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爱一次 上————花舞仙仙

　　他们的初恋啊，如元旦那天的烟花般璀璨，又何其短暂。

　　或许就是那甘醇甜蜜到醉人一刹的美好，令他宁可舍弃掉自己，也无法或是不想从中自拔。就像左手上那道至今无法磨灭的刻印，总是在在地提醒着他，曾经有过的，关于爱过一个人的种种。

　　如果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去在乎他，还不如就让疲于逃避的心坦然去面对。

　　爱一个人那么痛苦的话，不爱就可以了吧？伍叔轩无尽软弱地这么说服着自己。

　　空着没有提东西的右手忽然被身后的人紧紧握住。伍叔轩心一跳，下意识就要抽出手。

　　「我头好昏喔。让我握住一下好不好？」那个人撒娇似的说。

　　伍叔轩只好僵硬地让他靠着，没有余力去注意到身侧沈雨桐得逞的微笑。然后两人亲密地像对情侣拉着手走进电梯。

　　伍叔轩住在公寓的二十三楼。

　　升降电梯显示上升到十二楼的时候，伍叔轩终于问他：「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他好回到家就能找出成药对症下药。

　　他好想抱他哦。那样大概什么病征都会马上消失殆尽。可是沈雨桐只是咳了两声，「大概是因为整晚没睡，有些轻微感冒。你别担心会打扰到你，我休息一下，马上就会离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配上沈雨桐掩不住兴奋的表情，让伍叔轩露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的微笑。实在太不搭啦。

　　沈雨桐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那一闪而逝的笑容。想不透是什么契机促使叔轩忽然愿意朝他走近一大步。

　　或许自己真的有让玖卫嫌弃不已，所谓的狗屎运也说不定。这么想着，沈雨桐就觉得这世界所赋予他的所有阻碍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劈开。

　　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

　　『如果爱他，就给他幸福』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倘若，叔轩的感情依然无法从过去跨出来，他愿意用一切能给他幸福的方式，让他从此能快乐起来。

　　就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来看，伍叔轩的家——给沈雨桐的第一感觉就是太干净、太整齐。也太没有人气。仿佛只是一间装饰完美的样板屋。

　　「不是说头疼？随便坐吧。」换上室内拖鞋，再将沈雨桐和自己的鞋子整齐放进鞋柜里。伍叔轩才发现先一步进屋的沈雨桐竟还傻愣愣地站在客厅旁。

　　落地窗外的斜阳穿过透明窗纱，朦胧的照亮着明白的布艺沙发。伍叔轩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冲些热巧克力给你好不好？先填一填肚子再吃药。」

　　「好啊。」沈雨桐没一会儿就自在地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舒舒服服地伸直腿躺进宽大的软沙发。温水一般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他的眼睛眯起来。又随口道：「反正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为什么？」

　　因为从昨晚上开始我就在你家楼下等着见你一面。

　　可是这样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好不容易你现在躺在人家客厅里的沙发上，说出来搞不好叔轩会以为自己又在开玩笑，而将你扫地出门哦。所以，沈雨桐只是很识相地微微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伍叔轩也并不十分在意。先用口含式体温计给他量了体温。然后，热腾腾的热巧克力是和感冒药一起送到沈雨桐手上的。伍叔轩叮嘱他该吃几颗药丸后，转身又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几种食材，想着为那个半天没吃过东西的人做饭。

　　不过半天没吃饭而已……一面这样埋怨着不懂照顾自己的他，边手起刀落地处理着材料。伍叔轩仿佛忽然在这平淡生活中，找到一道新的平衡点。

　　外面隔了许久都没有半点声响。伍叔轩擦了擦手，有些不放心地探头出去看。

　　沈雨桐一只手垂在地上，竟然已经睡得很熟。

　　伍叔轩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凝望他坦然的睡脸，好一会儿才到客房拿了张棉被盖在他身上。替他掖被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下巴和鬓角。

　　我爱你。

　　可是，我不要再爱你。他这么矛盾地告诉着自己。

　　只要像这样小心地，小心地不去逾越雷池，只是呆在他身边为他做些什么的感觉……就足以令人感觉充满愉悦。

　　多爱一次27

　　「哟，看看谁来了。」林幼灵刚从制衣厂拿了衣服样本回来，就在工作室门前遇上了销声匿迹将近两个月的杰瑞米。

　　「幼灵姐。」杰瑞米手拿着两袋重物，对林幼灵露出讨人喜欢的甜笑。

　　哇……这个长得高大却有着天真笑颜的十八岁少年，什么时候看都是赏心悦目啊。

　　「最近很流行搞失踪咩，打你手机又不通，我们还以为你要毁约落跑叻。」

　　「哪可能……」杰瑞米掂了掂手中颇有分量的袋子。「我刚从东南亚拍广告回来，就要开始应付学校的考试。我跟亚瑟报备过的哦，你们可别趁机说我偷懒。」

　　「好啦。正好我今天去拿了样本过来，等下你去试穿来看看。」推开厚重的深色滑门，林幼灵好奇地问他：「你手上拿的什么，看起来这么重？」

　　「吃的。都是泰国和马来西亚那边带回来的干果和零食，还有泡泡的下午茶蛋糕。」

　　林幼灵闻言吹了声口哨。这个弟弟真的超会做人的，知道这个钟点他们有的人根本没时间去吃中饭。她就是饿着肚子来回跑了两个小时啦。对着工作室里面闹哄哄的人喊了一声：「大家休息一下吧。有人救灾来了哦。」

　　一班人从忙碌中抬起头，见久违的杰瑞米出现，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过来打招呼。很快就在他身边围成一圈，不是吃东西就是趁机休息哈拉几句。

　　「亚瑟和九老板不在吗？」杰瑞米东张西望都没看见这两个主机的存在。

　　九老板是他们背着玖卫在后面叫的绰号。

　　玖卫是个非常彬彬有礼的人，话不多，却有很强、很细腻的观察力。很多时候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别人要的是什么。长得又文静清秀，对员工和朋友都很大方，颇有些电视剧里有情有义的大哥形象。某次大家在说笑的时候聊起，就「不小心」给玖卫取了个这样的外号。

　　安迪用下巴点了下玖卫的办公室，说：「九老板在里面。亚瑟到广告商处开会去了。」

　　说人人到。

　　沈雨桐边讲着电话边走进来，脸上的笑容亮得堪与工作室天井透进来的阳光媲美。抬眼看见杰瑞米也在，扬扬手当作是打招呼了。

　　「嗯？」杰瑞米看着沈雨桐轻飘飘仿佛就快飞起来的背影，问道：「亚瑟的心情好像很好。」

　　「人家最近闪光啦。」

　　「诶……？亚瑟有对象了？」杰瑞米的心中莫名一跳。

　　「大概是吧。你没看他一付骚地都快流出水来的样子。」安迪酸溜溜地损他。

　　「哈哈。对啦。每天都神神秘秘地讲电话，不然就是早早走人。不是谈恋爱是什么。」

　　「唉哟……」林幼灵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你们这几个男的真是有够三八。亚瑟一个正常的男人，谈恋爱有什么好奇怪的？妒嫉喔？」

　　「切。我们是关心他都不行喔。」

　　杰瑞米已经习惯听他们这样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在旁边陪着笑了几声，听里面讲电话的声音停了，就拿起纸盘装好几块蛋糕，准备拿进去给杰瑞米和玖卫。

　　挂上手机，沈雨桐的脸上还是掩不住露出来的笑意。

　　圣诞节那天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很累，还是七上八下的心情终于有点碰到了地异常的放松。他那一觉是一直睡到半夜才醒过来的。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是几点。只看见黑暗中，叔轩抱着膝盖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无声电视。没有再戴那幅古怪的眼镜。感觉额头有点怪怪的，用放在头侧的手一摸才知道原来是退热贴。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么靠近过了？

　　近得只要伸出棉被下的手，就能摸到他柔软的，那时散发了柑橘香味的头发。沈雨桐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睁着眼凝视他柔美的侧脸，直到眼皮又沉重地垂下为止。第二天早上再醒来的时候，房子里已经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叔轩去了上班，在沙发边的小几上留下有手机号码的纸条，餐桌上有他亲手预备的早点。

　　仿佛过去的美好日子又回到沈雨桐的身边。

　　那之后叔轩不再明显回避他。他们开始每天用手机互相传递短信息。偶尔会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从带点陌生的隔膜，到渐渐的沈雨桐记住了叔轩一些跟以前不太一样的小习惯。比如叔轩以前喜欢吃辣，现在却一点都不碰；比如他说话的时候头会稍微往右边偏一点；常在聊天时，会把右手交叠在左手腕的位置。

　　他们本来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看一部影评不错的迪斯尼动画二轮片，可是刚刚叔轩却来电问他可不可以延期。因为农历年就快到了，他临时得陪着母亲去买东西。

　　沈雨桐非常清楚刘阿姨在叔轩心目中的地位，虽然有点可惜，却也有点高兴。至少，叔轩不是直接飞了他，而是跟他有商有量嘛。

　　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过程中的每一步都走得有些战战兢兢。甚至比第一次追求叔轩的时候，还要来得更谨慎、更加小心翼翼。深怕那个纤细易感的人，会感觉到压力或丁点的不痛快。

　　「拜托你别一个人笑得这么恶心好不好。」

　　沈雨桐瞟着一见他回来，就泥鳅似的钻进自己办公室的玖卫，心情很好的酸他：「又没人叫你进来看。滚啦。」

　　「怎么，搞定了你那个旧情人没？」玖卫意有所指地朝他眨眼。

　　「damn it。你别一下子跳tone跳这么远好不好。我现在是单方面在追求他，他不一定会接受我。」

　　「哦……我看你每天都像在蜜运期，还以为你们已经水到渠成。干嘛，情场浪子也有翻船的时候？假仙，忽然变这么谦虚。」

　　「论假仙谁都没你厉害好不好。你少挖苦我两句会怎样？呐，这是广告商给我们的档期跟合约，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玖卫拿起沈雨桐递过来的文件夹，低头翻阅的时候，忽然瞥到自己应该关紧的门扇被开了一条缝，隐约还见到一道人影在门外闪动。喝道：「谁在外面？」难道是自己忘了把门关紧？又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会猛地忘了形，竟叫得这么大声，脸白了白，僵直着身体盯着门从外面被推开来。

　　「对不起，是我。」杰瑞米从门缝里探进头来。「我拿了几片蛋糕给你们吃。不会打扰到你们谈事情吧？」

　　沈雨桐伸手有力地按了按玖卫的肩膀安抚他，又亲自走过去接过了蛋糕，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没事，进来吧。我们已经谈完了。这次到东南亚工作觉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感觉棒极了。」杰瑞米跟着沈雨桐走到办公桌旁，顺着沈雨桐的手势坐到了玖卫的身边。玖卫抬头朝他淡淡笑了一下，又低头去看手中的合约。「我们去了好几个地方。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泰国和新加坡。很不错的经验。」

　　两人接下来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新安排。杰瑞米见沈雨桐拿起蛋糕来吃，于是也转头问玖卫：「玖卫，你不吃一点？泡泡蛋糕屋的蛋糕还不错吃的喔。」

　　玖卫看了看桌上的蛋糕，又看了看笑容与蛋糕一般甜的杰瑞米。「我中饭吃得晚，我的份先放着吧，等会儿我一定吃。」

　　飘移开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和无法让人轻易辨识的紧张。

　　多爱一次28

　　把汽车在地下停车场停好，沈雨桐对着倒后镜左顾右盼，用手指抓了抓有些零乱的头发才满意地带着一束花下车，快步走向电梯。

　　他已经两个多星期没和伍叔轩见面约会了。一方面是自己忙着在春节前完成迪蒙的夏季服装发布会，工作室的工作伙伴个个都忙得人仰马翻，私底下还要分神关照越来越神经质的玖卫。有时候连跟伍叔轩讲电话，都能说着说着昏睡过去。

　　伍叔轩也忙。公司的季度财政汇报会议结束以后，G＆T会计部多了一位从总公司调派过来的「新组长」。听人事部的赵坚说，这次空降到他们部门的，是老总八竿子打不着的皇亲国戚。姚姐虽然从下个月开始被公司加薪，可是在部门里依然没名没分，还莫名其妙从老二变成了老三，每天到公司都黑脸黑口等着抓人小辫子。结果，带领这非会计出身的新上司了解会计部的工作却落在了伍叔轩的身上。加上农历新年将近，因为一家人都聚在了台北，莫泽林和刘秀梅商量后决定就留在这里过年。购买年货什么的都是靠他或许晋元有时间的时候，轮流载莫妈妈到处去采购的。

　　「先生，请问您订了位子吗？」西餐厅的带位服务生笑容可掬地看着有些喘，还不停用单手整理着头发仪容的沈雨桐。这么紧张，肯定是来约会的吧。

　　「我姓沈，定了位子的……啊，我已经看见他了。谢谢。」沈雨桐不怎么费力就在几乎坐满人的餐厅里找到正望着窗外发呆的伍叔轩。

　　侧面看去，秀气的下巴瘦得仿佛是道刺心的棱角。

　　「抱歉。等很久了吗？」

　　伍叔轩回过神来，正微笑着仰头看他，一束艳黄奔放的向日葵就伸到了自己面前。

　　「送给你。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向日葵。」

　　伍叔轩用眼角瞥了瞥四周，见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着桌的举动，才有些腼腆地收下了那束花。

　　原来他还记得他们曾在夏天的向日葵田里，消磨整个下午的回忆。那时的阳光因为他们的爱情，发散着快将他们融化的温度。

　　他们躲在浓密的花影下，第一次真正的接吻。

　　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吧。他爱的是那一大片无论阳光多猛烈，都义无反顾追逐着它、向往着它，属于向日葵独有的热情。他那时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向日葵。那么地直率和坦然。

　　「怎么了，不喜欢？」沈雨桐看他低着头抚弄向日葵繁缀的花瓣不语，还以为自己是记错了。

　　伍叔轩瞪他：「我又不是女生，干嘛送花给我？」在沈雨桐眼里，他羞怒的表情却像有些撒娇的意味。

　　于是开心道：「我没想那么多。就是偶然经过花店，看见外面插了一大桶的向日葵，想到你会喜欢就买了。」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伍叔轩叹气。现在的沈雨桐比起从前那个爱逞强斗勇装大人的男孩，还要更孩子气一点。一箩筐逗人开心的甜言蜜语，说出来真是顺地不得了。让他的心防在不知不觉间就开始一点一点的融化。

　　沈雨桐只是笑。「最近工作很忙？怎么好像瘦了？都有好好吃饭吗？」

　　「请问两位可以点餐了吗？」伍叔轩正想回答沈雨桐的问题，就被来点餐的侍应生不小心给打断了。

　　「想吃些什么？」不等伍叔轩有什么意见，就接着对侍应生点餐：「给我们两客菲利牛排套餐。你太瘦了，该多吃点才对。嗯…再来瓶05年的波多而也不错。餐后饮料我要特级咖啡，请给他红茶。叔轩，要不要再来一份甜点？」

　　伍叔轩摇摇头。套餐吃下去哪儿还有位置再吃甜点。

　　「就这样吧。」沈雨桐将餐牌交回给侍应生。「刚才我们说到哪儿？」

　　伍叔轩原来不自觉地就想说说最近工作上的事情，不过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想想便算了。改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还要喝酒庆祝？」

　　「能跟你像这样在一起吃饭不值得庆祝吗？」

　　最近伍叔轩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再戴着那幅古怪的黑框眼镜。漂亮的小脸配上可爱的杏仁眼微迷着扫他一眼，沈雨桐才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今期的夏季时装发布会也很成功呢。我想跟你一起庆祝。」

　　曾经错过的，现在和未来都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想跟他一起分享。在一起的时间越是久长，想和他在一起的念头就越是稳固。