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于飞终于松开了眉头,唇角浮起一抹冷意,道:“我是那种单枪匹马独闯敌人大本营的莽夫么?夜枭军早就在待命了,自战鬼死后,夜枭军便没有大战,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今日,便让苻坚看看,当今最强的军队!”
“皇落,去调五百夜枭军士,决战秦军!”桓于飞拿出久未用过的那块玉牌,金黄色的玉身,凤凰展翅,华美无比。
皇落接令便离开了,白焚却怀疑道:“五百真的够了么?对方可是五千,并且是正规的秦国军队,并不是山林野盗。”
“你应该向皇落学学,永远不要质疑我的决定!”桓于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可不行,主上,忠言逆耳利于行!我与黑毓大人一样,都是为了复北楼和主上着想。”白焚狡辩道。
“和黑毓一样?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复北楼了,你还会继续留在那里吗?”桓于飞嘴角挑起一抹兴味之意,问道。
“自然不会!”白焚想也不想,便答道。
“属下也不会!”青韶举着手,羞涩道。
“那便不要以复北楼为借口,你们和黑毓不一样,不过他的确也是一个大麻烦!”桓于飞摸着下颚,思索到,将来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秦军将士可是在前方等得辛苦,虽说是公子飞的必经之路,可是难保他不会耍手段,但秦皇的军令未下,他们也不敢乱动。
秦皇当然不知道公子飞已经得到消息,偷听到消息的那个侍女已经被杀,宫内也无异动,一切都准备就绪,量他公子飞再厉害,也插翅难飞。
待到皇落一切已有安排的信号传来,他们才大摇大摆地继续前行,白焚的心底隐隐有些激动和躁狂,久未见人血啊!
西山崖口。
公子飞等人一迈入,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像是飞蝗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五千秦军将士扮作盗匪的模样,截杀公子飞,一个个身强力壮,训练有素,分明完全没有盗匪的姿态,苻坚太过自信了,难道他真的坚信自己能在此地一举歼灭复北楼的众人?
桓于飞岿然不动,他的剑从来不斩无名之人,粉姒和青韶心里到底是有点慌张的,白焚早就兴奋得要冲出去了。
秦军将士像是一群搬家的蚂蚁,密密麻麻,一个接一个冲了下来,绿莹莹的草丛被踩踏得一片狼藉,刀锋冷冽,寒光闪烁,五千人声势震人。
氐族人身材高大,面色黑沉,看起来极为壮实,颇有压迫力,黑沉沉的铠甲和佩刀叮当作响,光是这声势,便足以骇倒晋国军队。
桓于飞看了白焚一眼,点点头道:“去吧!”
得到了这句话,白焚此时真真像是一只被放出笼的野兽,跳下马,空手冲了过去,秦国军士很是疑惑,哪有人空手和拿着兵器的对抗?
很快,他们便后悔了,白焚咧着唇角,空手撕裂了一个士兵的身体,连带着沉重的铠甲,一同从腰部碎裂,分成了两半,被扔在一旁,像喷泉似的血水染红了白焚白色的披风。
桓于飞咽咽口水,对粉姒和青韶说道:“闭上眼睛,不要看!”
粉姒和青韶乖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否则回去真的要连吐三天三夜。
当下,已经有人开始吐了起来,他们经历过很多战役,和晋国,和凉国,甚至是征讨大燕,都没有见过如此残暴,如此可怕的人,简直不是人,像是一只嗜人的野兽。
白焚一连串已经撕裂了几十人,满身鲜血,遍地碎裂的肉体,有蚂蚁爬过,血腥味吸引了很多小虫子。
那股气势威慑到所有士兵,他们紧张地握着手中的长戟,汗如雨下,不敢前行,一个大胆的军士,鼓起十分的勇气,冲了过去,长枪的枪头刺到了白焚的身上,貌似匪头的一人高呼道:“做得好,有赏!”
“赏”字还没有说完,便见长枪被折断,咔嚓一声,那人的脖子被摘了下来,白焚手中举着血淋淋的头颅,看着那具尸体浑然无依地慢慢倒下,舌头伸出来舔舔溅到唇角的鲜血。
许多士兵有开始吐了起来,一个个神色恐惧,往后退着,不敢前行,白焚的脸上浮起嗜血的微笑,如此欢畅,好久没有如此欢畅了。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移着,抛着手中那个淌着血的头,玩耍着,玩够了,便扔在一旁,又要开始狩猎新的。
这头,包抄过来的秦军将士真要将桓于飞等人团团围住,便见粉姒已飘然下马,手中握着细长的双剑,众人见她一介弱质女流,难免不放在心上,俄而,便后悔不已,此女尤善打斗,即使是高大强壮的氐族人也是难以伤到他。
此刻,白焚这一方的人皆心惊胆颤,一个个推挤着往后退,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挤到前方,当了那头野兽的饵粮,脸上神色凄惶,即使知道他们人多势众,却还是不敢贸然上去,实在是非人啊!
正在此时,皇落却带着夜枭军前来,粉姒虽是云衣十八卫,也是一介女流,气力到底是不敌,皇落来的刚好!
白焚的脸上滴着秦军将士的血,身上染着秦军将士的血,如果不是因为害怕被复北楼主厌恶,他现在也可饮人血,啖人肉了,可惜他们的楼主极其厌恶这种事情。
他风华俊雅的脸上,鲜血成线条漫过,被鲜血染得妖红的唇瓣微启:“你们应当感谢公子飞的存在,否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舔舔嘴角,再次出手,真不知他是从哪里练就的这一身本领,简直像是野兽在搏杀一般。
场上的战况瞬间改变了,本来被野兽般的白焚吓得魂不附体,此时,夜枭军的强大更是让人恐惧不已,以一敌十,面无表情,杀戮无常,每一个人的身手都超越秦军将领级别,哪里是普通士兵可以应对的。
桓于飞骑在马上,分毫未动,高声呼道:“一个都别放过!全部歼灭!”
夜枭军的军士们像是启动了一道开关,杀气腾腾,下手毫不留情,只见到不断有血喷出,不断有尸体倒下,鬼神一样的面容。
五千人,才那么一会儿,便只剩下几百人,被夜枭军包围着,他们的眼如猎食的鹰一般狠戾,满身鲜血,仿若从修罗场归来,不,也许这就是一个修罗场。
白焚不满地对皇落埋怨道:“你们来得太早了,我还没有尽兴呢!”
皇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弄得太恶心了,别忘了还有青韶和粉姒在!”
伴随着他们的谈话的底音是一片惨叫,真真是人间修罗场,满地尸体,完整的,碎裂的,无一人生还!
这厢夜枭军有一人受伤,青韶不敢睁开眼睛,无法给他治伤,只有等到夜枭军们一个个确认所有人都死亡,才能离开,未死的,便补上一刀,既然主上说了一个不留,便要一个不留。
事毕后,桓于飞带着众人离开了,夜枭军跟在后面。
白焚兴味盎然道:“主上,您说,苻坚会有什么反应,我们是不是要和秦军开战了?”
桓于飞瞥了他一眼,道:“他便是气得要死,也只会愈发恐惧,才不敢跟我贸然开战,今日一战,足以让他心惊胆颤,噩梦不断,对付这种蠢蠢欲动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吃点苦头,你期盼的一战,还要很久呢,现在苻坚还不是最强的时候!”
“为何要等他最强的时候再战,我们难道不应该趁现在给予他迎头一击?”青韶疑惑道。
桓于飞笑了,此刻却很瘆人,只是道:“那样有什么趣味?要像桓温一样,在他自以为最得意的时候,让他尝尝跌落地狱的痛苦,才不枉我将他作为对手!”
白焚默然,而后说道:“既然秦皇让军士扮成匪盗,也是不想和我们公然闹翻,我们也就顺了他的意,只是这笔账要先记下了,以后慢慢算,只是褚骏就算是被逐出复北楼,也逃脱不了黑毓的刑罚。”
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场景,白焚全身寒毛都立起来了,那个地方,进去了,不死都要脱一层皮。
桓于飞突然开口道:“我不回复北楼了,你们自己先回吧,青韶和我走便行了!”
“主上,您要去常安城吗?”白焚急道。
桓于飞不理他,只是闲适地调转马头,青韶急急调转马头,跟上桓于飞,众人在他们身后气得跳脚,尤其是白焚和粉姒,主上从来没有这样去哪里不带着他们?
第六十三章:长安
公子飞回到了复北楼,常安城却多了一位相貌平凡,扔在人海里也被淹没的俞子非,常驻香飞楼,常安城花街第一大青楼。
桓于飞留在了常安城,青韶回到了自己的医馆,褚骏在宫中保护慕容冲,而白焚等人则回到了复北楼。
如果慕容冲没有追出来,那么也许他真的会回到复北楼,这到底是命运使然还是人为造化,每当他犹疑不决时,慕容冲总是会做一些惊人的举动,助他下定决心。
比起建康香心阁的“杨柳风千树,笙歌月一船”,常安城的香飞楼更加繁华厚重,精致大气的布局,招待的客人与建康一样,都是些皇亲贵戚,手握重权的人,却也更加鱼龙混杂,公子飞易容混在其间,无人察觉。
可惜的是常安城始终没有建康城的娉婷画舫,倒是一大遗憾。
桓于飞嫌恶地看着香飞楼老板粉飘飘,明明是一个男人,居然取一个女人的名字,他手里拨着金算盘,斜着眼看了一眼桓于飞,莲步微移,凑了上来,撅着红唇道:“真是的,主上来此,为何不用真面目,飘飘可是早就想见识主上的绝世容貌。”
桓于飞急忙退让,绀阿剑被白焚带走了,他也不能用剑,否则,定要给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一点颜色。
“哎,主上却是意外的纯情啊,都说复北楼主阅尽人间春色,南北两地名妓红牌皆是其娈宠,却没想到主上也会有此害羞的时刻。”粉飘飘拿着金算盘挡住红唇,娇笑道。
桓于飞从前接触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这一类型的,即使他和慕容冲已发生了关系,也没把他当成女人看待,今儿个见着这男不男女不女的生物,更加恶心想吐了。
青韶还说让他好好在这里治治病,他倒觉得每日里看着这粉飘飘,这病不加重都算是万幸了。
粉飘飘逗弄了桓于飞一下,便吩咐人为桓于飞准备最好的厢房,伺候他早点沐浴更衣休息,夜色欲临了,正是香飞楼最忙的时候,恐怕到时候没有那么多的功夫来招呼主上了。
桓于飞此刻低调行事,便不想与这个无耻的人妖计较,只是跟着去了后院厢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助慕容冲脱离秦宫,将来如何让苻坚摔得痛不欲生,甚至是将来要给慕容冲一个怎样的身份,才能将他留在身边,等等之类的,每一个都是件麻烦事。
他静静闭着眼,俄而,屋内有异动,他倏地睁开眼睛,看见两个大约十岁的小童正趴在床边盯着他,他们见他醒来,迅速地爬到床上。
桓于飞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质问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两个小童撇着嘴,其中一个小小的眼睛下方长着一颗妖娆的泪痣,微垂着眼,好像要落泪一般,他忽地抱着桓于飞的腿哭道:“是粉娘娘让我们来伺候主上的,如果不伺候主上,就要去外面伺候那群老头!”
桓于飞正想问粉娘娘是谁,俄而,想起粉飘飘其人,想必便是他了,真是太恶心了,他一时真心想吐。
桓于飞瞪了他们两眼,薄唇微动:“放开!马上!”
两小童见他真的生气了,立马松手,不安地抚抚被角,道:“青韶大人说,主上最喜欢我们这样的小童!”
桓于飞掀开被子,站了起来,雪白的亵衣微敞,看得两个小孩面红耳赤,正要上来伺候他穿衣,桓于飞狠狠瞪了他们两眼,怒道:“去把青韶和粉飘飘给我叫过来!”
两小童委屈道:“此刻夜已深,主上还是安歇吧!”
“粉飘飘可以不过来,你们马上叫他让人把青韶给我找来,立刻!”桓于飞穿好衣服,坐在那里,威严庄重,声势骇人。
两个小孩吓得瑟瑟发抖,只得听从命令,他们却不知道若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是小孩,早就当了桓于飞的出气筒了。
青韶急急赶来,见桓于飞正坐在房内安闲地品茶,见着他进来,一杯茶水飞来,却没泼到他的身上,只是在离他不到一寸的地方落地。
这是一种警告,他们的主上此刻心情很差!
“不知主上急着召唤属下所为何事?”青韶整整衣衫,他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
“所为何事?你还要问我吗?是谁告诉粉飘飘说我最喜欢小孩,我是那种苻坚那种变态吗?”桓于飞重重地放下青瓷杯,啪地一声碎裂在香几上,水流不止,气氛凝重。
青韶虽然不知道变态是什么意思,倒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话,却只得委屈道:“可是主上不是喜欢慕容冲吗?”
“你这是什么理论?我喜欢慕容冲就会喜欢幼童吗?好吧,我承认我和慕容冲是个意外,但不许你们妄加揣测,我不是苻坚那种变态!”桓于飞这么长时间以来,再一次觉得怒不可遏,不管是为慕容冲,还是为他自己。
“是,主上,可是我这正是为了主上好,主上不是一碰到男人便觉得恶心,总是要治疗的,我猜想像慕容公子那样的幼童和少年,应该不会令主上如此恶心,主上便从他们开始慢慢习惯,说不定,当日恶心之症,可以痊愈。”青韶如此说,也是知道桓于飞的心思,那日小皇子离开后,主上还是吐了一会儿,不过是多忍了那么一个时辰,他也想早点治好。
桓于飞想了想,他总是得好好治治,将来才能抱慕容冲,于是别扭道:“好吧,但是让他们别做多余的事情,否则便把他们扔出去!”
青韶当夜便没有离开,宿在了香飞楼,两个小童转而侍奉桓于飞,倒是真有奇效,与之相处久了,桓于飞倒也没觉得多恶心了。
另一方面,秦宫中,慕容冲和褚骏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冷宫中,小刺儿一见到慕容冲便扑上来大哭道:“殿下终于回来了,那个女人在花苑被刺死了!”
慕容冲微微怔了一下,道:“你是说前来报信的那个女人吗?”
小刺儿满眼泪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道:“她说她不能拖累殿下,想为殿下多争取一点时间,便又在秦宫引开卫兵的注意,最后力竭被杀了!”
慕容冲虽然心中并不觉得难过,但那到底是桓于飞的人,但凡与桓于飞有关的人和事,都极易牵动他的心。
褚骏却面无表情说道:“殿下不必介怀,这是红黛心甘情愿的结果,我复北楼内所有楼众都可以为主上赴死!”
小刺儿这才注意到褚骏的存在,顿时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褚骏看了他一眼,并不理睬,小刺儿气得要命。
“若殿下想要有一日与我家主上相逢,便不要辜负我家主上的苦心,想必秦皇过不了多久,便会重新宠幸您,届时,希望您不要再惹怒秦皇,听从我家主上的安排,早晚您都能堂堂正正地从这秦宫出去!”褚骏也是了解桓于飞的想法的,知道他家主上定是希望慕容冲好好活着。
慕容冲红唇颤抖,眼神悲怨,长久凝视着褚骏,问道:“你说的话,便是桓于飞想要对我说的吗?他要我好好活着,他要我接受苻坚的宠幸?”
褚骏点头,道:“虽然主上万分不舍,但是殿下您不愿意和主上一起俩开秦宫,这是您的抉择,主上尊重它,您也要努力活下去,不能再发生那种事情,您要好好把握苻坚的心。”
慕容冲全身战栗道:“他是要我去争宠?”
褚骏不忍看他脸上的悲伤,只是昂着头道:“这是您的抉择,不日,主上将会递消息进宫,指导您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