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世上有种人,你比谁都清楚他像一头无法驯服的兽,但他却只在你面前展露温柔。于是你误会你们被彼此羁绊,你需要将他驯服和圈养
,可是他最后还是会伤害你,再自己走。
久远记忆里另一个人的身影极快地晃过脑海,那个人有着挺拔的身姿和安静时格外柔和的眼神,他口口声声笑言Green我们迟早会成为全国
最火的乐队,转身却融入浩瀚人海再不见踪影。
放光了池里的水,姚绿沉默地用一块大毛巾将柚子裹住,随后抱着它推门走出浴室。
夕色透过落地窗影绰映在蜜色的地板上,外面蝉声渐息。已经傍晚了,父母今晚各自都要加班,干脆就没了吃饭的兴致。
“小混蛋,我带你出去散步吧。”自言自语着,姚绿拿了钥匙走到门口,柚子一路哒哒的跟着,倒蛮听话。
人都说猫是随性不羁的动物,不知是不是从小被抛弃的缘故,小家伙却粘人的很。宁子樾在的时候半边肩膀就是它的特等席,现在他不在
了,毛团就在姚绿脚边亦步亦趋,悠悠绕了大半个街道。
终于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姚绿摸索着裤兜刚要开门,抬头却发现锁孔里已经插着一把钥匙了。大门尚虚掩着,看来闯入的家伙行动很仓
促。
这种事爸妈是肯定做不出来的。而家里的备用钥匙,他只给过一个人。
柚子像觉察到什么一般“哧溜”挤进门缝里不见了,姚绿也抑制住突然快起来的心跳,猛地拉开了大门。
鞋也来不及换地冲进去,半途却不由放轻了脚步,姚绿安静穿过玄关和长廊,一眼看见那个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客厅里,一手擎着方才跑
进来的柚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来想劈头就吼一句“混蛋”,话到了喉咙又被生生吞掉了。好像一嗓子出来这人就会凭空不见一样。
四处奔波了那么久,大约很累了吧。如果可以,就多停留一会儿吧。
只是天不遂人愿,至多十几秒的功夫,宁子樾微一偏首就看见了他在厅外踟蹰不前的身影。他怔了半天,才尴尬调开目光冲柚子的方向动
动嘴唇。“……我来带它走。”
“就为了这个?”姚绿的声音里明显有怒气。
“……嗯。”对方轻轻点头,说着就作势要走。
“等等。”姚绿一手拦住门框不让他通过,面沉似水:“这次你打算去哪里?”
“还不知道。”他低声应,一手搭上他的手腕,眉间轻颤好像在隐忍什么。“……总之,时间紧迫,你先让我过去。”
姚绿微微扬头与他对视,眼神有几分挑衅。“……偏不。”
开什么玩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又不是窑子!况且你连一分钱都还没给过!
心里正不屑着老子就不让你能奈我何,对方忽然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脊背僵硬了一瞬,姚绿开始认真考虑他是不
是真把这家伙惹毛了。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宁子樾接下来非但没什么暴力行为,反倒站立不稳般晃了两晃,最终慢慢松开了他的领子
,颤抖着倒在地上。
姚绿吃了一惊,马上蹲下身来扶他:“喂,你怎么了?便秘太久了吗?”
宁子樾对于他破坏气氛的询问采取了一言不发的态度,只是蜷在地板上兀自颤抖、喘息着,脸色一点点褪为苍白,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滴
滑落。
柚子不安的在旁边叫了两声,又转过小脑袋去瞧姚绿。他架着宁子樾两三次试图起身都失败了,刚要重复第四次却蓦地停住了所有动作,
如啻雷击的怔忪跌坐在地。
……像这样的人他从前不止见过一两个。如出一辙的症状,完全贴合的细节——不会错的。不会错了。
“你……你吸毒……”他只觉自己也由内而外颤抖了起来,从指尖一直凉到心底。“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
嘴唇刹那静默。他想起来了,也什么都明白了。
——那杯酒。
那天在酒吧里,他替自己挡下的那杯酒!!!
“……权儿四早就知道戚老板死前将他的把柄交给了我,对不对。”他低低出声,死命咬着嘴唇才能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是他不知道我
到底将它藏在哪里……他当时递给我那杯酒就是想让我染上毒瘾,之后再被迫用证据去换。你早知道他在里面下了药,也知道如果不把酒
喝掉我们就谁也走不出那扇门……
“你想自己扛下全部,以为一走了之就没人会得知真相。你知道我一定会去揭发权儿四,只要你再不出现,我就一定……”他说着情绪略
微激动起来,那边宁子樾似乎稍微缓过来一点,抬起头淡淡看着他,脸色依旧苍白。
“我不是为了你才喝的那杯酒。只是如果中招的是你,我就不得不用证据去跟他换。要是我的话,只要从此消失,然后去戒毒所的话……
”
“放你妈的屁!!”姚绿真就毫不留力的一拳揍在他脸上,然后一秒也不想耽搁地爬了起来,只觉得浑身火烧火燎,脑中一团乱麻,于是
更不管不顾的冲他吼:
“你知道戒毒所根本和监狱没什么两样吗?!不就是一个U盘,给他就是了!不就是白粉,哪怕他耍赖不肯给,我给你买去就是了!就算倾
家荡产——”
“你别闹了!他放的不是一般的毒品,你弄不到的!”宁子樾根本没把他那一拳放在心上,撑着沙发试图从地上站起来阻止他,“况且这
是我报仇的唯一机会了——”
姚绿挣开牵制继续向楼梯走去,怒不可遏:“宁子樾你真是疯了!为了已经死去的人想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吗?!”
语毕身后忽然有股大力将他向后一扯,估计宁子樾也是气极了没控制好力道,最后姚绿后脑勺着地摔了个眼冒金星,后背和腰也跟断了似
的传来一阵剧痛,而他还不及破口大骂就被那个人立马覆上的阴影完全笼罩。
因为近在咫尺所以看得分明,额边未干的冷汗,愈发瘦削的轮廓,犀利幽邃的目光,宁子樾牢牢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让你别再
管我的事。你听懂了吗?”
姚绿凝视他好一会儿,突然就安静下来,也不挣扎,只慢慢收敛起所有的表情。
“如果不是拿你当兄弟,宁子樾,我为什么要趟这浑水?……今天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除非我死,不然你——”
“……够了。别再说了。”无形的焦躁是桎梏也是牢笼,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不可以动摇,无论如何心也不能动摇。对方却不肯罢休。
“我就是要说!今天你他妈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痛快的让我拿东西走!”
……真是很差劲的性格。大概越是糟糕的情况,这个人越深谙于如何火上浇油,直至对方彻底失去耐性。
有没有什么办法——
把这张吐出烦人字句的唇堵住就好了吧。
只是这么想的,就这么做了,他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半分犹豫都没有。……
亲吻的触感比想象中要差些,大概是太急躁所以磕得有点疼的原因。
察觉到怀里的人压根没有回应的举动,宁子樾压下对那柔软的留恋,放开了他。结果看到姚绿沉默低垂着视线、连周遭空气都要冻结的模
样,瞬间心凉。
“……什么意思。”
他闻言愣住,心头泛起些微无措,一时间竟无法回应。
但他不肯就此放过他,慢慢的,逐字逐句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姚绿终于肯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太过平静了,反而不正常。
仿佛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没法直说那个在心头盘桓许久的句子。只是有什么感情,在这个失控的夜晚呼之欲出。
那个时候宁子樾并不知道。
对于姚绿来说,他最终没有给出任何答案的这个事实,才是最为残忍的回答。
最终宁子樾没有选择离开。即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后。
夜里他照旧回了之前借住的房间留宿,柚子很快就蜷在他枕边打起了轻鼾,他却始终睡意全无。
那时究竟为什么会对他做出那样出格的行径。明明彼此仅是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兄弟而已,明明都是男人——明明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都已
经远走天涯。
所以就算姚绿再次当面质问他,他也还是不知该怎样回答。
在各自回房前,对方经过一番折腾后略显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个脸,他看不见他的细微表情、他一贯似笑非笑的嘴角、更看不清他的眼
底至此是否带了那么点受伤。
止不住的回想让焦躁无所遁形。
冥冥中觉得好像应该有别的什么人来承受这样的焚心之火。犹豫,鲁莽,冲动,嫉妒……这些词,他原是绝不会、也绝不允许出现在自己
身上的。
好像应该有别的什么人来承受。
不应该是自己,不应该是一贯有担当,有性格,有忍耐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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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作为江南水城,素有着“东方威尼斯”的美称。其坐落于太湖之滨,为中国境内现存历史最为悠久的城市之一。
这里夏季气候向来湿热,好在最近下过几场新雨,将前段日子的阴霾闷热一扫而空,否则很多选在这时停留的外乡人恐怕都一时难以适应
。
古城东南,桂花公园内。
“搞艺术的人当然都有几分傲气嘛。不,行为艺术大概不算吧。我觉得。”白宇泽独自坐在石砌的花坛边杵着膝盖若有所思,背后大片嫣
红的月季开得正盛。
冷杉正举着两个甜筒向这边走过来,一路被他惊起的鸽子纷纷扑棱着翅膀扶摇而上,脸颊不小心被羽翎扫到,火辣辣的触感。
“给你。等会儿该化了。”少年坐到他旁边,随即好奇探头去看白宇泽之前正对着自言自语的那张纸。“这是什么?”
那是一幅惟妙惟肖的素描。白宇泽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方才将它塞进自己怀里的少年长得什么样子,惊鸿一瞥,只扫到他手臂上纹路别致
的刺青。像斑驳浓艳的黑玫瑰,又像是恶魔的半边翅膀,禁忌和诱惑矛盾地糅杂在一起,让人印象深刻。
也不知他是在哪个角落里偷偷勾画的,之后一言不发的突然冲出来,赠了东西就走了。
“所以说……”冷杉沉默了几秒,然后将手里的包装纸瞬间揉碎。“赠你画的是个男人。而且还很年轻。”
“其实我没看清,真的。也可能已经六七十了,就是脚力忒强点。”白宇泽真诚的回答,换来的却是对方圈起手指,额上一记轻弹。
“嗒”。
“……还狡辩。晚上我会全部讨回来的。”
“今晚夜班。”白宇泽得意一笑,立即被冷杉捏住脸颊不放,只得痛呼着连连求饶。好不容易把那人的魔爪扒拉开,白宇泽继续郁闷地向
地面洒着玉米粒儿,看刚才受惊四散的鸽群又咕咕叫着谨慎凑近。
“我说啊。”安静半晌,白宇泽洒下最后一捧玉米,目光久久停留在急迫抢食的白鸽中间。“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那几个混蛋为什么一
点动静都没有啊。问都不问一声也太绝情了吧。”
冷杉换了个姿势揽上他肩膀,摇摇头。“别人我不知道。如果我是谢赭,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再主动来联系了。”
正是因为太了解。要是连遗忘的机会都不给,未免太残忍。
“虽然事先料到会这样……”白宇泽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不论怎么做都是伤害的话,那么这样也好。
“……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吧。”
能明显体察到他心里的失落和难过,冷杉无声揉揉他脑袋,一手接过那幅画细细观摩着。“神态倒真有八【嗯哼】九分像。虽然笔法不专
业,虽然线条潦草了些,虽然……咳,天赋倒是极好的。”
“这你都懂啊。”明知是故意挑刺,白宇泽白了他一眼,拍拍手上沾到的碎屑作势要走。“回去吧。夜里要在酒吧唱整晚,得好好睡一觉
先。”
“嗯。”冷杉点点头,将那张纸仔细卷好了,起身望了望雨后难得的万里晴空。
他喜欢这个城市,这里有丹桂飘香,樟树成行,但注定不会是他们永久停留的地方。
然而以后,以后的以后,乃至这么漫长的一生,哪怕再艰难,他都想在他身边,陪他迎接日升日落,陪他看遍世间美景。
在陌生的城市里,清晨我一睁开眼就可以看到你,抱住你,把手指插【嗯哼】进你的头发里说早安。
在所有令人惊艳动容的美景里,在这个地球上越过海洋大陆的所有地方里,你都在我身边。
比远方更吸引人的地方,是有你的远方。
比环游世界更美好的梦想,是穿越这世界上所有的繁华之境与荒芜之地,度过每一个破晓的日出与黑暗的辰夜。
跟你在一起。
第四十七章
前一夜几乎没有睡的缘故,宁子樾睁开眼时天都大亮了。柚子大约已经饿得够呛,但也没有出声闹腾,而是趴在床边乖乖等主人醒来。
多希望昨晚发生的不过是场梦。
他抵着微微发痛的太阳穴,脑海里一帧一帧循环播放的都是那个人再也没有了笑容的脸,视线定定地望着他。
怀着沉重的心情推开房门,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来不及,姚绿正巧站在客厅里仰起脸看他,怀里捧着个扁扁的大纸盒,眼里情绪沉沉暗
暗看不分明。
“……下来吃午饭吧,我在外面订了披萨。对了,你对海鲜不过敏吧?等下食物中毒又要替你垫医疗费。”
宁子樾闻言发愣几秒,才恍惚着开口:“嗯……不过敏。”
立在扶梯边表情复杂地看少年转身走进餐厅,他有一瞬间想要叫住他,但后来又想自己如今确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我问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曾这样沉声质问他的姚绿,和方才那个一脸平静开着玩笑的家伙,好像不是一个人。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宁子樾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然而就算他想深究,只要对上视线就会想起那个剥离了夜色掩护的受伤眼神。
于是,更加沉默。
对方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异样,正是这没说破的态度更加剧了他无法言说的微妙躁动。
饭桌上,两人绝口不提昨夜里、抑或是与权樾有关的一切。宁子樾知道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说离开,姚绿则更不可能
让他走——却也不嚷着要拿U盘去换毒这样的话了。
接下来一段短暂的日子里,两人都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白天姚绿照常去上学,只是每晚必定从学校翻墙回到家里来,所为在何不
言自明。宁子樾则一日日在房子里待下去,努力和自己的身体做着斗争。却不知权樾究竟在酒里放了什么,最近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简
直痛不欲生。不过当着姚绿的面,他从未表现出丝毫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