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在哪里?”
“这两个人你都认识,一个叫染渐渐,一个叫贺兰允儿。”
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我想起了第一次见染儿时他对贺兰允儿关心的样子,点点头:“我这就去找他们。”
宛容慕盯住我:“好,这件事就麻烦你了,我会留些人手给你,让他们把情报也转交给你,你看着用。宛容萦能控制清,说明羽华城那边出了问题,我必须立刻回去拔除毒瘤,而且……”
我摆手:“我明白,你快回去处理吧,把你的清找回来。我也会尽快问出血蛊的解药,抓紧配制给你送过去。”
宛容慕深深地看着我,嘴唇微动,眼神也有些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勉强笑笑,拍拍我的肩:“保持联系。”
我也笑,握住她的手,紧一下,自信地给她打气:“别担心,我们二人合力,没有闯不过的难关。鼓起劲儿来!”
“……嗯!”宛容慕认真注视我片刻,仿佛努力从我身上吸取力量,最后重重点头。
而后,宛容慕向心腹近侍交待一番,便带上一群宛容驰马而去。
我唤人拿来关于染儿和贺兰允儿的所有情报资料,边看边分析比较。入夜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换上夜行衣,去找那位我比较有把握的药王弟子后人。
第五十章:毒将之子
江城城郊,一处隐蔽的小院。
极不起眼的三等民居,灰白的墙壁,暗色的砖瓦屋顶,掉漆的木门。若不是宛容氏遍布各大城的情报网,我绝对无法把那个容貌清艳气息诱人的男子,和这处住所结合在一起。
站在门前,我想了想。因为有求于他,也曾打算正式拜访,叩门求见的,但是这个环境……何况,我不想在宛容慕初登暗主之际再生事端,有些事还是暗中进行的好。
看一眼身上的夜行衣,不由失笑。其实我早有了决断,呵。
悄无声息的潜入小院,里面不同于周边看起来那般破旧,虽显简陋却不失整洁,而且院子不小,分前后两进,后堂正房里,纸窗里透出橘黄的烛光。
我落在门外正欲叩门,忽听里面两人的交谈声。
还有别人?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温和的男声,不曾听过。
“宛容家主这么轻易就坐上了暗主之位……”低柔沙哑的声音,陌生又熟悉,缓缓道:“晓天下竟然出身圣岛。不过,若非圣岛使者授意,她是不会抬出圣岛威名的。这么说,圣岛是支持宛容家主的?”
“圣岛多少年来很少在外显名,几乎不曾主动干涉过凡俗界中诸人诸事,这次破例,并且不加掩饰地派出几位圣使,恐怕和凤惜六子脱不了关系。”
……
“十六年来,从凤惜六子宣告夭折,至四年前有传闻凤惜六子在流云镇出现,十二年间圣岛一直对他的事不闻不问,对当年的预言也没有作出过任何反应。可是这几年,圣岛却开始明显关注起凤惜六子来。这段日子,盛传宛容家主找到凤惜六子,并与之甚为亲密,今日武林集会上,凤惜天咏甚至默默站在宛容家主身后。”
“……这些与我们的计划无关。”
“怎么会无关?允儿,这几天你不大对劲,心里有事么?你就是凡事都爱往心里藏,自己憋屈,难过也只有自己知道……”
“方以淳,够了。”低哑的嗓音带了一丝冷意:“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只要对于宛容家主有圣岛支持、能够坐稳暗主之位有六成把握,我的计划就可以执行。”
温和男声低叹,有些苦涩:“允儿,当初参与那场阴谋的家族里,高家嫡子已经是个活死人,邹家独子不过吊着一口气,这辈子却是个废人了。你这些年为了报仇,已经得罪了太多人,万彝氏就留给乐子璨他们吧。”
“乐子璨他们?”一声冷哼,“他们几个谁可靠了?乐子璨除了帮宛容氏找来了凤惜天咏,通过宛容氏得知当年的幕后黑手是四大组织里的万彝氏,他还作成过什么事?他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愈发的不冷静。至于云氏倾之,懦弱胆小无能,被人占了便宜却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要他何用?”
“染公子确是值得信赖的……”
“……不要和我提他。我早说过,我和染渐渐桥路各归,各凭本事报仇。”
“染公子心计虽深,有时也不免过于阴狠,但与你目标一致,你们又是青梅竹马的交情……”
“方以淳。”声音一顿,嘲讽地冷笑:“你太天真了,染渐渐不仅身体,连自己的心都能算计牺牲,没有人和他打交道是安全的。此事不必再说。你尽快和宛容氏联系,宛容家主御下极严,我们就和他们公平作交易。”
“只是合作对象的话,怎么能让他们帮我们对付万彝氏?四大组织之一,对付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你的话太多了。照我说的做,我自有计划。”
“允儿……”温和的声音,语气有无奈,也有淡淡的心痛。
贺兰允儿不再说话,凭我先天的绝佳耳力加之这几年的内功修为,可以清楚地听见衣服被解开掉地的娑娑声。烛光影映下,一个人影贴近另一个,随之传来亲吻的响声。
另一个身影却勉强推开前一个,温和的声音有些狼狈:“允儿,我,我……”
被推开的人一动不动,沉默半晌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要我爹的毕生心血,我答应事成之后给你。你想要我,我也跟了你一年多,并且遵守承诺没有再让别人上,你做什么总是这么不痛快!每次都像是我要逼你上来。”沙哑的声音愈发低下去,隐约含着几分疲惫:“方以淳,今天我累了,你要做就快,不做就走。”
眼看那另一人还在犹豫磨蹭,外面无意中听到了有利资讯的我,却等不及了。
我等的及,宛容慕的爱人等不及!我从情报中得知,当年药王的两个弟子在药王死后隐藏身份,大弟子“毒将”贺兰氏开庄立户,做起生意,与江湖人交往不多;二弟子“医郎”染氏以药商的身份立足,在江城也算有所成。他们成名时武林中只流传着二人名号,却无人知道他们的姓名底细,所以着实过了十余年安生日子。
至于几年前那几家的灭门之祸,宛容氏情报里记载不多,但我想应该会有更详细的资讯——只要我需要。
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救回宛容慕的爱人,以她的个性,与贺兰允儿合作帮他报仇,绝不在话下,即使对方是四大组织的万彝氏也一样。
毒将之子,会知道血蛊的解药吗?我怀着这样的疑问和期待,敲上正房的木门。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充满戒备地声音才低低问道:“谁?”
我略有些佩服贺兰允儿的冷静,郑重道:“楚蓝潇,受宛容家主之托,要和毒将之子谈一笔交易。”
屋里安静时间更长,我虽然知道应该耐心等这一会儿,但脑中闪过宛容慕焦急无措的神情和无法压抑的恐惧,还是忍不住,一扬手将门挥开。
不大却干净的房间内,两个人状若木雕,呆呆站在那里,看向门的方向。
贺兰允儿是熟悉的,不过一年前我才在彤晓庄园见过他,他却比那时还要瘦弱许多,近乎全裸的身体,腰习惯性的挺得笔直,身上瘦得让我看着就觉得硌手。我还记得三年前他想勾引我的那个晚上,他的肌肤是多么白皙光滑,柔若无骨,身体纤细美丽,毫无瑕疵。那青丝雪肤,充满了欲望的诱惑。
今晚的他依然是美丽的,五官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依然堪称美艳,清丽的眉眼间,却是淡淡的漠然和些许无法掩饰的倦怠。他的神情是冷漠的,即使在惊讶到失语,呆呆瞪着我的此刻,那冷漠依然笼在他的脸上身上,像最后保护着他的一层无形的纱衣。
那个一切迷乱开始的夜晚里,流转着妖媚眼波的诱惑美人,仿佛和眼前这人,除了容貌外毫无关系。
我恍了下神。物是人非,情何以堪?只是许多事,多想无益。
回过神来,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到贺兰允儿身上。
“贺兰公子,方公子。”我想起来旁边那人,只见那人痴呆地盯着我的脸,俊秀的相貌倒是眼熟的,正是当时在彤晓庄园里坐在贺兰允儿身边的年轻男子。
随着我披衣的动作,贺兰允儿仿佛蓦然惊醒。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会儿,垂下眼睑,默默穿好衣服,走到外间小厅坐下。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我和方以淳坐下,道:“不知道,宛容家主要谈什么生意?”
语气从容,面冷无波。
他应该能想到我已经在外头呆了一会儿,却恍若不知,态度淡定冷静。
我淡淡瞟了一眼方以淳:“这件事,我需要和贺兰公子单独商议。”
闻言,方以淳立刻站起来,他看看我,又看看贺兰允儿,贺兰允儿只是垂着眼睛,没有表情。方以淳便道:“如此,方某先告退。”
待我察觉到方以淳已远远离开,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息,才定定注视贺兰允儿:“你听过血蛊么?”
贺兰允儿惊讶地抬起眼来,满面不可思议,问道:“血蛊?为何问它?难道血蛊现世了么?”
我观他表情,心里一沉,“那些先不管,你知道血蛊的解药吗?”
“解药……”贺兰允儿呆了一下,皱眉:“血蛊无解,但是……”
“但是什么?”
贺兰允儿迟疑得看着我,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所谓解药,应对的是毒。血蛊并不是毒,所以无解……但是,有一种办法,是可以避免出现一般中血蛊者会出现的症状,只是这种方法……”
他吞吞吐吐的,我便急起来。虽然这段日子我有点无欲无求,心止如水,但那只是因为突然意识到某一件事带来的打击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和冷静,不代表我真的准备做个修身养性的君子!
我和宛容慕在一起,她淡定清冷,我也淡定清冷,调整心情。可是今天她的神情大变,种种强烈情绪挣脱出那冰冷的保护膜,她的情绪就像是一个起子,把我深埋已久的感情大起大伏的一面召唤出来,虽然面上还能维持淡然,其实我已越来越难以克制自己意气张扬的一面。
此时贺兰允儿的吞吐犹疑就像一个导火索,我眉头一皱,语气不善:“这种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你先说来听听!”
我的语气从正经有礼转变为不善和隐隐威胁,贺兰允儿的眼中却慢慢显露出一个奇异的神情,冷淡和疲色尽数散去,似乎在回忆什么,他的眼神变得似喜似悲,清丽的眼睛笼上一层雾色,整个人蓦然有些妩媚。
他自顾自地想着事情,也不看我,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却真实放松的笑容,轻轻道:“你不要着急,突然问我血蛊,又摒退旁人,索性将事情说清楚吧。对症下药,你总要告诉我具体的情况。”
我不解于他的神色转变,谈及正事,些微升起的戾气迅速消散,边想边说:“事出紧急,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宛容慕曾用心头血作药引为一个人调养身体,那个人体内便流有她的血。不久前,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宛容萦用自己的血给那个人下了血蛊。”
贺兰允儿沉思:“这倒没听说过——以往,下蛊者和中蛊者都是血脉亲人。”他揉揉额角,思考着。
这样的贺兰允儿是我从没见过的,一手支额,眉毛微皱,一脸严肃认真。
我认识他算来也有三年了,来到这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可我竟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他的相貌。
因为我从未把他放在心里吧……第一眼见时的情景终是影响了我的判断,让我无法去在意这么一个糟蹋自己身体、无原则对待性的人。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有原则的人,但骨子里有中国人传统的一面,是不会随便对待身体和性的,所以潜意识里,便有些看不惯贺兰允儿的行为,从而看不惯他整个人。
这三年里,尤其是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我的心态也有了很大变化。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渐渐熟悉,对这里人的思想价值观也有了许多了解,甚至理解。从手中有限的情报判断,加之从前青芝他们身上的一些蛛丝马迹,我大概能知道到几年前他们几家发生过什么,而这几年,贺兰允儿和染儿他们又做了什么……他们一无所有,性命都是捏在别人手里的,能付出的、作为筹码和武器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以身体来搭建一个交易平台,才能有施展智慧手段的机会。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奇异的构造,奇异的风俗,像他们这样的男子,早已连命都失去,还谈什么报仇?什么重振家族?根本连付出肉体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即使如此,这段屈辱的过往,对于曾经也出身大小世家的他们,又是何其残忍的一段经历?他们比别人更坚韧,也许是坚定的复仇信念,振兴家族的野心给与他们动力,但活着受苦争取希望,远远要比一死求解脱的逃避要勇敢坚强,使我欣赏。
我的欣赏是客观的,但作为当局者,作为阴谋里被设计的人,我无法完全客观。因为理解,我可以原谅染儿,却不会再和他有所瓜葛。因为理解,又因为我和贺兰允儿并没有矛盾冲突,和相互欺骗伤害的经历,使我们现在的交往,可以单纯的重新开始——至少在我,现在是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贺兰允儿,以一种全新的心态,来对待他。
仔细看他,他的确有个很容易惹人误会的外表。作为男性,少年时纤细柔弱还说得过去,可是二十来岁的男子,中等的身高,却仍是如此骨架纤细,线条柔和,就有些不太正常了。青芝的身型也是纤瘦的,比一般男子要瘦许多,人也生得细致,但明显是男人的骨架,也有薄薄的肌肉和紧实的手臂。相对比下,贺兰允儿的皮肤虽然紧实柔滑,却软弱无骨;两肩消瘦,细腰几不盈握,方才进屋时一扫而过的他裸露的双腿,虽然腿骨笔直腿形优美,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却太过精致美好了,竟比女子的还要美丽几分。
转念又想起我自己每日穿衣时,看到的自己的双腿……默然。我身体的力量我很清楚,外形却长成这样,只能说是特别情况,贺兰允儿总不可能有和我一样特别的身体吧?
可是,明玉那柔软迷人的身体,也没有半分男子的粗犷阳刚之气啊。嗯,不过明玉自小进入绫院,是被特殊调养长大的,贺兰允儿遭逢家难时,已经十五六岁,骨架也该成形了……
贺兰允儿走到我身前站定时,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从前最爱的发呆神游的毛病,又犯了。
在这么紧急的时刻犯毛病,难道我已经紧张到了极致反而散漫了吗?不会啊,自从察觉到贺兰允儿似乎很熟悉血蛊并且很有可能知道解法时,我就放松下来了。而贺兰允儿能走近我而不被我发现,是因为身体的自动防御系统感受不到威胁。
我抬头,看他。
他俯视我,神色莫辨,须臾便转过眼去,低低道:“我想起父亲曾提过的一个办法,但从来没有人试过,只是父亲生前的一种猜测。”
“说说看。”如果只有一种可能,那么就为这个可能尽最大努力,届时要不要做血蛊的试验品,就是宛容慕需要决定的事了。
贺兰允儿后退了两步,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在看哪里,很别扭的样子,说话却是很学术的语气:“以往,血蛊施受双方都是血脉极尽的亲人,一方对另一方有谋害之心,所以这个方法从没被考虑过。父亲曾说,血蛊的效力强劲是源于强烈不可断的血脉牵绊,从以毒攻毒这一面来看,能解开血蛊之效的,也只有血缘,而且是要比血蛊施加者更贴近的血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