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原本搁在桌面上的水杯突然倒了,纪明陶面无表情地蹲下捏起玻璃丢进垃圾桶。
“阿桃你小心手!我叫阿姨来打扫就是了。”纪禾颂皱着眉看她的动作,眼神里满是担心。
纪明陶将大块玻璃捡起来丢进垃圾桶,轻声说了句抱歉,转身去洗手。
她一走,老太太就压低声音说:“有一个还是你妈妈之前的朋友,小时候两家打趣说要是你们俩一个是Omega一个是alpha的话就让你们定娃娃亲,你猜怎么着,她家老三还真是alpha。”
“下周人回国来了,我就让人来见你。”
纪禾颂听得皱眉头,她拦住老太太的话问:“她家老三?几岁啊?司家不是就两个小孩吗?”
“她家老三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面,但年底就满十八了!”老太太絮絮叨叨道:“司家本来是和你妈妈一起创业的,但是十年前去了京城,现在发展的相当不错呢!”
纪禾颂啧了声说:“才十八啊老太太,我都奔三了怎么可以嚯嚯人家小朋友?”
“你不是才二十六?”老太太脸一板,表情严肃道:“等下周司家老三回来,我就叫她来家里吃饭,你必须给我回来!”
眼看着严肃不起用,老太太话一软,竟然是啜泣了起来:“你这坏女,你从出月子就放我身边养着,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晚晚都订婚了,你还是一个人,你这腿又是个说不准的,难道正要我死前都看不见你幸福么?”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死前唯一就放心不下你啊!”
“你难道想叫我死了还不得闭眼吗?”
她眼睛含泪,声音也是哭戚戚的。
纪禾颂叹了口气,无奈劝道:“老太太您身子骨好,以后日子长着呢。”
洗完手的纪明陶并没急着出来,而是站在门口听着。
司家她有听过,是京城里顶级财阀圈里数一数二的,司家对外就露面过两个女儿,都是Omega。
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十八岁的alpha老三?
纪明陶狠狠皱了皱眉,表情很是不悦。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讲着司家的好,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洗手间挨着门,所以纪宴晚一进门就看见了纪明陶。
她疑惑道:“二姐?你怎么站这儿?”
纪明陶啧了声,似嫌弃她多嘴。
听见动静,老太太跟纪禾颂同时转过脸来。
纪老太太瞧见纪宴晚来了,欣喜地站起来招呼道:“晚晚小乖乖回来啦?”
纪宴晚的到来像一个大救星,成功解救了被催婚的纪禾颂。
一老二小坐到一处,老太太的话就更多了,左边念叨几句纪禾颂右边念叨几句纪宴晚。
站在一旁的纪明陶只觉得不自在。
纪禾颂有几次想要叫她,可都被老太太打断了。
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纪明陶的身影了。
老人上了年纪话就碎叨,这一聊就聊了快一个多小时。
等医生进来查房的时候,老太太才站起身来要走。
送出去老太太,医生开始给纪禾颂做检查。
得以脱身的纪宴晚推开阳台门,看见在靠在栏杆边上的纪明陶。
病房是高级单人病房,阳台上有防晒顶,下边是在绿地上散步的病人。
纪宴晚偏头看着正倚靠在栏杆上的人,纪明陶闭着眼,长睫掩盖住情绪在眼睑下投射出阴影,纪宴晚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刚刚一个小时里的聊天,老太太的催婚就持续了半个小时。
纪宴晚知道纪明陶对纪禾颂的感情,也知道这段关系又多艰难。
骨|科,光是在小说里都会被屏蔽掉的题材。
这在所有人眼里都不被认可的关系,纪明陶的肩膀不仅要抗住纪氏还要抗住这段关系的阻碍。
光是想想都是莫大的压力。
纪宴晚叹了口气,轻轻开口:“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改口叫纪明陶姐姐越来越频繁,比起之前连名带姓的大不敬行为要规矩了很多。
倚靠在栏杆上的女人嗯了声,没有睁开眼睛。
回应声散在阳光里,纪宴晚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着的浓烈疲倦感。
“对不起姐,我没能把柏厘姐给带回来。”纪宴晚垂着眸轻声道:“但是阿峪她和她姐说了,把案子给调回江城来,江城里我们有关系,就算不能第一时间捞出来,也会让柏厘姐好过很多。”
纪明陶依旧是闭着眼,语气淡淡:“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没有困在临市里出不来。”
听到夸奖,纪宴晚也没有很开心了,她们站在阳光下,可是背后的人始终没有露过面。
“你觉得会是谁?”纪明陶突然问。
纪宴晚愣了下,脑袋有些空:“我想不到会是谁,程祈已经被抓起来了,还有谁会这么恨呢?”
脑子里是整本小说里的人物关系,纪宴晚愣是没挑出来能说上名字的反派。
“你猜,纪氏什么最吸引人?”
纪明陶的声音很轻,淡得没有情绪。
“吸引人?”纪宴晚皱了皱眉,纪家在房地产发展多年,纪氏楼盘和商城在全国各地都有了名气。
而且纪氏涉猎又多,在生意场上一向不张扬,在无形中又动了谁的蛋糕呢。
纪宴晚想不明白,她摇了摇头诚实地说不知道。
“十年前。”纪明陶说:“十年前纪家坐稳四大家族是靠着在江城里四通八达的关系,拿下了市中心里的首批地皮的红头文件,当年这单生意可不止纪家一家想做。”
“想要分蛋糕的大小企业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而十年前,出的事情也不少。”
纪宴晚一下就明白过来,一提到是十年前,她就想到傅岁和。
“傅家。”
纪宴晚轻声说:“傅家现在的掌家人傅雷武是杀掉了他的亲弟弟傅雨文才上来的,一起死掉的还有傅雨文的老婆,五个孩子以及亲信,一起十五个人。”
系统在她脑子里补全了线索,她也顺势轻声念了出来。
纪明陶满意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当初如果是傅家拿到这个商圈开发权,现在的四大家族之首就是傅家了。”
“准确一点说,现在外界并不知道傅雷武杀没杀他弟弟,关于十年前的事情,大家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
“而且,傅家现在还有个傅岁和,傅岁和的存在从某种方面来说,就证明着傅雷武的清白。”
纪明陶说完,叹了口气。
而纪宴晚的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
关于十年前的事情,或许傅岁和本人知道呢?可十年前傅岁和也不过是个十岁小孩,一家人离奇死在郊外的悬崖里,她真的还能记得吗?
纪宴晚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声音。
“阿桃?”没有得到回应,纪禾颂又叫了声:“阿桃。”
“我在。”
原本闭着眼的人慢悠悠地睁开眼,纪明陶站直身体飞快地抬手抹了把眼角,应声进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纪宴晚似乎在纪明陶的眼角看见了眼泪。
一向坚强的人已经是第二次掉眼泪了,纪宴晚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堵得慌。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让坚强者落泪,让软弱者勇敢。
是刺破勇士盔甲的利刃,是弱者傍身的尖刀。
纪宴晚站在阳台上,透过纪明陶没关严的门往里看。
纪禾颂正检查着她的手指,神色紧张表情严肃,二人对视片刻后,最终拥抱在了一起。
站在门外的纪宴晚静静看着,没有出声打扰,也没有伸手阻碍。
只是看着。
看着悬浮缥缈的爱因为二人的拥抱在她眼前渐渐变成具象的。
可以感知到的爱。
......
......
回到江城的傅岁和又扑了个空。
她从纪氏办公室离开回到家,推开门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纪宴晚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早知道就不睡懒觉跟着纪宴晚一起回来了,这样也不至于找不到她人了。
傅岁和将行李箱撇在门口,踢掉鞋子脱掉外杉,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望天。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烦闷感。
仅仅只是因为没看见纪宴晚而已。
傅岁和翻了个身子,将脑袋给垫在枕头上,她对傅雷武的举报已经越级到了上层,也就是说很快就会有人过来调查。
她来人间的任务也快要完成了。
那完成之后呢?
傅岁和想不明白,不知道是发情期还是什么原因,她现在疯狂地想要纪宴晚在她身边,让纪宴晚抱着她,哄着她,叫她什么都不要想。
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正当傅岁和烦躁地将枕头丢来丢去时,门铃被人按响了。
一瞬间的期待,傅岁和猛地坐起来。
可是门铃只是响着,没有开门进来,也没有电子锁发出的那句欢迎回来。
不是纪宴晚,傅岁和的表情一下蔫儿巴,整个人又仰面躺下去。
门口的人似乎很是执着,一直按着门铃。
傅岁和烦躁地坐起来,刷一下拉开了门。
而门口的人依旧维持着举手的动作按着门铃,看人出来,任迪轻咳了声。
“干嘛?”傅岁和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失落,她看着任迪问:“有什么事情吗?”
任迪将口袋里的纸塞了塞,表情难掩兴奋,她说:“没,没,没事,就是阿布说你回来了,我想来看看你安全到家没有。”
傅岁和皱着眉,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她。
任迪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她轻咳了声掩饰住表情的尴尬:“你在家我就放心了,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晚上打算吃什么?”
“你有什么事情吗?”傅岁和皱着眉,看着她。
任迪摇了摇头说:“没,没有,我就是想看你,看看你。”
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在傅岁和脸上,激动的,欣喜的,怀念的,夹杂着各式各样的情绪看着眼前的人。
傅岁和摸不清她的意思,她跟任迪也不过是一起勒索过纪宴晚的交情,为什么突然要上门确认自己是不是安全。
早在第一次跟任迪见面后,傅岁和就叫阿布把任迪给查了个透。
任迪,江城人,今年二十三,孤儿,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不是亲生的阿奶,在三年前阿奶去世后,任迪也从H大辍学了,辍学前念的金融系。
辍学后至今就守着那个花房,靠养花和卖画过活。
社会背景干净的要命,人际关系也浅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傅岁和看着反常的她,想不出来她的目的,只好问:“阿布把钱结给你没有?”
“啊?”任迪一下就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来要钱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傅岁和嘟囔了几句,又问:“那你现在看见我了,还有什么事吗?”
任迪把头摇得飞快,眼神不舍得挪开,她说:“没事,我就是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