她们比男人更冷酷无情!"
"经验之谈?"孤烟直笑著问道,却没想到苏楼沈默了。
按他的个性沈默便是默认,孤烟直有一下的诧异,忽然心里一阵发苦:"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原来他对他的以前一无所知。
苏楼的表情有些摇摇欲坠,那是一段痛苦不堪的回忆,孤烟直见他瞬间苍白了脸也意会到必不是那麽愉快的往事。
"有时间我会告诉你的!"苏楼终於开口道,伸手拥住他,力道很大,忽然就觉得疼。
香香住下来了,她说酒肆便是供人住宿的,姑娘我不嫌地儿简陋,你该感恩戴德才是。当天傍晚便又有驾马车运来大批的物什,装在红色精致的木箱中,随行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一个丫鬟,两个仆人。中年夫妻女的是香香的奶妈,男的是香府大厨。一行人包下了二楼东边客房。
那奶妈看房间简陋,四壁徒墙,忙著布置一边又念叨著委屈姑娘了,心疼了会又开始嫌弃客房简陋,苏楼对她的不闻不问。
香香不让她多说,她便笑道:"行行,我一说姑娘心尖上的人,姑娘便心疼了,是奶妈多嘴了!"
闹了大半宿,声息才渐悄,孤烟直坐在土墙上看这边厢窗摇烛红,鬓影摇曳,嘴角淡淡倦倦翘起。痴人啊!
他若爱你,又怎麽舍得你委屈?
他若不爱,你再委屈也难求全?
苏楼在给香大掌柜的写信,态度坚决,言辞严整,让他把香香姑娘带回去,他和孤烟直的生活不欢迎外人来打挠。写完信,折好,寻思著明日让过客捎上,回头,没看到孤烟直回房,便提灯寻去。
"烟直!"果然在土墙上寻到他,那个单薄的身影在月夜下孤单的令他心头泛疼,他一跃而上拥入怀,"夜寒!"
"苏楼,她看起来还不错!"孤烟直笑指那边窗白处,那个越挫越勇的女人。
"烟直!"苏楼眼中闪过一丝锐气,"不必管她!"
"苏楼,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将她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妥当解决!"孤烟直俏皮的笑笑,"保证维护你完美的形象!"
"烟直!"苏楼不赞同的拧眉。
"放心吧,对待女孩子我还是会很温柔的!"
"不要玩的太过火!"微微颔首是首肯,却见孤烟直眸倏地大睁:"想跟我抢男人!"
苏楼哭笑不得,只抱紧了他,一个飞身掠下,回房,落锁,动作洒脱一气呵成。
"喂,你干吗?"後知後觉的某人问道,床帐被放下,人被压在锦被上,苏楼道:"乖,你男人想好好疼你!"
话很温柔,苏楼的动作却是急切的,少了往日的几分温柔,孤烟直衣服敞开才反省过来,又被这狡猾的人骗了。
"苏楼,香香姑娘在!"
"不要管她!"
衣服被剥下,掩了烛火,一片浮晕中孤烟直看到那人的眉目有些模糊,倒是眉心那分急切看得真切,苏楼的心绪有些不稳,孤烟直伸手抱住他,这个人在不安。能让苏楼失控的必是大事,而目前能让苏楼方寸大乱的也独自己一人。孤烟直心念电转,难道是剑庄出事了?蓦地一惊,情欲顿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