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无闻般的,冰只是自顾自的问著翔:「还没醒?」
蓦的,一股力量把冰强制转过了身,冰一愣,才注意到是那个前不久才刚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冰挑了挑眉毛,等著女子开口。
「喂,难道你不知道置若罔闻是种不礼貌的行为吗?」雨慕气呼呼的说著。
冰这次真的呆住了,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最後他看了雨慕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冰站在春雨楼外的小塘旁看著盛开的樱花,久久、久久。
「雨慕,你相信所谓的缘分吗?」云翔看著仍昏睡著卿卿,如是说道。
「缘分吗?」雨慕喃喃的重复著。相信缘分吗?她是相信著,至少缘分让她遇见了四时园中如厮特别的四人。
「你知道吗?雨慕,缘分让我遇见了卿卿,却也让卿卿遇见了冰。」云翔细细的为床上的人儿擦了擦脸,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波动。
雨慕却是震摄住了,她早该明白的……在她看到云翔大哥镇日不离卿哥哥左右的时候。
觉得恶心吗?雨慕问著自己。
其实不会,因为她看到了,云翔对卿卿的,那份最纯也是最真的感情。
「想听听卿跟冰的故事吗?」云翔看著雨慕说道。
或许,他是该释怀了,从他看见那日卿卿看冰的眼神时,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我一直是怨天的。」翔轻轻的说著,一边替卿卿翻了翻身子,让人儿睡得舒服些。「我一直这麽怨著,为什麽偏要让我决定远远守护著卿卿时,让卿卿遇见了他。」
是啊,他一直是有怨的,为什麽苍天要这麽对待他?
让他看著人儿为那人难过、心伤。
人儿心痛,他也痛,人儿落泪,他心淌血。
那是深入骨髓的毒,一种由神经开始麻痹起了的毒,当你开始为心里那人的一举一动而笑而哭、而痴而狂,你便是中毒了,那是毒,一辈子跟随著你的毒。
他是疯了,从他恋上人儿的清灵,恋上了那深如海、幽如谷的双眸时,便疯了。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翔问著,却不等待雨慕的回答。「当我一见到卿卿时,便觉得我跟他已经认识好久好久了,打从心坎的久远,上辈子到这辈子的恒久。」
雨慕静静的听著,她觉得此刻自己是不应多语的,只是,她瞧见了,卿卿面上的那滴……晶莹的泪。
相信前世今生吗?有没有遇见一个明明是初识,却又让你非常熟悉的人呢?
也许是你爱的人,也许是爱你的人,也许是你今生的知音,或是你在路旁看见的一个陌生人。
也许,在上辈子,他是卖画的书生,而你,便是他画里的娉婷。
也许,在上辈子,你是朵空谷的幽兰,而他,便是夜晚时凝於叶上的露珠。
也许,在上辈子,你是个抚琴的雅士,而他,是个听琴的閒人。
有太多的也许,造就了今生的相遇。
那是要多少个回眸?才能圆一个她的微笑、伫足。
那是要在佛前祈求了多少年岁?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段尘缘。
第四章、误入藕花深处
卿卿自床上醒来,他些许茫然得看著四周陌生的摆饰,这不是他的房间……
咦!他想起来了,他跟翔、狂为了追踪那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冥族才来此地的,原本一切都在计算中的,只是那冥族阴险的对翔和自己用了毒,才会失手的。
只是……怎麽接下来的事情他都没印象了呢?记得後来他跟翔走散了,最後的记忆停留在下著雨的山林中。
「是我把你捡回来了。」卿卿朝出声处看了过去,那是一个一身黑的男子,面容冷俊,散发著一股冰凉的气息。
卿卿眨了眨双眼,原来是这样啊,卿卿起身便想向男子道谢,只是身子才刚刚离开床铺,便软了下来,男子连忙上前拥住了人儿,才不至於使卿卿摔到地上。
「哎呀,真真对不住。」卿卿不好意思的笑笑,对男子拥著自己倒也没什麽感觉,他仰起头看著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子问道:「我的名字叫柳卿卿,大家都叫我卿卿,你呢?叫什麽名字?」
男子却是避开卿卿的注视,他看著窗外的景色漠然的说著:「你该休息了。」
见状,卿卿生气的伸手将男子的头扳了回来,强迫男子与自己对视,卿卿甜甜的说道:「跟人说话要看著对方喔,知道了吗?我叫柳卿卿,你呢?」
男子冰冷的看著卿卿,卿卿微笑的望著男子,两人互看约莫半炷香的时间,男子终於忍不著的笑了出来,他居然败给了一个固执的小女人。
「我姓冷,名冰心,随你爱怎麽叫。」男子将怀里的人儿丢回了床铺,转身便欲走出房间,走了几步又回头说著:「女孩子家,别跟男人这麽亲密,休息吧。」
咦?女孩子家?卿卿低头看了看自己,啊!那时为了引冥族的出现扮成了女子,想不道竟叫冷冰心误会了啊,可得找个机会说个明白才是。
冷冰心,真是个有趣的男人,有机会介绍给翔和狂认识吧。
数日以来,卿卿的身体已恢复了四五成左右,勉强可以下床走动,只是那个冷冰心一直不许自己出房,也罢,馀毒还未清尽呢。
卿卿有些许无聊得靠著窗口,看著窗外绵绵下著的雨,看著那漫天的雨丝,为天地铺上一层烟幕,没来由的,心头突然泛起了一丝的苦意,四周的细雨茫茫,更心头添几分惆怅。
那总是下著雨的江南啊,江南呀江南,烟雨朦胧,人朦胧、意朦胧,往事亦朦胧,只是记忆中娘亲的容颜,总在飘雨的日子让我忆起-那曾经为武林第一美人的娘亲啊!那曾经温柔的教我弹琴、跳舞的娘亲啊!那曾经喜欢雨的寂静的娘亲啊!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是听雨;千丝万缕无穷尽,只叹雨样似情浓,这是观雨。诗人喜欢写雨;闺妇喜欢看雨;雅士喜欢听雨;而愁苦的人儿……总喜欢淋雨。
娘亲,到了後来,总是喜欢淋雨,母亲面上的,是雨、还是泪呢?我分不清,只怕,连娘亲也分不清吧。
卿卿自案上拿了张白纸,将纸折成了朵纸花,至窗边,将手平伸,使花置於掌心,任风将它卷走,随风漫飘,慢慢地坠地,白色的纸花,被雨浸透,终於,落到尘土之上,任风雨翻飞。
很奇妙的,从小时候起,每当自己想哭,或是忧伤的时候,天空总会降下雨来,那缠绵的雨,每每就如同自己哭泣的心,在泣诉著。
雨啊,不知是多情还是无情呢?那冰冷的触感,落在心上,好冷……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呢,所以,想哭的时候,就找雨吧!让天,为你哭泣。
「在看雨?」冰突然出声,倒也没惊著正在看雨的人儿,他皱了皱眉,将身上的披肩解下,为人儿披上。
卿卿回头对冰笑了笑,这个表面冷漠的男人啊,其实是很体贴的呢。
看著冰仍然紧皱的眉头,让卿卿有些疑惑,怎麽?是哪里不对了吗?
「我不喜欢雨天。」冰说道。他不喜欢雨天,雨天让他感到烦躁,有种黏腻的感觉,那是烦闷。
卿倾听著冰孩子气的语气,不禁失笑,原以为外表冷俊的他必定是喜欢雨的呢,这点倒和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不造做的男人,卿卿如是想著。
「这是春雨呢,带给大地春生。」卿卿继续看著窗外的雨,春天快到了呢,那个繁华似锦、百花齐放的时节。
冰静静的看著卿卿的侧影,不知为何,自己总被卿卿那股淡淡的气质吸引,看著不施脂粉的人儿,好似她便是红尘里最洁净的存在,染不上一丝尘埃。
「这里有樱花林呢,等我好点後,我们一起去看花,好吗?」卿卿问著身旁的冰,眼神有著期待。
「嗯。」冰微微的点了个头应个声,算是答覆。
第五章、长亭更短亭
喂!你见过樱花吗?见过呀,那麽,你有没有在樱花下跳过舞呢?喔,你没那个兴趣呀,那麽,就让我告诉你一个,关於樱花、舞,和一个东瀛女子及武林盟主的故事。
在许久许久以前,有一群东瀛的人到了这里,其中,有一个人特别的不一样,她是个女人,一个美丽清灵的女人,名唤,宫本樱。
然後,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下,武林盟主认识了这个美丽女子,如同所有的故事一样,盟主爱上了女子,从此再不管武林大事。
只是,盟主身边的人急了,这样下去,怎麽是好?所以他们不顾一切的劝说著盟主,盼有一天浪子回头。
只是盟主是怎麽也听不进去,於是,他们便下了蛊,一种名为千雪的蛊……盟主急了,却也没任何方法可以救女子,所以,他只能看著女子一天一天消瘦下去。
樱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意外的,她很平静,因为她已找到了今生的另一半,唯一让她牵挂的,是要让他看著自己离去。
在一个冬日的黄昏,樱倚在盟主的怀里,看著四周的雪景,樱告诉盟主,我好想回家,回到那个樱花的东瀛,那天,夕阳无限好。
於是,盟主带著樱走了,去了东瀛,樱出生的地方,记得,他们刚好赶上樱花的季节,樱笑的好灿烂。
到了那里的第五天,开始落樱,一阵的樱花雨,樱突然问了身後的男人,想不想看我跳舞?男人点了点头,至少,在这最後,让我留点关於你和我的回忆。
樱便舞了,手拿一把摺扇,乌黑的长发梳著东瀛的发饰,缀满樱花的黑色和服,在那天交织出一幅最美的画面。
中了蛊的樱,一天一天消瘦,早就没了昔日的美丽,但那天舞著的樱,却有著天上仙子也没有的美丽,久久,难以磨灭。
樱死後,盟主也消失了,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关於那曾经是最强、最明智,却也是最疯狂的男人,只是,数十年後,在某一个山谷里,每到特定时节,便开满了樱花,交交错错、各式各样。
住在那山谷里的,便是柳族,柳族最擅长的本事,便是养颜,与解毒蛊。
卿卿再度靠在了窗边,唉!他还是不能出门,看著屋外绽放的樱,好想出去……卿卿百般聊赖的趴到了窗坎上,无聊、无聊,加起来还是无聊。
他閒閒的看著窗外的景色,好漂亮的樱花,整个山谷都是,记得自己离开了家乡後,第一个让自己心动的景色,便是整个山谷的樱花。
樱花与自己特别有缘呢!自己与师父的遇见,是在樱花的季节,与云翔、御狂的结拜,也是在樱花的季节,现下,自己被人救了起来,还是在樱花的季节。
「卿儿,喜欢樱花吗?」也总是一身白的师父,在落樱缤纷中,这样问著即将进入武林的自己。
那个有著仙人般飘逸、潇洒气质的师父,喜欢喝酒的师父,也知道一切天下趣闻的师父,是自己在那段山居岁月中除了樱花最不能忘怀的人。
如果说娘亲给了自己生命与感情,师父便是给了我灵魂和武功,以及救人的医术。
「喜欢,卿儿喜欢樱花。」也记得,那时,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师父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头,转身看著落樱,他轻轻的说著∶「樱花的意涵,是精神上的美,它的意思是,向你微笑。」
「卿儿,以後,入了武林,不管是伤心的时候、快乐的时候,都不要忘了,樱花永远是向你微笑的。」
於是,自己踏入了武林,以自创的梦十二式成了名。
回忆突然中断了,因为自己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以冰为名的男人。
卿卿看到他很温柔的像是在跟樱花树交谈著什麽,手里则是在为花树施著肥,多麽温柔而体贴,远远的看不到冰的表情,但却能从动作感受到冰此刻的温柔。
「喂,你现在越长越好罗,真看不出你刚来时那种病厌厌的样子,今年的花,你是前三名呢,高兴吗?」卿卿听到冰跟一棵长得有些歪斜却十分粗壮的树这样说著,别说他偷听啊,他的内功本来就比一般人还要好……呵呵。
「别生气啊,你今年也挺漂亮的,就是其他人比你还艳丽上那麽一些些罗,啊啊,别气别气,那麽,你明年再赢回来就好了嘛,嗯?就这麽说罗。」卿卿看到冰像是鼓励般的拍了拍一棵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花树这样说著。
真是个温柔的男人,虽然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或许是对自己有心防吧?不过自己趴在这边听似乎也不太好呢,大概是冰以为自己不会武功吧?他到现在还没跟冰说自己其实是男子呢。
想到冰知道自己是男子时的脸色,卿卿忍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
「这里还是你最漂亮,老友,从我住进这里的这些年来,一向是你领头牌。」冰继续跟花树说著话,黑衣穿梭在绽放的樱花中,不但不突兀,看在卿卿的眼里,反倒有股说不出的和谐。
就这样,卿卿趴在窗口,看了一个早晨的樱花,与那个黑衣的男人。
第六章、只愿君心似我心
醉嫣红,醉在春的奼紫嫣红,几分天蓝如今更添上粉色的娇魅,已不见冬雪、冬梅。
闻到的,是樱淡淡的芬芳,在那枝头,有粉色、桃色、白色、红色的樱,交织出春的序曲。
五分血红、四分皎白,再加上一分的春,是为樱。
一瓣樱花,心一般的模样,
自在的飞樱,如梦,无边的苍穹,拟愁,淡烟的流水,似幻,那持扇轻舞的人儿,如梦、拟愁、似幻,舞出风情万万种。
舞,在这碧蓝的苍穹,风是为你而歌、而唱,樱落处,风又起,花随风,我随意。
天上人间,只有樱、风,流水,及舞得狂乱的我。
东风无意,捎来百花,走了雪、去了梅,但那早到了的樱,却如雪似梅。
国色天香是牡丹,春睡玉堂是海棠,芍药艳、兰花幽、妖娆杏,灼灼如桃,如月白梨,似雪飞絮,春至处,无处不若梦。
白色的绸衣、粉色的丝袍、淡金的水袖、腰带,黑发往後梳成一髻,未施脂粉,但面上却有著舞蹈所带来的绯红,自是别有风情,轻灵、轻盈、身轻如燕,舞出的是不染风尘的魂梦。
那舞并不妖艳,也不魅人,只是如人间精灵般的脱俗,叫人怎能移开视线?
脚一踮,轻若飞絮,手一拈,如拈落花,腰一摆,如蛇般灵动,以扇半遮容,莲步轻移,腰若无骨,衣袂飘飘,那是人间最美的存在。
冰看得痴了,今天那人儿突然问他说想不想看樱舞,原本还以为是要看落樱,想不到竟是落樱再加上人儿的舞,看著看著,冰竟觉得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舞罢,香汗淋漓,喘息间,一只手从旁拿著帕子替自己抹汗,卿卿抬头,微笑,冰是真的很温柔,只是喜欢以冰冷当作武器防卫而已。
卿卿轻笑著,往旁一倒,倒在了冰的怀里,感觉身後的人僵了一下,真是可爱的反应。
「我说,以後叫这里无梦谷,好不好?」卿卿头轻仰,往上看著冰如是说道。
「为何?」冰继续替人儿抹著汗,漫不经心的问著。
「梦是希望的反照啊,在这里一切如梦,哪还需要梦呢?」
冰注视著卿卿认真的眸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真真是个有趣的人呐。
「那以後这便是无梦谷了。」冰把帕子收了起来,自袖里拿出了一个小盒,递给了卿卿,「打开来看看吧。」
那盒子雕工十分精致,素雅的花纹在盒身显得相当合适,卿卿接过了小盒,鼻间窜过一阵清香,打开来一看,是支玉簪,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那是冰送我的呵,「怎麽想到送我这个?」
「没什麽。」冰眼睛看向了远方,脸上却隐隐透出一抹淡红,一抹害羞的红。
看著脸红的冰,卿卿突然感到心一阵乱跳,捂住心口,这不是运动後的心跳加速……这种莫非,我爱上他了吗?
思及此,卿卿面上也染上了一抹红,是了,就是这个答案,我爱上了眼前这个有著冰冷外表却有一颗温柔心的男人,霎时间,卿卿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