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袁闵是有妻室的,只没告诉我,听他这样说,真有些惊讶:「不会吧?家里人不催你吗?」
「没看到喜欢的,何必随便择一个养只河东狮在家里?况且我有好几个哥哥,有妻也有子,吵吵闹闹烦人得紧,像我这样乐得轻松,说着,阿绅,你见过你内人了?」
「见过。」
「长得如何?」
「很可爱。」我老实回答。
「喜欢吗?」
「只见过一两面,感觉还不讨厌。」
「唉!阿绅你怎么不问问兄弟我的意见就随便订了亲?你瞧瞧,不过见一两次面你就定下来了,又不是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一时间天雷勾动地火你非卿莫娶她非君不嫁,这样急匆匆的嫁娶可好?说不定对方又凶又妒,弄得你日日痛苦,这是何苦来哉?像我这样不也挺好,见你这样人模人样,家道又殷实,要什么好姑娘没有,悠着拣也不是问题,嗯?」
事关面子,我绝不告诉他我的老婆就是母老虎一只。说不定是两只?
「怎么不说话?」
「话都给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闷闷地喝酒。我从来都是给袁闵欺负的,偏偏还是他朋友。
「唉!只是觉得你可惜,这么轻率就卖掉自己下半辈子!」
「哪有?大家不都是这样?」忍不住要自我辩解。
「你说谁啊?我就没有!」
「陈大人不就是这样?」讲完了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发酸,很是嫉妒。可收不回来。
果然袁闵拾了话接了下去:「你还记恨陈大人没跟你说他要结婚这事?」
「哪有?」
「其实有吧?你明明喜欢他。」
「我才没有,不要把我说成那种人,男人喜欢男人,那不是小官吗?」
袁闵小心看我脸色,然后,他说:「阿绅,我喜欢你。」
我呆了!
这个时代里也有愚人节吗?
「如果我这么说,你会怎么样?你会讨厌我吗?」
被他吓得差点停了心跳,结果只是一个测试,心里有些不高兴:「瞧你吓我的,你是你,我怎么会讨厌朋友?」
「你是我朋友,那你为什么要说谎?是怕我讨厌你?是不把我当朋友吧?」
「我才没有说谎呢!」
「瞧瞧,还嘴硬。你以为我不知道陈大人和你之间发生什么事吗?」
我一惊:「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看来陈大人是不怎么懂得怜香惜玉嘛!说真的,你不会是为了陈大人才要成亲吧?」
我脸腾地烧起来:「你别乱说。」
「是要我不要乱说什么?不要乱说给别人听,还是不要批评陈大人的床上功夫?还是其实你到现在还忘不了陈大人?你根本不喜欢你未婚妻吧?其实你想跟陈大人在一起吧?」
袁闵如果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带着调笑有意作弄,我不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忍不住要反咬回去如这般:「你这什么意思都多久的事你还提?还是你以为你袁大公子心好,帮我这不要脸的人瞒这么久,是啊我和陈大人有一腿那又怎样?就算被他上了又怎样?他还不是有老婆我自己也要娶太太还不是一拍两散?反正你都知道了嘛,你要说去说好了,难不成我还怕缺你一个我活不下去?」
「什么叫不怕缺我一个活不下去?」他眼睛眯起来,嘴抿成一条线,我从没看过的表情。但气在头上的人哪管得了自己的嘴巴:「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去?」
「你什么意思?」
「是啊我随便娶个太太作数,你没结婚可你到妓院里玩女人一天换一个就比我高明吗?」
「至少我没拖个女人陪我倒霉。」
「可你还是拉着很多女人陪你过夜。」
「男人就是这样啊,你不也是?别告诉我这些年来你没上过妓院!」
妈的,是男人都得这样?那东西不用是会烂掉吗?自己的手生来干嘛用的?我如果说没有不知道他会怎么露出什么表情。我闭上嘴,免得说出令自己后悔的话。
袁闵低咒一声:「我本来不是要说这个的!」
是啊,那你本来要说什么?─我暗暗想。现在的气氛一点也不愉快。
「阿绅,你也说了,你不喜欢你太太,那又何必娶她?这不是拖累她也弄得自己不愉快?」
「不然你要我怎样?」我异常烦躁,话题怎么又兜到这里:「难不成要我学你?」
袁闵的脸竟然红了:「如果我说我愿意和你......」
「什么?」
「就是那个意思!」
我以为我听错,不会是刚刚那个笑话的再版吧:「你在说笑!」
「没有,我是认真的。」
「你骗我!」
「没有,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
我忽然很想笑:「你不还在妓院里花吗?如果喜欢我还要在别人身上磨功夫,叫我怎么相信?」
「不是这样的!」他竟也会慌,开始辩解。
「别告诉我你和别的女人做的时候心里想着我,搞清楚我是男人!」
「你个性还拗得像女人,阿绅!你要肯跟我,我根本看不上其它女人!」
听起来好甜蜜的话,不过是从袁闵嘴里出来的就得打点折,谁要我看过他如何和女人在床上滚,我与他和陈鸿,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别。
「我要跟了你,那我自己怎么办?」忍不住就想问。
「什么意思?」袁闵有些不了解。
「我要吃要喝要用,这些开销怎么办?要跟了你我就没办法待在这里,我可不像你,我是靠自己赚钱,我跟着你的话我一定要退婚,你可知我未婚妻什么来头?我这一退婚是扫她家的脸,我生意还用做下去吗?承闵,你有没有想过这问题?」
「我可以养你。真的,阿绅。」他一脸诚恳。
「如果哪天你不喜欢我了呢?那时候你还会养我吗?那时候我要怎么办?让大家笑吗?笑我方家的独苗竟傻跟着男人厮混完全不记得生养子息活该被甩?」话风一样自自然然溜出了口,我似乎有点明白陈鸿的心情。
他捉到我话里头的不信任,开始急了:「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保证,我喜欢你。你要我发誓都行!」
话这种东西,谁都会说,要保证的话也很简单,临芳她们不就被我一个承诺套住了?她们连我打算做什么都还不知道,天天乐兮兮地像无忧的小猫,我倒也没说谎,只是语言这种东西太多漏洞可钻,连我这样不在行的人都知道如何取巧,何况是袁闵这种成精一般的人物?
陈鸿也是聪明,他好象从没给我什么语言上的承诺,所以一言九鼎,不过我一个鼎都没份。
袁闵一脸惶急看着我,手掌举到上臂处,似乎等着我叫他发誓。
比起语言,我更相信行动。看着他,我忽然笑得很开心:「行,若你愿意让我做,我会和你在一起,忘掉陈鸿,拋妻弃子和你在一起。你说你要不要。」我的眼神想必亮闪闪地很邪恶。其实,我是真有些认真,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如果花花公子袁闵真能答应这些,或许我也能把陈鸿忘干净,一并忘掉现实,如了他愿和他在一起。
袁闵的脸一下子鲜活起来,似乎就要答应了,可在短暂的瞬间他有了犹豫,他说:「你让我想想。」
我一下子没了精神:「你莫当真,我寻你玩笑,瞧你,紧张的。」辩才无碍的袁闵第一次让我堵着答不上腔。哼哼我何德何能竟把才高八斗智比东方硕的袁闵噎得话都说不上来。
我笑笑,当作刚刚我们两个什么都没说,一径儿劝他酒。他闷闷喝了几口,突然道:「如果今天我是陈大人,你是绝不计较这么多的,是吧?」
我楞住,一时答不上话。
袁闵笑得难看而安静,放下了酒杯,他什么也没说,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让人捎信来说他回京去了,也不让我送。是放弃我了吧?这么快就放弃我了!袁闵,你说的喜欢还真不值钱!
袁闵终究比我高明些,回去以后两个月内捎了信给我,信里毫不涉及那次不大愉快的对话,我也装作事情压根儿没发生。两个人一起装傻,还是好朋友,日子如常过下去。
然后,三年父丧结束了,婚期逼近眼前。
我的婚礼毫不意外的成了本地的大事,一来男女双方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次之,我一娶双妻,两个妻子还是以往众人逼嫁怎也不从的人物,这次两个人却有志一同乖顺地上了花轿做了高龄新娘,两个岳家高兴地包了老大赔嫁礼,听来耐人寻味。三者,我不难看,新娘子据说也长得不差,这桩婚事从哪个角度看都有让人嚼舌的资本。
所以观礼的人挺多,礼帖的回收率高得吓人。不少人等着闹洞房。
秀芷─现在我才清楚看见她,正惊惶惶看着我,临芳揭掉红帕子,才一跳就横在我和秀芷中间。
她两只眼睛瞠得圆大,正视我的脸:「别忘了说好的,你别想碰她。」
我手一摆,多少有些不悦:「有必要防我防成这样吗?」
临芳满脸警戒:「小心点总是好的。」
「指不定别人等着听壁脚呢!你也不要太让我没脸。」我两手交叠胸前,半靠在桌上,看小母老虎护着自己的情人。
「那你的事,不关我们的事。反正我不会让你靠近阿芷。」
真是倔,反观秀芷,那样安静地缩在临芳背后,真想不出这看来文静怯弱的女孩怎做得出租下一个画舫和一堆女孩子夜里游湖的事,想来是临芳出的主意吧?这两个女孩,一个动一个静,一个主动一个怯懦,一个雅秀一个活泼,看起来是真的登对,只可惜两个都是女孩。
可是临芳维护秀芷的动作又让我觉得可爱,是的,蛮横又可爱。这样的感情很天真,凶霸霸地理直气壮,让我不想破坏只想笑。所以我只顾吃桌上的东西,填填肚,然后站起身,说:「我去别房睡,今晚的事一点都不要和别人提,免得大家脸上都下不去,知道吗?」
临芳见我这么轻易放过她,有些不能置信,呆了半晌,才点点头。走到门口,我才回头吩咐她:「夜里两个人要说情话也别太大声,别给我出岔子,还有,劳烦一下,明早前给我两条带红的喜带,大家都好交待,清楚了!」
见临芳脸一下红得要滴血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出声,好心情的掩上门,走了。
可爱的人,可爱的感情,没必要现在就改变,我需要时间赢取信任,而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耗,只是希望她们两个到那时还能这么可爱,最好不要讨厌我。
信步走到前厅请走所有的宾客,吩附下人收拾环境,等管家拿来整理好的礼单纪录时,夜已极深。我叫他下去休息,假言自己要回新房去了,人却躲到书房里点算礼单。
袁闵人没到,可礼到了。还有简单几句祝福语,看到他的信,心里有些复杂,他写这信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陈鸿竟也有贺礼来,还有十分八股的祝贺语。他是从哪里知道的?难不成是袁闵告诉他的?他准备这些礼物时可想到什么呢?
这两个人,我喜欢其中一个,却弄不清他究竟喜不喜欢我,另一个人喜欢我,我却没那么喜欢他。感觉好复杂呢,我们三个人,要是可以像临芳和秀芷这样,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拥有简单可爱的感情,那该有多好?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吧!我现在和陈鸿一样,是有妻室的人了,而袁闵则是拈花惹草风流万分的人,也不是能让人放心的主。那种眼睛里只有一个人,心里也只管一个人的感情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总不能把我们身边的那些因子,像妻子、像身边的女人,通通消去吧!
所以日子只能照我订下的计画将就地过。
其实也还不差。我运气不错,临芳和秀芷极好相处,除了新婚第一个月里把我提防得紧,后来见我一直都没有动作,当真是谦谦君子无欲无求,也放下戒心,两个人揽下看布的工作,偶尔请戏班子在家演戏,结了婚才知道秀芷临芳两个人是戏精,尤其爱看西厢记一类催人热泪的爱情戏,真搞不懂,我还以为那是爱情饥渴的人才有必要看(比如我这一类的人),作梦嘛!像她们这样两情相悦的还用得着看还看得这般认真,认真到整剧本台词倒背如流都能自己搬演一遍,我在台下隔着眼皮欣赏的程度。
不过两个人不屑对我解释个中原因,理由是我大俗人一个,竟好几次在剧情最高潮处睡得呼噜声响,大大败兴。这我也没办法,天生缺少此类审美情怀。
我只管出钱给她们看戏,核帐,出外作作生意,有时候夫妻三人一起看武打戏,这是我看得最过瘾的剧目,偶尔还会三个人在后院里喝下午茶,聊聊生活琐事,还有三个人比赛说故事,或者玩起故事接龙。这才是我的强项,玻璃鞋、莴苣换来的长发姑娘、橘子里蹦出的公主,到了月圆时节便要变身的怪物,要吸人血见光就要死的妖物,密室里落单的尸体,各式奇异的人物,诡谲的情节,稍稍改编一下,便能唬得她们一楞一楞,入迷不已。
如果我文笔再好一点,或许可以靠这些故事赚点钱也不一定?钱多总是好事吧?
说到钱,袁闵在我婚后信也没少寄过,他告诉我目前京官不缺,官复原职一事得再等等,信尾加了他很想我一类看起来有些暧昧的词语。如果不要去想感情的事,我其实对回京的欲望不大,官饷和我现在的收入根本是不能比,行商不用作文章,我有贤内助帮我挑货,好管家帮我打点人际,我自己又算低调,核帐精实,怎么想都比以前在陈鸿手下受罪来得好。
说到陈鸿,袁闵说他现在已是大学士了,真该拍拍手,还没不惑,就官拜大学士,他还是有两把刷子。
听说陈鸿又纳了个妾,其实好象是旧消息了!对此我已不予置评,袁闵呢,按他自己的说法,开始洁身自好。没看到之前,我持保留态度。
把袁闵的信仔细收进箱子里,顺手丢进一颗防虫的丸子,觉得自己很奇怪。读信的时候总觉得这些事离自己很远,可以很平静的看完,可是人到了面前就没法这么冷静。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些消息明明都不重要,可是我却小心的收藏袁闵的每封信。但也不会再看,宁可把时间放在赚钱和我的家庭生活上,尽管被两个妻子认定俗物一个,但我对她们着实好,所以她们两个对我态度还是挺好的,在外人面前也很给我面子,大家都以为我们三人感情极好,可谓模范夫妻,连岳父都对我青眼有加,在生意上自然也是多有照顾。
两个月前临芳的爹因为生意到附近绕绕,顺道来家里作客,老人家久久没见到掌上明珠,自然十分想念,临芳与情人如胶似漆,但也想爹,许久没见,又是到新的环境,也有许多话要说,于是父女俩相偕去游湖,把我和秀芷留在家里头。
「阿绅,你可别对阿芷乱来喔!」临走前,临芳拽过我恶狠狠地警告。她向来不放心我和秀芷独处,要不是这次岳父指定只要她同行,她肯定也要带上秀芷,我一脸小生怕怕的表情,嘴里直说不敢不敢,这才让河东狮放下我的衣领,安心出了门。
转过身子,我叫下人温上壶酒,顺便把用来款待丈人的上好茶叶泡开,请夫人到花园里赏花、喝茶。
秀芷无事,自然来了,我们两个正聊得愉快,她却忽然犯困,我连忙要她回房休息。然后我支开了所有的下人,在她睡了后进她房里,倒也没久待。只是当临芳回来时知道这件事,背着她爹发了好大脾气。直到第二日一早,秀芷醒了,她见秀芷服装齐整,身上也没什么特异的感觉,才给我好脸色看。我虽然良心不安,但见她独乐着,以为我在她淫威下安份守己的表情,忍不住一个人肚子里暗笑: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让人受孕岂只一种方式?
打那天起我便密切观察秀芷的身形,看她饭后是否头晕犯恶、是不是嗜睡体胖,但让人失望的是,我心中暗暗期盼的事似乎从没发生,至少怀孕初期该有的症状秀芷一点都没有,或许改天我得再来一次。这种事原本便不是一次便能成功的。
把箱子放回书柜里,我收好桌上的东西,答应今天忙完,要给她们两个说点恐怖点的故事。才要开门,便听到管家着慌的声音在门外雨点子般又快又急敲得特响:「老爷,老爷,夫人不好了!」
急匆匆赶到秀芷门口,听到临芳惊慌的叫声:「阿芷、阿芷,你振作点!」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脚还没踏进房,我便连忙叫下人去请大夫来。临芳见我在门口,一把揪住我领子,满面泪痕还不及拭干,只连声问我:「你对阿芷作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你不是说你不会动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