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听了宁无淮刚才的话,影臣捂嘴偷笑两声。其实他很想说,天底下就是有那么笨的人,被骗了十年还不学聪明。那个人就是宁无淮自己,因为他真的被影臣骗了十年的银票,终于到今天才查觉到事有蹊跷。也不知该说他是反应迟钝,还是太信任影臣了。
「笑什么,这可是很严肃的问题!」宁无淮不准影臣偷溜,把他抓回椅子上按好,审问道,「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染上什么坏毛病了?」
「坏毛病?」影臣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宁无淮在说什么。
只见宁无淮把影臣的肩膀向下一按,目光阴森地问道:「你是不是到外面赌博去了?」
「没没没没有!」影臣立即摇头。心想难怪宁无淮今天看上去这么奇怪,原来他是误会自己染上赌瘾了呀。影臣立刻替自己澄清道:「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到外面赌博。」
「那就更糟糕了......」宁无淮使劲摇了摇头,两道俊眉拧成了一条麻花,带着痛心万分的表情问道,「影臣,你是不是......到烟花之地......」
「呸呸呸,」不等他说完,影臣急忙打断他的话,「我才不召妓呢!」
「那......」宁无淮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大笔大笔的金钱支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最后一个可能,面部隐隐带着抽搐问道,「影臣呀......难道你是......抽大烟?」
「哈哈,」影臣实在忍不住了,大笑起来,一掌把宁无淮苦大仇深的脸推开,「无淮哥,你有点常识好不好?你见过有谁抽大烟可以抽得像我这么身体健康、活泼可爱的呢,是不是?」
「说得也是......」宁无淮又把影臣打量了一遍,见他面色红润、肌肉结实,说有多健康就有多健康,一天精力旺盛得把不归山闹得鸡飞狗跳。怀疑他吸毒,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无淮哥,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娘她还在山上等我,我看我还是先回去......」
影臣正想告辞,谁知刚一起身,就又被宁无淮给按回椅子上。
宁无淮拿出衙门里审犯人的气势,最后一次逼问道:「臭小子你老实交待,我给你的那些钱,你到底拿去干什么用了?」
「不是被偷了,就是被劫了,再或者就是被骗子给骗走了。反正我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
「你以为一句『一分钱都没有』就算了?」
「无淮哥呀,那你还想怎么样?你不会现在想叫我还钱吧?」影臣站起来,把宁无淮拉到椅子上,按住他的肩膀。两人的姿势完全是上一秒钟的翻版。
「无淮哥,你现在逼我还钱,这和趁火打劫有什么分别?」影臣学着宁无淮刚才教他对付打劫的用的方法,说道,「劫色可以,劫财没有。无淮哥,我前债肉偿好不好?」
「谁偿?」
「当然是我偿。你还想我哥来偿呀,美得你哟~」影臣说着就在宁无淮的脑门上一戳,还真有些老鸨的风范。
「你全身上下没有一斤二两肉,要你肉偿我不是亏大了!」
「你不要用看猪肉的眼光来看我好不好?我和猪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来来来,你摸一下就知道了,摸过我的人都说又滑又嫩,手感不错。」
「好了好了,你别闹了!」宁无淮挥开影臣硬拉着往他胸口摸去的手,站起来道,「我不是想叫你还钱,只是想告诉你,骗人钱财是不对的--你居然骗了我十年。老实交待,你到底用这笔钱干什么去了?」
「......」
「别不说话。」
「哇!」影臣指着门口大叫一声,「宁老爷,你来了!」
「爹?」宁无淮一转头,就看见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这才反应过来上当了。扭回头来再看影臣,只见影臣已经爬上了窗台,冲宁无淮挥手拜拜,向外一跃,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臭小子!」宁无淮追出去,冲着影臣的背影大喊过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别以为你可以躲得过!」
「再见了,无淮哥!」影臣的身影又闪动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一片黑沉沉的夜色中。
第二章
影臣从宁无淮房间逃走以后,其实并没有离开宁府。他顺着墙壁,左拐右拐,终于偷偷摸摸地来到一处比较隐蔽的房间。小白跟在他的身后,见他鬼鬼祟祟就『汪汪』叫了两声。影臣急忙回头对小白『嘘』了几下,示意噤声。
小白倒也听话,乖乖闭嘴不吠了。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住。周围也静悄悄的,很少有人走动。走廊非常干净,看得出来常有人在打扫。窗框门楣全都擦拭得一尘不染,看来这房间在宁府中的地位应该不轻。
影臣注意这房间已经很久了,大概半个月前,他偶然经过这里,隐约从窗户缝隙里看到一点亮光。靠过去一看才知道,原来房间中西边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张百鸟朝凤图。
画中百鸟栩栩如生,特别是正上方那只金凤凰,身上羽毛金光灿灿,好不耀眼。
影臣好奇,忍不住撬门而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凤凰身上的羽毛全是金子。一片羽毛就是一片金叶子,尾羽上的金叶面更长更大更耀眼、一看就知道非常值钱。不仅如此,就连其它鸟雀,也都是用各种各样都夜光粉描绘上去的。
这幅画在夜晚五光十色、闪闪发亮,既华丽又富贵,谁看了都不忍把目光移开。
从那以后,影臣每次来宁府,都会偷偷跑来这里。不为别的,就为那凤凰身上的金叶片。只见他非常娴熟地把房门撬开,轻轻跑到那幅画下,捏住那凤凰的尾巴,拔了几片金叶子下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金叶子塞进衣服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转身就跑。
小白跟在他的后面,似乎也知道主人做了不光彩的事情,不出声也不乱叫,和影臣一起迅速撤离事发当场。
虽然宁府的下人很多,但他们都知道宁无淮对影臣很好,所以影臣在宁府里随便惯了,其他人见到他乱跑乱撞不但不拦,还会主动和他打招呼问好。
所以,即使当了小偷,影臣还是没有半点难度地成功逃脱。
不一会儿,他们一人一狗已经上了不归山。
影臣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穿进了一条小山道。大概走了一刻钟,来到一棵黄果树下。那颗黄果树很高大,枝叶繁茂,绿油油的树冠就像一柄大伞,遮天蔽日。在炎热的夏日里,只要看一眼,就觉得非常凉快。
不过这棵黄果树最特别的地方还不是它的高大,而是树脚底下......
只见影臣蹲在树下,抽出腰上的一把小匕首,在树根下挖了起来。但挖着挖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那些土看上去很新,像是刚刚才被人翻过似的。影臣纳闷了,挖土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只见他把匕首插在土里,站起身来,警觉地向四周环望了一遍。
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清幽的鸟鸣和树叶『沙沙』的响声,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只要仔细观察一下脚边土地就会发现,那上面还印着浅浅的脚印。脚印很新,显然刚刚才有人来过。
--糟了,难道我埋在这里的东西被人偷了?
影臣受到的打击太大,眼前黑了一黑,急忙把小白拉到树下,让小白到处嗅嗅,寻找线索。因为这黄果树不是别的,正是影臣少爷的小金库--也就是他平时存私钱的地方。
他很穷,存钱非常困难。
而且每次只要存上一定数额,就一定会被南宫夫人发现,然后没收充公,弄得影臣全部积蓄一切归零,必须从头再存。不过影臣百折不挠,十年来存了无数次,也被没收了无数次,但都没有挫败他存钱的决心。相反,他还越挫越勇,发誓一定要存够钱离家出走。
这十年来,他从宁无淮那里骗走的银子,其实大半都落入了南宫夫人的腰包。
每次影臣存够了钱离家出走,但不出三日,都会被南宫夫人派人捉回来。所有铜板没收之后,影臣还会被惩罚一番。用得最多的惩罚方式就是面壁思过,但十年来,每当影臣面对思过壁时,他脑袋里想的全是怎么再存钱和下次的离家出走计划,从来没有真正知错思过一次。
大概就在半个月前,当影臣最后一次被惩罚面壁思过的时候。说来奇怪,那天晚上天降暴雨、电闪雷鸣,最后一个大雷劈下来,正好劈到面壁墙上,打穿一个大洞出来。灰砖『哗哗』往下垮落,只眨眼工夫,只听『轰隆』一声,整面墙都塌了下来。
还好影臣躲得快,只被灰尘呛得咳了一阵,连擦伤都没有受一点。
事后,南宫夫人非常生气,怀疑是影臣用了什么小花招把墙壁弄塌的。但这次可是真正冤枉了影臣,他连动都没有动那墙壁一下,那墙壁真的是被雷电击穿的。用影臣自己的解释就是,一定是上天看他从小面壁思过太可怜,降了一大雷下来,解他脱离苦海。
后来南宫夫人也没有下令重新修葺,那面墙垮着就垮着,大不了不罚影臣思过了。
影臣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又存下一小笔钱,加上今天从宁府偷出来的几片金叶子,离家出走应该不成问题。但谁又想到,正在他想把金叶子埋到小金库的时候,却晴天霹雳地发现以前的积蓄全都没有了。
「小白,你一定要好好闻!把那个贼找出来,不能放过他!」影臣少爷恨恨地说。
小白『汪汪』叫了两声,好像在表达自己的干劲十足。只见它在树下东嗅嗅、西嗅嗅,嗅了一会儿,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影臣以为它有什么发现,急忙问道:「怎么了?」
『汪汪!』小白高声大吠,可惜影臣听不懂犬语,只能凭他和小白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心灵感应猜测:小偷好像是个意想不到人,而且还是一个熟人。
「难道是......」影臣灵光一闪,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刚要出口,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不用找了,是我拿的!」
影臣转头一看,只见周允承就在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手上还拿着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钱袋。
「那是我的!」影臣指着周允承手里的钱袋大叫。
「我当然知道是你的。」周允承快步向影臣走来。
「你怎么能乱动我的东西!」影臣生气了。
「我只是在秉公办事。你娘吩咐了,绝对不让你私自存钱。发现以后,全部没收。」周允承敲了影臣的肩膀一掌,把他推到树干上,「转过去,手放在树上,我要搜身。」
「不要啦,周大哥......」影臣嘴里虽然不依,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周允承推到树上。见周允承一脸严肃,影臣知道反抗不了,只好认命地双手抚住树干,任他搜身。
「废话少说。」周允承非常专业地在影臣身上摸来摸去。
影臣觉得有点痒,『咯咯』笑了两声,周允承就捶了他的后腰几下,警告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唔......」影臣咬咬嘴,不敢笑了。mo85sheng
周允承把影臣从胸摸到腰、从腰摸到脚,最后搜出来几片金叶子,「说,这是哪里来的?」
「捡的......」
「捡的?如果你能捡到这个,我怎么捡不到会下金蛋的母鸡?」
「你眼神不好......」
「少说废话!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猜。」影臣朝他挑了挑眉毛。
「是从宁家偷的吧?」周允承胸有成竹。
「......」
「怎么不说话了,嗯?」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影臣两手并在一起,向前一抬,「你抓我吧,把我送到官府。大不了被打三十大板,反正又不是没挨过板子......」
谁知道周允承还真不客气地抽出绳子,把影臣的两手绑住。
「喂,周大哥,你来真的?」望着手上捆得牢牢的绳索,影臣傻眼了。
「谁和你开玩笑,不过不是带你去官府,而是去宁家负荆请罪。」
说着,周允承一拉绳子,影臣不禁向前跨了几步,差点摔倒。
「周大哥,你慢点。你这样绑着我太难看了,不如你先把我松开吧,我保证乖乖和你去宁家认错,绝对不逃!」影臣像小狗一样被周允承用绳子牵着往前走。小白在影臣脚边绕着转,好像在取笑他似的。影臣心里郁闷就踹了小白几脚,小白『汪汪』叫了两声跑到前面带路去了。
「周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藏银票呀?」影臣死也要死得明白。
周允承一笑道:「在上不归山之前,我好歹也在镇里当过几年捕快,抓你绰绰有余。」
「唔......」影臣撇撇嘴,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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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周允承又把影臣捉回了桃花镇。
时间已经不早了,街道上安安静静。但靠近宁府的方向,却亮着一片橙色的光芒,还隐隐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周允承和影臣对望了一眼,好像查觉出什么不妙的讯息。
小白也想着那个方向『汪汪』大叫,胖乎乎像白球一样的身子迅速向前跑去。真难得它除了开饭的以外,还能跑这么快。
「周大哥,快点!」影臣比周允承还激动,像条野狗似的紧跟小白向宁府的方向奔去,差点把绳子都扯断了。
周允承这个抓人的,反倒被被抓的拉着向前跑。
他有些狼狈,不停在后面大喊:「影臣你慢点,影臣!你慢点!」
谁知影臣不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还越跑越快,真是精力充沛。
当他们赶到宁府门口时,才发现这里已经围满了官府的人,其中还有一些是周允承以前相处的同僚。周允承虽然离开官衙已久,但和以前的老朋友之间,关系还保持得不错。见面时亲亲热热的,有时还会相邀一起去泡酒馆茶楼。
周允承离职以后,接任他的捕头姓『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老婆死得很早,留下一个女儿。女儿也像他一样,是当捕快的,不过却在外地工作,不常回镇。
在影臣的印象中,杨捕头私下笑嘻嘻的很好说话,但办案的时候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上去怪吓人的。
「杨捕头。」
周允承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他,牵着影臣走过去,本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知道杨捕头一看到他带着影臣,立刻双眼放光,快步走来,一拍周允承的肩膀,大笑道:「太好了,我们正打算上不归山捉人,谁知周兄弟你竟然比我们动作更迅速,这么快就把凶手缉拿归案!真是宝刀未老。」
被比自己年长的人称赞『宝刀未老』,周允承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尴尬一笑应付过去。不过最奇怪的是杨捕头话里的『缉拿归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仅周允承不明白,影臣更是不明白,只感觉到杨捕头看他的眼神比平时凶了好多倍,把他看得背脊直发寒,忍不住向周允承身后躲了躲。
「好小子,你给我过来!」杨捕头一把抓住影臣的肩膀,拉到自己身边去,「好的不学,学坏蛋当贼。还不快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影臣一听,猜是他偷凤凰尾巴的事情被发现了。嘴上不好狡辩什么,只气呼呼地在心里想:不就是拔了几根毛吗,能值几个钱?宁家有的是钱,还这么斤斤计较......影臣真是想不通,以前发生类似事件时,宁无淮总会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私下解决,绝对不会惊动官府......怎么这次,连宁无淮都不帮他了?
看来只有靠自己,影臣知道杨捕头生起气来不好惹,便卖乖道:「捕头大哥,我知道错了。所以这才自缚双手前来认罪,我把我私自拿的东西还给你们就是。我这应该算是自首吧?从轻处理好不好?你们多关我几天没有关系,千万不要打我板子......我怕痛得很......」
「臭小子!这又不是集市里买肉,还能讲价钱?」杨捕头生气地揍了影臣的脑袋一拳,「快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都被周大哥没收去了。」影臣怨念地望望周允承。
周允承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刚才从影臣身上搜来的小金片交给杨捕头道:「杨兄,都在这里了,你看对不对?」
「都在这里了?」杨捕头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小金片,看周允承的目光也变得严肃起来。
「是呀,有什么问题么?」周允承隐隐查觉出什么。
「还不快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杨捕头朝影臣耳边大吼道。
影臣差点被他的大嗓门震聋,缩了缩脖子道:「我就只随便拿了几片金叶子,都在那里了。」
「胡说八道!」杨捕头真的生气,声音越发严厉,把影臣吓得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