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飞樱处,伊人在一方
樱花片片飞舞,淡淡的粉色飘满苍穹,那是一种熏人的醉,如赵飞燕作掌上舞般轻盈,那是将心揉碎般的红与严冬遗留的残雪揉成的粉嫩,风动、樱舞、如雪、迷醉。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倚在墙边的,是一抹白色的丽影,那话语是轻轻的,彷佛风一吹就会消逝般的柔。
那一身白的人儿,有张叫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中性面孔,肤如凝雪、眉如远黛、唇红似血及一头乌瀑,那是天地间最多情的存在,一如他之名,卿卿。
人如其名,卿本佳人。
看著满天的樱花飞舞,那人儿,只是两行清泪,止也止不住,只是任它这样流著,就连天地也安静下来,默默的,陪著他伤心。
—原来,我还会流泪。
「落花时节落花飞,无若多情叫人累。最是那温柔时候,怎不叫人心寒扉?」不管面上清泪,人儿只是念著,人若多情人自扰,怎不恨生是那痴情种?
几瓣落花飘至人儿手上,卿卿只是看著花瓣,那是个好遥远的日子,最初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他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啊。
「卿卿,你快乐吗?」人儿这样问著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人儿道∶「快乐,只要他快乐,我便快乐。」
拿起悬在身上的扇子,人儿舞了起来,对著周遭的樱雨,他舞得痴狂、舞得迷醉、舞影零乱,绯红的彩霞染上人儿素净的脸孔,连风月也为之失色。
「平生不识相思,才识相思、便害相思。」一舞罢,人儿即拿起身旁的酒壶,一饮而尽,表情,只有凄苦二字能形容。
「我好爱你啊!好爱好爱你,我不是别人,我是卿卿呀!」人儿如是道,风吹,又是多少花魂凋落?
「我是卿卿,不是别人,不是仙女姊姊,我是男人,我……我只是卿卿啊……为什麽你眼里从来没有我?为什麽?」
「罢了、罢了,既然当初决定离开,就不该再有所怨尤,至少卿卿的这颗心,一直以来只为你跳动著……呵呵呵呵,我傻吗?」
—早该放手了,只是怎麽也狠不下心来。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或许并没有所谓的上天,要不,怎舍得叫那麽一个可人儿这般断肠?
该忘的忘不了,该走了走不掉,欲语还休的,非关红尘、非关山水,只是一段该段却断不了的情。
一阵狂风,将樱花卷至西方,人儿顺著风望去,却是那相思的终点。
—是他,怎麽会?
「卿卿,我来接你了。」
来人如是道。
第一章、忆江南,江山如画人如梦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怎不叫人断肠?多少梦回深处,依然心痕在。
倚遍栏杆,只是无情绪!
归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好乖好乖呀,莲儿是娘亲的好宝贝。」女人温柔的抚著孩童粉雕玉琢的细致脸孔,无比温柔的话语似鬼魅般的诱惑人心,女人的面上有著一道右眉横至下颚的疤痕,怵目惊心。
她轻轻的抚著、摸著,笑得极尽温柔。倘若面上没有那疤,或许神仙也为之逊色。
蓦地,女人尖锐的指甲陷入孩童细致的面上,血,顺著女人白皙的手指流下-那是孩童的心内的血,也是心里的泪。
「莲儿,你这个不乖的孩子,怎麽又调皮穿男装了呢?」女人又用那蛊惑人心的语调说著话,一边又将指甲刺的更深。
痛吗?或许吧。
早在娘亲脸上有了那疤後,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温柔,只是下一次疯狂的前奏罢了。
女人近乎疯狂的撕扯著孩童的衣。她恨,恨那个毁了自己一生的男人,恨自己的痴,更恨自己不复的美丽,更恨孩童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容。
「娘亲、娘亲,我是卿卿,我是男孩!不是女孩,也不是莲儿呀。」孩童那不复澄澈的眸子,如今写满的,只有绝望。
女人听若罔闻,神色间是疯狂,那种撕心裂肺的疯狂。看不见、也触不著一切,活在只有自己的梦里,活在那充满繁华的梦里。
-娘亲啊,你心里面有卿卿的存在吗?
自床上惊起,外面月色依旧,这个夜静的叫人迷乱。
又作了恶梦,好久远的梦,久到几乎遗忘,可是总在梦里重温。
夜如墨,初秋的气候,总带有一股哀愁。
步至秋风外的长亭,倚著栏杆望著月,月那近似慈母的温柔,总叫人无法割舍。
娘亲,直到如今,你还是忘不了他吗?忘不了那段情,也忘不了曾经的刻骨铭心。
或许,卿卿是没资格说话的吧,情这字,叫人怎麽动笔描绘?
摸不透,猜不著,却总是有缘相逢,无缘相守。
娘亲的世界没有我,也没有任何人,那千万缕的情丝,叫娘亲一辈子也看不见我的存在。
波光潋灔的水塘,映著天上一轮明月,月光落至了水面,为水掩上一层薄纱。
记得年少轻狂的时候,总喜欢夸口说要如李太白般抓住月亮,只是这月,看起来是近在眼前,却总是远在天边,那份默默守著世间的柔情,怎不叫人痴迷?
或许,这辈子,我都只能如月般守护著他吧?只是,他会需要我吗?
-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卿卿拿起搁置在桌上的酒,仰起头来便直灌。这样的喝法,伤肺,却远远及不上心头的伤。
记得娘亲总是这般喝酒,未暖过的酒是伤心肝的,但也只有这样的喝法,才能使自己记起心的痛与苦,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原罪吧?
娘亲以前曾说过,每个人在这世上会有一个爱你的人,及一个你爱的人,但我们往往追求那个你爱的的人,追逐的後果,往往是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但越是这样爱过了那麽一回,那麽这份爱将成为记忆里的永远。
就是因为这样,娘亲才看不到我的存在吗?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面上,已经不在有泪。泪呀,是种奢侈的东西,流乾了,就在也没泪了-只是心,是否也会没了呢?
啊!明月啊,怎麽会忘了你呢?
抬手,将酒往亭外月的方向洒去,再斟满一杯,往影的方向洒去。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但心上的寂寞,似乎只有增加。
「卿卿,这样的喝法对身体不好呢。」来人温柔的对著卿卿说道,一袭水蓝色儒装,是个温柔到叫人难忘的人。
来人将手上的暖裘裹上了卿卿单薄的身子,一边又烧起了炉火暖著。
「翔,怎麽不睡?」卿卿看著来人问著,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一向温柔的翔,是不会放任自己孤单一人的,那是翔的温柔,永远包容著自己的翔啊。
云翔只是一派的深情,他将卿卿手上的酒壶与酒杯接过,放到了炉上暖著。这人儿,又是在这儿折磨自己了啊。
「又作梦了吗?」云翔担忧的看著人儿,每次到了满月,这人儿肯定会作恶梦,一次又一次的循环著,折磨了人儿,却也折腾了总是为人儿担忧的自己。
「嗯,别担心了,我已经习惯了。」卿卿好气又好笑的看著翔说道,习武的自己可比一般人强健多了,可这翔却也总当自己是襁褓里的婴孩般照顾,生怕自己有个损伤。
「你何时见我不为你担心来著?」翔又是深情的说道,他不愿给人儿带来困扰,他只想永远守著人儿-除非哪天情尽人亡,不然他是不会离开的。
卿卿只是无言,他明白翔的感情,但却也无法回应这份感情-他只有一颗心,而心是没办法剖成二瓣的呀。
造化弄人,温柔的翔爱著自己,而自己,却总是追著那雪一般冰冷的男子。
「给。」翔递上暖好的酒,一边将琴放至了腿上,轻抚著琴弦。
琴音缠绵、月亦缠绵,只是此情无解,怎有缠绵日?
卿卿默默的喝著酒,一面听著翔的琴曲,两人一夜无言。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醉迷红尘,是繁华无边的红尘若梦,那百花开尽,那秦月汉关,那千古不变的,情字呀,自是,情自惹人人自惹,情若无言愁浓处。
第二章、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四时园的景色总是比别处还要炫目,不为什麽,因为有光便有影,有日便有月,逆时而行的八卦阵法,使四时园揽尽了四季风华。
在那四时园四处别院里,各有一块大石题著院名。『春雨』『夏云』『秋风』『冬雪』,院名不同,主人也不同。
雨-柳卿卿、云-上官云翔、风-御狂、雪-冷冰心,是为江湖上人称的四绝。
而正中央的大厅,名曰:『不染凡尘』。
愿你能不染凡尘,而所谓的尘,究竟是心尘?是落尘?还是,梦里残骸落下的灰与烬,抑或是,醉醒後心碎的真?
不染凡尘的潇洒、雨绵密的细柔、云包容的深情、风凛冽的轻狂、雪酷寒的无情,交织出四时最美也最狂的尘梦。
所有的人都知道,四绝居住的四时园在何方,但会上门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找死,二是求医。
遇上风雪是十死无生,遇上云雨是十生无死,一切但看阎王爷是否要你这条命,不然连云雨都阻不了风雪的行动。
这日,御狂从园外带回来一个人。
一身墨绿长衣的御狂,手里抱著一名女子,纠结的眉好似打了八十个结,疾奔入不染凡尘,御狂先伸手探了探女子的脉搏,只是,连对医只是略知一二的他都感觉得到这女子是命在旦夕。
云翔与卿卿自内房走了出来,两人只消看了一眼女子的脸色便大呼不好,翔转身便又走入了内室取药箱,卿卿则将女子接过,开始把脉。
「有救吗?」御狂问著,这一问让卿卿停下了把脉的动作,充满疑问与好奇的看著男子,这倒奇了!一向不把人命当命看的御狂居然会关心别人?
「别猜了,这女子是柳族的人,看她身上的物品,身分还蛮高贵的。」御狂被卿卿看得浑身不太对劲,只好赶快解释划清界线。
「是柳族?」卿卿顿时犯起傻来了,柳族有全天下最好的养容圣品与救命仙丹,也许,会有方法让娘亲恢复容貌……
一想到娘亲可以恢复容貌,卿卿全身都颤栗起来了,恢复容貌後,也许母亲便可以恢复了,无论如何,他也要将这女子由阎王面前救回。
「卿卿,发现什麽了吗?」翔看卿卿的脸色不太对,问道。
「是赤焰蛊,而且看这阵式,不只一只。」卿卿顿时从恍然中拉回,当务之急是先解了女子的蛊,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赤焰蛊,那让人如身处炼狱般的蛊,而解法只有两种,但照现在这阵仗看来,唯有第二种才能挽救女子的性命。
不染风尘外的春雨楼,现正值柳树摇曳的时分,柳色青青江面清,纷飞红尘的,非是柳絮,而是那绵绵的细雨,人道是,最是温柔三月雨,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此时卿卿的心,正如春雨般温柔。
「冰,能将你的寒气借我吗?」
你可曾想过何谓永远?其实所谓的永远,当人面临死亡的一刻,便已是云淡风清、船过水无痕。
明知没有永远而去追寻的人,是否就是痴呢?
明知人世间没有永远的快乐,而去追求,那,是否便是痴呢?
「你不觉得,应该放手了吗?」我曾经这麽问过翔,那个关於他,也关於我的问题。
「好友,苍穹很美,红尘使人醉,每人都有每人的梦与使命。你,不适合染上尘埃,因为纯粹的白,是你唯一的色彩。而我,则适合醉倒在红尘,直到,落入尘间。」
那日,素来温文儒雅的翔,喝醉了,不为什麽,也许如他说得,风尘自染人吧。
只是他那日最後问我的一句话,令我久久无法释怀。
「那麽,你所执著的,又是什麽?」
看呐!看看这纷扰的尘世,看看这鸟鸣花语、鸢飞鱼跃;听听那骤雨打芭蕉的快意、玉树後亭花的奢华;你是爱小桥流水?还是那洞亭风采?你曾醉心於山的深沉、海的宽广、天的辽阔吗?
看那万物之初的春啊,东风夜放花千树,细雨喜人间。转角处,人面桃花相映红,回头处,乱红飞过秋千去。意念间,花繁如梦,丰丽似云,想是醉在桃花源,再也不言归。
看那蝉鸣蛙噪的夏,稻花香里说丰年,小扇扑流萤。望那头,情人依依喜鹊牵,怎不喜那仲夏?怎不能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但愿长醉不愿醒?
看看最是别离的秋,你怎能狠心抛舍那梧桐零落?你怎能不伤那西风残照?夕阳无限好的新愁?是天凉好个秋,又道是,怎一个愁字了得!
暗香伏动,踏雪寻梅,那最是孤寂的冬。天与云、与山、与水,是上下一白。可有那雅致,独钓寒江雪?拥怀炉、披大氅,千树万树梨花开,怎能不去品味?
看看这万物的荣景,朋友,滚滚红尘,你,是否便是那风尘不染人呢?
第三章、犹恐相逢是梦中
内室内,此时正呈现一幅诡异的画面。传说中,地狱里有种酷刑最是难受,那便是冰与火交织而成的炼狱,叫再强悍的恶鬼也只能哀嚎屈服。
斜倚在榻上的女子遍身火红,衣服被汗浸湿,乌黑的秀发紧紧得贴在身侧,白皙的肌肤隐约透著潮红,妖媚的叫人联想到焰火中的恶魔,只是那不时从女子口中传来的哀嚎,又是凄厉的叫人胆寒。
一旁坐著的男子则是周身散发著寒气,叫原本就冰冷的他更加令人难以接近,那种透骨冰凉的寒,使人恍若置身於极北之地的冻原上,不见任何的生机。
而夹在两人之间的卿卿,此时更似处於那冰火炼狱之中,两股相异的气一寒一热的在他体内缠斗著,他一边得引著寒气去消解热气,一边还得运功护住周身要穴,整个过程,全凭一股不屈的傲气撑住。
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女子朝天吐出两大口黑血,蛊毒无碍了,致命的危机也解除了,只是那总是一身白的卿卿,此时的脸色,竟也如他的衣裳一般的白……
云翔与御狂算准时机进房後,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知道吗?冰,在我替她解毒时,我是很幸福的,真的。
当我引入你身上的寒气时,感觉你我的距离好近好近,近到你跟我之间好像不再有距离,那感觉,好像作梦一般的美呵。
当那赤焰蛊的灼热引入我身时,那恍若焰火焚身的感觉,竟好似我对你的情,将我焚烧,直到灰飞湮灭。
我跟你像是处在最近却也最远的距离,知道吗?我好怕好怕你会忘记,在那最初,你还不知道我身分时,你看著我的眼神。
「云翔大哥,卿哥哥什麽时候才会醒啊?」女子这麽问著翔,眉宇间尽是担忧。
女子名唤容雨慕,脸是白白静静的鹅蛋脸,两道眉毛如新月弯弯,口是如樱桃般小巧的嫣红,乌黑的长发如瀑,害羞时那颊上的轻红,直叫众生倾倒。
「雨慕乖,你的卿哥哥只是累了,需要休息罢了。」云翔说著,他实在是很喜欢雨慕这个孩子。那容易为人担忧的性格,实在是与卿卿一个样儿。只是越是如此他便越担心,因为,雨慕实在与卿卿太像了。
「可是,卿哥哥都已休息三天了。」雨慕有些丧气的垂下了头,卿哥哥是为了她才耗损如此之多的体力的,如今休息那麽久连个睫毛都没动一下,叫她怎麽安心呢?
突然一股寒意叫雨慕回过了头,她对来人甜甜的笑著:「是冰哥哥呀,来看卿哥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