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牛奶

直到现在才想到要环视四周，确定自己所在地方的杨穆注意到这里应该是一家规模不小的酒店或者旅馆。一想到男人也许在向自己发出邀约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最后一定要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方来，杨穆就感到一阵愤怒。

打开床头灯的时候，杨穆的眼角看到男人的身体震颤了一下。他困难地伸手拿到了放在床头柜上、酒店和旅馆都会放置的专用便签，看到上面印制的酒店名称时，杨穆才知道这里就是晚上自己和男人以及老董举行餐会的地方。

我本来还想接受朋友的建议,让两个人刚才就发生关系呢......可是后来还是放弃了......
第05章

靠在床沿上一言不发的杨穆冷冷地注视着距离不算很远的男人。不久之前在他胸口涌动的那种因为被人喜欢而产生的愉快感觉现在荡然无存。

因为工作的关系，杨穆并没有打算捅破男人对自己的感情。只要自己表现得让男人知道没有任何希望，对方应该就不会冒然地进行表白，或是有其他类似的举动--原先这么想的杨穆现在才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自己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个看上去沉稳、内敛、温柔的男人居然会做出乘人之危的事！而且这种事情已经构成犯罪！

如果，男人对自己表达感情的方式只是餐会上含蓄、柔和、类似于朋友之间的那种，那么杨穆还可以忍受着一个同性对自己存在着性幻想的可能性与他进行日常的工作上的交往。但是现在，男人的举动完全可以归属于"危险"一类--在这种情况下，杨穆根本不会考虑再和男人见面的可能。

在床上挺直了腰打算坐起身离开，却发现被单下的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杨穆咋了咋舌，又躺回原处。
已经一点都不想让自己的身体被男人看到的他，绝对不会在男人面前半裸着身体找寻自己的衣裤。环视四周的他想到了自己只能用被单围住下身的悲惨样子，心中又是一阵愤恨。

下意识地看向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的男人所处的方向，却发现刚刚还非常沮丧，周身涌动着自厌情绪的男人正在凝视着自己。

无法开口的男人眼神非常绝望，平时总是带着微笑的嘴唇现在苍白得让杨穆都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而突然倒下。
矛盾着如果男人忽然晕倒，自己要不要帮助；还是就干脆让这个混蛋呆在这里的杨穆和男人对视了一大会，男人才像刚发现杨穆正在看自己似的，眼神里有了波动。

男人包含着太多复杂情绪的眼神让人备感压力。再过了一大会，只围了一条浴巾的男人站起身，离开了沙发，走向自己。
男人的步伐很慢，有些不稳，即使现在的他看上去根本没有一点进攻性，但杨穆还是感觉到了背脊上肌肉的紧缩。在靠近床一步距离的地方，男人停住了，他取走了床头柜上的便签和圆珠笔，悲伤地看了看杨穆，又一步一步地退回到沙发上。

重新坐回沙发的男人，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同时，意识到男人与自己的距离已经达到安全距离时的杨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地明显松了口气，甚至于刚刚已经僵硬的脸部肌肉也放松了。

男人把写着字的纸条送到杨穆面前，杨穆抬头看看对方，伸手取过看都不看一眼地将纸揉成一团扔在男人脚下。

男人弯腰拣起纸团，慢慢地把纸拂平，又送到杨穆面前。

根本不用看，杨穆猜得到纸上写了什么东西，但是自己既然没有原谅男人的意思，也就不用考虑对方的感受了。心里饱涨着愤恨情绪的杨穆，接过纸条，又揉成一团，扔在了男人身后的电视柜旁。

看着男人不放弃的，又跌跌撞撞地转身去拣纸团，杨穆不禁想对着这样的男人大吼谁遇到这种事情会原谅对方啊？！
可是无意停止这种像是惩罚举止的杨穆，仅仅只是冷冷地一次又一次把男人拣来的纸条揉成为一团，扔到更远的地方。

每拣一次纸条，脸色就苍白一分的男人，这次伸到杨穆眼前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心里不耐烦的杨穆，想着为什么男人会这么执着地想要自己看纸条。

这个男人以为自己看了纸条就代表又重新原谅了他吧。

拿起皱巴巴的纸条，杨穆报复似的慢慢在男人面前撕碎了它，果然看到了男人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片死寂。

僵硬住了的男人，忽然开始做起了奇怪的手势。他竖起右手手掌，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然后又在举起到胸口的左手手被上轻敲了一下。
做了奇怪动作的男人，忽然露出了微笑。虽说是微笑，但是却好象会哭一样，他缓缓跪在杨穆的床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然后便是不停地重复。

"我根本看不懂你做的动作。"

露出残酷微笑的杨穆面对着男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出了粉碎男人所有希望的话语。他看到男人颤抖地张了张嘴，从喉咙间传递出破碎的音节，然后便什么动作都没有了，只是跪坐在杨穆的面前。

第06章

第四章
脸上一片空白表情的男人眼睛注视着床单，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因为彻底打击到男人而有了报复的快感的杨穆，现在也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当然是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然后，也要想一个借口再也不参与和这个男人有关的所有工作。

当然没有想过要把"自己差点就被一个男人强暴"这种像是小说里的情节告诉别人，但是，要想一个能够说服别人的借口，进而光明正大地不再接触男人，还是很让人头痛。

杨穆把床单紧紧地抓在手中，向床的另一边移动。

床铺在移动的过程中轻轻摇晃了起来，男人像是被这种细微的动作惊吓到一样，忽然抬头看着差不多要离开床铺的杨穆。两个人对视了一会之后，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进一边的浴室，手捧着一叠折叠得非常整齐的衣物走出来，放在杨穆的面前。

那是自己的衣物。看到那件连帽衫时，杨穆就确定了。不去想是谁帮自己脱掉的衣服，杨穆故意把整齐的衣物搞得乱七八糟，才动手穿起来。

在套上外套之前，杨穆都没有去看男人一眼。默默地又坐到沙发上的男人，静静地散发着忧伤的气息，存在感强烈地影响着杨穆的动作。
弯腰穿好自己的鞋子之后，杨穆走向房间的出口处，在手接触到门把手的一瞬间，忽然一股巨大的压力把他整个人压制在门上。

"放开！"
以为男人已经死心的杨穆惊慌失措地开始挣扎，但是背后男人的胸膛牢牢地按压住自己，有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死死交叉在自己胸前。
男人的脸在自己的耳后来回摩擦，有一道轻微的鼻息吹拂在耳朵周围的头发上。

因为极度紧张的关系，杨穆连对方一些细微的动作都能敏感地感受到。全身被禁锢住的他，害怕地等待着男人下一步的举动。

可是男人只是用力地抱住自己，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处在这种怪异宁静中的杨穆忽然听到了男人轻轻地在耳边发出破碎的声音。
"啊......咦、啊............起......"
"............咦、的......啊......起......"
"啊、的............啊......"

像是要表达什么的男人不停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他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杨穆的后颈处，一声一声地，困难地发着音。

用了非常手段而招惹到自己恶感的男人，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离开。

--即使知道自己讨厌他，还是要留住自己的男人，到底想传达些什么东西给自己呢？

忽然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喜欢上自己的男人有了一些兴趣--隐约了解到男人不会再伤害自己的杨穆，忽然有了想知道为什么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原因的念头。

他把手从门上收回，在男人紧拥住自己胸口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立刻，身后男人的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杨穆费力地将头转向男人可以看到的角度：
"我知道了，先把我放开。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看到男人露出了好象是哭泣般的微笑，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时，杨穆冷静地想着：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自己啊。

这么想的同时，胸口涌动的却不是类似于温暖的气息。

杨穆和放开了自己的男人一起，又回到房间里。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沙发上。他静静地看着男人急促地书写着什么东西，一种优越感涌上心头。

第07章

"对不起，原本我没有打算对你作出这种事的。是你的衣服被吐脏了，我想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我不知道你的住址，所以就在我们吃饭的地方定了房间。我原先只是想帮你脱掉衣服，然后让你睡上一觉。"

写了一半就递过来的男人尴尬地看了杨穆一眼，然后用与刚才不同的非常缓慢的速度接着写下去。

"但是，看到你睡觉的样子时，我就想到了只是亲你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所以就在你睡着的时候做了让你不舒服的事。"

男人写的话非常混乱，没有了往日的严密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写什么的样子。

"我喜欢你。"

最后传递来的纸条只有四个字。

看了一眼那四个字后就把纸条随便扔在一边的杨穆知道，男人没有欺骗自己--应该说，男人已经没有了欺骗自己的必要。

"你亲了我？"

男人望过来的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很快地点了点头。

"没有想过要做别的什么事情？"维持着怪异的平静口吻，杨穆吐字清楚地继续问男人。

抿紧了嘴唇的男人苍白了脸，犹豫了很久，但是这次却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真恶心。"

沙发上的身影摇晃了一下，杨穆没有一丝动摇地继续说着摧毁男人意志的话。

"你是变态吗？你根本不是男人吧？正常人会喜欢上同性吗？"杨穆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鄙视，"原来看到你还以为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气作家呢，现实还真是可笑。原来你是个变态。"

男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望向杨穆的眼神中又回复到原来的绝望。他缓慢地低下头，机械地握住笔，在双膝上的白纸上写着字。

"我喜欢你。"

"你除了说这些东西还会说什么呢？你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就可以做这种恶心的事了吗？"

"我喜欢你。"纸条还是执拗地传递了过来。男人好象没有看到杨穆讽刺的话语。

愤怒就这样席卷而来，无视自己心情而不停说着喜欢自己的男人实在是太过于霸道了！如果说喜欢是一种可以排除对方感受的情感，那么这种喜欢也绝对是不成熟的！

男人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但是却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心情--事实上自己根本就被这种男人强加给自己的感情搞得非常困扰。

不想再呆在原处的杨穆，站起身，看到男人果然立刻把目光投向自己。

"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接受你这种不正常的情感的。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完话的杨穆径直走到了房间门口，这次，男人没有追上来。

关上房门的时候，杨穆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男人，远离床头光源处的他，全身都笼罩在暗黑的光线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一动不动有如石塑的身影以及周围浓重的悲伤气息却在那一刻，给杨穆留下了非常震撼的印象。

第08章

第五章
经历了那次说不上愉快的事件后，杨穆和男人之间的接触一下子变为了零。原本还担心因为工作关系，男人如果有意愿的话，那么非常简单就能使两个人再次牵扯不清。

不过这种担心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男人就像是在努力实现自己临走时说过的话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想说这种在一个编辑部工作却完全没有交集的概率实在是小得可怜的杨穆，在连续三个月没有见到男人的情况下，忽然认识到，男人在躲避自己。

躲避的理由实在有太多种可能性，不管是意图对同性不轨，还是表白被拒绝，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恐怕自己会选择轻生也说不定。这么说来，男人选择了逃避开见面时会互相尴尬的对象，倒是一种普遍意义上都能理解的正常反应了。

一边嗤笑着男人也有和正常人相同面的杨穆，一边也不可避免地暗暗放下心来。

经过了垄长的冬季，总是以灰蒙蒙的颜色示人的天空，也脱离了像是要下雪的阴霾，渐渐明朗起来。

一阵风吹过，几片不知名的白色花瓣掉落在肩头，直到这时杨穆才意识到自己脚下踩的不是积雪，而是一地不知名的花瓣。

对季节本来就不很敏感的杨穆，顺手拍掉了肩头的碎花，快步向编辑部走去。

自己先约定在这个小酒店见面的老董，到了时间却迟迟没有出现。杨穆喝完了一开始要的啤酒，心里开始烦躁起来。

老董会主动邀请的原因，自己并不是一点都不知情。看到他每个月因为和男人直接交涉出版问题而憔悴不已的脸，老实说，杨穆心里的惊讶要多过于同情。

那个人不是每次和自己见面说话时都非常礼貌、以尊重他人意见为主的吗？不管怎么回忆，除去那天晚上之外的男人，给自己留下的都是类似温柔和煦的感觉。

无论是嘴角习惯性的微笑，还是看着对方说话时的专注眼神，男人的存在对大多数不知道其本性的人来说应该就是那种"好男人"的典型了吧。

不过，嘴里不停抱怨着麻烦、难搞的老董，每况日下的精神和健康状态也是不争的事实。无法想象男人在面对别人时会采取不同沟通方式的杨穆，到最后只能说服自己避免思考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酒店里开始热闹起来，周围的饭菜香味刺激了杨穆的食欲。但是要等的人并没有出现的情况，却使人不得不忍耐下去。

焦躁的情绪开始进一步恶化之前，姗姗来迟的人终出现了。

疲倦感浓重的老董一落座就为自己的迟到诚恳地道了歉。心里虽然不满，但是以后辈的身份没有立场去多责备对方的杨穆，带着暧昧的微笑回应了对方。

匆忙地点了菜之后，杨穆不客气地先动手吃起了饭菜，坐在对面的老董却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并不美味的地方啤酒。

"工作，最近还顺利吗？"

并不想主动引出话题的杨穆听到对方突兀的发言，心里想着开始了。

"还不错，你呢？"

苦笑的老董摇摇了头，说了声托福之后，话题就此打住。

"真的很麻烦啊......"

正在耐心挑掉碗里岁碎骨头的杨穆，听到了对面传来的似是而非的话语，抬起头，疑惑地注视着对方。

"老实说，现在日子真的非常难过。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很困惑，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帮忙。"

已经放下酒杯的老董，正座在对面的座位上，神情阴郁地继续说下去；

"那个叫八音安的家伙，可能会停止对我们编辑部授予转载权限......我承认我们的工作方式和他有需要磨合的地方，但是，忽然说要撤消掉原本的工作计划，还是叫人头痛。而且站在读者的立场思考，连载了没几期的‘城市心声'又要改换作者，这种事情未免说不过去......"

杨穆举起放下的筷子，伸向了离自己比较远的炖牛肉。

"原来就是你去要求对方签下合约的，我想，现在还是请你去请求对方继续和我们签约会比较好。"

听到这里，再也没有办法装做不在意的杨穆强忍着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的冲动，抬头看向老董。

"为什么是我？虽说当时的确是由我负责和对方签定合约，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有让那个人回心转意的能力。比较起来，还是找有经验的人在担当说客会更有效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