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说他已有心头挚爱,慕容冲觉得自己活着已无任何意义了,两年来,日日夜夜的等待化为泡影。
苻坚对着殿下陪侍的众人朗声道:“现下,我可是得罪了公子,可有人有何主意能让公子消气?”
桓于飞心说,我可没说自己生气了,你苻坚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有一佞臣进言道:“今日,凉国进献了一头猛虎,毛色斑斓,体型不类常兽,且猛力异常,可让其与贱奴慕容氏交之,以乐公子!”
苻坚抚掌道:“甚好!”
桓于飞气得不能动弹,忍耐已至极限,苻坚竟敢这样糟蹋慕容冲,竟敢将他宠爱的小皇子当成母兽去侍野兽。
完了,便见几个宫人唯唯诺诺地牵着一头猛虎上前来,慕容冲瑟瑟发抖,恨不得一死,也不愿意在桓于飞的面前受这种侮辱,几个宫人按住他,他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众人皆睁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景,绝色美人侍猛虎,难得一见啊。
桓于飞蹙着眉,右手忽然按住心口,喷出一口鲜血来,立在其后的白焚立即大喊道:“来人,公子旧疾发作了!”
顿时,殿上一片混乱,公子飞要是死在秦宫,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秦国才经几场战事,经不住复北楼折腾的,况且公子飞的那几个属下更不是普通货色,尤其是白焚。
秦皇亦焦急道:“御医,传御医!”
白焚却道:“不用了,秦皇,青韶可是天下最好的医者,有他在,便足够了。”
俄而,便见青韶捧着药,急急赶过来,玉华容纤白的手端着清水,服侍公子飞吃下药丸。
公子飞疲累不已,脸色苍白,站立不稳,挥挥手歉意道:“真是歉意,扰了秦皇雅兴了,奈何这旧疾说来就来,毫无预兆!”
苻坚只好道:“罢了,罢了,倒是我的不周,听说公子两年来卧病在床,今日见公子这副模样,想是吃了许多苦头吧!”
桓于飞无力地点点头,便被人送去寝殿休息了。
白焚歉意地对秦皇说道:“自两年前,复北楼内叛乱,公子遭人暗算,心脉俱受损,而后留下旧疾,时时刻刻药不离身,在建康时,也是极其劳烦谢大人了,没想到来到秦宫,也如此劳烦陛下,万望陛下海涵!”
苻坚摆摆手,叹道:“倒是可怜了公子,一代天骄,竟然要受此种痛楚!”
一场宴会,不欢而散,慕容冲也因此逃过一劫。
第五十七章:未断
秦宫寝殿内。
桓于飞踱来踱去,忽地转过身,随手拎起一个白玉芙蓉瓶,正要扔在地上,青韶急忙按住,低低暗嚷道:“主上,这是秦皇的东西,摔碎会被怀疑的!”
他转身拿起一个鎏金博山香炉,咬牙切齿道:“这个总摔不坏了吧!”
白焚急忙道:“弄出声响,也会被外面的秦国军士怀疑的!”
桓于飞嘭地放回香木小几上,一拳揍在白焚的脸上,唇里蹦出几个字眼:“这样,还有谁有意见吗?”
青韶救场道:“主上,请不要生气了,应该敷点药,要是舌头在被咬破,会更加严重的!”
“为什么我居然不知道他在秦宫里过得是这样的生活,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桓于飞一激动,不小心再次咬到舌头,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
白焚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每次提起慕容冲,您都让我们闭嘴,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
桓于飞捂着唇,眼带愤怒,质问道:“说到底,这全都是我的错了?”
青韶拿着药等在一旁,瞪了白焚几眼,向他使眼色,不要再火上浇油了,主上都快气疯了。
白焚瘪瘪嘴,服软道:“属下不敢,一切都是属下的错!”
青韶在一旁哄着桓于飞张口,桓于飞怒道:“当然是你的错,要不是当初……”
他没有说下去,事情已经发生了,抱怨也改变不了什么。
青韶温言软玉求道:“主上,张开嘴巴,给舌头敷一点药吧,否则伤口会更加严重了。”
对着青韶,桓于飞是不会发脾气的,乖乖张开嘴巴,任粉姒拿着一把小软刷,给他涂药。
幸而粉姒今日里没有在殿上,并不知情,否则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但此时,她也是一片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了何事,让主上如此生气。
敷完药后,桓于飞问道:“玉华容何在?”
白焚道:“主上放心,属下正派人看着她,不会让别人接触到她的!”
桓于飞点点头,揉揉脸颊,为什么咬了舌头,脸颊又有点痛感?
“让她进来吧,我亲自看着她!也有话想跟她说!”桓于飞怒气发过,又恢复了理智,想着要如何解决了。
玉华容款款而来,微微一福,桓于飞看着她,果然不愧是北地第一名妓,香雕粉捏,玉裹金装,美艳至极。
桓于飞拿起青瓷杯,却忽然想起自己舌头受伤了,不能喝水,复又轻轻放下,方才开口道:“你刚才在殿上什么都没看到吧?”
玉华容双肩微抖,艳丽的脸上流着细小的汗珠,答道:“奴家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桓于飞瞥了她一眼,方道:“什么都没看到自然是好事,今夜你便歇在我这里吧!”
玉华容暗喜,摇着柳腰走过去,正要侍候桓于飞,桓于飞拨开她如春笋般柔嫩纤白的手,缓缓道:“我累了,今夜便不必伺候我,到那边的小榻上休息吧!”
玉华容失望地走开,心里一阵阵泛苦,公子这是不相信她吧,今日虽然不知为何公子要装病,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公子,为何公子便就是不相信她?
外室。
青韶担忧地不时往内室瞟两眼。
白焚镇定地坐在那里,品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说道:“放心,主上不会碰那个女人的!”
青韶瞪了他一眼,急道:“主上舌上的伤会不会更严重,还是不要行房事的好?”
“你真不了解主上,你觉得主上今日里见了那个小皇子,还有心情碰别人吗?只怕现在满心都在想着那个人。”白焚翘着脚,闭着眼睛,躺在胡榻上。
“可是现在主上不是碰到男人便想吐吗?我倒以为主上放弃小皇子了呢?”青韶衣襟微动,走过去坐在白焚的身旁。
“若是放弃了,又怎会有今日白天里的那一幕,主上虽然冷漠,却是一个深情至斯的人,被主上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会轻而易举地忘掉!”白焚抚抚眼睛,无奈地说道。
“是啊,舌头那么柔软,一旦受伤,又会是最痛的一个地方,主上为了救慕容冲,居然能毫不犹豫地咬下去,刚开始,我还以为主上是震碎了自己的心脉,还好只是咬伤舌头,但是我看着都觉得痛,主上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青韶也躺了下来,低语道。
“哼,说到底又遇到那个妖孽了,真是纠缠不清,我早说了,不该来秦国皇宫,早晚要遇到,不管那个人是千娇万宠,还是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受伤的始终是我们的主上啊!啊,啊,当时就应该拒绝秦皇的邀请!”白焚懊恼得揉揉头发,翻身对着青韶说道。
他忽然转过身来,青韶的心微微急跳了一下,有点不习惯,转过头,不看他。
青韶为了缓解尴尬,便暗自顾言道:“说来,小皇子也是可怜的,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燕国皇子,万千宠爱于一身,将来还有登上帝位的可能,如今却被当做一个囚奴,折磨成那个样子,看着我都觉得辛酸啊!”
“你也不想想,清河公主同是降奴,为何便能得到苻坚宠爱,她顺从于苻坚,而这个小皇子毕竟是一个男人,定然不肯屈从于秦皇,更何况他的心里装着我们的主上,这只会让他的处境愈发艰难而已,也是一个蠢人,明明只要顺从,便不会受那么多苦,自己折腾自己便算了,还要折腾我们主上。”白焚不屑道。
青韶定定看了他一会,便道:“我发觉今日你的牢骚特别多!”
白焚不语,闭着眼睛休息,明日里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桓于飞虽回到冷宫,却放心不下,没有想到桓于飞真的病了两年,甚至留有旧疾,今日里,看着他吐血的样子,真真是心痛难忍,却没有办法靠近。
“小刺儿,你去打听一下,桓于飞,不,那位复北楼主到底如何了?”慕容冲抚摸着千羽飞凰裘,一遍一遍,像是在爱抚着他的情人。
小太监急忙喏到,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跑出去了,能替中山王殿下办事,让他死也愿意。
慕容冲躺在简朴的小榻上,回想着桓于飞的一行一止,甚至是一个眼神,一句话语,虽然比之两年前,相貌变化较大,可是他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个人毕竟是他朝思暮想,期盼已久的人,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让那个人看见如此卑贱的自己。
小刺儿回来时,慕容冲还没有回过神来,小刺儿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小手,嘟着嘴叫道:“殿下!”
慕容冲骤然惊醒,怒道:“你做什么?”
小刺儿心中委屈,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道:“我偷听见宫女姐姐们说,那位复北楼主虽然伤重,却无大碍,这是他身边的神医告诉陛下的,不过听说他身边的那位美人一直陪侍着他,想来能做那种事情,也没什么大碍吧!”
慕容冲倏地扫落小几上的茶具,热水烫伤了手,小刺儿心疼地看着他被烫的发红的地方,有一两个小水泡鼓了起来,却不敢逾越。
慕容冲虽然怜惜小刺儿又被宫女们弄得全身是伤,可是一时还无法拨出心绪来顾看一下他,嫉妒像海潮一般翻滚而来,一波高过一波,无休无止。
苻坚的后宫庞大,美人如云,他一夜换一个地宠幸着,还不忘带着他去妃子的宫中,时时刻刻羞辱着他。
他除了耻辱,便没有任何想法,可是此时只是听到今日见到的那位桓于飞的挚爱在陪侍着他,便忍不住妒火中烧,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可是,只要想到有别人躺在桓于飞的臂弯,被他爱抚,简直无法忍耐,不可原谅。
他独自躺倒床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脑袋里满是那样的场景,像是黑色毒蜘蛛吐出的银色丝线,一缕一缕地缠绕着他的心,麻痹着他的意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除了嫉妒。
第二日。
玉华容带着人在秦宫花亭里漫步,虽说是北地,但苻坚向来仰慕汉文化,这花亭倒布置得像是南地一般。
金色的阳光洒在红色宫墙上流着华光,墙头一株丹杏,赤红热烈,花雨纷纷,更有几株绿杨,点点飘絮,纷飞在庭院中,艳丽迷漾,简直像是身在南国。
玉华容纤指抓起一把饵料,顺着指尖轻轻泄在荷塘,藏在荷叶下的鱼儿飞扑而出,争相含食,你争我夺,热闹异常。
一个粉衣侍女拉拉玉华容的衣袖,轻声道:“玉小姐,那边!”
玉华容偏头一瞥,便见一个紫衣男子立在九曲红桥上,朱红色的阑干衬着紫衣,艳丽异常,更况那人风姿秀美,芙蓉面,冰雪肌,和风微动,紫衣飘飘,恍若仙人。
远远望去,却似立在一片青青圆荷之中,仿似水神临世,若不是那紫衣,当真要化在那一湖鸭绿绒毯似的荷叶间。
玉华容忆起昨日的事,便知此人不过是秦皇丢弃的一个男宠,未免看低他几分,一个男人长得那么风华绝代,让她都觉得羞惭,可是长得花嫣柳媚便又如何,到底是别人的一个玩物。
世间不是所有的男子都若公子飞一般勇猛,廉直,明敏好察,慈惠待下。
便也只有她有这个运道,得到了公子的垂青,视为挚爱。
紫衣男子渐渐走了过来,玉颜春暖,笑启朱唇,只是那笑颜,很是瘆人,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男女之防,对于一个男宠是否也应该遵守,想来他们都不算是男人,不过是被男人压的人。
慕容冲脚上的锦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地响着,一步一步向玉华容走来,随着他的接近,众人愈发能见其容貌的清艳。
他走近了,并未做出任何无礼的动作,却让玉华容觉得像是被压在山下,一股怨念似乎笼罩着他。
只见他微抬双手,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将玉华容推入湖中,噗通一声,惊醒了众人,彼时,玉华容在水中挣扎着,再娇美的容貌此时都显得滑稽可笑。
慕容冲的唇角浮起一抹微笑,神色愉快地看着玉华容在水中挣扎,完全不考虑后果,单是看着那个女人惊慌失措地在水里起起伏伏,云衣锦裳贴着身体,曲线毕露,他却在一旁坏笑着,如此欢愉,如此无辜。
桓于飞拿着兵书的手抖了一下,总觉得今日将不宁静。
白焚倒是缓缓推门而入,面无表情地看着复北楼主,禀告道:“慕容冲将玉华容推进湖里,刚刚救起!”
桓于飞手中的书啪地掉在地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这小慕容又是唱得哪出?难道嫌昨日自己的处境还不够危险?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找死吗?
第五十八章:处刑
慕容冲这一任性举动,可是难倒了智勇无双的公子飞,秦皇会如何处置这件事,但只要秦皇一旦插手,他和慕容冲在敦煌城的事便有可能会败露。
他倒是无所谓,秦皇不敢拿他如何,但想来慕容冲会陷入怎样的境地,苻坚性格要强,刚愎,昨日要是他和慕容冲发生关系,那是他苻坚允许的,便不会在意,但是在他没有允许,甚至不知道的时候,他的男宠和别的男人有染,慕容冲只怕有九条命,也不够!
白焚静静地立在一旁,也不多言,抱着手臂,看着复北楼主忧心地坐在小榻上,一脸烦恼之色,倒是添了几分人气,不再强得似恶鬼一般。
对于这种状况,他是有喜有忧,喜的是他们的主上心中有所挂牵,终于不再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忧的是偏偏主上心上挂牵的是那位命运多桀的小皇子,若只是谢道韫那样的豪门贵族小姐,倒是让他们都轻松几分。
青韶收到消息后,急急赶来,慕容冲和桓于飞的事情,他也是知道几分的,或者说云衣十八卫们都知道几分,粉姒虽然不甘心,但幸好慕容冲没有在公子身边,才免了一场大战。
青韶急道:“主上,这慕容冲分明是因为嫉妒玉华容得主上宠爱,才会心生怨恨,推玉华容落水,这可要怎么办啊?不然,主上,我们向秦皇告辞吧,立刻离开秦宫,否则后患无穷。”
桓于飞擦擦额头上的汗,分明是春日,额头却有鹅毛细汗,看来是担心焦虑的过,他舌头微痛,说话有点吃力:“你们在说什么呢,分明是慕容冲嫉妒秦皇要将其交换玉华容,才会对玉华容下毒手,将她推入湖中。白焚先将消息按住,不要让秦皇知道。”
青韶大惊,白焚却已经领略了桓于飞的用意,他微微一笑道:“这样,主动权便握在了我们手上,我们只需向秦皇问罪,届时,处置慕容冲的权力也在我们的手上,只是到时如何处置慕容冲,才不会被秦皇怀疑呢?”
桓于飞皱眉,想来到时候难道要他亲自处置慕容冲,俄而,他想起一人,不禁问道:“褚骏呢?他到哪里去了,昨日之后,便没再见到他了!”
青韶摇摇头,白焚斜下眼睛,想了一会,便道:“这里是秦宫,想来他也不能去哪里?主上还是赶快解决此事吧,不要与秦皇伤了和气,不止是秦国元气尚未恢复,我复北楼也是。”
“白焚,我要这样做,可不是为了复北楼,而是为了慕容冲,你给我好好记住这一点,不要在背后耍小动作。”桓于飞纤长有力的手指抹了抹藕荷色的薄唇,冷笑道。
“主上,为了慕容冲,为何要去向他问罪?”青韶歪着脑袋疑惑道,像一只单纯的褐色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