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牛奶

"你说的我都有考虑过......但是，老实说，那天我们和那个家伙出去吃饭时，他的表现实在是......"

虽然知道老董对于那天晚上餐会后发生的事情不可能知道，但是忽然间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提到这件事的冲击，还是让杨穆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对杨穆的动摇毫不知情的老董，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后，带着歉意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他一定是喜欢你的--这么说你不要介意。老实说，那天他的表现实在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就听说了很多关于他个性别扭，缺乏社交性和协调性的传闻，但是和他相处的几天时间里，我才算是真正领教了。"

从别人口中听到男人喜欢自己的话，虽然知道对方未必是自己想到的那种意思，但是强烈的羞耻感还是漫天地席卷而来。

"当我看到那个家伙居然会对只见过一面的人微笑时，你绝对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惊讶！"喝了一口酒之后，老董自嘲地笑了笑。

"我和他相处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他的无视中度过的。他是那种自己的观点绝对不容许别人否定的人，即使自己的要求会影响到很多人，麻烦到很多人，他还是会一意孤行下去。"

喃喃说着他就是这种男人的老董，拿着酒杯不停地喝了几口。

"所以，与其找一个有经验但是不讨他喜欢的人，还不如一开始就找合他胃口的人。我这么说一定会让你不太舒服，但是，只有拜托你去做了......"

无法想象对面坐的人口中所说的，和自己印象中出现的是同一个人。杨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没有协调性"、"自我意识过剩"、"缺乏社交性"，这种词汇居然会出现在那个男人身上，基本上，前几天的杨穆听到这些只会把它当成是笑话。

会以温柔的微笑吸引别人，让别人放松警惕，然后再设计让对方跌落的陷阱的男人不是应该熟络于任何社交游戏中吗？男人缺乏的应该是道德感和常识吧......

意识到自己思考的东西并不是事件的重点时，杨穆发现自己已经失去拒绝这件事的最好时机了。把自己刚才的沉默当成答应的老董坐在对面微笑着点头道谢。

埋怨着自说自话也要有个程度的杨穆，即使非常不愿意再次见到男人，但是出于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前辈以及因为男人在那次之后并没有再纠缠自己的种种原因，最后只是默默地顺应了事件的发展，答应了前辈的请求。

第09章

在老董去确定和男人的见面之前，他曾经善意地询问过杨穆见面时的地点。想到过去不愉快的经历，杨穆故意忽视了有洽谈合约氛围的酒店，选择了类似于家庭餐厅的小咖啡馆。

和老董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玻璃前等待男人的到来的杨穆，非常清楚身边老董的神经紧绷程度。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点紧张感的杨穆把注意力放在了玻璃外经过的美女身上。在这个初春的季节里，女人已经穿上了单薄的外套，隐藏了一个冬天的腰部曲线终于显现出来。

收回视线的同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倒映在落地玻璃上面自己的半侧像。不是第一次以一种感觉良好的目光打量自己，但是二十几年缺少异性缘的事实还是会稍稍打击到他一点自尊。

玻璃上映现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即使包裹在厚重的的冬装中，还是可以看出这个身体线条的硬朗。到这个时候还会奇怪男人为什么喜欢自己的杨穆，被咖啡馆门外走进来的男人转移了注意力。

男人神色平静地环视了室内一周，当目光移动到杨穆身上时，有了一点细微的停滞。但眼神的波动只有一瞬间，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男人在之后向杨穆所在的方向走来。

连忙站起身的老董，使得杨穆也不得不跟着起身和对方打招呼。但男人只是态度暧昧地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坐下。用手指示意服务生自己想要的咖啡后，男人就表现出低落的谈话情绪，他只是微微地低着头，没有再要表示什么意愿的意思。

看到男人甚至连平时谈话交流用的白纸和笔都没有拿出来时，老董的脸上露出了夸张的苦笑。

趁着服务生送来咖啡的时机，老董立刻对着抬起头的男人说了想要继续合约的意愿，但是男人的脸上维持着漠不关心的冷淡，他缓缓地喝了一口咖啡后，半侧过身体将他带来的一只文件袋打开，取出一张原稿纸，轻轻地放在老董的面前。然后，男人站起身，在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到咖啡馆的书报架上拿出了《良友》杂志的当月刊。

当男人把画着相同画稿的原稿纸和杂志放在老董面前时，杨穆就已经明白男人坚持要解除合约的原因了。无论是画面质量还是色彩呈现，都没有把男人原作的魅力表现出80%以上的杂志，的确是理亏的很。

想要和这种程度的杂志继续合约的话，男人不是在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就是根本脑筋有问题。

没有想到问题会这么大的杨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董，发现对方不自然地躲闪开自己的视线时，杨穆忽然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根本就是因为老董自身的工作态度才引发的事件，却把自己也牵连到了其中。自己原来还担心是不是说男人终于忍受不了和失恋的对象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才会有了解除合约的念头--现在想想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以为是。

愤怒的同时，一种微妙的自厌感渐渐涌了上来。

带着复杂的心理，杨穆伸出手去，在恢复到低头状态中的男人面前轻轻地敲击了一下桌面。

"这的确是我们出版社方面出现的问题，但是还是希望八音安先生可以给我们一次机会，我敢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抬头看着杨穆说话的男人仿佛和以往印象中的男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忽然想起是男人在和自己相处时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不见了。仅仅只是一个微笑的消失，却使得男人的表情变得非常冷峻，甚至有了难以相处的感觉。

冷静地注视了杨穆一会后，男人慢慢地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然后又低下了头。

"请你相信我，我可以保证我说的话绝对会实现！请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杨穆不顾礼貌地敲击了男人的咖啡杯，强制地将男人转移开去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的话上。

"我可以保证，绝对可以保证！"

男人安静地看着杨穆，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文件袋中找出了一张纸、一支笔，慢慢地书写起来。

"你怎么保证我的作品会在以后的印刷时达到我要的效果？"

没有多余的字眼，男人的纸条上的问题非常尖锐。

"我以自己的名誉保证--我会在以后担任先生的编辑工作，请你相信我的工作态度，以后就由我来和先生直接联系工作方面的问题。"

脱口而出的话说出来以后，没有一点后悔是不可能的。但是，今天的男人表现出的那种对待工作严谨的态度，却让杨穆有了类似于安全感的感觉。谈论工作时面无表情的男人，和记忆中莫名表达着喜欢自己的男人仿佛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男人好象是被杨穆的话惊吓到一样，愣愣地看着杨穆。许久后，男人苦笑着递来了第二张纸条。

"不用勉强自己。"

摇了摇头的杨穆神色严肃地对男人说道；

"请你答应我的请求。"

一开始还回视杨穆的男人忽然逃避开了自己的视线。空白了一段时间的表情之后，男人的嘴角出现了悲伤的笑容，他低下自己的头沉默了很久，直到杨穆几乎开始怀疑男人是想以沉默来拒绝自己时，男人才递过来一张纸：

"以后请你多照顾了。"

看到男人答应自己时，杨穆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但是男人脸上明显没有愉快的表情却让杨穆非常在意。自己还以为男人会一口答应自己主动为他工作的事，但是男人的表现好象不是很情愿。

虽然自己并不明白原因，但是事情发展所展现出来的趋势却非常有利于杨穆。如果男人对自己完全失去兴趣那就是完美的结果了。

第10章

因为男人在与人沟通方面的困难，所以一切工作项目的确定都得当面交代清楚。

杨穆第二次踏进男人的公寓房时，立刻注意到男人不自然躲闪的视线。只是为杨穆打开了门的男人从杨穆出现开始，就一直略低着头。

"对不起，那个......"

试图使男人抬起头来的杨穆朝着男人试探性地喊了几声，但是低着头的男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和他说话。

"逃避的态度未免也太明显了吧！？如果真的觉得不舒服的话，那么一开始就不要答应我来接替编辑的工作啊......"

看着男人走进房间的背影，杨穆自暴自弃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虽然以前有过一次来到男人的公寓，但是今天感受到的那种不被欢迎的态度让人觉得比第一次来时更加尴尬。

今天只能坐在这里等男人画原稿吗？

看了不远处房间里的男人一眼，杨穆开始认真考虑以后带好纸和笔与男人沟通的可能来，如果男人真的不愿意抬头看向自己的话，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想到这里的杨穆下意识地又看向了男人所在的方向，却意外地和男人的视线相交了。接触到杨穆视线的男人僵硬地转过了头，想要重新作画的手却差点打翻了墨水瓶。

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使杨穆也飞快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拿起手边的一本视觉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

再次感受到男人的视线，是在短短的十分钟后。被这种存在感强烈的视线注视了一会，再也无法装作没有觉察的杨穆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杂志，装出在舒缓脖子压力的样子，左右摇晃了一下脖子之后才抬头看向男人。

--果然看到男人已经恢复到了认真工作时的样子。

稍稍松了口气的杨穆顺势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身体的正面转到了男人无法看见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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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了一个下午的视觉杂志，杨穆在主人没有准备茶水和眼神经酸痛的情况下，渐渐失去了端正安坐的兴趣。忍耐住向男人询问完稿时间的冲动，杨穆尽量不动声色地把身体斜靠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

身体完全放松的同时，也敏感地察觉到椅背后面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杨穆伸手在沙发的靠背后面摸索了一阵，居然摸出了几张杂志社寄来的汇款单。仔细看的话，上面还有"《良友》杂志"的文字标记。

没有考虑太多的杨穆只是想询问男人为什么把自己杂志社的汇款单放在这种地方，但是忽然的转身却惊吓到了男人。

来不及装出工作样子的男人，只能愣愣地维持原样看着杨穆。

没有再开口说话，是因为杨穆看到男人眼中忽然溢满了难以忽视的痛苦，原本想故作轻松敷衍过去的杨穆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男人和自己对视了一会后，苍白的脸又低下了，他抓住桌上的一叠纸摇摇晃晃地走到杨穆面前。

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的男人脸色非常可怕，伸手接过男人手中纸条的杨穆逃避开男人的目光。

"对不起，可以请你离开这里吗？你在的话我根本无法好好工作。"

接到纸条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杨穆，忽然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拉到房门口，意识到自己就快要被男人赶离房子的杨穆慌张起来。

"等......等一下！"

被突发状况搞得不知所措的杨穆实在无法理解男人心里的想法，不久前还说着喜欢自己的男人，现在却要把工作状态下的自己赶离他的身边，这未免太匪夷所思。

力量大得惊人的男人，不由分说地打开房门。拉着杨穆的手在双方都站在屋外的情况下却没有松开。

无法忽视男人握住自己的手的事实，从手腕上传来的热度高得惊人。但是，仅仅只是轻微地挣扎了一下，男人的手就立刻放开了。

一直没有抬头看向杨穆的男人，转身想要离开，杨穆一把拉住他。

"至少说明一下为什么吧？！"

被这么过分对待的杨穆强迫男人抬头看向自己的脸，否则的话，男人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工作，是工作你知道吗？！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话，也请你在非工作场合对我指出。现在这种状况是什么意思？！没有想的到你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

注视着杨穆说话的男人，忽然转身走进房子，对男人今天举动火大的杨穆犹豫地站在门口。一会之后，男人重新出现在杨穆面前，递过来一张纸条。

"我的确是个公私不分的家伙。只要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安心无法工作。心里总是想着你现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是不是还没有原谅我。"

看到这里的杨穆惊讶地抬头看向男人，对方却逃避开杨穆的视线。

"一想到你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是不得已才到这里来的，我就觉得好悲哀。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公私分明，但是你在这里的话，看到你的人，我实在没有自信能够做到这点。"

和纸条上表白时柔情的语气不同，男人的脸色非常苍白。

"我知道这种样子很难看，拜托你先离开，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请你不要讨厌我。"

纸上写着要自己离开的男人，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非常寂寞非常悲哀的神采。

读完最后一句话的杨穆，唇舌干燥地抬起头。不是第一次从男人身上感受到自己被强烈需要的感觉，但是今天的男人还散发着一种强烈的疲倦感和绝望感。

听到这种话后原本应该要转身离开的杨穆却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动不动地呆立在男人面前。杨穆的脑海中一瞬间闪现过许多画面，他想要轻松地说一声"好啊，随便你"然后马上离开，但是想到这个月不能开天窗的杂志，他最后还是只能维持在呆立的状态下。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立了一会，一直站着不动的男人这时却有了反应。男人缓慢地往前走了一小步，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忍受痛楚。他试探性地伸出手碰触了一下杨穆的脸，看到杨穆没有闪躲开，于是男人的另一只手也轻抚了上来。

杨穆感觉到男人在抚摩自己的脸，这种略带湿气的触觉并不会带给他任何程度的快感，相反还让人有种类似厌恶的感觉。但是他仍然没有躲闪开，不仅仅是因为杂志的关系，男人像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也让人心惊不已。

被男人重新拉进房子中的杨穆知道这种发展趋势真的很不妙，但是，当男人甚至连门都没有关就立即紧拥住自己时，杨穆的脑海中只能呈现出一片空白。困难地举起双手想要推开男人时，手掌碰触到的是男人颤抖的手臂。

耳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时，杨穆下意识地把手扶在了男人同样颤抖的后背上。然后，杨穆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顺着脖子的曲线缓缓划落在自己的衣领中。

第11章

第六章
走出编辑部的正门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缓步走向自己公寓的杨穆，在经过一家书店时，看到了放在热点推荐橱窗里的男人的书。

说不出理由的，杨穆走进那家书店，拿起放在在显眼位置的那本书，翻看起来。

这是由编辑部策划，收录了男人在《良友》杂志上刊登的所有作品的合集。这也是完全经由自己制作出版的第一本书。

手指翻过的书页上涂满了柔和的色彩，正想仔细看看画面中间的文字时，穿着制服的女服务生走过来，轻声地询问是不是要买这本书。并没有购买意愿的杨穆，在看到堆放整齐的书籍边一张写着"非买勿翻"的牌子后，只能暧昧地对着对方点头。

走出书店时，公事包里多出了一本男人的绘本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