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他一拳,故意说,等等,你说清楚,上天把什么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你?
当然是你喽!他凑过来,用唇在我脸上盖了一个戳,一副欢天喜地的表情。
我的心莫名被撞了一下,呆在原地,有点愣愣的。
“哈哈,飞飞,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我了……”见我有点发傻,他坏坏地取笑说。
“去你的,你这陀大牛粪,谁稀罕!”我抬腿揣他。
“切,鲜花也要牛粪养……有我这陀又大又臭又肥的牛粪,你这朵花就尽情开去吧!”
哈哈,我捧腹大笑。
他跟着笑,一步一跳,嘴里哼着邓丽君的歌儿: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那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
任时光勿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051.
回到宿舍,室友问我,你哥走了?
我说他回去上班了。
室友又说,晚上出去吃饭,好几个寝室联谊,人很多。
实习的去处大都定完了,再过几天,我们要各奔东西,再回来,将是两个月后了。其实,那时候,机会并不多,实习和工作去处,有门路的找门路,没门路的只能服从分配。这段时间,他们就经常三五成群出去聚,在饭桌上小心翼翼经营着自己的未来。
我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哥今天发工资,请我吃了一顿好的。
他们三三两两走后,宿舍楼寂静一片。
我躺在床上,拿起随身听,听起了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甜美的歌声中,我想起了段小兵。
很快,十三年来,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放电影般在我脑海一一闪现。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做爱,
他脱掉我的衣服,用嘴唇,一小寸一小寸亲着我的肌肤,仿佛在给我通电,光影流动到他的身上,反射出白光。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接吻。
他睁着眼睛把嘴唇伸过来,先是碰触我的嘴唇,然后把舌头伸出来,接着,他又用舌尖舔了我的鼻梁、脸庞。他温润柔和的舌头从漂亮整齐的牙齿间伸出,顽皮地摆动,很是可爱诱人。
我想起,那天晚上,我们去抓田鸡,穿过一个长满蒲公英的小土坡,突然,我听见段小兵叫了起来,呀,飞飞,你看!
原来,路过土坡时,栖在蒲公英绒球里无数的萤火虫赫然飞起,满天星星点点,衬着月光下波浪一样摇曳的绒球。
段小兵说,哇,真好看!
我看见段小兵感叹时,脸上流露出欣悦的柔和之情,与月光下满天萤火形成了一幅协调的山水人物画。之后的岁月,这幅山水人物画仍然会在时空无常的流变里泛现,每当我看见段小兵的照片,我就会想起萤火虫如何从绒球中赫然飞起,想起段小兵脸上绽放的柔和的光泽。
我是个迷恋特定感觉的人。
这种迷恋,是一种吞噬,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
可能,这“情”,从九岁那年就慢慢开始了,时间长点,就变成爱了,再长点,爱得深,爱得沉了。直到有一天,在感情中迷失了方向,才发现不慎而始,而祸其终的俑者是个男人。
在和段小兵分开的岁月里,我也试过去接受别的男人,但我发现我做不到,做不到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因为我无法从别的男人身上找到这种类似的特定感觉。
这么想着,很快,迷迷糊糊稀睡着了。
我又做梦了。
我梦见出国前一天,我向段小兵告别。
来到他家,突然飘起了雪,他站在院里那棵榆钱树下,我喊了他一声段小兵,他没动,我又喊了他一声,他还没动。我走过去,雪落在他的衣服上,立刻融化成点点黑色花瓣,站得久了,花瓣连成一大片一大片的,闪闪发亮,直到风起——
倏地,
他消失了!
醒来,我平静了许多。
很快,我做出了新决定——去上海实习。
一方面,是为安抚段小兵,假装告诉他,我听从了他的意见,打算去上海实习并参加培训,做着出国准备;另一方面,是想迷惑戴燕燕,我并没有欺骗她——这种出国的想法一直都未变。
当然,这只是一个幌子。
我的打算是,实习结束后,回学校参加研究生保送的选拔考核,凭我当前优异的成绩加上系里的青睐,问题不大。至于托福考试,我当然也会去参加,就当应应景,让段小兵和戴燕燕知道有那么回事就行。
这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既安抚了戴燕燕,也成全了我和段小兵。
要放弃梦想,虽然说很艰难,心很痛,但其实并非想象的那么艰难,尤其当你决定要放弃的时候,整个过程中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段小兵让我见识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和简单,这种明快又清凉的舒服感,就像是一种生命的本能,召唤着我,我无法抗拒。
我对自己说,不管那么多了,哪怕这是个天大的坑,我也认了。
是啊,人生如白驹过隙,仓皇若梦,不可逆的生命只有一次,既然相爱了,又何必分开。
我很清楚,时间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它能把一切厚重的东西冲薄,把薄的东西变厚。彼此的想法、信任和承诺可以走在时间前面,但我们到底还是要遵循时间的规则,如果时间到时候给予了我们一些超乎想法、信任和承诺,现实的、血淋淋的东西,我们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呢。
所以,如果想阻止那些现实的、血淋淋的东西发生,就只能跑在时间的前面。
至于戴燕燕,是我辜负了她。
我也不去多想了,反正以后的生活也不打算跟她有太多交集。
052.
去上海实习的前一天,是周末。
去段小兵家找他时,他还在睡懒觉。
小虎子扯着嗓子喊,代叔叔来了。
段小兵妈妈从厨房走出来,热情招呼我,飞飞来了,快请进!
我友好地冲她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段小兵的母亲自返城,我感觉她气色和精神都好了很多,全然没了那次在乡下见到的愁眉苦脸的样儿,竟然还穿了件颜色明亮的衣服,给人一种气爽神怡之感。
段小兵听见声音,在屋里急切喊,飞飞,是你吗?
走进屋,段小兵正在穿衣服。
见到我,他脆生生一笑,用埋怨的语气说,靠,还真是你,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段小兵妈妈很是热情,端着一盆刚洗好的水果进来,还说要我留下来吃饭。
她的眼睛亮汪汪的,像在水里洗过,脸上则泛着少见的光彩,这种罕有的热情和性格判若云泥的变化,让我突然有点不适应。
我说,阿姨,别忙了,我明天去上海实习,过来向小兵道别。
小虎子听见了,跑进来问,代叔叔,你要走了?
我说是。
他再问去哪?
我说去上海?
他看着我,眨了眨大眼睛,上海在哪?是在海上吗?
我说不在海上,在海边。
啊,在海边?那一个海浪不会把上海淹了吗?他满脸的疑惑。
去,出去玩,不知道瞎问什么!段小兵穿好衣服,起身,敲了一下他的头。
小虎子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这个小家伙,太可爱了,虎头虎脑的,我越看越喜欢。
我摸摸他的头,说,不会,上海很大,很漂亮,房子很多,车也很多,还有大轮船,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好不好?
好!小虎子身子靠在我的腿上,仰头冲我粲然一笑,眼睛充满着向往和渴望。
这笑,像火红的太阳。
我从包里掏出照片,小虎子一下抢了过去,乐呵呵看着,还大声喊着:奶奶,快来看,你的照片。
段小兵母亲迈着轻盈的步子过来了。
我,段小兵,小虎子,还有段小兵的妈妈,四个脑袋挤着,相互传阅,一长一短指手画脚说着。
小虎子说,奶奶,你看我手里抓的这只田鸡,好肥,眼睛鼓得好大。
他妈妈接过照片说,是哦,你笑的眼睛都闭上了。
段小兵看着一张前两天我在望江厂附近给他拍的照片,略带不满地说,靠,我照相表情这么严肃,真难看。
我说,你哪是严肃,你根本是心不在焉,有个漂亮女娃子路过,你就跑神啦,一直盯着人家看。
段小兵用照片拍我的脑袋,说,去你的,明明是你盯着人家看。
小虎子拍着手掌附和:哦,叔叔想女娃子喽。
段小兵又用照片拍他,你瞎起什么哄。
他妈妈抹了抹嘴,酣酣地笑了。
看完照片,段小兵妈妈领着小虎子出去了。
我问他怎么还在睡,生病了?
他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说,没有,昨天晚上陪我师傅出去喝酒了……我不知道你要来,你怎么不说一声。
我说我特意不告诉你的。
他突然就不说话,再次一张张翻阅手里的照片,看了大概两三分钟,他放下照片,拍了拍了床,示意我坐过去。
我刚坐下,他就拉着我的手说,你早告诉我就好了,我就一大早过去找你。
我没说话,任由他来回摩挲着我的手背。
他抚摩了一会,又把我的手放在他脸上,让我的手就像一把拂尘,来回上下拂着他的脸,像是拂一块巴望了很久,正急着要场大雨滋润的干旱地。
果不然,拂了几下,他就一把抱着我,力气之大,令我吃惊,好象要把我搂成碎片,再一片一片融入他的身体里。
我激烈挣脱开来:“每次你都不分场合,这样不好!“
他摸了摸脑袋,羞赧一笑,讪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见你就忍不住。”
我没说话,来到桌前,信手翻了翻他的工作日志。
他突然窜过来:“飞飞,你想不想出去转转?”
“去哪?”我懒洋洋地说。
望江厂实在是没地方可去,巴掌大的地方,每天转来转的。还有那个断臂山,我熟得闭着眼睛都能从山下倒退着走到山顶。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眼珠子骨碌一转。
053.
说出来都脸红,我竟然不知道有这么个不为我知的地方。
段小兵领着我七拐八折,来到一座山下,他指了指那片吊在半山腰的楼群,说,飞飞,看我们谁先跑过去。
我又是一马当先。
跑去一看,竟然是座寺院。
这真是一座恢宏古刹,横匾写着“如意寺”,两边写着“晨钟暮鼓警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路人”。
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里面有十多个从五台山来的僧人,个个友善得要命,见到我和段小兵,竟然问,施主,饿否?留下吃口斋饭否?
段小兵说我们是来上香的,僧人就领着我们去了如意殿。
我拉了拉段小兵,你要上香?
段小兵说我给你上柱平安香。
走进如意殿,我看见一年长的僧人盘腿静坐,一直在有节奏地敲着木鱼,嘴里还念念有词。
可能,这就是平常所说的晨钟暮鼓、青灯木鱼吧。
上香时,段小兵很虔诚地跪拜,嘴里念念有词。
我看着袅绕升起的香火,突然有种命运无常世事难料的不祥之感。
上完香,他领着我到处转了一圈。
下山时,我问他怎么知道这是座佛寺院。
段小兵反问我,怎么,你不知道?
我说我不知道。
段小兵轻松一笑,说,我还在这住过好几个晚上呢,有个好心的僧人把我安排在如意精舍的一间厢房,每天给我打洗脸水,送斋饭。
我大吃一惊。
难怪他频频和照面的僧人点头微笑,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看来,段小兵身上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过往。
“飞飞,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那段时间,我东奔西窜,无路可逃,竟然躲到了寺院。本来,我是想削发为僧的,他们不答应,收留了一个星期,就要我离开……后来,我也想通了,不就一阵冷风,一场冷雨,挺挺就过去……”段小兵说得很淡定,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我再次大吃一惊。
盯着他看,似乎看见了他在某个风高夜黑的晚上,站在寺院的吊脚楼,凌风披月、孤独求道。
“后来,我在电视看见你,我忽然像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盏灯,不再迷茫……天再黑,路再陡,人再背,眼前有一盏灯,就会有方向感,就不会摔下崖……”
难以置信,他竟说出这样一番饱含哲理的话。
我突然想起他在工作日志上写得一段话: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盏灯,只是,很多人不知道他的那盏灯究竟在何方……我曾经迷失过很长时间,经过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我终于在一个雨夜找到了我心里的那盏灯,不论遇到怎样的挫折和黑暗,我的信念都不可被磨灭,因为,那盏灯,一直就在不远的前方,照亮着我,指引我前进的方向……
从山上下来,他兴致很高,就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先是在望江厂的球场踢了一会足球。
我帮他拿着脱下来的衬衣。
球场上,他高高的个子,黑色的背心,像股不羁的黑旋风从这头旋到那头,进了球,他会凌空大喊一声,声音富有磁性和穿透力,并兴奋地拍屁股,跑到我面前朝我做鬼脸。
可能是要走了,我们玩得很开心。
踢完球,他竟然搞到一辆摩托车(他说是向他师傅借的)。
他骑摩托车的疯样子,让人生畏,有一股狠劲儿。
他喊着,起飞了。
我像片羽毛,被一阵风带起,在空中飘。
我就纳闷,他怎么就可以把摩托车得这么风驰电掣,威武生风至迎风泪流呢。
我们来到江边。
江水悠悠,波光粼粼,一只母鹅领着几只小鹅在江面荡漾。
他脱了鞋,小心翼翼下水。
浅水区,他脱下黑背心,洗了洗,用来擦身上的汗。
太阳光的照射下,他瓷实的胸膛,汗津津的,反射出一闪一闪的光。
我的眼光像一道白绫一样撩过他赤裸的上身。
一丝颤栗般的热浪掠过。
我舔了舔嘴唇,突然有点渴望,血液在太阳照射下有点发烫。
他回头冲我微笑,说,飞飞,你也擦擦。
他抬头看我的眼神有些热辣,像七月无遮盖的太阳,明亮亮的。
刚靠过来,我就感觉他那个部位顶在我肉身,硬得惊人。
我血液滚沸,抓了抓他光滑结实的腹肌:靠,你硬了?
他淡然说早就硬了。
我一楞,早硬了,什么时候?
他又是微微一笑,说骑摩托车时就硬了。
我再一楞。
他说,你啊你,抓哪不好,非抓那个地方,幸亏我定力好……
我不解。
我说我抓你那个地方了吗。
他弹了一下我那个部位,说,靠,还不承认,差点没被你揪下来。
原来,他骑得太快,还故意做出各种急速拐弯的高难度动作,我那个紧张,紧紧揽着他的腰,越揽越下,最后像颗大纽扣,死死扣在他那个部位了。
我说早知道我就揪下来好了。
面对我的挑逗,他说,揪,现在揪也不迟。
我说好啊。
他就把身子挺得直直的,站着一动不动,等待我下手。
我用膝盖杵了他一下,靠,你真要我揪?
他说,反正都难受,不如被你揪掉。
我说,靠,我还难受呢。
他眼睛一亮,说,那,我们回去弄出来?
我眼睛一暗,说,不去,你家有人。
他拉着我的手,走,我有办法!
一阵风,到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