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周允承问道:「杨兄,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宁府丢失的不是这些金叶子?」
只听杨捕头冷哼一声,回答道:「宁家被盗的东西包含这些金叶子,但又不全是这些金叶子。」
「那是什么?」周允承一愣,奇怪地问道。
「是那幅百鸟朝凤图。」杨捕头冷冷回答。
「不可能!」影臣大嚷起来,「那不是我拿的,一定不是我拿的。我不过只拔了几根鸟尾巴而已。」
「休要狡辩,和我回衙门再说!」杨捕头从周允承手中抢到绳子,拖着影臣就想走。
「我是冤枉的,捕头大人,你不要乱抓人,听我解释一下呀!」影臣开始大吵大闹。他的嗓门引来不少人围观,周允承不知道怎么办,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影臣被杨捕头往衙门的方向拽去。
正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杨捕头请留步。」
影臣一听到这声音,就像见到大救星似的,感动万分地转过头,喊了一声:「无淮哥......你救我呀......那幅画真的不是我拿的呀......」
「还敢狡辩!宁家的仆人都看到是你鬼鬼祟祟从那个房间里出来,金叶子也是在你身上发现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识相的,快点把画交出来,不然不要怪本捕头不讲情面!」杨捕头正经严厉地一通话让影臣有种『我完蛋了』的感觉。
这时,宁无淮快步向他们走来,对杨捕头道:「捕头大人,能不能先问清楚了再决定把不把他关进牢房?」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杨捕头不明白宁无淮这个被偷的怎么反倒替偷东西的人说起话来,「人证物证俱在,他现在嘴硬,等本捕头把他关几天,打几板子,看他还不一五一十通通招供!」
「不要打板子好不好?」影臣愁眉苦脸,他就怕这个。
「你还敢讨价还价!」杨捕头揍了影臣的肩膀一拳,把影臣痛得眼眶发红,闭嘴不说话了。
「杨捕头。」宁无淮看影臣挨打也有些心痛,蹙眉道,「我们还是先听听他怎么说吧?」转头望向影臣,问道,「影臣,你只要把话说清楚就没事了。今天晚上你怎么会去西厢房,又怎么会拿了金叶子?然后你又到哪儿去了,干了些什么?有什么人可以作证?」
「我......」影臣知道宁无淮想救他,心怀感激,暗想以后如果遇到凛臣哥,一定要在凛臣哥面前好好表扬宁无淮一番,以报答他今天的大恩大德。
「其实我......」影臣正要开口替自己解释清楚。
谁知道人群里又传来一片嘈杂,影臣回头一看,差点把心脏吓得从嘴巴里吐出来,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娘......」
「臭小子,你还知道认我!」南宫夫人刚刚接到消息,知道影臣在镇里又闯出这么个祸事,匆匆从不归山上赶下来。一来就看到影臣被杨捕头拽着往衙门方向拖,不但不帮忙求情,反而跟杨捕头统一战线,巴掌狠狠拍了影臣几下道:「就知道你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快说,你把东西藏哪儿去了?还不快点交出来!」
「娘,我没偷......」影臣小声道,身子不断向杨捕头后面躲。http://dmfq.xihai.com
「你没偷,这些金叶子哪儿来的?」杨捕头质问。
影臣只好改口说:「我......我偷了......」
「什么?你偷了!该死的东西!」南宫夫人也不听下文了,一个巴掌抽过去,把影臣半边脸都打得肿起老高,「你、你、你竟然真的去偷人家东西!你这个不学好的坏蛋!小杂种!」
「娘......你骂我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骂我杂种,」影臣捂着发肿的半张脸,皱眉露出神秘的表情,贫嘴道,「娘你知道如果我是杂种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生我的两个人,一个是公杂种,一个是母杂种......」
「你、你、你!你敢骂我!」南宫夫人气得差点脑充血。
「娘,我没有骂你,只想告诉你不要自己骂自己。」
「你、你、你!你这个......」南宫夫人没词了。
「娘,你别生气,你脸色都发青了......」影臣流露出既担心又关心的眼神。
「臭小子!也不问问是被谁气的!」南宫夫人抚住胸口,喘个不停。
「娘,你现在好点没有?」影臣躲在杨捕头的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来询问。
南宫夫人又喘了几口气,这才终于可以说话,「臭小子,还不快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我没偷......」影臣还是这句话。
「你没偷?那画会自己长翅膀飞了吗?」南宫夫人已经认定了是影臣犯的事。
「真的不是我嘛......」影臣有点伤心,「别人怀疑我就算了,可你是我娘耶......我是你生的,连你都不信我......谁还信我?」
南宫夫人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没有就算了......」影臣撇撇嘴,对杨捕头道,「杨捕头,你把关到牢房去好了。连我娘都不信我、怀疑我,你们怀疑我也是应该的......你们把我带回去好了,我保证乖乖的。」
影臣已经习惯南宫夫人对他的严厉管教了,本来也没怎么指望她会帮他,但听到从她口中说出『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心口就莫名痛了起来,说不清楚是怎么一种感觉,总觉得那不仅仅是气话而已,似乎还有什么更深的含意藏在里面。
「夫人,」宁无淮走上前道,「不如先去现场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肯定是他干的!」南宫夫人把影臣推到杨捕头身上,「在大牢里把他关个五六天,我就不信他还嘴硬不招!」
「夫人......」宁无淮知道南宫夫人的脾气,不敢随便招惹,但又不忍心对影臣见死不救。
正在这时,又有小捕快过来告诉杨捕头说发现了新的线索。好像是一个粉色的梅花印,出现在以前挂画的地方,像是盗画人特意留下的。不过桃花镇是个小镇子,消息比较闭塞,那留下梅花的人恐怕白费心机了,因为即使留下表明身份的记号,镇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算什么?」杨捕头纳闷了,「盗了画还留下线索?」
「嗯......」宁无淮想了想道,「可能是一个怪盗,就喜欢和捕快兜着玩的那种人。其实我家那幅画也不值钱,那些金线、金丝、金叶子什么的,其实都是颜料。只不过色彩鲜艳夺目,就像黄金的光芒一样。不然,我们宁家也不会那么放心把画大张旗鼓挂出来,早就偷偷藏起来了。」
「啊,什么?」影臣一听受打击了,「原来只是颜料而已呀?」
宁无淮又道:「这画是朋友所赠,虽然成本不高,但依然有人愿意出高价收藏。因为作画者不是别人,正是云南桂西城蓝家大小姐--蓝彩蝶。她才名远播,但却因为不久前订下婚事,封笔不再作画,而这次被盗走的『百鸟朝凤』,正是她的封笔之作。」
第三章
「封笔之作?」影臣重复了一遍,「听上去意义倒是挺特殊的。就这么被人偷去,真不划算。」
影臣话音刚落,头顶就挨了杨捕头一记。杨捕头把拴着影臣的绳子向身边一拉,喝道:「听你的语气,是不是以为这事儿和你无关了?!」
「当然无关。现在证据确凿,是那个梅花大盗偷的画嘛!」
「谁知道那梅花是不是你故意留下误导我们办案的!」杨捕头用极度怀疑的目光瞥了影臣几眼,扬声道,「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指不定这就是你的诡计。总而言之,在犯人缉拿归案之前,你就呆在我们衙门大牢里!」
「那如果你们抓不到真凶,我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关在牢里了?」影臣急得大吵起来。
「哼,」杨捕头冷笑一声,「你在怀疑本府的办案能力吗?」
「......」影臣低下头,小声道,「谁知道你们哪年哪月才能捉到真凶......」
「其实......」宁无淮插嘴进来,对杨捕头道,「我看这件事情就算了吧,反正不过一张画嘛,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就是,还是无淮哥你最好了!」影臣急忙附和。
谁知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胡闹!」
众人扭头一看,竟是宁老爷怒气冲冲地向这个方向走来。
「爹......」宁无淮一见到他爹,立刻矮了半截,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我们宁家丢了金子、丢了银子都没有关系,都可以不再追究。但唯独这幅画,一定要追回来!」宁老爷狠狠瞪了宁无淮几眼,宁无淮局促地低下了头。
影臣见宁无淮这副模样,猜那画恐怕还有些特殊意义他没说出来,于是向宁老爷询问道:「宁老爷,这是为什么呀?」
「影臣,别问了。」宁无淮急忙向影臣使了几个眼色。
正在影臣疑惑之时,宁老爷拍了宁无淮的头一下,怒道:「那是你未过门的老婆送给你的画,你竟然这么不重视!丢了也不追回来!真是给我们宁家丢脸!如果画找不到,我们宁家还有什么脸迎娶彩蝶过门!」
「那就不迎娶了嘛......」宁无淮很小声地说。
「不迎娶!」宁老爷一听这话,更是气上加气,「你都什么年纪了,还不成家?是不是存心要我踏进棺材还抱不到孙子?你说彩蝶有什么不好?不仅人漂亮,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宁无淮说不出话了。
「啊,原来如此。」影臣也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画还是定情信物呀!无淮哥......你真的......要娶媳妇了?」真是有点意想不到。
「嗯......这个......那个......」宁无淮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看来这门婚事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无淮自己根本就没有成婚娶老婆的这份心。
宁老爷又对杨捕头道:「杨捕头,这画对我们宁家意义非凡,你一定要帮我们把画找回来!」
「本捕头办案,宁老爷尽管放心好了。」杨捕头拍着胸脯保证道,「三日之内,必定把百鸟朝凤原样归还!」
「那个......」影臣小小声从旁边插话进来,「杨捕头......我可以回去了吧?」
「当然不行!」杨捕头两眼一睁,像门神似的瞪了影臣几眼,「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嫌犯!必须收监候审,等我们确定你和此事没有关系以后,自然会放你回去。不过在这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乖乖给本捕头呆在牢房里!」
「不会吧......」影臣一听这话,腿都软了下来,偏头望着南宫夫人,用哀求的声音道,「娘......你就当个保释人好不好?把我保回去吧,我真的不想被关大牢呀。」
无论影臣的声音怎么可怜,南宫夫人的心都没有软下来,看来她心里已经暗暗肯定,那幅画的丢失一定和影臣有关。
「娘......」影臣再求。
南宫夫人冷哼道:「这全是你自作自受。不想蹲牢房就老老实实把画交出来,我救不了你。」
「都说不是我偷的了......要怎么交嘛......」影臣好冤枉。
看影臣的模样确实可怜,宁无淮出面道:「杨捕头,不如我来保释他......」
谁知宁无淮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咳咳』两声,原来是宁老爷的故意用咳嗽来阻止宁无淮保释影臣。见自己的父亲反对,宁无淮不敢再擅做主张了,低头不再说话。
影臣见自己唯一的希望都已经破灭,一下有种『我完了』的感觉,望着杨捕头,认命了,无奈道:「算了算了,杨捕头,我跟你回去。希望你们真能早日找出犯人,还我一个清白。」
影臣对桃花镇衙门的办事能力可不敢高估。
大概是因为桃花镇民风太纯朴的关系,日子一直很太平,捕快们都被这种安逸的生活养懒了,办起案子的效率究竟有多高?影臣可不敢太乐观地估计。
他从小到大,还没听说桃花镇里发生过什么大案。
最大的一次,大概救要算十年前的那场命案了吧?
那次凌杭死了,凶手穆念清到现在依然行踪未明,而危小雪则把复仇的目光移到了南宫家和五毒教身上。那场事件过后,凛臣哥离开了桃花镇,南宫文瑞和南宫释臣也被取消行医资格。南宫家变得有些没落,在不归山上半隐居地存在着。
凛臣离开之前,他曾拜托周允承把影臣带出来见他一面。
当时,影臣本想跟着凛臣哥一起离开,但是凛臣怎么也不肯带他走。所以,凛臣和影臣做了一个约定,让他长大以后自己离开桃花镇,去找他。凛臣曾说,桃花镇还不够大,他们应该去看看更大的天下。
而现在,转眼十年时光已经流逝,影臣也已经十六岁了。
十年间,南宫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凛臣的消息。没人知道他离开桃花镇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认识了什么人,过得好不好。无论是南宫夫人、宁无淮,还是影臣,都非常想念凛臣。他们想尽办法打听凛臣的下落,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所以,影臣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桃花镇,去寻找凛臣哥。
但他出远门的必备盘缠,却每每逃不过被南宫夫人没收的可悲下场。自从半月之前,发现宁家的百鸟朝凤图以后,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凑够盘缠离开桃花镇了呢。谁知道,不过只拔了几根鸟毛而已,就瓜田李下地被当成了盗画的犯人,强押着被送去监牢。
影臣真是又冤枉又不服气,最可悲的是,南宫夫人竟然不救他。而宁无淮想救他又救不了。
所以影臣只好乖乖认命,跟着杨捕头回衙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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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臣被带走后不久,南宫文瑞也下山来到桃花镇。这时围聚在宁府周围的衙役都已散去,宁无淮等人也都回府,宁府外的街道静悄悄的。一下由先前的吵闹变得寂静,南宫文瑞的到来让南宫夫人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也来了?」耽
「来看看情况,影臣呢?」南宫文瑞向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影臣的身影,有些担心。
「被人带走了。谁让他自己去闯祸!」南宫夫人的声音中透出一种严厉。
「你也不救救他?」南宫文瑞一听就皱眉了,「早知道我就早点下山来,人呢?不会被衙门的人带走了吧?他那幅身子骨,怎么吃得起牢房?不生病才怪。」
「放心吧,他身体好得很呢。不仅身体好,而且精力充沛,跟猴子似的。让他去牢房里关几天,好好思过,我耳边也清静。你没看这些天找到桃源庄告状的人有多少,我每天应付都口干舌燥、腰酸背痛。再不让他受点教训,我就快累倒了。」南宫夫人一想起那一档子事就生气,话还没说完,见南宫文瑞向衙门方向赶去,南宫夫人急忙拉住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法让他回家。不然你让他在牢房里睡一晚,肯定会睡出毛病来。」
「就是你太宠他,他才越来越不知道收敛。照我说,这次就该让他好好受点教训,不然一辈子都学不乖!你放心好了,杨捕头虽然表面严厉点,但骨子里是好人,他不会苛刻影臣的。不但不会苛刻,也许还会为他准备吃的宵夜、睡的被褥,伺候得妥妥贴贴。我还怕影臣住几天以后,就不想回家了呢。」南宫夫人边说边冷笑了几声,猜不出她的真实想法。生生死死
「莺莺,」南宫文瑞叫了一声他夫人的闺名,双眉微蹙道,「你是不是对影臣太严厉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南宫文瑞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注意到南宫夫人的脸色倏忽暗淡下去,隐约还透着一丝怒气。只不过不知道她是因为南宫文瑞刚才的话而动气,还是因为影臣而动气。总而言之,见到南宫夫人露出愠色之后,南宫文瑞欲言又止,收口不再多说什么。
街道上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一点声音都没有。
天空灰黑,星月都是一片惨淡。
南宫夫人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叹出一口气来,低低道:「其实......影臣这个孩子......我们不应该把他留在身边......」
南宫夫人的语气听上去虽然平淡而又不经意,但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总会给人一种深思熟虑的感觉,无法不去重视。
「怎么突然这么说?」南宫文瑞压低了声音,他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因为......」南宫夫人抬起头,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道,「因为我很害怕......」
听到『害怕』两字,南宫文瑞更是惊愕。从相识至今,能让他夫人说出『害怕』两个字的人绝对不多。而现在,从南宫夫人流露出的眼神中,的确可以看出一丝明显的波动,那波动的含意,也许真的透着一丝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