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成掌柜笑得开怀,“看你急的。叶老板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一共喝了这个数。”
看着成掌柜比出来的指头,不只方管事,连夏越都吃惊了。
“四、四合?”
“四合如水,都是烫的,点了一份盐烧牛肉,又追加了一碟子盐焗鸡肾。我看着他一杯一杯的就没停过,走的时候脸红红的,哈哈。”
方管事心里一阵振奋,叶老板嗜酒,可也没这样一顿喝去四合过。这要不是觉得好喝,哪会不停口地喝了这么多?
“喝了这么多,今天不说书吧?”方管事有些担心。
“叶老板一进来我就问了,今儿不说,明天说。他走时还特地来问了我桃樽怎么这么神奇,里头的酒一直都没冷掉。”
听成掌柜这么说,方管事心里更有底了。
“看样子,叶老板很可能会在前说时提到我们啊,少当家,这真是不得了的幸运啊。”
前说指的就是叶老板开始说书前磕着花生米跟客人闲扯的那段。夏越也是听说过这个城里有名的说书先生的,在成掌柜说起的时候他也想到了这一层,心里也很是欢喜。
原先还想着要靠常客在平日里对熟人提及,成为谈资,然后再一点点渗透到城里,带起话题,才算是完成对喜久醉的宣传。可是叶老板如果能在前说上讲上那么几句,就能省了不少功夫和时间,夏越就算把每一步都计算到了,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的确可说是天赐的好运。
三个人又商谈了一会儿,互相补充了一些意见。
申时过后,喜久醉陆续迎来了用晚饭的客人。夏越依然留在里间,式燕不放心,去了酒窖,方管事也出去招呼几位熟客。
晚饭时间过后,喜久醉开始坐满客人,这些客人都是吃过饭,来酒屋喝酒的,这叫晚酌。晚酌才是酒屋最主要的生意。
酒藏的藏人们就是在晚酌时来到喜久醉的,一同来的还有云老爷。一行人在柜台与成掌柜打过招呼后,被引到里间,夏越微笑着在里头等着。
烫酒的魅力给藏人们带来的震撼,比普通酒客要大许多。
他们的职业就是酿酒,尤其是杜师,他酿了一辈子的酒,从不知道一种酒的味道还能有如此多的变化,这里的酒几乎都出自他的手,但他喝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是自己酿的酒。
杜师震惊地抬起头,看了看一脸温和的少爷,又看了看在一旁低眉敛目认真烫酒的少夫人,最后看向云老爷。
“老爷,这真的是我酿的酒吗?”杜师的声音颤抖着,眼眶泛起了红色。
云老爷笑得很自豪,他一把拍上相识了几十年的杜师的肩:“老伙计,这千真万确是你酿的酒,是你用心制麴制酛,精心培育,掐准了时机上槽的酒。”
“我的酒……我的酒原来可以这么美味吗?我还以为是少夫人用了什么仙法呢。”
式燕闻言连忙摇头,藕色锦袍衬得他一脸柔和:“我不会什么仙法,烫酒是相公教的。”
“少爷!”
夏越看着满桌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些想笑,可看到这些藏人眼中的激动,他又觉得心里有些酸胀。酒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切,再没有谁能比藏人们更热爱酒了吧。
这么想着,夏越露出了个轻柔的微笑,慢慢地给藏人们解释烫酒,让式燕示范给他们看,还拉着杜师亲手教他烫酒。他相信云家酒藏的藏人们,也嘱咐过了,他们不会把烫酒方法泄露出去的。
“热气不会夺走酒的美味,相反,如果温度适宜,酒的味道会得到升华。”
“升华……”藏人们重复这个词。
“对,”夏越笑着给杜师斟酒,“老爹酿的都是好酒,所以烫好后,会有更让人惊艳的美味。不同的温度有不同的风味,让人欲罢不能。”
他说着举杯,与杜师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正色对席间的所有藏人道:“各位酿造的,就是这样神奇而又美妙的东西。各位精湛的酿酒技术让我拜服,我云夏越还有许多要向各位学习的,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教导。”
看他说完仰首一饮而尽,藏人们赶紧举杯回敬。
云老爷在一旁高兴地看着,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激动。他甚至开始觉得,夏越倒下三年,是因为酒神要教授他烫酒的神奇与魅力。夏越也许是被酒神选中了,要通过他向世人传授更多关于美酒的知识,让世人对酒有更多了解。
云老爷越想越深以为然,却不敢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暗自激动。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么他可以相信,云家酒藏在儿子手里,会越来越好。而喜久醉,搞不好,还有可能会扬名骆越。
这天晚上,云老爷和云家酒藏的藏人们都喝得开怀。
夏越悄悄去找成掌柜,自己掏钱把这一顿请了。他感受得到父亲与杜师、还有其他藏人对他产生了不小的期待。他觉得胸中聚起了一股豪气,第一次,他想要在骆越狠狠地干出一番成绩来,不辜负这些期望。
云家酒藏的人一直喝到喜久醉打烊。送走众人后,夏越回到后院小屋,与管事掌柜算了算今天的账,结果让方管事和成掌柜十分振奋。夏越又叫来小二,仔细听了今天的情况,指出了些问题,提了些改进的方法。
等说完了,天也很晚了,夏越才带着式燕坐进马车,穿过夜晚的街道回到云家。
第二天初九,藏里已经倒了甑,不需要蒸米,也没有新酒上槽,夏越突然闲了下来。看看左右无事,他决定带式燕到街上走走。
早上下过了雪,式燕听话把兔毛帽子戴好了,右手抓着袖炉用袖子盖好,刚想把左手也塞进去,却突然被往左边一拉,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
夏越低头看他,眼里都是暖暖的笑意。
式燕眨了眨眼:“要这样走吗?”
“嗯,要抓着,以免我的兔子不见了。”夏越笑着逗他。
式燕语塞,收回视线不再看夏越,不知该说自己不是兔子,还是该说自己不会不见。
不过听到夏越说自己是他的,式燕又觉得,自己就当只兔子也不错。
城东的商店街就在喜久醉的背面,两个人在街口下了马车,慢慢逛过去,没走一会儿就听到了热闹的人声。
虽然下过雪,但还是有不少人上街,卿倌尤其多。夏越看了看两旁的店铺,胭脂铺子是没必要进去了,也不知道式燕喜欢什么,要不都逛逛?
式燕一走进这条街就发现了,不少卿倌都偷偷拿眼看他相公,尤其是未束腰的。骆越的卿倌许了人家之后才能束腰,把腰身的曲线展现出来,未许的卿倌都穿着宽大的衣袍,不能束扎腰带。
英挺俊朗的夏越吸引了街上几乎所有卿倌的目光,式燕心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自己的丈夫有多出色,他自己是最清楚的了。
虽然不少卿倌的眼神相当露骨,不过式燕连吃味的心思都生不起,夏越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还时不时侧过头跟他说话,让式燕平白有一种自己在炫耀的感觉,有些难为情,又实在开心,嘴角不可抑制地翘了起来。
夏越看到式燕露出的小小笑容,心里有些痒痒的,又顾忌这里人多式燕脸皮薄,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亲上去,就在心里先记下这一笔,想留着之后补上。
就在这时,夏越感觉式燕的视线停在了某个方向,他顺着看过去,是个菓子摊子,热气腾腾的。
“想吃?”夏越低头问式燕。
式燕盯着那个摊子摇了摇头:“贵的。”
夏越乐了,握着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你吃不穷你相公。”
说着就拉着他往摊子走去。
摊主正手脚麻利地用铲子烙着,看到有客上门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又低头把菓子翻了个面。
夏越看着摊子上架着个烧得直冒热气的铁板,旁边的碗里盛着白色的面糊,不知是什么做的。摊主勺一勺面糊上铁板,也不摊平,等了一会儿,在面糊上舀上分量很足的红豆馅儿,双手用两个小铲子看准时机给菓子翻身,压平整。最终成形的菓子看着像是一块白色的小砖,面衣微黄,表面上留有烙烧的黑色纹路,很是好看。
“师傅,这叫什么?”夏越问。
“这个叫金糍粑,”摊主笑吟吟地介绍,“面衣是我独门的秘方,绝对好吃。客官来点不?”
夏越好笑地看着自家夫郎盯着那几个金糍粑都移不开眼了,掏了钱,买了两个。
“客官您拿好,这是刚做好的,小心烫嘴。尤其是里头的红豆馅儿,能烫起个泡呢,小夫郎要当心。”
谢过热心的摊主,夏越和式燕一人拿了一个,接着逛。
担心太烫,夏越没急着吃,只拿在手上。式燕倒是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咬了一口,果不其然就被烫着了,急忙用手掩着嘴,一个劲儿地吸气,眼里都浮起了一层雾气。
“小心点儿,不是说了烫吗?”夏越心疼地看他家夫郎,等他坚持着把口中的菓子咽了下去,又叫他张嘴,“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式燕的舌头没有被烫起泡来,夏越松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馋嘴小孩的脸颊。
“怎么这么馋,过会儿再吃它也不会跑掉啊。待会儿可要小心了,里头的豆沙馅儿都半融化了,更烫嘴呢。”
式燕乖乖听夏越叮嘱,眼里的雾气散去,异常明亮。他点了点头,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好吃。”
夏越顿时哭笑不得,被烫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只想着好吃,他怎么才发现自家夫郎还是个小吃货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夏越对自家夫郎的新认识,这一路逛下去,式燕对各种小吃根本移不开眼,夏越也乐得满足他,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高兴。
吃了好几摊之后,式燕终于还是不好意思了,哪儿有这样光顾着吃的夫郎,夏越人温柔所以才由着自己,可看在旁人眼里是真不成样子的。
“相公我还是不吃了,你有什么要买的,我们就去买了吧。”式燕不肯再往小吃摊子那边挪步了。
“你要想吃就吃,你又吃不穷我,我身上带的钱肯定够你把这里的摊子都吃上一遍。”
夏越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十八岁的式燕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他就喜欢宠着这个乖顺的兔子。谁让这小孩平日里太老实,一个要求都没提过,娇也不撒一个,让夏越想放开宠他都有点难下手。
式燕还是摇头。他其实只是没吃过这些东西,城东的商店街比城西的高档,小吃也很出名,出名的好吃,也出名的贵。虽然白家并不穷困,可到底孩子太多,分下来每个孩子的零花就没多少了,式燕又都让着弟弟,自己拿最少那份,所以式燕就从来没来过这边。
今天还是第一次过来,第一次看到了以前听说过的菓子,他才会这么馋的。其实式燕自己兜里有钱,但是丈夫一副要吃什么都给买的样子,让式燕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就想多享受一会儿这种疼爱。
只是真不能再吃下去了,式燕很清楚,这街上不少眼睛盯着他们呢。不管是看上夏越的,还是想给夏越说侍郎的,又或者是想看他这个没有感情基础许进云家的夫郎的笑话的。式燕可不乐意被认为是恃宠而骄的夫郎,让别的卿倌产生以为可以趁虚而入的心思。
式燕不愿意再吃,夏越也不继续劝,只是他这宠夫郎的瘾头刚上来,有点意犹未尽。本来出来逛街就是想给式燕买些礼物的,因为式燕都不看其他物件,眼睛都盯着吃食,他才想宠着他由着他吃的。现在不吃了,该给式燕买什么呢?
胭脂式燕不怎么用,房里的胭脂盒几乎没动过,买了也是浪费;开春的衣服已经跟裁缝订下了,没必要现在买;在骆越这儿又不可能送花……夏越心里回想着上一世听说过的女朋友收到会开心的礼物,发现没什么可作参考的。
要不,珠宝首饰?珠宝太高调,式燕也没什么场合需要佩戴,不过首饰嘛……夏越突然心里一动,便拉着式燕往回走。他记得刚刚路过了一家看着很上档次的铺子。
21、送夫郎礼物
这家首饰铺子不小,两层楼,楼下摆的是郎官的饰物,楼上则是卿倌的首饰。
式燕原本以为夏越是要自己买东西,没成想他没看一楼的饰物一眼,径直拉着自己上了楼。
这铺子似乎生意不错,一楼没什么人,二楼却挤着不少卿倌,一看到夏越牵着式燕走进来,就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夏越上一世也习惯了被人行注目礼,这会儿即使在不宽敞的室内被许多人盯着看,他也根本没什么特别感觉,只管拉着自家夫郎的手,慢悠悠地看卿倌的饰品。
骆越没有步摇之类的东西,最为普遍的发饰是簪子。因为不能把头发全盘起来,未许人家的卿倌大部分只在头顶梳个小小的包头,再用一种缀了彩色石头的短笈装饰。成家后的卿倌发型变化才能更多些。
夏越看了看,这家铺子卖的发饰种类还是不少的,还有在正式场合用来装饰假髻的华胜,他也只在成亲那天见过而已。当然,他们不需要华胜这种太过隆重的发饰,夏越是想给式燕选个簪子。式燕不大喜欢繁复花哨的东西,那头柔顺的青丝随便挽个髻就很好看,配上个清雅的簪子,应该会非常适合。
式燕有点想说不需要,他平时都一个堕马髻垂在身后,不怎么花心思去做头发。但是他刚开口想说不要,就被夏越用不容分说的眼神制止了。
店里的伙计机灵,看到云少爷上门就跟在后头候着了,只是不敢直接上去打扰,看对方走马观花地看着簪子,突然停下脚步,这才赶紧上前招呼。
“云少爷可是看上了哪个?”
夏越挑眉,看了看这个自己刚顿了顿便反应极快地凑过来的伙计,也没说什么,只笑着指着簪子道:“把这个,和这个,拿来我看看。”
伙计麻利地将指定的簪子选了出来,放在铺了绒布的木托盘里呈给夏越。一支是白玉簪子,簪首嵌着翠,很是雅致;另一支是紫檀木云纹簪子,通体黝黑,特别之处是在簪首嵌了颗红玛瑙,沉稳中带着些许妖娆,一下就吸引住了夏越的目光。
夏越把两支簪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会儿,侧过头问式燕:“喜欢哪个?”
式燕只想着哪个都不便宜,虽然看着都很漂亮,他是真的非常喜欢,但不怎么习惯给自己花钱的孩子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开口。
见他不回答,夏越也不继续问,自己拿着簪子在式燕头上比划。
然后他收回簪子,放到托盘上,式燕以为他这是不要这两支簪子了,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时,却听见夏越淡淡地开口。
“这两支都要了吧。”
式燕一惊,抬头想阻止,却不及伙计反应快。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伙计就已经哈腰道谢拿了盒子将簪子包起放进去装好了。
夏越也不让他开口,接过了盒子就往式燕手上一塞。式燕连忙小心翼翼地捧住,看夏越宠溺地对自己一笑,然后爽快地掏钱。
出了铺子,式燕还有些愣,走了几步,回过神来他便开始懊恼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丈夫买礼物给自己,他应该坦率地高兴才是,没看铺子里其他卿倌都是一脸羡慕么,这就是丈夫宠爱自己的表现啊。价钱什么的,虽然在节俭惯了的式燕看来是不低,但对云家来说还真不算什么。既然许进了云家,应该是他去习惯,不可能让大户人家像自己这样不舍得花钱,那样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这样想着,式燕忍不住抬眼看走在身边的夏越。
随时留意着夫郎神情的夏越没有看漏式燕眼里的情绪,他有些不解,那是歉意?这是怎么来的?
“式燕怎么了?我买簪子给你,你不喜欢?”应该不会啊,夏越自信自己不会看错,式燕看着那两支簪子时眼里可都是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